“十三王爷,你说自己没有弑君,那你身上的血是哪里来的?手上拿的又是什么?我看分明是用来刺杀陛下的凶器!”
姬尘抬手,众人这才发现他右手中似乎还握着一物。
“这个么?”
姬尘翻开掌心,将那东西展示给众人。
“摸上去好像是根三寸来长的钉子,它是我从皇兄眉间拔出来的,而将它刺入皇兄眉心的人,是七皇兄。”
卫长卿冷笑。
“十三殿下的话真是前后矛盾,你方才还说自己没有弑君的动机,那与你立场相同,且更受陛下疼爱七殿下难道就有?而且谁都知道,你武功极高,七殿下却手无缚鸡之力,谁下手的机会更大,难道不是一目了然?你刺杀陛下后,为了洗脱罪名,将七殿下劈晕再嫁祸给他,这样所有阻碍你登上皇位的不利因素都消失了!”
卫长卿这么一说,所有的疑点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支持百里贤的大臣也不在少数,知谏院那群老顽固尤其坚定,这对姬尘来说极其不利,与其将命运交给容太妃和众臣抉择,不如主动出击,一箭双雕除掉百里衡和百里贤,这样百里皇室唯一的血脉便只剩他,谁还能挑剔他的污名和眼疾。
容太妃瞬间有了怒色,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本来深信姬尘无辜的人也对姬尘投去了质疑的目光。
“简直是一派胡言,七殿下从小养尊处优,杀鸡都未必敢,莫说杀人!”
“彦顺这大太监虽有些势力,但还算胆小本分,纵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撒谎,人证物证据在,还有什么可说!”
“看来方才卫长卿提的眼疾之事多半也是真的,有必要好好查验一下!”
“太妃娘娘,这根本是浪费时间,陛下尚未安息,我等还在给凶手辩解的机会,简直愧对陛下在天之灵!应当速速将百里瑕拿下!”
明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卫长卿不仅用心险恶,指鹿为马的本事也格外高明,当年季家满门就是如此冤死的,她难以抑制心中的怒意,思绪飞转,想立刻找到扳回局面的突破口,还真就让她发现了破绽。
“慢着!”
一声厉喝,让蠢蠢欲动的众人怔了怔,明珠挺着肚子走到姬尘身边,从他手中拈起那根通体乌黑的钢钉,凝视半晌,大声道。
“诸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
卫长卿面上的得意微微一收,曼声道。
“只要知道这是百里瑕杀人的凶器就够了,是什么并不重要,况且身为逆贼家眷,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明珠瞥了他一眼,露出个森冷的笑容。
“你错了,这东西可是至关重要,这叫镇魂钉,是苗疆走尸人专门用来操纵尸体的,听闻只要将镇魂钉按在尸体眉心处,便可延缓尸体的腐烂,并让其如活人般行动,是为了运送横死他乡的人回乡下葬,它看上去是用乌银所制,十分坚硬,其实……”
她突然回身,猝不及防将长钉插@在一个宫女的额心,周围的宫女都尖叫后退。
“十三王妃杀人啦!”
殿上侍卫纷纷拔出佩刀,要上前将明珠擒住,姬尘却挺身护住她,他迅速抽出身边侍卫的佩刀,横在面前,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威压。
“退下,我看谁敢动她半片袖子!”
卫长卿趁机道。
“好大的胆子,百里瑕你不仅敢弑君,难道还要公然谋逆吗?太妃,诸位大人可看仔细了,这才是百里瑕温良外表下的真面目!”
气氛正是剑拔弩张,却见那被明珠刺中的宫女嘴里虽发出一阵“啊!啊!”的呻吟,却未曾有一丝鲜血溢出,人也依旧直挺挺地站着,只不过两个眼珠突然不灵敏了,像一具被抽了魂魄的木偶。
所有人都看得倒吸一口冷气,正常人若是被三寸长的钢针刺中脑门,是必死无疑的,怎么可能还完好无缺,何况那钉子插进肉里,竟然像没入沙中一般,没留下任何痕迹,这实在太过诡异。
明珠见状笑了一下,幸亏她在地府走过一遭,所见所闻不是一般人能比,卫长卿恐怕也没料到,自己能看破走尸人的把戏!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她往那宫女额心处的凸起摸去,噗地一声,两指重新从她的肉里将钢钉拈了起来。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看见,那钉子从肉中被拔出时,好似和方才有些不同,就像一股粘腻胶着的墨汁,甚至还有液体溅出,而完全脱离宫女的身体,却又恢复了坚硬……
明珠适时解惑。
“据说七月七日子时出生的黑猫,乃是冥府的鬼差,苗疆的走尸人将这样的黑猫杀死熬煮,再以巫术制成镇魂钉,不会损害尸身完整,并维持一段时间尸身不腐,道行高的,还能用来控制活人,叶昭仪,我记得你说过,自陛下遇刺以来,便再也没有见过陛下?”
了断 270 罗生真相
方才明珠的所为可谓惊世骇俗,饶是和明珠私下有所往来,然而叶棠华也和大殿上的所有人一般,早已看得魂飞魄散。
听到明珠提到自己,叶棠华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她往那被拔出镇魂钉的宫女方向看了一看,见她虽然歪倒在地似晕了过去,可胸口尚在起伏,显然还有呼吸,而那额头却完全没有血迹,流淌而下的液体反倒与彦顺脸颊上遗留的痕迹如出一辙……
叶棠华定了定神,慌乱不已的心跳渐渐平复,心中也有了计较。
“是,不仅是本宫,便是太妃娘娘要去紫宸殿探望陛下也被拒之门外。”
叶棠华的话顿时得到了殿中所有人的证实。
注意到卫长卿面上快速闪过一丝狠辣,明珠结着道。
“那敢问叶昭仪,谢绝探病是谁的主意?而这段时日又有谁有荣幸能得见圣颜?”
两个问题让在场人又陷入了沉默,一个个脸上颜色变幻。特别是第一个问题,乃是在卫长卿请来的江湖野医让献帝“脱离危险”后不断暗示皇帝需要静养,容太妃及知谏院的臣子根据当时情况联合商议作出的决策。
而至于后面那段时间能近距离面见献帝的人,除了有“救驾之功”的卫长卿与江湖野医,几位太医院的医正,便只有紫宸殿那些随侍献帝的近侍宫人了……
众人看着明珠手中那枚带着黑气的钢钉,俱是毛骨悚然,什么东西隐隐在脑海浮出。毕竟这些内容都是在场人亲身经历,比起卫长卿对姬尘自圆其说一般的控诉来得更有理有据,殿中人皆是大魏朝堂上的能人异士,最起码的明辨是非的能力还是有的!
如此,当叶棠华把这一切如实说完,明珠故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哦,这么说阻止大家探望圣上的便是那位江湖野医?而说来也巧,这么多天陪伴圣上左右的除了昔日的侍从,便也只有那位野医本尊。而这位野医又是卫大人亲自引荐,在人地不熟的京城大放异彩,自是听命于你!
此人竟敢胆大包天在圣上额间钉上苗疆走尸人专有的镇魂钉,卫大人不妨给我们答疑解惑,这到底又是什么治疗方法呢?”
最后一句话,明珠声音已然带上了狠戾。众人听得分明,俱是神色各异地看向卫长卿,再结合他昔日品性似乎已然咀嚼出什么,就算面上不显,心中已经剧烈震荡!
而已成为众矢之的卫长卿仿若对现在自己的处境浑然不知,他唇角勾起,似笑非笑对明珠鼓起了掌。
“好一出精彩绝伦的戏!镇魂钉的故事很有趣,不过说了这么多,却是闻所未闻无据可考。如果仅凭一家之言自圆其说就能定一个人的罪的话,那刑部、大理寺各位大人也可以罢官回乡了!”
这番话与前面明珠指责他的言辞几乎一模一样,卫长卿面上的笑容更浓,时空顷刻翻转,他看着眼前怒意难掩的绝色佳人,仿佛并非置身于危机四伏的皇宫大殿,而是在昔日的季府花园,他与季明珠为一个问题争执得高下难分,尽管谁也说不服谁,可几乎都是季明珠主动选择让步。
“长卿哥哥,我说不过你,算你赢了!”
卫长卿一愣,从那张捉黠一笑的脸颊上轻松看出她并不是真心认输,更多的是对于倾慕之人的尊崇,对他这个寄人篱下客人自尊心的维护。这种被人小心翼翼捧在心尖上的感觉让卫长卿十分感动,可渐渐的怎么就演变成了理所当然……哪怕到了最后认同了梁端阳的计策,算计陷害她的时候也没了心理负担……
突来的思绪如一头冷水兜头浇上,让卫长卿瞬时回过神来。注视着眼前女子恨意难眼却依旧不失俏丽的容颜,他的视线越来越灼热。
失去了才知道可贵,不过他很期待他们破镜重圆的那一刻!
“说来十三王妃和下官还颇有缘分,既然王妃发问,那长卿自是知无不答。”他话音刚落便感觉脖间一凉,却是姬尘扬起了手中的长刀指向了卫长卿的喉口。
四下一片惊呼。
寿王也厉声呵斥:
“小十三,有什么话慢慢说!先放下刀!” 卫长卿方才的话句句挑衅,特别是最后和明珠说的那些话,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实在该杀!可是这个狡猾的家伙,莫不是故意惹怒姬尘,若他此刻真被姬尘伤了分毫,这后面的事态就有些难以控制了……
果然,面对姬尘毫不掩饰的杀意,卫长卿淡淡一笑。
“十三王爷是要杀人灭口吗?”
“仅凭你方才对本王王妃出言不逊,本王就可以把你当场斩杀!”
卫长卿毫不退缩。
“怎么,佛法有云‘众生无我,苦乐随缘’,下官不过是想起这句禅语略有感叹,难道王爷还要定长卿的罪不成?”
“既要辨佛,本王送卫大人一句‘颠倒纠缠,皆缘一念之妄起’!”
看卫长卿的脸色一瞬阴沉,众人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在打什么机锋,不过这幅箭弩拔张的姿态实在让人胆颤,只听明珠冷道。
“还请卫大人言归正传,先回答我刚刚提出的问题!”
卫长卿哼了一声。“下官前面已经说了,镇魂钉这等无稽之谈乃是十三王妃私下揣测;至于那江湖野医,本王只知他医术了得,至于其中治病救人的手段,卫某一介文臣自是不知!不过其竟然一度能让陛下转危为安,令太医院一干医正自愧不如,可是诸位有目共睹!”
说到这里,他放眼看向四周的妃嫔臣子,大声道。
“怎么,难道让皇上转危为安也有错吗?!!!”
其他人被卫长卿这一句近乎责难的咆哮又问得没了声音。一切似乎栽入那因果莫测的罗生门怪圈,卫长卿指认姬尘蓄谋已久弑君谋反合情合理,而明珠认定卫长卿设局下套谋君陷忠也毫无瑕疵。都道公婆有理,这两个到底孰对孰错,众人一时迷茫,而听姬尘方才所言,献帝额上的钉子乃是七王百里贤所刺,如果一切属实,这两个皇位的继承人都德行有亏,献帝又没有子嗣,大魏的江山又何去何从?这让上首的容太妃和知谏院的臣子们又踌躇起来。
这般情形下,唯有探明事情真相了!
于是有臣子出列要求审问那位江湖野医以及在献帝身边服侍的太医与侍从。
御林军统领孙祐领命下去,可找了一圈不但那野医下落不明,便是那些太医也趁乱不知去向。容太妃怒火中烧,下令把紫宸殿里里外外包围个干净,不能放过半个漏网之鱼,那些被战战兢兢带上来的宫人,以彦顺为首跪在大殿中央,可是任由如何发问,除了彦顺还能出口说出一二,其余人抖抖索索却是半个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听彦顺再一次指控姬尘乃是弑君谋逆之徒时,卫长卿痛心疾首。
“太妃娘娘、寿王殿下、诸位大人,下官实在不明白已经如此明了的一个事实,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彦公公身为皇上身边的老人,素来只听命于皇上,他出身低微到底人微言轻,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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