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噤声,打起精神认真思量这个消息。
“可是叫魏聪林,碧水人士?”尹子禾问道,言语间好像早就知。
陈都督淡淡点头,眉一抬,“正是,既然曾知县问起,我便把疑惑说了,希望曾知县给个解释。”
沈林紧张地看向尹子禾,威远将军不知所以,项成极有兴味。
尹子坦然道:“他是否说过早前曾来找过下官?还道下官将他作俘虏关了起来?”
陈昂一摊手,表示就是如此。
第158章 公子佳人
“下官既然作俘虏将他关了,他又怎会逃出去?”
陈昂歪头一笑:“这得问你自己。”
尹子禾迎着三人探询的目光, 道:“此人说来与下官甚是熟悉, 幼时曾在一巷长大, 其人品性作派下官比都督更为了解。魏聪林少时欺软怕硬卑陋龌龊,言语肮脏甚是下作,基于此, 对他的投奔就留了个心眼, 下官不信他是真心相投, 怕有诈。”
“曾知县岂能以少不更事的行径去揣度而今?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也该告知我等一声。”
威远将军:“陈都督这话在理, 你小子想干什么!”
沈林:“将军莫急, 且等他说完。下官并非偏帮, 而是因身为姨丈比诸位更为了解他, 想先听听他的说法。”
陈昂故作讶异:“咦,前年本官问你,你可是说的并不了解。”
沈林好似被上官臊了脸, 摆手失笑。
尹子禾深思片刻:“关他, 是下官所为,他能逃出去, 也是下官所为。都督大人误会, 下官并未允他说一字一言,拿甚向三位大人禀报?下官想,咱们这边既是如此不信任他,他一定会逃, 派了人跟着,看看他会逃去哪里。没曾想,他并没逃回宁王身边,而是来到了都督大人处。”
“原来如此!”威远将军眼睛一亮,先他还看不起这没长毛的小子,没想到弯弯肠子倒是不少。道:“兵不厌诈,你此举并无错,有这智谋还当甚破县令,不如来我军中,包你有用武之地。”
尹子禾赶紧施礼:“将军抬爱,谬赞了。”
陈昂眉头微拧,怎地反倒夸起来了?“诸位,不如把人带上来,大家一起审审。真话假话,有用无用,总比干守在这里强。”
“行,带上来。”威远将军一拍桌子。
别说,魏聪林还当真带了点有用的东西来。他说李钟已经凌驾在宁王之上,宁王军以李钟为尊。李钟从赤擎下山的第三日曾进过城,出发前,他偷听到李钟跟宁王说将见之人姓毛。宁王好像也熟悉这毛姓之人,交谈中似是还带了笑意,一扫奔逃之后的颓丧。所以这毛字出现了很多次,他记得非常清楚。第二夜,也就是他逃下山的那夜,果真看见李钟拉了不少东西上山。
初时,陈昂项成等人皆对魏聪林前半段话半信半疑,宁王再是不济,也不可能被一个兵卒子偷听了讲话。听得后面他准确报出姓氏,这才信了两分,还是那句话,无论真假,只要能找到那人,一查便知。
“各位大人,李钟是小的姑父一手带大,他与我情同兄弟。因山中条件简陋,小的算得为数不多的可信之人,时常能近他们身。那日谈话时,小的就在外间给宁王砸摘来的松子……”魏聪林说得信誓旦旦。
远威将军眼一瞪,极想啐一口,这还真如所曾知县所说,就是个卑陋龌龊的小人,李钟既与你情同兄弟,你还出卖?
项成道:“曾知县,可识得这城中毛姓之人?”
城中并未姓毛的土司,土司姓氏就没有单字的,不是土司,难道是实力跟土匹相匹的大户,毛什么?三人都把目光投向尹子禾,毕竟他是当地知县。
尹子禾斜眼瞅向魏聪林,姓魏的今日换了一身衣裳,也剔了胡子,没上次那般苍老狼狈,合了记忆里那副令人生恶的面孔。
“小子,你好生想想,有没有姓毛的?”威远将军催道,他由来没什么耐性。粗人嘛,仗着这个,他走到哪都不需收敛性子。
尹子禾摇头,说他可以令人去查。又提出设想,这姓毛的敢给明知是强弩之末毫无胜算的反王提供援助,交情定当匪浅。
威远嫌他啰嗦,着他即刻回城。
陈昂打趣道:“师弟怕早已归心似箭了吧?少不得要感谢我,若不是我把这人带来,你哪有机会进城见娘子。”
魏聪林喉咙耸动,低下头想到那张明艳的面孔,眼有痛色,拳头握紧。
尹子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走,又不好意思现在就拔腿。
威远将军骂道:“怎地跟个小娘皮似的,痛快点,家里娘子怕是眼睛都盼绿了。”
尹子禾点头,立即收拾东西,回了句:“她比我沉得住气。”
又夸!陈昂甚为失望。
“驾!”尹子禾心里一数日子,好像今日可以沾娘子的身子?仔细核实一遍得到肯定答案,腹下一热,成了狂奔,把陈县尉和蒋县丞远远甩在身后。
圆贵在后面唤他“大人慢些”,他反倒跑得更快。
“天啦,太太,太太可还是在睡?快起来快起来,大人回来了。”周姨娘掂起脚扯着脖子直朝上房吼,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门外那个大口喘气满头大汗的男子当真是一月不见的曾大人。最重要的是,曾大人说她家老爷等很多人都回来了,回来不是为休憩,而是做事。不管是做事还是休憩,只要看见他们活着就好。周姨娘泪流满面,阿弥陀佛啊,菩萨保佑。
沐淳近几日夜里时常失眠,生物钟全乱,今天又教两个笨蛋斗地主,累得沾床就倒。大人回来了?这句话她幻听过好几回。懒懒伸了个腰,继续睡。
尹子禾冲进来看到这只慵懒的小猫,险些把持不住。赶紧出屋,也不唤醒她,冲澡去了,一身的臭汉,多杀风景。
“娘子?”
“嗯?”
“娘子。”
沐淳好像感觉自己在被谁亲吻,嘴里有新鲜皓齿膏的味道,这是用的苦茶料,几日前才做好的。用少许意识分析,以为是自己嘴里的味道。
“娘子中午吃了雪莲果?知道相公要回来,让为夫也来尝尝?”睡得可真死,这样都没醒!尹子禾暗怪她警惕性差,将她翻过身来拍了一下屁股。
沐淳现呈趴卧状,把旁边一个枕头抱在怀里睡得更舒服了。尹子禾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她一定是昨夜一宿没睡吧,不知几日没睡过好觉了。虽是心疼,手上却没怜惜……
沐淳总觉得身上一下子轻松了许多,终于争开眼,天啦,怎么,怎么光溜溜了?
“啊!你啥时回来的?”
“啊!真的是你?你真回来了!”
“宁王抓住了?呜——”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套路,嘴被死死封上,承受着对方的巧取豪夺,已无招架之力
“坏胚子……”又捏花蕊,难道不知道这样很难自持吗!
娘子一个月没有承欢,尹子禾花了好些心思才得入巷。
沐淳疼痛难忍脚趾头死死蜷起,“唔,唔,嗯,嗯……”
熟悉的声音传来,帐内又是一片旖旎风光。沐淳没法控制自己的声音,一如她无法控制自己上上下下晃动的身体,行至猛处,头晕目眩……
沐淳记得尹子禾回来时还是白日,待她终于能自主行动时,已是伸手不见五指。这一回,也不知他要了多久,两人都折腾得够呛,觉得的两根腿都好像不是她自己的,又酸又麻,想翻个身都难。被窝里没有半丝汗气,还有清新的香胰子味,被子褥子也全换过了,侧眼一看,大浴桶就屋子里。
暗骂自己:真是给他弄得睡死了。
尹子禾这时魇足地睡在沐淳身侧,手臂仍是牢牢地圈住她,一动,他圈得更紧,剑眉还微微皱了皱。那高挺的鼻梁也歪了歪,嘴里不知在嘟哝什么。
幸好不是每天都如此,若是,她还想不想要小命了!
次日,沐淳才知道相公是回来办正事,他们要查找户籍寻一户毛姓人家。跟她说完这事就去了前衙,午膳都是圆贵送过去的。
这种状态持续了三天,第三日,前衙的官老爷们终于找齐了全县所有毛姓百姓,三个书吏眼睛花得看谁都是满脸字,走路趔趔趄趄跟醉鬼一般,这琼花县人口也太多了。
“可有琐定哪家?按我说,你们这户籍不该按年月排列存放,若是人家办事的百姓记不清日子,公人不得多花许几倍的时间寻找?不如按姓氏笔画由少到多的顺序来排,百姓总不能记不住自个儿的姓吧,你说呢?”沐淳给尹子禾端来一碗银耳汤,没办法,她只会熬这个,做法简单加点枸杞蜂糖就行了,能清火还好吃,轻易又辨不得厨艺好赖。
尹子禾眼睛一亮:“娘子和我想到了一块儿去,这回查籍我就让他们按这个法子重系入了卷,于民于官都方便。”
好吧,你聪明。沐淳笑示意他快些喝汤:“有怀疑的毛姓人家吗?”
尹子禾接下碗一口喝光,把碗递给她,想到说不定她能有所发现。便道:“按说,我们要找的不会是无名之辈,也不会是家徒四壁穷困人家,更不可能是女人……”
沐淳立刻打断他,凭着女人特有的第六感问道:“符合条件的是个女人?”
尹子禾点头,这女人是城中烟草商人赵宽的小妾,毛氏,闺名毛毛,年十六,榕州人士。赵宽虽从汉姓,却是库桑的族人,相思楼有他的股,不仅琼花,邻近三县很多铺子他都有股。论起来,赵家有条件向宁王派增援粮食,但是李钟没必要屡屡提起赵宽的小妾,而对正主儿只字不讲。
“赵宽是琼花本地人,毛氏不是?但是宁王求助的人姓毛,不姓赵。而这毛氏又只是一个妾,所以拿不定主意?”见他点头,沐淳想了想:“你们可知毛氏在赵家是否受宠,模样是否美艳?不是我多心,实是听你说毛氏是榕州人,而胡红忠,也就是你说的李钟,两年前的冬天,我坐船从榕州进京时遇到过他,或许他在榕州住过一段时间,这二人认识并生有情愫也说不定。”
尹子禾低头看向户藉卷宗,把毛氏的怀疑加重了:“娘子的出发点果真是为夫没想到的。”
“不是我角度刁钻,你不如去查一查毛氏娘家的情况,她嫁了人还跟李钟有联系,不像寻常关系。我猜,毛氏家环境想是不好,心中有良人却远嫁琼花,必是有非嫁不可的理由,再查查也家中是否正在进学的兄弟或是长辈。”
如果有,那八成就是她。李钟在榕州应该也会进学,认识同窗的姊妹或女儿是人之常情。这还是前几日沐淳从花姨娘身上联想到的,进学贵,光是笔墨纸砚都要举全家之力,算上大书院每年收的束脩银子,家境不好的怕是要举全族之力。女儿也是家族财产,自然要利益最大化。
“你先歇息。”尹子禾整理好卷宗即刻去了前衙。
衙门虽是关着,但衙内灯火通明,公人都没敢离开。
尹子禾没理会沐淳说的先查毛氏娘家,那太费事,也没必要。他直接把赵宽逮来逼问,问他家中这几月有无大的出项。李钟进城拉粮食,不可能真的一车一车大摇大摆从城门拉走,多半是靠不扎眼的法子运出。
开春之后城门本就查得极严,勒令守城兵不放过一个可疑之人,还能被宁王寻到漏洞,那只能说明他魔高一丈。
这赵宽在铺子上被衙役捉进衙门,大出尹子禾的意外,他极为配合。道近几月没有什么大的出项,只是她的小妾在二月时生了一场急病,下午犯病,夜里眼看就不行了,嘴里直喊菩萨救命。他吓得半死,生怕毛氏就这样没了,这可是他的心肝肉啊……
听完,尹子禾气得口不能言,没想到李钟把主意打到了菩萨身上。赵宽为了小妾,不把钱当钱,连夜掏空铺子,运了百来石粮食,五十多匹麻衣,并三桶香油给城外的长生庙送去。半道上遇见一群和尚,自称是长生庙开春第一次进城化缘的僧人。赵宽大叹我佛慈悲,毛氏有救了,求着人家收下。
那些假和尚,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在守城兵的眼皮子底下背着货物走出了城。千算万算,偏偏漏了“救苦救难”的菩萨。
“大人,僧人收下粮食,我一到家就听说毛氏醒了,您说这怪不怪,长生庙的菩……”
“闭嘴吧!”蒋县丞喝道。转头看向曾县令:“这赵宽是抓还是……”
“上枷,先琐起来!即刻缉拿毛氏!”
赵宽惊叫,为什么抓他,他犯了什么事!曾县令朝他微笑,一个家大业大锱铢必较的老商人,怎么可能轻易上当,是不是无辜,审了毛氏便知。
毛氏很快被带过来,十八九岁,五官较一般康西女子深刻,小麦色皮肤,鹅蛋脸,融和有胡汉两地女子的优点,初看就别有一翻味道,待细看,其少见的风韵似有一股魔力,摄得人心神微荡。此时,她正睁着大杏眼惶恐地看着曾县令,半咬着唇,既无辜又无助,跟她老爷一样,不知犯了什么事要被抓来县衙。
“胡红忠你可认识?”县令大人问道。
毛氏摇头。
“那李钟你可认识?”
毛氏继续摇头,前后表情一致。
蒋县丞喝道:“是哑巴?”
“奴不是,大人问的奴一句不知。”现在一些地方,女子在外仍爱自称奴,好似这样才显得知礼。但毛氏说起来有些拗口,一听便知不常说,也与她的气质不相符。她好比一朵火苗子,就算安静地跪在那里,也与温婉贞静柔弱等词不相干,能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夺去。
蒋县丞直恨这毛氏给他们添了事,若不是赵家那些补给,宁王兴许也撑不到今天。照他的想法,直接用刑,还问什么问。县令大人别是看这女人生得美,起了怜惜之心吧?蒋县丞对胡女没有性趣,毛氏的面相一看就属于欲壑难填那一型,不想沾。
“大人?此女嘴硬,何不用刑?”见县令仍是面无表情,蒋县丞心直往下沉。
“咳!”县令大人咳嗽一声:“带去黑牦山,让其他几位大人定夺,暂时别伤她。”
“大人这是作甚!”赵宽险些冲上堂来:“我等都是守法良民,到底犯了何事?若不给小民一个交待,必告你强抢民女,鱼肉百姓。”大康律法,民可告官,官必自省,由百姓与上锋一起公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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