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沐淳大笑:“考不上也不怕,只要你对我好,我就不嫌弃你,我能养活你呀。”商户居然也能去考官,沐淳心情更好了,觉得这个朝代真是不错,倍感幸运。开明的时代,总好过腐朽顽固的时代。
“这怎么行!”尹子禾两个大眼珠怒睁,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气呼呼甩手道:“绝对不行,我不能做前街的周大汉,被人骂小白脸。”
“哈哈哈哈……”沐淳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把人家称大汉怎么又能成小白脸了?好像不怎么匹配嘛。
尹子禾不明白这春儿妹妹到底在笑什么,怎地就不明白他的苦心呢。真是让人生气,掉头往外跑了。
第4章 要吃肉
沐淳没理他,摸摸笑疼的肚子继续手中的活儿。尹子禾今年才读到《三字经》,不知书香世家的孩子都学到哪了,真要考功名估计有得努力哟。她哼着自己才得听得懂的曲调,又挑出几根翠色细绳准备编几片叶子,这样合在一起更像真的了,瞬间赋予了头花鲜活形象。
沐二郎和顾杏娘急匆匆回来做午饭时,沐淳已经编齐了两朵,一朵大红色的芙蓉,一朵浅粉色的既像樱花又像桃花。早已准备好了说词,压根没想过会不会吓到爹娘,日子都过成这样了,还畏这畏那,那要怎么活。
顾杏娘忍住不打扰低头认真做事的女儿,拿起芙蓉花左看右看。十来息后,夫妻俩对视一眼,把女儿的头扳正。
沐淳知道该来的来了……
半刻钟后,夫妻俩看完了女儿的“表演”。
“乖乖儿,这真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沐二郎想到春天时女儿就摸过好几次架上的花绳,当时怕她弄坏货,还曾吼过她。平常这孩子总是爱臭美,喜欢抢她娘那根银簪子戴自己头上,弄坏的可不少。
“嗯啊。以前是拿不到,太高了。今天突然就拿到了,爹,春儿是不是长高高了?”
事实摆在眼前,就如传说中五岁能做诗的奇才,会编些头花而已,哪里称得上逆天了?
“我儿……呜……”顾杏娘一把抱住孩子,将脸埋在孩子小肩膀上哭得不能喘气儿。
沐淳下意识拍娘的背,却使得顾杏娘哭得愈发厉害……
时光不着痕迹在指尖流逝,门外蓄水缸的影子已向西斜长了三公分,那条天天瞎转悠的大黄狗把身体缩到墙边贪着阴凉地儿,舌头吐出来哈气。隔壁东墙卖种子的尹家夫妻还没收工,西墙沐家这边已经油滋滋的开上火了。
沐二郎在收摊前买了三十文钱的半肥肉,正在灶上忙活。这个时代的男人若不是职业厨子,是要远庖厨的,但沐二郎没这些讲究,他烧的饭比顾杏娘的还合口。脸上有许久没见过的喜气,右手东翻西炒动作老练,待肥肉煎出油后,便仔细舀进灶台上黑糊糊的陶罐里。
有脚步声从巷子东边传来,大黄狗原本很自在地哈着舌头,没料一块大石头从天而降“咚”地砸在它狗头上。痛得它乍然翻身,睁着狗眼只瞅了一眼前方被妇人牵着的小孩,猛地赶紧逃远。
那砸石头的熊孩子玩得兴起,不依不饶还要追。身后的妇人拉住他哄了哄继续走,没几步,母子俩停在沐家西隔壁胡家的门前。熊孩子伸手敲门,口中唤着姑姑。
俨然是胡家娘子魏氏的娘家人走亲戚来了,妇人是寡嫂钱氏,孩子是侄子魏聪林。他敲完门跑到沐家门前,猫腰往门缝里瞅:“娘,好香,那美妮子家今天有肉吃。”
“吱呀——”胡家门开了,钱氏一把将儿子拖过来,母子俩消失在巷子里。
而这时,沐二郎已把油铲完,正喊道:“杏娘,吃完饭再学吧。”
“好,乖儿,咱先吃饭,吃完继续教娘。娘可没你机灵,你要好好教。”
“嗯!”沐春儿点头,小短腿腾地落地,让娘牵着出来吃饭。
“二郎,你说晚上拿这些去夜市有人买吗?”顾杏娘的眉头已经舒展开了。
“怕是人家不识货,晚上可没有白日光线好。不过咱可以再试着弄些蝙蝠坠子,那个黑绳也成。”沐二郎说到这里又道:“下午我出去找陶掌柜进些精贵的丝绳,兴许能得那些贵人的眼。”
“这倒是不错,那咱夜市还是卖花灯,白日去紫源坊卖头花吧。”顾杏娘又挑出一块肉放进女儿碗中。
沐二郎点头,紫源坊住的都是富贵人家,只要懂规矩,一般是没人欺生的,大不了受些白眼忍下便是。待日子好过了,存下银子,他总能实现盘下一个铺面当老板的愿望。
顾杏娘又道:“紫源坊那王家叔侄争产的官司还在打?这都仨月了吧?”
沐二郎笑:“打不打的是人家有钱人的事,与我们何干。”
顾杏娘一想也是,只不过女人家天生心软,有些事情听不得,听到就难免心酸。叔侄争产,这叔是王家出了五服的叔,那侄也不是亲侄而是位赘婿,入赘后改了王姓的侄。说白了,就是两个血缘上与紫源坊王家没多大干系的一老一少在争王家的家产罢了。
因王家的独女招婿后不到两年在一场风寒中病逝;王家的娘十年前就没了;王家的爹早在女儿去的前一年就撑不住病痛,留下独女与万贯家财也撒手人寰。所以户籍上的家主自然便成了那赘婿。
但律法不外乎人情,纵是改了姓,赘婿也是赘婿本是不姓王,突然冒出个王姓的远房叔叔来争产,人情上也说得过去,就看县老爷如何判了。想是极为难,若王家女儿生下一男半女也好,偏是没有。饶是方圆四县中数第一的首富,膝下无子,不也……
顾杏娘一个无甚见识的女人,虽没有万贯家财也是有二三十亩地的,同样还没个儿子……于是,她就想得不免多了些。若是真生不出,到底是招婿还是不招呢?她女儿三天两头出意外,不知福气大不大,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也便宜了外人?
哼!反正她是宁愿招婿便宜外人,也绝不会过给沐二郎买妾生儿子的。
“娘子?”沐二郎神色莫名:“娘子你在想啥?”
顾杏娘回过神,扒口饭说道:“我在想,卖完这些新进的花灯,咱就不上夜市了。没得老是遇上那些个混帐,你也少受辱。昨日被酒鬼喷污的短褐还没工夫洗,你下午去找陶掌柜,我便给洗了。对了,若是看到有样子漂亮的物件儿,寻着只要能卖钱的,别心疼本金都给买回来,兴许我们家春儿也能照着样子编。”
沐淳专心对付面前的白干饭,不免感叹,无论古今中外,傻子还是占少数啊。
“你身子没完全复原,衣服照例留着我夜里偷偷去洗,你别管。”沐二郎放下碗擦巴嘴,笑着摸摸低头吃饭的女儿,一副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买什么东西的神态出去了。
母女俩收拾完,继续研究了一个时辰的头花,顾杏娘知道自己已经学得差不多了。繁复的穿插绞裹顺序,没到一定熟悉程度她一时是记不住的,唯有先照女儿的“葫芦”学着“画瓢”才行。始终是成年人,手上有劲儿,编出来的要比沐春儿的紧实好看。
顾杏娘背起装满脏衣的竹篓准备去洛渡河边洗衣,右手牵着女儿。这时尹家夫妻也收摊了,装种子的车在门前卸货,小包小包的种子正被尹家大姑娘尹子霞提在手里,见到母女俩甜甜的给了一个笑。
“婶子洗衣裳啊?让我娘洗吧,我也可以帮忙的。”
“没事儿,哪那么精贵,生了你春儿妹妹也是不满一月就下地了。别看婶子瘦,力气可不小,打小干农活皮实着哩。对了,秋霞你家吃饭了吗?”
沐淳一脸无奈,她刚已经劝过了。
“没呢,马上吃,我已经做好了。婶子慢走,这会子河边的水是热乎的,您别进太深的地方。”
尹子霞脆脆的声音说完,她爹尹志全尹大郎也出来打了个招呼,回头发现女儿还盯着远去的顾杏娘母女,问道:“霞儿你看啥呢。”
“爹,你看春儿妹妹头上戴的头花,那花女儿从来没见过。”
“呵呵,我儿也想戴好看的花花了不成?行,待会儿等你婶子回来问问在哪买的。”
尹沐两家能成守望相助的好邻,多是因为秉性相投,共通点是自己生的孩子自己都爱。
沐淳听见远处父女俩的对话笑了。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听见,其实是有些奇怪的,但她没多想。
她耳朵灵,眼神却一般,没瞧见胡家门前两个妇人直撇嘴。胡家娘子:嫂子,你瞧我这两户邻居,好得跟一家人似的,虚伪。
钱氏用眼神表示赞同,尔后看向前方那个小身影:没淹死倒是命大,这模样儿死了就可惜了。
“姑姑,今晚姑父会带鱼回来吗?”魏聪林牵着表妹胡红桃从屋子里蹦出来,兴冲冲地问道。
钱氏脸色一紧,略显慌张地把儿子牵过来想睹住他的嘴巴。
魏氏忍住气解释道:“最近拨给外面的货少,渔监司都不够交贡的,哪能疏忽大意让鱼死了。”
魏聪林一脸的失望,没死鱼就没得鱼吃。胡红桃也不高兴,她家好久没吃鱼了,若是爹爹有鱼带回家,她也好请子禾哥哥来家吃。最近找他玩都不理人,只知往那穷鬼一家跑。
第5章 窃喜
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
沐二郎除了应该必买的丝线,倒没带什么别的新奇东西,原因还是太贵,看上的也买不起。他想着反正女儿有灵性,还不如带她上街亲自看呢,哪用买回来。
次日夫妻俩没出工,母女俩编花,父亲打下手。屋子窄,编好的也只好放床上,眼下已经摆了六朵,朵朵都很精致,看着就赏心悦目。都是要卖钱的,自然不能像沐淳最初编给尹子禾那样粗糙,不免多费了些工夫。
沐二郎一时无事可做,觉得自己立在家里委实浪费,不听娘子劝,非要上码头去碰碰运气。每笔交完两成的码头安护费,他卯足劲一天下来也是能赚个四五十文的,至少明天的肉钱有了。
“去吧去吧,横竖是劳碌命。”顾杏娘啐道。他不愿呆,我还嫌他在旁边碍眼呢。说完突然抬头,秀眉拧紧:“你可别再像以前,骗我说是去下力,其实是见那贱货。”
“唉,你!”沐二郎真怕破坏好不容易融洽起来的氛围,赶紧走了。
沐淳搓搓开始发酸的脖子,提前用了沐春儿未来的手艺,家里不说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至少一家三口能吃上肉的了。嗅着屋子里古老的时代气息,沐淳心绪格外的宁静。不用过尔虞我诈的生活,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即便无甚娱乐活动,吃的东西也有限,但整颗心是安稳的。电影是人们看待生活的第三只眼睛,小说和话本何尝不是?现在,她是用三只眼睛在看待这奇妙的新生活。
“春儿,你子禾哥哥去学堂了吗?”顾杏娘叫女儿休息一会子,口中问道。今天没见尹家的孩子来,她不免有些好奇,农忙时节学堂都要提前停课,这还早着呢。
沐淳自己也奇怪她的小竹马是怎么了,就算今日娘在家,他不用带我玩也会像往常一样来转转的:“是生女儿的气了吧。”她没想过瞒着什么,直接将昨日里的对话讲了。
顾杏娘听得也好笑,摇摇头不打算说什么。不料旁边女儿开口询问她们家用不用去乡下收稻子。
顾杏娘情绪骤然降了半分,不管女儿听不听得懂,还是解释说分家分来的田地给大伯种了,连带的也不用交粮给朝廷,只是其他的人头税免不了。
倒没说沐大郎白得了地种,会不会送点产出过来的话,沐淳猜是不会。她爹娘不像是老实巴交的,吃这个亏难道是脸皮没那边厚吗?沐淳又想,如果她家靠头花赚了钱,大苑村的亲戚会不会有什么“看法”……
不过,说白了还不是穷闹的?沐淳正想到这里,就听顾杏娘自顾自的大说特说,她在宣泄。
“沐家在村里比不上顶尖的周家财主,比下没谁比得过。家里人每年能做上一身新衣裳,冬日粮食和棉衣也从未短过,就是贪心不足!想钱不知道自个儿出去赚,非得死守着从家里又抠又捞,都是一家人,非要自家攀比,厌人富贵嫌人贫……”
“你有件花料子,她得有两件。你多吃了一块肉,她得吃两块。横竖见不得谁比她好,恨不得个个都比她穷比她蠢笨!”
沐淳知道娘可能埋怨的是伯娘,思来也是,这伯娘在闺阁时就知道经营自己的名声,导致十里八村都知道她刘家有个能干女儿,性子自然是精明又善舞的。可惜,就是眼界是差了点,看着是个体面人,实则心眼忒小。恼的是她身边围着的同样是与她一般无二短视的一群子人,合该让她有副人人夸赞的玲珑心肠。
“娘,咱过自己的。”她倒是不怵这些人和事,就怕暴脾气的爹娘烦心。
在拿出头花技艺的第三日,顾杏娘和沐二郎的新式头花摊正式营业了。
一如沐淳所料,生意空前火爆。早说过沐二郎比一般纯粹的庄家汉子厉害,他定的价格恰好在低端市场购买力与利润最大化的临界点上。这日,只不到三百文本金的头绳,卖到了一贯两百文的总收入。
“杏娘,比蹲大半月夜市赚得还多,咱家这技艺真值钱啊,利润都快赶上灾荒年间屯米卖的了。”顾二郎鼻尖上全是汗水懒得去擦,抚着搭在肩上装铜板的长褡裢舍不得挪开手。
顾杏娘比起三根手指:“两日半,不到三日的工夫。”窃喜得跟这钱是凭空捡来的一般:“明日开始把丝线编上,多存点货,咱上紫源坊去。”
“得嘞,我也试着学学。”顾二郎猛灌一瓢水进肚咂吧嘴,兴奋劲儿一时半会儿退不去。
“噗——”顾杏娘忍不住笑了:“你能行?”
“同是两只手一对脚,娘子和我乖乖儿的手都行,凭啥我就不行。”
沐淳很配合,参与进来甜甜地笑着,小脸蛋儿愈发可爱,真是让人爱得不行。沐二郎疼女儿就没想过真疼出个宝贝来,抱着孩子连连用头拱她的肚子,来了五六个抛高高。
沐二郎纵是有原则上的大问题,但也有许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男子优点。进灶房算什么,若不是怕外面的言论不利顾杏娘,他连洗衣裳也不愿晚上偷偷的去。学编头花更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何况绣坊里还有男子呢。如今碧水县里最为有名的刺绣大家就是男子,人送邱神针,只不过他不出手绣花,是专职描形和研究针法的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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