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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妈妈去了，好半天才兴冲冲回来，简单收拾一下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
她们先在镇上做大客车，颠簸了半个多小时在路边下了车。从路边的小道下去，要翻过一座山梁才能到三道沟屯。幸好没走多远就碰到赶马车的村里人，顾妈妈还挺熟悉，按辈分得叫一声三叔。
三叔让她们娘三上了车，这下可省了不少力气。
“你爹一大早就逮小鸡，说你和幺妹肯定能回来。”三叔看着顾妈妈长大，对她们家的事情知道的挺多，“这回你可没少带东西回来啊！咋的，福来挣大钱了？看看这排骨，半扇啊！啧啧，这酒得五块钱一瓶，过年的时候我姑爷买过。”
“挣什么大钱，他不在村上干了，我们在镇上出夜市。”顾妈妈掩饰不住脸上的笑容。
“做买卖了？好啊，比上班挣那点死工资强，有活泛钱。”
一路说说笑笑，颠簸了十多分钟进了村子。
顾妈妈本姓李，是家中的长姐，下面有个兄弟和一个妹妹，都已经成家生子。兄弟家里两个男孩，妹妹家里一个小子。最大的今年九岁，最小的六岁，顾盼姐妹一来，几个孩子就玩在一起，分外的热闹。
到了家门口，顾妈妈带着孩子们下车。
“谢谢三爷爷。”顾盼礼貌地说着。
三叔笑呵呵的回着：“这孩子真懂事，难怪她姥姥总是念叨呢。”
顾盼是姥姥带大的，感情自然是不一般。
姥姥正在门口张望，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大外孙女，笑得合不拢嘴。
“盼盼和培培来了！”她得了脑血栓，虽然治疗的挺及时，可还是落下了轻微的后遗症。她的左腿不太好使，走路的时候不停使唤。
看见自己娘费力的走过来，顾妈妈赶忙过去扶住，“娘，你在屋子里等就行，出来干什么？幺妹给你买的拐棍怎么不用？”
“娘知道大姐今天来，一大早就起来了。她都出来进去好几趟了，刚才还念叨呢。幺妹给买的拐棍总共没看见娘用几次，凡是贵得东西她都舍不得使。幺妹打听医生了，说咱娘这个病必须得多走动，这样比吃药管用！”
说话的人是顾妈妈的兄弟媳妇，大圆脸大身板子，一看身体就结实是干活的好手。她嗓门大，性子爽快，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结婚十年一直跟婆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没因为什么事情拌过嘴。
顾妈妈心里非常感激兄弟媳妇，自个兄弟常年不在家，这个家上有老下有小，全靠她里里外外操持。
“辉子有信吗？”李辉在外地的煤窑上班，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回来几天。平常有事就往村部打电话，偶尔写信回来。
“前几天刚来了一封信，说今年煤窑活多，能比往年多挣点。”提到这个，李辉媳妇王梅不禁面带喜气。
她接过大姑姐手里的口袋，又招呼两个孩子进屋。一大一小两个小子从屋子里跑出来，他们蹦跳着围着顾盼姐妹俩转圈。
“大姐，二妹，我又有几个新玻璃球，你们快点来看看。”
“红色那个是我的！”弟弟听见哥哥的话赶忙抢着说。
第十四章 话家常
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吃着顾妈妈带来的瓜子、糖球，李家几口人在炕上坐着。
“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李大娘看见自己闺女大包小包带回来不少，赶忙皱着眉头说着。她知道闺女家的日子过得艰难，今年为了给自己治病，女婿预支了十个月的工资，到现在一分都没往家里拿过。闺女一个月挣二十多块钱，两个孩子张着嘴巴等着，哪里都得钱啊！
“小梅，这是给你买的花布衫，你试试。”顾妈妈笑着喊，王梅打外地进来。
她看见顾妈妈手里的白底碎花小短袖布衫眼睛都亮了，搓搓手笑着说：“大姐，我有衣服穿。你手头也不宽裕，买这个做什么，还是退回去吧。”
喜欢是喜欢，可一想到大姑姐给婆婆看病出了不少钱，她怎么还好意思让人家破费？
“买都买回来了，还退什么？再说了，谁卖出去还给你退！”顾妈妈非得让她试试，“你跟咱娘都有份，这件是娘的。你们就放心留下，我们现在在镇上出夜市，多少能挣点钱。”
“还有我的？这么多岁数还穿什么新衣服？你跟福来去出夜市，这是咋回事？”李大娘听见闺女的话赶忙追问着。
顾妈妈简单说了几句，“我跟你姑爷都不是乱花钱的人，你们就踏踏实实的收下，往后这样事常有呢。”说着就往李大娘身上套花布衫。
“真好看！大姐眼光就是好，娘身上这件也好看。”
“我都是老太太了，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李老汉坐在炕头抽旱烟，笑得满脸都是褶子。
“大霞，有些话娘一直想对你说。”李大娘拽住顾妈妈的手，叹口气说着，“你爹外号李老蔫，有名得锯了嘴的葫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么多年，你作为家里的大姐为了这个家吃了不少苦。你们姐弟三个挨肩，你没大几岁却多干了不少活。爹和娘心里都有数，就是一直没明说。
这回我得了一场大病，差点去见阎王爷。我躺在病床上就想过去的事，你们姐弟三人，就属你没享过福。有些话再不说，有些事再不做，可就晚喽。娘以后好好对你，不让你心里委屈。”
“娘，你说这些干什么！”顾妈妈听见这番话红了眼圈。这么多年，她心中对自己爹娘是有些怨气，可当年娘不顾家里的农活给她带孩子，她就知道娘心里心疼自己，惦记自己。
“行！不说了，娘去做饭。”
“你就在炕上坐着吧，我跟大梅去，一会儿幺妹就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孩子们在院子里叫喊起来。一个梳着短发，眉眼很像顾妈妈的小媳妇进来，旁边跟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这些都是大姐买回来的？”李家幺妹进了屋子，看见炕上放着衣服、酒，“我听同事说看见大姐跟姐夫在出夜市，生意还挺火爆。我还以为她认错人了，看样子是真得。”
“还行，刚开始有些手忙脚乱，现在习惯了。”顾妈妈往她身后瞥了一眼，没看见自己妹夫也没言语。
倒是李大娘忍不住，瞧着自己老闺女问着：“俊杰又没来？”
幺妹李素云的丈夫叫赵俊杰，是镇上小学的老师，老家是临市山沟沟里的，毕业分配到了这里。经人介绍跟幺妹处了对象，结婚之后就住在学校分配的宿舍。幺妹在镇上的医院做护士，两个人挣得不少，可每个月要寄回婆家一百块，剩下的钱存着留买房子。
他们家是赵俊杰当家，他又特别的仔细，一分钱都会攥出水。幺妹往娘家跑的次数多了，即便不拿东西两口子也必定打架，用赵俊杰的话说，一张车票还够嚼鼓好几天呢。每年就过年的时候过来一趟，东西拿的不多肯定要待到过完正月十五，好在他不挑拣能吃饱就成。他不仅对家人吝啬，对自己也不大方。身上的背心、裤衩跟机枪打了似的，都是大窟窿小眼子，还是舍不得扔。柜里就两条裤子，一薄一厚，薄的春秋穿厚得秋冬穿。一件长袖衬衫，夏天把袖子卷起来，春秋撂下来，冬天就在外面套件毛衣，一件黑棉袄穿了七八年。
顾妈妈觉得自己过日子够仔细了，可跟妹夫一比，简直是不够瞧。赵俊杰不能用节省来形容，他已经到了死抠的程度！用农村的粗话来形容，他就是放屁都要回头瞅，生怕崩出东西可惜了的人！
“他在家备课呢，这不眼瞅着要开学了吗？”幺妹有些不自在的回着，随即岔开话题，“大姐，怎么突然想要做买卖了？你跟姐夫上班怎么办？”
王梅摘了半盆豆角回来，她们一边择一边说话，都是家常过日子的嗑。李大娘不时插上一句两句，李老爹去架柴火烧火。
早上逮得小鸡得亏没杀，放回窝里再养着，先吃顾妈妈带回来的排骨。大锅里炖排骨，锅边上贴玉米饼子，另外煮了米饭又拍了盘黄瓜。
几个孩子好长时间没吃着排骨了，一个个狼吞虎咽满嘴冒油。
“慢慢吃，以后我还给你们买。”顾妈妈笑呵呵的说着，随后又给爹娘夹。
“人狗平分的玩意儿，太不值当了。”李老爹闷声说着，“这要是买肉，能买一个猪后臀尖！”
“嗯，你爹说得对劲，骨头比肉还多，一边吃一边心疼。”
“奶奶，咱家第一次吃排骨，真香！”
“我也是第一次吃，大姨真好！”
其实顾盼姐妹也是第一次吃，顾盼笑着没言语，顾培忙着低头吃没空说话。一大盆排骨炖豆角，五个孩子，五口大人，吃了个精光。
“大夏天的放不住，姑爷和辉子谁都没吃着。”李大娘心疼又遗憾地说着。
赵俊杰是不知道有排骨吃，不然肯定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一张车票两块钱，吃一大顿排骨合算，他算计得可明白呢！
“娘，过年再杀猪把排骨留下，孩子们都爱吃。”顾妈妈看着几个孩子说着，“卖多少钱我补给你！”
“大霞，你跟福来出夜市一天到底能挣多少钱？有钱也不是这个花发，得攒下才是钱！”李大娘约莫闺女这一趟少说也得花三四十，她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
顾妈妈看见娘皱眉头，笑着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天能挣十块钱？”
“一百！刨去本钱纯剩下的！”
一家人听见这话都睁圆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第十五章 幺妹
幺妹跟顾妈妈一起回了镇上，车票自然是顾妈妈买的。她跟着顾妈妈去了租房子的地方，帮着串了好半天的串，眼瞅着到晚饭点张罗要走了。
“你跟小闯就留下吃饭，没事跟我们去夜市瞧瞧。”这幺妹虽然在镇上住着，可夜市却没怎么逛过。兜里没钱，还不如不逛。
“我得回去给俊杰做饭。”幺妹洗洗手说着，“小闯不爱走就留下，明个儿让他自己回去。”说着又把儿子喊到跟前，叮嘱他在大姨这里要听话，晚上去夜市更不能乱跑。
这赵俊杰虽然也是农村孩子出身，却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主。他上面有三个姐姐，打生下来爹娘就在嘴里含着，娇生惯养长大的。
顾妈妈看着幺妹走忙追了出去，到了院子里塞了五块钱到她兜里。
“你好歹也在镇上医院上班，该买件合体的衣裳穿穿。这钱你拿着，别让妹夫知道！”
“大姐！”幺妹红了眼圈，“你跟姐夫挣这钱不容易，刚才串了一会儿串我就腰酸背痛。再说了，让姐夫知道也不好。”
“大姐这么多年日子过得不好，也没给你买过什么衣裳。这钱是你姐夫让我给的，他还说当着人面怕你不好意思。你收下，姐看见你穿得体统心里高兴！”顾妈妈比幺妹大了五岁，从小就背着妹妹干活。
她想要念书可家里实在艰难，二弟不愿意上学，她挣了钱就供自己幺妹。看见她念了卫校进了镇医院，离了黄土地成了护士，顾妈妈比谁都高兴！
照理说，幺妹两口子都有正式工作，婆家人又不在跟前，日子应该过得最舒坦。可顾妈妈一看见幺妹的穿戴和算计劲，心里头就不舒坦。
幺妹听见大姐说这话，匆忙就走了，她怕再晚一会儿眼泪掉下来。
回了学校宿舍，她看见赵俊杰正躺在炕上蒙着大被睡觉呢。
她叹口气，赶紧做饭。等饭菜做好，赵俊杰也起来了。
“我寻思你在家吃完晚饭再给我装点回来呢。”一张嘴就是小家子气，幺妹听了气不打一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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