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站起:“这好办,从水路进京一个来月时日,你二月出发,到了京城,正好赶上禾郎揭榜。届时你亲自问他。我虽看上沐家娘子能赚银子,但也不做那强娶的勾当,我儿英郎也不会逼娶一个无心与他的娘子。”
“好。”曾氏也站起:“姐姐你莫要管我,若是大姐怪罪,你让她来骂我。”
“不会了。”大曾氏道:“你这样的性子,大姐再不会管你,好在你儿子比你识大体。”
曾氏咬着后槽牙,愤然离去。
*
“必须这时走?”沈英堵在沐淳院子门口。
“嗯,闹成这样哪还好意思再留着。我爹娘也在收拾东西,兴许已经好了。”
“不是我的意思。”
“我知道,你做不出这样的事。这些天你送东西故意来逗我,只是想缓和我们之前在娘娘坡的不欢而散。”
沈英的心愈发难过得紧:“我娘说娶你做平妻,我绝不同意,只会娶你一个娘子。”
平妻是什么妻?沐淳叹口气,“我们没缘份,你不适合我。”
你沈少爷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女人就是怪,自己不想跟人分享丈夫,却害怕儿子受委屈,鲜嫩的姑娘嫌少不嫌多。
“尹子禾就适合?”又道:“现在你定是极恨我父母吧?”沈英少见地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
“呵,哪能呢,你果然是不了解我。恨是相对的,他们还值不得我劳神去恨。”事实本就如此,跟人家没什么感情,就算人家想对她做什么,也要看看她是不是任人捏扁搓圆的,所以,谈不上恨。
“你!”沈英颓然低头,你何苦如此伤心人呢,我怎么会爱上这样的姑娘!
“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还好这些日子也没置办。”沐淳指着圆宝手上的小包袱,示意沈英别挡道。
沈英讪然一笑:“你可知现在他已得师太赐字牧晟,曾牧晟!”
沐淳讶然,像是被施了法术定住不动。曾牧晟!曾牧晟?好陌生的名字。
他叫曾牧晟了,他连姓都愿意改,怎会不知道慧慈是谁?怎会不知道所有事情?
他明知我很担心,却没来一封信。
沐淳不懂了,茫然了,心口揪得难受……
沈英见到方才还利落阳光强制镇定的少女,刹时一脸落寞,心有不忍。越是这般,他心越痛。
“淳娘,你相信缘份吗?”
沐淳机械摇头,她想表达的意思是不知道。但是总觉得这语气极是耳熟,淳娘?春娘?沐淳脑子被刺了下,终于想起来了!怪说第一次听说沈英这个名字时,记忆中有印象,原来,沐春儿前世在水谷县为他治过伤。治完,“她”就忘了……
想是那时沈英对沐春儿说,你出嫁前住过我小姨母的宅子,今日救了我,有缘。呵,缘份,沐春儿不一样在魏家被折辱磋磨,惨死。
“不相信?”沈英险些窒息,隔了十来息,说道:“那你去寻他,问问他还要不要娶你。”
秦香莲吗?沐淳秀眉飘了飘,鄙视自己。
“淳娘,你不讨厌我可对?”沈英的鼻音太重,话语几乎是哼出来。
“不讨厌,就是对你没有男女之情。”
是了,心上人越是这样平静理智地跟自己对话,他越是知道自己没戏。明明跟她有缘,可她却不信缘。无论她是不是因方才父亲在厅里说的缘份两个字而厌恶,她真就对自己是无意的。
世上的事情总是这般无奈。
“淳娘,我好想干脆听上官的。”
沐淳有一句没一句地拾她话,此刻已经缓过气来:“什么?”
沈英露出满口白牙,笑比哭还难看:“听上官的话,直接把你抢过来圆房,不听话就打,打几次你就乖了。”说完他大舒一口气,这种话只能对她说,换一个人他也不屑说。
“哈!”沐淳忍不住笑了:“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只是找机会与你多相处一会儿。我……我就是犯贱,你向来爱讥讽我从不给我好脸色,但我就是迷恋跟你逗嘴。”
沐淳忍了忍终是忍不住,问道:“禾郎真没有给我寄信?”
沈英闻言脸色一肃:“我娘绝不会私扣你的信,他不寄定是有他的缘由。”至于是什么缘由,可就不好说了。
沐淳心情愈发不好,“我们先去我小舅舅家,就此作别,你顾好自己。你瞧他现在混得多好,你总能甘愿被他比下去吧。咱俩……”
沐淳润润喉咙,“咱俩注定只能是这样,我是个心粗的,你直接把我当哥们得了,要不你委屈一样,当我好姐妹也成。”只要不是沐淳将嫁的人,谁拥有三妻四妾也不关她的事。
沈英:可是我只想你把我当相公啊!
“淳儿,好了没?”顾杏娘举着一盏从碧水带过来的灯炉,明明是在跟女儿说话,眼睛却愤愤然瞪着沈英。
沐淳向沈英略一屈膝,算是替娘向他赔不是。“走了,保重。”
沈英没理顾杏娘:“又不是久别,若是你跟我小姨母二月里进京,我也会一道。”
顾杏娘打岔道:“淳儿你要进京?”说着说着又呜咽起来,觉得自家女儿好可怜。
“还没想好。”沐淳不是在宽慰娘,是真没想好。
*
顾季勋和田氏刚准备休息,听到有人打门,咋也想不到来的是幺姐一家。
“怎么了这是?”顾季勋语气极是担心。
待顾杏娘添油加醋地把大曾氏夫妻的恶行讲完,顾季勋和田氏也很愤然,可又能干什么呢,民还敢跟官斗不成。
田氏着急忙慌地给他们安排好床铺被褥后,已是三更天。
次日一早,沐二郎还没拿出如何应对两家合伙事宜的章程,大小曾氏就上门了。
小曾氏是来跟沐家夫妻商量,想带沐淳上京。
顾杏娘不同意,她记恩也记仇,现在就是生曾姐姐的气。沐二郎没给准话,说一切看沐淳。
沐淳摇头,回道:“我还没想好。”
曾氏大痛:“淳娘,你怎么了?”她原以为很了解沐淳,断定两个孩子都是互相死死的好着。
“伯娘,我现在脑子很乱,横竖日子还早,容我想想。”沐淳有自尊,还很强。男朋友不再联系她,明明就是冷暴力冷处理,她非得把脸伸上去让他打吗。前世又不是没听过见过这种情况,男人要分手,很多选择躲而不见,不敢正面说出口,没担当的操性连小孩子都不如。
爱的时候是真的爱,不爱了,也是真的不爱了。
不过,她内心深处始终无法把尹子禾跟前世那些巨婴男妈宝男人渣男相比。
这就是她暂时没有理清的心理疙瘩。
曾氏没再逼着要答案,点了点头,目光复杂,心下愧疚至极。
小曾氏的事情办完了,大曾氏却一直没说话,沐二郎本就想和她谈谈,就劝小曾氏说:“嫂子,你先回去吧。”
曾氏朝姐姐冷笑一声,没走,过去拉顾杏娘说好话解释去了,留地方让她二姐唱戏,看她能唱出什么花样来。
第107章 凭什么
大曾氏是来道歉的,说纵是结不成亲, 也没得结成仇。劝沐二郎好好考虑女儿的婚事, 沐家以后的日子要紧。如果禾郎变了心, 沐家还能强嫁女儿?然后苦口婆心讲沈英对沐淳是如何用心,本是要娶作平妻,儿子非不肯, 扬言只要沐淳一个正头娘子, 真真是此心可照日月。
沐二郎听后心里腻歪, 他女儿纵是做不成尹家媳,也不会许给尹家的表亲。不为别的, 就是不体面, 合着沐家女儿非得轮着你两家东挑西拣不成。
“沐兄弟, 你好好想想, 嫁谁不是嫁,我沈家必不会输了尹家。想来你还不知道吧,我三姐妹……”
大曾氏是作好了准备来的, 除了谁是曾家的仇人没讲, 余都说了,所以尹子禾改了姓名一事也告之了沐二郎。让沐二郎自己权衡利弊, 话里话外暗示沐家以前是怎样的家世, 现在又是怎样,人要知足。
大曾氏走后,沐二郎仿佛一下子老了五岁,连问大曾氏还要不要继续合作的事情都给忘了, 抚着女儿的头发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顾杏娘这个心思纯粹的人倒是想得开,“果真是儿大不由娘,他若坏了就让他坏吧,咱淳儿正好招赘,这太合我的心意了。”
沐淳和沐二郎都笑,这叫苦中作乐。
爹道:“你不怕来个黑心女婿姚远?”
女儿说:“你不怕大女婿跟冬才争家产?咱家又不是没儿子,谁愿意上门啊,除非你去给我寻个傻汉子。”
“傻的要来干什么!”顾杏娘大叫。
沐淳看看沐二郎又看看顾杏娘,暗道有这样的爹娘算幸运,至知曾家得势起,他二人从没寻思过要一心攀附,能合则合,不合拉倒。不说古代,就说后世,换成别的父母遇到今天这种情形,不生出点欲望来的也少见。
她总是幸运的,总是有人真心疼爱的,还有什么不知足。
京城,还是去一趟吧。瞻仰一翻我朝皇都,也不枉穿越一场,都重活一辈子了,何不活得恣意些。
“娘,我要添个厉害的婢女!我自己出银子!”
燕京皇宫。
李贤妃拿着剪子在修剪花枝,胡公公大气不敢出候在方案左侧。胡全已经调到贤妃的宁秀宫整一载了。
“那曾家小儿还没得手?”李贤妃呲笑一声:“白费曾宝一翻心思了。”说到“曾宝”二字的时候,李贤妃银牙几尽咬碎。
胡全道:“右丞大人的独孙女,皇后想为齐王求都求不来,搁曾小郎这里,像是还被嫌弃了,几翻避之。”又道:“如此一来,想是胡大那里办没办成也无甚关系。娘娘您切勿怪罪他,胡大此人堪用,眼下我们的人手所剩无几,不如将他用到刀刃上。”
“不成,坏了曾夏两家的好事就是刀刃,绝不可让曾家娶了夏伯庸的孙女!曾家那定了亲的乡野丫头有大用,好好看着,莫要跟丢了。”李贤妃狠笑道:“若是这边好事将近,就把她推出来,势必参他两家一本:夏家夺人夫婿横行霸道,曾家背信弃义不堪录用!”
李贤妃说着重重丢掉剪子:“把画相再拿过来。”
“喏!”
片刻,画卷在案桌上展开,尹子禾的相貌骇然入目。
李贤妃皱着眉:“是他,菩萨托的梦里就是他。下一科的状员!”虽现在还是青涩少年,但已经足能看出将来的轮廓,就算只有一眼,她也不可能忘记。
“是老奴眼拙了,胡大当年就有怀疑过,实是因县里书院那老山长的评价太过突出,唉!”
李贤妃手心握紧,是她大意了。她忘记这辈子的曾宝“死了”二十年,更不知道曾牧晟是后来改随的母姓!前世,她知晓的终是太少!
“但是娘娘,菩萨的指点里,不说曾牧晟是五年后才在京中定亲吗?”
五年前胡全因魏沐两家衙门争吵的事情被招回宫中的时候,李贤妃就说过,不是他,那人是十年后才在京中定亲。
这提前了五年。
李贤妃盯着画相没回话,因她出手改变了自己和儿子的地位,情况有了变化。真要原原本本按前世走,曾宝已经是一位身着二品夫人翟衣,趾高气扬见到她这个小小才人不屑行礼的贵妇,连她懦弱的儿子宁王也敢随意训斥。儿子名义上的外祖左丞相况威,还被她弄了个尸骨无存。
只不过,结亲这事,今世是曾宝求着夏家嫁女,而前世是夏家孙女苦恋的曾牧晟。
胡全又道:“娘娘,别看了,你每看一次心绪就不宁一次,不如烧掉。”
李贤妃一把抓过来:“别烧!需得着它!”
她要时时提醒自己前世的耻辱,如若不然,她如何在这形同冷宫的殿中活下去!就是这个曾侍郎,以口作刃,一刀一刀杀死了她的儿子铄儿。铄儿纵是有罪也罪不至死,哪个皇子皇孙没干点仗势欺人的事,偏要捡软柿子捏,不过是看她一小小才人位份太低罢了。曾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没一个好东西!
这一世,她李馥的儿子文韬武略样样拔萃,有待一日坐上九五之位,你们一个个都得死。曾宝那贱人,定要施以驴刑方能解气,笑面虎杨皇后亦同!还有宫里其他三妃,全给我做成人彘,我要她们生不如死,特别是佟贵妃,得在她瓮里加料死死折磨。
至于杀了铄儿的曾牧晟,本宫要把他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娘娘!”胡全忙向一旁的女官使眼色,娘娘又失态了。至从被禁足,娘娘一次比一次收不住神色,那狰狞的表情着实吓人。
胡全叹道:“娘娘何必呢,事情尚未发生,还来得及。”
来得及?李贤妃杏眼大睁,大舒一口气坐回软椅,摇摇头:“来不及了。”已经有好几月没见到铄儿了,羽翼尽数被剪,她现在已如同失了翅膀的鸟儿,已近坐以待弊之势。
两辈子都斗不过曾宝,凭什么!
前世若不是曾宝,她根本不会进宫,窦家四哥也不会那般绝情。
好在这辈子有一样让她解气,曾宝非但没被扶上四郎的正妻之位,最后还让她给弄死了,为此她很是愉悦过十几年。谁料那贱人命硬至极,竟然是假死逃了,果然贱人就是贱人,诡计多端。
李贤妃越发激动,曾宝前世为曾家经营的昊义公主也让我给夺了来,看情形,竟也要还回去不成?
凭什么!上天既然让我重活一世,为何还要屡翻打击于我?难道我李馥就该贱命一条吗?
“娘娘!”胡全和女官们手脚慌乱。
“请御医,再报皇上,娘娘又晕倒了!快去快去,不管皇上理不理会,都得让人知晓!”胡全厉声命令。
李贤妃刚被禁足那两月尚能保持一颗故作平静的心,可是久久看不到希望心病压抑太久,已倾疯魔之态。
李贤妃这一病长达一月,节日气氛早已散尽,宫人光顾着忧心主子,宁秀宫里挂着的彩灯笼都忘了撤去。康德帝的乾阳宫偶而传出咳嗽声,皇帝又开始药不离口,煞是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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