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淳险些跳起来:“我干嘛要跟你进京?”
尹子禾神色一黯:“你放心我一个人走,不怕我被别的小娘子拐了?”
“哈哈哈哈……”
这话当着两家大人的面,还有半懂事的沐秋儿,被大家狂笑一气,弄得尹子禾气闷不已。
待大家笑过,沐淳扬眉道:“你是怕我被别的小郎君拐了吧?”
顾杏娘本想打女儿,可是想到两人闹别扭的事,崩不住笑得更厉害,她女儿说得没错,没准禾郎真是不放心。
尹子禾脸色难看:“我是想带你去京里见世面,你以前不是说有机会要进京看看吗?这就是机会。再说了,你不去我哪来的银子,要你寄来寄去被人知道了多丢人,咱俩是一家人,靠爹娘不够,还得靠娘子。”
曾氏的手差点揪到儿子耳朵,就怪这小子越长越皮实,轻易就躲过了:“寄来寄去被人知道丢人,却不晓得靠娘子本就丢人。”
尹子禾忙躲:“娘你知道儿子是在说笑。”
沐淳油然想到小时候他通红着脸生气地说:那不成了前街的周大汉,小白脸!
可是他现在却能拿自己说笑,这变化好惊人。以前看着他还能想象他以后一定是个温润君子的模样,现在完全想象不出了,敢情郎大也十八变。
第90章 逗嘴
“淳儿去吧,家里有我们四个长辈, 还有你大姑大舅小舅二丫他们, 织坊的事情缓两年也行。”其实沐二郎更想说等嫁作人妇后最好, 免得没出阁的姑娘跟个老商炮一样东奔西走被人说道。
想到这里,他不得不考虑到以后的情形,当了官太太就不方便亲自做买卖了吧?罢了罢了, 还是在嫁人前多赚些银子在手里。唉, 有得就有失, 人生哪能尽如人意。
沐二郎一口把碗中酒干掉,吃到嘴里没多少酒味, 还是碧水大曲好, 解愁。日子一晃就过去, 女儿在家没两年了, 有几个父亲高兴嫁女儿的。当然,嫁老姑娘除外。
沐淳摇头:“不能去,他是去进学, 我跟着反而会分他的心。”
尹子禾知道她的脾气, 失望至极:“你不去才会。”
“来回路上要两个月,一年就只剩十个月时间。”沐淳故意眨眨眼:“十个月又不长。”
尹子禾望着她, 果酒喝在嘴里尽是苦涩味道。
听到十个月, 曾氏和顾杏娘哪能不知道两人话里的意思,曾氏道:“妹子,你瞧,有了媳妇忘了娘不假, 儿子要出门见世面,一心想着带娘子,把我这个老婆子不知抛到哪去了。以后你家冬才可得好好教养,免得像禾郎。”
沐淳低头笑,尹子禾都懒得再理他娘了。
小冬才摆摆小手:“白会白会,娘,冬才白会像禾多多,他又小呬又忘了娘。”
得,除了小气,今日未来姐夫在小舅子这儿再添一桩缺点:没孝心。
顾杏娘忙给儿子解释,“伯娘说笑呢,不是真的,禾哥哥可孝顺了。”
冬才一本正经地摇头:“小呬的人白会孝顺,白孝顺就白是好孩几,娘,咱们白把姐姐嫁给他。”
康西的年轻秀才,被三岁的小舅子嫌弃了。
吃完饭,尹子禾送沐淳一家回梧桐巷,没坐车,走路。遇到各种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全似不觉,还专程上前问好,愈发令人忌妒沐家。
男俊女美,好登对的璧人儿。小郎君中了秀才,一考即中,把一干老家伙远远甩在身后。听说下回就要去参加乡试,若是也中了,那就成了举人老爷。这难得的人才偏偏已经定亲,定的那个姑娘说好那是顶顶的好,说不好那是真不好。
瞧,沐家女儿今上午还被人当街指着骂,下午就有小秀才陪着逛街了,连丝丝儿心结都没有,不知修了几世才修来这福气,羡煞人也。
沐淳老神在在,活了两世的她早身负从人眼神观其心的本事,哪能不知道他们在想啥。这些人看尹子禾是欣羡,看她就是复杂……
沐淳心里颇有些委屈,讲真,尹子禾才是修了福气的那一个才对吧。
“沐家有钱呗……”
“真中了定是要休的……”
“沐家是真狠……”
“女儿家家的心眼着实狠毒……”
“听说打残废了……”
“你们这些婆娘就是嫉妒……”
“谁说不是,有本事生个出息儿子女儿来……”
有些坏心眼的故意露些半节话给沐家人听,也有心眼正的人上前辩,尹子禾暗暗握紧拳头,装定了聋子。
今天这段路好长,沐淳都给惹得心烦了,尹子禾见到院中那棵桂花树,情不自禁吐出一口浊气。
“秋儿,让喜宝端水给姐姐。”顾杏娘见大女儿和尹子禾不约而同走向树下石桌,便招呼了一声。
“我又不是姐姐的使唤丫头,娘您就是偏心。”
顾杏娘眼皮一跳,生怕小女儿再乱说话,“娘偏你娘偏你,走,跟娘进屋去。”
“秋儿不进,秋儿要跟姐姐玩。”
尹子禾笑着招手:“秋儿来。”
沐秋儿就朝她娘瞪了一眼高高兴兴地过去,一过去就说了一句她娘提醒吊胆怕她说出来的胡话:“禾哥哥,你让我娘也给我找一个哥哥这样的秀才相公,像你一样厉害。”
沐淳抚额。顾杏娘窝火,这是打她的脸啊,生的女儿一个二个都巴着尹家儿子,这不明摆着她这个娘不会教孩子吗。女儿八岁急着定亲,本就让人有闲话,小女儿又这般不受管束,让人听到不知又会怎样编排。
“沐秋儿你马上给我进屋,以后不准去隔壁找燕子玩!”
“婶子先别急,小孩子疏导为好,强加管束适得其反。”
顾杏娘腰一叉:“这事禾郎莫管,别的我没你能耐,管孩子也不如你?”说着把沐秋儿用力一提,狭住她两只小短手就把人给扯开了,弄得孩子叽哇乱叫。
“凭什么不能跟燕子姐姐玩,凭什么不能,姐姐想去哪就去哪,想见谁就见谁,为啥我不能,娘您偏心偏心。”
沐淳两眼定定:“这孩子几岁?”
尹子禾笑,还是答到:“快六岁了。”
沐淳:“该管教了。”同情的看向妹妹,心说:沐秋儿,你自行生长的童年正式结束了。
“疼死我了,疼死我了,你跟燕子姐姐的娘一样,打孩子的坏娘……”沐秋儿还在挣扎。
尹子禾问:“燕子就是隔壁常来你家的那个九岁丫头。”
沐淳答:“是的。”
尹子禾发表意见:“以后莫要她再来了。”
二人盯着撒泼打滚的沐秋儿和满头大汗的顾杏娘一问一答。
沐淳:“那孩子的生长环境复杂,我早劝过娘不要秋儿与她多接触,但我娘说燕子太可怜,常常过来可以给口吃的,当积德。我忙着酒坊和布坊的事,以为有圆喜照看不会有危险。”谁知道身体不危险,心理危险了。
尹子禾再次发表意见:“圆喜也就十岁,秋儿是主她是奴,哪管得着主子,再说圆喜又如何能分辨对错是非。还有……还有婶子也过于心善,凡事怕一个‘过’字。”
沐淳皱眉:“总比坏心眼的好。”我娘用得着你评论?你愈发不得了,中个秀才就膨胀了……
尹子禾毫不退让:“好人办坏事比恶人危害更大,恶人可以报复可以惩治,好人就只能干看着,下次照犯。”
沐淳给他堵得心烦,她何尝不知是这个道理,但是她真对顾杏娘恼不起来。心说你又不是我娘的儿子,你哪能以我的角度体会。
“娘!”沐淳喊道:“你好好问问秋儿跟燕子平常都说的些什么,莫罚秋儿,若是她再闹,咱们就罚圆喜三顿不准吃饭。以后燕子再来,让张婆去教教她如何对妹妹说话。”
尹子禾悄声道:“淳娘厉害,解铃还须系铃人。解决了这事再禁止燕子上门?”
沐淳白他一眼:“知道还问?”
沐秋儿听到要罚圆喜三顿不给饭吃,急得忘了哭也忘了撒闹。顾杏娘总算是抱住了她,抱住后吁了好一口气,真是累得不行,死女儿忒沉,力气忒大。
进屋前顾杏娘没好气的对沐淳道:“娘知道自己笨,你能耐。”
明明知道顾杏娘是真生气,但沐淳怎么就那么想笑,或许心思单纯的人无论任何年纪都很可爱吧。尹子禾说得没错,要是她不再乱发善心便好了。
顾杏娘给了小女儿一块糖膏,承诺明日买她喜欢的香卤鸡翅,总算把沐秋儿哄好。几句就问了出来,那燕子说的话跟别人嘴里嚼的舌根没什么两样,无非就是沐家女儿牙尖嘴利又恶毒,尹小秀才不退亲就是看上了沐家的钱。
沐秋儿当然要帮着自家说话,燕子就说如果沐家把银子全部分给穷邻居没了钱,看尹家退不退亲。沐秋儿大叫说没钱了怎么买好吃的,不分。燕子就说分了钱不吃亏,以后让她也找个秀才相公就有吃的了,最好像尹家儿子那种早早就是廪生有皇粮吃的,一辈子不愁吃喝。
顾杏娘听完气得呀,不消沐淳提醒就知道怎么做了。
“该说我们的事了。”尹子禾拿手在沐淳眼前晃晃:“你当真不怕我被人拐跑?”
沐淳认真想了想:“怕。”
尹子禾心里美滋滋:“为什么怕?”
沐淳还是认真想了想,答道:“我已经习惯了你,如果你跑了,我就不想嫁人了。”
这答案跟尹子禾预期的出入太大,“若是又来了一个让你慢慢熟悉的呢?”
“也许就嫁了吧?”
这回答得也太干脆了太快了吧,尹子禾肠子把把都要怄断:“你的意思是谁都能替代我?”
“哪是替代呢,你就是你再没第二个你了。”
尹子禾听到这里心里稍稍没那么怄了,接下来沐淳又是一句:“别人就是别人,我若是嫁他,定是因为他是他嘛。”
什么混帐话,尹子禾勃然大怒:“沐家大娘子你听着,你不小了,当知道从一而终的道理,这些念头你想都不要想。”
沐淳叹气,果然真话没人愿意听:“你跑了我也不能嫁给别人?好霸道的秀才郎。”
“谁说我会跑了?”
“咦,我们刚刚的谈话不是基于你若跑了的假设上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尹子禾:沐家娘子,我的话还没完。
第91章 碍眼
尹子禾气结,他的娘子怎么就不肯说几句甜言蜜语给他听呢, 那又不是他的真心话。“我说过要陪着你一辈子, 怎会跑。你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偏来怄我。”
“难说。你想听什么?”沐淳怕他没懂,还专程解释:“你说照顾我一辈子,我说难说;你不想听真话, 想听什么假话我说给你听。”
尹子禾继续怄得肝疼, 这古灵精怪的死丫头当真想要了他的命吗?也不管院中有人没人, 一把抓住沐淳的手放在嘴里狠狠咬一口,咬完慌不择路地往外逃:“马上收拾东西跟我进京!”
沐淳忙追出去:“我真不能去。”
她手脚灵敏, 没想到尹子禾练了童家的吐纳功夫后更灵敏, 已经窜到巷中去了。沐淳气结, 捂着手喊:“好疼啊!全是血。”
尹子禾吓得一头撞回来, 握住她的手瞧,“我当时是真气极了,不是成心。”水葱般食指关节上果真有两颗略深的牙印, 血倒是没有。
“对不起, 我知道是真疼了,你快咬我解气。”尹子禾递上手。
沐淳撇过嘴:“我又不属狗, 不咬。”
两人就在站在门前, 他俩认为是吵嘴,对门立着的魏聪林却认为是在卿卿我我,看到沐淳根根白里透红的手指,感觉眼晕。
“来, 咬吧。”尹子禾嫌手脏,把腕子送过来。
不咬还不行了是吧,那我不客气了。
“啊——呜!”尹子禾故意叫得凄惨,沐淳见不得他这样,果真重咬了一口,尹子禾反而不喊了。
沐淳移开嘴疑惑得很,下一瞬,下巴就让他给捉住了,拇指在上面来回摩挲了两下,“我娘子的小牙齿还真是尖利,以后只准咬我。”
“二位,光天化日的,要做什么回屋里去吧。”魏聪林在军中环境历练一年多,眉宇间染上了几抹难以描述的匪气。
其实二人早发现他了,听到他阴阳怪气的声音默契的不作理会。沐淳打开尹子禾的手:“说正事,我真不能去,我答应每月给你写一封信。”
“为什么不能?难道真如芳郎所说,我跟银子相比你更在意后者?”
沐淳磨牙,那芳郎还真是会给她添事儿:“当然不是,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沐淳轻声说了一个萧字,又眼斜了斜魏聪林的方向。“你有你的事要做,我有我的事要做,咱们二人同心,将来的日子才能舒坦。沐家不可能一直窝在碧水,趁出嫁前我想多做些事,让爹爹和冬才的路好走一些。”
尹子禾皱眉,他想到了迁藉令,这的确是个大麻烦,就算二姨父愿意出力也非易事,道:“何不等我去收拾?我在这里给你吃颗定心丸,魏山长不擅长治国之道,只擅长辨人识才和应付科举,乡试我必中,咱们的身份就不一样了……”
他顿住了舌头,沐淳能猜到后面的话,他应该是不喜欢自己总是抛头露脸吧。略想了想,道:“我相信你,中了你要继续考,我陪你,不考,无论被指派到哪里,就算天涯海角也陪着。”
两人一直咬耳朵,魏聪林忍了又忍才忍住冲上去各揍一拳的冲动,忒碍眼。
春雨贵如油,淅淅沥沥的小雨说下就下,梧桐巷里的石板子路一层一层染上了水色。胡家门口的黑脸少年消失了,沐家门口那对白脸少年少女也消失了。檐下留鸟喜鹊一家七口看完戏,正各行其职,妈妈捉虫,孩子们嗷嗷叫着张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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