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宝发愁:可是姑娘真的身上很难受啊。
最后,先来沐浴的仍是沐淳,婢女都知道她浑身发痒,曾氏怎会不知道。
那厢,沐淳说想舒舒服服地泡澡,不许圆宝青书发出任何响动,她需要安静,很需要。这厢,尹曾沈三人坐在正屋神色郑重地谈家事。
沈英四下望了望:“不等淳娘?”瞧,尹子禾你心里还是把人家当外人,真不是个东西,搂了抱了却防着人家。
“不等,今日我们谈完,由我一人转告她。”尹子禾淡淡说道。
“行,你乐意就成。”这小子,明明没有怒色,怎地可以散出冷意来。
“娘,您刚说沐叔一家已经迁到州城去了?”
曾氏点头,揭过了沐家在沈家住过一月的事,“嗯,已经买了大宅子。我们走的时候,你沐叔正在寻地儿建香胰子作坊。若是沐淳这回不上京,兴许她也在建桔子酒坊了。榕州以前在碧水拿货的商家得知沐家进了城,排队拿着订货书来订桔子酒。”
第111章 家事
尹子禾听娘说完敛眉不说话。
曾氏催道:“禾郎,你大姨母似娘为无物, 只管下命令从没解释过京里的情况, 连信都没给娘单独写一封。你既然今天要说, 就全讲清楚讲明白了。”
“娘……”尹子禾本想解释大姨母并非您想的那般,但知道他娘一定是听不进去,就如同他听不进娘对大姨母的评价一样。揭过这事, 说起自己的事, 道:“儿子这半年来如同死过一回……”
“怎讲?”
曾氏心冒到嗓子眼, 沈英一脸凝重,没料他这表弟如此沉得住气。
尹子禾进京后半年就没怎么消停过, 先是刚到京城不久魏清芳便向他表白, 他尴尬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远离魏家。
谁知魏山长一代名儒竟娶了个是非不分的霸道夫人, 魏老太在黄之泛面前造谣生事, 意图逼黄先生逐他出去。然黄之泛不是无知妇孺,又惜才,劳累奔波几翻周旋于魏清芳的父亲, 最后保全了他。若不然, 无论他如何扭转,名声怕是要毁掉。
老萧氏自是不愿孙女嫁给尹子禾, 爱孙心切, 只想让他滚回碧水,他走了,宝贝孙女才会安心定亲出嫁。
黄之泛门下学子身世显赫的不在少数,颇得京中人关注, 魏清芳的父亲虽只是个五品京官,却捏着实权,不是芝麻小人物。魏家与康西学子闹出的这个笑话,不可避免地被人知晓了,尹子禾的名字也在不少人脑中留下了印象。知这位尹家小郎年仅十五却才华出众,若魏大人真看上了,想来是个可靠后生。
听到这里曾氏道:“幸好老的糊涂儿子不糊涂。”
沈英也道:“魏山长一族在京中名声尚好,表弟算是因祸得福。”
得什么福,曾氏不这样想,无长辈相帮独自一人惹上这事,不知当时怎样的难堪麻烦呢。亏得儿子冷静又知礼,总算脱出那场烂网。那魏家孙女,在碧水时就只与禾郎交好,见到她和相公,一向是眼高于顶不搭理,这样的女子又怎会是好姑娘。
因祸得福的人不止尹子禾一个,魏清芳差点坏了名声真是后悔莫及,至此安心待嫁再不敢任性妄为。她的“与众不同病”,让她不讲理的亲祖母给治好了。说魏老夫人萧氏蛮横不讲理吧,她好像又很聪明,只是自私得人令人心寒,自家孩子是宝,别人家的孩子就是野草了,
魏家的事刚了结,尹子禾又莫名其妙被人追杀,全然不知惹上了什么人。
来人武艺高强,他说自己若不是也有些功夫在身,或许就抗不过来。从京城到郊县,七天七夜都在挣命。杀手忒狡猾,无论逃到哪里都会寻到他,这七天七夜尹子禾殚精竭虑,平生所学都用尽了,全靠着要回去见爹娘和娘子这个信念才坚持下来。
杀手斩断进城的通道,将他逼至乡野荒间,他啃过树皮、喝过泥水、睡过槽沟、装过难民……
他手里始终捏着二钱银子,见到银子就如同见到淳娘,每每想放弃的时候就拿出银子看一看。他想,绝不能死,就算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不然淳娘在悲伤的同时一定也会瞧不起他。
尹子禾讲到这里,浴房里的沐淳原本紧张万分的脸色刹时化成……便秘相。
沈英不想听表弟停在此处渲染过多,道:“后来杀手把你追至了光明山?登高望远遇到师太的说法,怕是我娘编的吧。”
尹子禾:“英表哥四肢虽发达,头脑却不简单嘛。”不理沈英的黑脸,继续道:“到了光明山,杀手便消失了。娘,其实我知道,那追杀我的人就是师太所派,她想看看我是不是可造之才。”
曾氏忍耐着才听完这一段,血气上涌,嘴巴动了动。若是沐淳能近些只隔一间屋子,或许能听到她骂了三个字:老秃驴。
曾氏也想让儿子成才,但绝不敢让人吓他,吓坏怎么办?横竖不是自己儿子是吧。
沈英又插一句嘴:“当年也有人追杀过我,明明让我打趴下了,可是却跑掉了。小姨,您说他们到底是不是真打不过我?”
尹子禾一挑眉:这厮是真傻还是假傻?
“多久的事?”曾氏问。
“两三年前。”
三人一怔,那时慧慈就在挑人继承曾家血脉了?最后或许是因二妹的儿子太过顽劣又无文采,便选中了小妹的儿子。
曾氏揉头,对沈英说:“你娘巴不得是你吧。”
沈英笑:“我娘是真有这可能。但是,难,我爹只有一个儿子,怕是不许。”
尹子禾微怒:他爹也只有他一个儿子,可是却被师太选中了。然而,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是心甘情愿担下大任。以后只有想办法劝劝淳娘,让她努力多生几个儿子好了。
尹子禾思考了一阵,道:“娘,两三年前,我也感觉有人跟踪过我一段时间,当时以为是错觉,现在看来也是师太的人。”跟踪过大半年便放弃了,后来又在京中出手,他真是不懂这位神出鬼没手眼通天的大姨母。
曾氏心中大痛:“怎地不告诉我跟你爹?”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自己的心思了,她这当娘的什么也不知道。
“娘,我是怕你们担心,况且我不是学了童家的功夫吗?能应付。”
“唉。”曾氏难受:“是,告诉我跟你爹也没用。”
心知继续解释只会更惹娘伤心,尹子禾便说起别的:“娘,童家,也是师太的人。”
“啊?”沈英吓了一跳,这事他现在才知道,他们的这位大姨母着实可怕。道:“岂不是师太也知淳娘家的事啰?”
尹子禾敛眉:“嗯,师太对淳娘没什么不满,说她唯一不足的就是家世。”就是这家世,才是师太眼中必不可少的重要东西。“不过也无大碍,师太终究会同意的。”
沈英歪了歪眉,没发表看法。
曾氏怔了一会儿,如果真是那样,她终于想明白慧慈为何只联系二姐不联系她。想必清楚她对沐淳的喜爱和疼爱深入了骨子。慧慈一心图谋换掉她的儿媳,所以不搭理她。这老秃驴!
“禾郎,你大姨母离家时娘才四岁,但娘有印象,她向来就是个独断专行的。你太姥姥,也就是娘的祖母,一直将她当孙子养,要她将来撑门立户招赘。比起她,那时常把什么芳郎挂嘴边的魏家娘子,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你姥姥曾说,她胸中的丘壑胜过天下九成半男儿。可是至从有日遇到那京城过来游学的公子,她人就变了。果不其然,最后跟着人家走了,这样绝情的心性,也像你们男儿。”
沈英和尹子禾低头装聋子。
“娘,我知道您说的是窦大人,师太给我讲过……”
窦璞瑜纳曾宝时已是二十有六,整整比她大一轮。还有一个跟曾宝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也爱慕他,只是当时无人知道。那姑娘姓李名馥,父亲领着工部里一个闲官少卿,而工部侍郎就是窦璞瑜的父亲窦京丰。
李家娘子时常来窦家,李家祖上也是异姓王,太祖皇帝后来收回了异姓王的分封,同时也颁令不准有爵之家入朝做官,这李家子弟失了爵位反而可以在朝中参政,反倒成了好事。只不过出息都不大,不可避免地落魄了。
但再落魄也是官宦之家,李馥不计身份交好曾宝,还结拜了姐妹。嘴上唤着宝姐姐,私底下却行着阴毒之事。
因窦璞瑜跟曾宝鹣鲽情深,所以迟迟不娶正妻,曾宝的日子愈发艰难,她过得草木皆兵,没多久便识破了李馥的面甜心狠。没待反击,人家就进宫了,如今已是贤妃娘娘。
贤妃一进宫就是才人,如鱼得水,李家渐渐起势贵了门楣。随着她水涨船高,曾宝屡次险些丧命。她的手,可以伸到朝廷官员的后宅去,不可畏不厉害。
“娘,我就不明白,那贤妃娘娘已经进了宫,为何还要取了情敌的性命。”
沈英下意识怔忪,心说你知道个屁,要不看你是我小姨母唯一的儿子,说不定我也要取了你的性命。
会吗?沈英看眼尹子禾,瞧见他比一年前成稳持重威猛了许多,暗暗相信,自己或许真的会吧,就京城这块地界儿,哪年不出几桩情杀案子。
曾氏摇头,说起别的,“其实,当年碧水传出昊义公主是李家太姑奶奶的时候,你二姨母就跟我密谈过。你太姥姥去逝的时候,她的年纪已能嫁人,知道的比娘多。”
昊义公主李嫣,出自襄阳李氏一族,明明就是曾家的太祖母、曾氏祖母的亲娘,何时成了李贤妃家的太姑母?李嫣嫁入了曾家,是淮南王曾博彦的嫡妻,跟蔺御史祖上没半个铜板的关系。
第112章 淮南王
曾氏的太祖父曾博彦是中了朝中奸臣算计,被人里应外合围困至天江活活饿死了。
蔺家那位水战失利的将军, 比淮南王那场仗早了小半年, 也不知李贤妃是怎么将两场战事混在一起的。
尹子禾道:“娘, 礼部已经查出李贤妃毁灭档卷,作假编造史书的证据,她永远也别想走出自己的宫殿。”
曾氏闻言心下畅快, 片刻后神色凄然:“是不是你大姨母已经查出, 当年害我淮南王曾氏一族抄家灭门的凶手了?”
若不是当年二姐密谈昊义公主一事的时候, 告诉她曾家有奇冤,她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可是, 二姐也只知祖上被恶人陷恶招致灭门, 却不知道恶人是谁。
“嗯。不是查出, 是师太早就知道。”
“谁?”曾氏和沈英同问。
“先朝中兵部书令史, 况琼。”
“一个小小的书令史,你确定?”沈英不信,谁给这人的胆子谋害当朝异姓王?两方哪来的交集?
尹子禾正色道:“况琼乡野出身, 原本名字都没有, 人只称他况十七。此人行事狠辣敢于拼命,又长袖擅舞积下诸多人脉。在他立下大功后患下严重肠病, 不再适合上战场, 太祖皇帝大恩,许他回京授官书令史。此时,他才给自己取名况琼。
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把亲眷及乡亲纷纷安排进各偏远大营里颐指气使;又仗着有功劳在身中饱私囊, 多次得手之后愈加肆无忌惮,竟敢贪下出征将士的五万件毛铠、十万石粮食、军械也以次充好,悉数变卖后获得三十余万两白银,致使当年领兵北伐的贺将军全军覆没。
况琼行事诡计多端,处处留有后手,朝中查到出征粮草有异之后,竟然是兵部左侍郎被砍了头。”
沈英听完目瞪口呆:“此人阴险狡诈堪比禽兽,他后来是被淮南王查到底细了?”
尹子禾点头:“贺将军曾是准南王的亲兵总领,二人出生入死情同兄弟。他战死后,准南王痛心疾首,亲自动手彻查。刚有点眉目,证据隐约指向况琼,在这紧要关口上越潭突然宣战。
况琼狗急跳墙,为求自保,长窜下跳勾结敌国越潭,故计重施再次谋划延误了粮草。而越潭又以皇子作饵,将准南王引至大康天江内河,困死江上。
准南王死后,不到半月,就有自称从洛河中逃出的兵勇,检举他通敌怠战,因那时间洛河上发生了地动,兵勇捏造准南王死于地动的意外之中,而非战死。还道若不是准南王被天收了,或许已经联合越潭进京篡位。”
“那兵勇定是贪图富国被收买了。”曾氏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沈英胸口窒得慌,难以开口说话。
尹子禾轻轻抚了抚娘的肩膀,“兵勇的话让太祖大为震怒,娘,康氏皇朝有太祖皇帝留下的祖训,若是儿孙无能,江山宁可拱手送予有作为的能臣干将,也绝不可落入异族之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沐淳脑中灵光猛地一闪,动作幅度太大把浴桶里的水都弄泼了。暗道:这□□皇帝恐怕是个穿越男。
对五胡乱华,崖山海战,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历史事件切齿痛恨吧。
子孙无能送江山的事,真得只有清楚历史的并且只崇尚汉文化的穿越者才干得出。穿越过来能打下江山的前辈啊,比不了……
同时,也间接解释了为什么如今这位康德帝深受百姓爱戴,若是他的行为不受百姓爱戴,恐怕祖训就得生效了。叫你让贤,还是照你家祖宗的命令行事,你敢不听你祖宗的?
沐淳眨眼间神游完毕。
尹子禾先点出开山皇帝有这个逆鳞后,接着道:“所以,太祖最无法容忍汉人勾结异族的行径,怒火几近烧透朝堂。前有兵勇的证词;后有越潭灭掉一个大康壮年战神颇有收获,欲拒还迎故意炮制的证据。双管齐下坐实了准南王的罪名。正是因此事件,大康不再封异姓王,还一并夺回了勋贵们的参政权。
准南王全族被灭,只有王妃逃过一劫,因为王妃出身武将之家,亦懂领兵之道,随夫出了征并未留在京中。
战场上,准南王将吃食全数留给了她,夫死,她扬天痛哭,正好地动发生。围困大康将士的越潭船只尽数被巨浪掀起,敌国损失同样惨重。
当时情景,还是越潭国逃出天灾的士兵讲出,辗转好几年后,方被大康修撰记录下来。只不过,记录中渲染的仅是王妃李嫣哭灭敌军船只的大功,准南王仍是通敌篡位的叛贼。
王妃这件大功,被朝廷用来作为大康国是甚得天眷、天命所归的佐证。皇帝把她从曾家剥离出来,不认她是曾家媳,并封为昊义公主。”
尹子禾略一停顿:“王妃被曾家死士救出后,才发现怀了身孕,诞下的孩子就是我跟英表哥的太姥姥。况琼不知从何处得知王妃逃了,穷追不舍,死士尽亡,最后王妃只得跟今日大姨母一样躲进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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