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宁氏正在找郭大娘要红糖和鸡蛋。
郭大娘恼火道:“一个小丫头片子,有口饭吃就得了,还吃什么红糖荷包蛋?也不怕把她的福气给折了。”
宁氏淡声道:“原是不用吃这么金贵的东西。只不过……,小菀去找他二婶,结果被春燕给推了一把,磕破了头,现在还不知道养不养的好,所以才要补补的。”
郭大娘一听这个,便先骂春燕,“作死的!上次还打到了杏儿,这次又作死,改明儿让老天劈一道雷,收了她!”又骂葛氏,“亏你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跟毛孩子怄气,跟胡那种人打架,简直把谢家的脸都丢尽了。”
葛氏昨天被胡婶子扯了不少头发,脸上也被抓了几道,身上还挨了几脚。本来就在火冒三丈,眼下挨骂,不由顶嘴分辩道:“这咋是我的错?还不是白小菀那个混账骗子,挑唆我去和胡打架的,要怪就怪她。”
“她几岁?你几岁?”郭大娘怒道:“我在这儿说话,你还跟我顶嘴唱反调,还有理了是不是?要不是你,白家那个丫头片子怎么会被春燕推到?又哪里需要吃什么红糖鸡蛋?这钱就从你的饭菜你扣!”
“我……”葛氏气得肝疼。
她正要回嘴,便见丈夫谢银荣扛着锄头回来,瓮声瓮气道:“你闲得皮痒了?不在地里干活,还有闲工夫在这儿跟娘斗嘴?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葛氏虽然泼辣,却有些害怕强壮的愣头青丈夫,只得忍气回屋了。
谢银荣斜睨了宁氏一眼,冷着脸,不言不语的去了后院儿。不知道是在捣鼓什么,弄得一阵“砰砰”作响,整天价似的,那动静听起来甚是惊人。
宁氏心里清楚,谢银荣这是在故意向她示威呢。
不仅不尊敬大嫂,也不惦念死去的,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她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谢君谦又中了功名,早熟能干,只怕早就被二房给欺负死了。
宁氏越想越是生气,咬牙道:“娘,先给我十个鸡蛋,二两红糖。”
郭大娘脸色阴晴不定的,“啪”的一下,摔了竹帘子进去。没多会儿,拿出十个鸡蛋和一块红糖,气鼓鼓道:“拿去!等下给杏儿也炖两个荷包蛋,昨儿她也受伤了。”
宁氏点头,“好,我这就去炖。”
郭大娘还在后面骂骂咧咧,诅咒道:“那些没福气的人,吃了,也是不长命的!真是自己作践自己的福气,早晚要遭报应的。”
西厢房,葛氏正在屋子里哭骂,“我算什么?嫁到谢家这么些年,儿子都给谢家生了两个了,混到现在,居然还不如一个外来的丫头?凭什么,白家的丫头就有红糖鸡蛋吃,我这里连蛋壳都看不到?还要挨骂,这命真是比黄连水都要苦哟。”
二郎越听越是愤怒,叫道:“娘!你别哭了,我现在就去把白小菀打个稀巴烂!”
四郎跟着道:“我也去。”
葛氏呜呜咽咽的只是哭,既不反对,也不开口阻止。
二郎和四郎得到默许,不免更加有了动力,兄弟俩都露着袖子要给亲娘报仇,转身就冲出了屋子。却不想,在门口迎面碰见谢银荣,齐刷刷站住,“爹。”
谢银荣黑沉着一张脸。
二郎和四郎都很害怕。
四郎吓得躲在哥哥身后,二郎鼓起勇气道:“爹,娘被白小菀那个丫头片子欺负了。我和四郎过去,把那臭丫头打死给娘报仇!”说着,就要门去。
“站住!”谢银荣一声断喝,“你俩要是敢出去惹事儿,我就打断你们的腿!”
二郎和四郎顿时僵住了。
葛氏心疼儿子,淌眼抹泪埋怨道:“你这是做啥?在外头受了气,不说去外头撒,反倒回来冲孩子们撒?有本事,你去把白小菀给打死了。”
“打打打!你就知道打!”谢银荣把桌子捶得咚咚响,指着外头,“你知不知道?现在村里的人,都是在咋说你的?”
葛氏吃惊道:“咋说了?”
谢银荣掏出旱烟抢敲了敲,撞上烟叶,点起来抽了两口,才沉着脸道:“外头都说,你非要把白家丫头配给二郎,再不然就配给四郎。”
“放屁!”葛氏气得破口大骂,“我的儿子又不是没人要,干嘛要个没爹没娘的小丫头片子?她倒是想得美呢。”
谢银荣哼道:“外头还说,白家丫头不答应嫁给二郎,跑去找胡帮忙,所以你就把胡给打了。”
“胡……,胡说!”葛氏气得浑身发抖。
“行了!”谢银荣用烟枪在桌上狠狠一敲,恼火道:“你还不明白吗?是你,得罪了大嫂和君谦,人家耍心眼儿,玩你就跟玩孩子一样容易!你再闹,再去逼死白小菀,就成了你求亲不成害死人命了。”
“我……”葛氏气得大哭,边哭边骂,“死丫头,我以后跟她没完!”
东厢房里,白小菀打了一个喷嚏,“阿嚏!嗯嗯,是谁在背后骂我?还是在偷偷的说我坏话?哼哼,当心我画个圈圈诅咒你们!”
谢玺揉揉鼻子,问道:“画个圈圈诅咒是什么意思?”
白小菀嘿嘿一笑,“就是让坏人都倒霉的意思。”
她因为有了磕破头受伤的借口,便不出门,一直窝在屋子里养病,每天看到的人都是谢玺和宁氏。特别是谢玺,除了睡觉,几乎都在陪着她说话和玩儿,两人因此越发熟悉了。
至于谢君谦,早就回了镇上继续看书读书,顺便教导学生们。
而葛氏,也暂时消停了。
白小菀整天整天的闲着无事,又不好意思白吃白喝,便想着做点能帮上宁氏的事儿。她思来想去,发现宁氏每天洗一家人的衣服很累,便想把肥皂给捣鼓出来,好让宁氏洗衣服省点劲儿。
目前的时代,大家都是用草木灰的水来洗衣服,略微有点碱性。条件稍微好点的,会买点皂角,煮成皂角水,洗起来会比草木灰的水更好用,但只是略好一些而已。宁氏洗衣服用的就是皂角水,但仍旧挺费劲,毕竟乡下干活衣服都脏兮兮的。
白小菀打算捣鼓出真正的肥皂,让宁氏省时省力。
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容易。
白小菀掰着手指头计算材料,“猪胰子、猪油、大豆、皂角、碱,这些都要买,草木灰倒是好弄,自己烧一点化水就行了。唔……,还得买点香料,加到里面做成香皂,可以平时洗澡洗手用。”
谢玺听得直流口水,馋得不行,“小菀,你这是要做什么好吃的呀?不过吃的东西,干嘛要加草木灰?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什么吃的?你只听前半截,不听后半截?都说是洗澡洗手洗衣服啦。”白小菀被他的馋样逗笑,又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儿,“小馋猫,啥都能想到吃的上头去,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谢玺叫道:“喂,别动手动脚的!还有,不许叫我小馋猫。”
白小菀笑道:“好好好,大馋猫。”
谢玺气鼓鼓的鼓起腮帮子,甩手要走,“不跟你玩儿了。”
“别啊。”白小菀伸手拉住了他,悄声道:“我们偷偷从后门溜出去,买材料,然后回来做肥皂,以后你娘洗衣服就不费劲儿了。”
“啊?什么造?”谢玺一头雾水。
“哎呀,回来再说。”白小菀扯着他出了后门,一路走,一路他,“等下到了镇上的包子铺,我给你买两个大肉包子吃。”
“真的?!”谢玺眼睛立即闪闪发亮,高兴坏了。
“放心吧,真真儿的。”
“可是……,你哪儿来的钱?”谢玺怀疑道。
“君谦哥给的。”白小菀笑嘻嘻道。
“啊?为什么给你钱花,不给我?”谢玺顿时心生不满,恼道:“真是太过分了!我以前每次找他要几个铜板,他都不肯,说怕我乱花钱。怎么到你这儿就肯了?不行,回头我去找说理。”
“哎,不是。”白小菀头疼道:“那是我爹死了,我又掉水里生了病,你赔我的丧葬费和医药钱。当时他身上银子不够,就给了我一点散碎银子。咱们买了做肥皂的材料,剩下的钱,应该够买肉包子吃了。”
“这样啊。”谢玺不好意思的看着她,愧疚道:“对不起,我不该勾起你的伤心事。”
第十四章 肥皂
白小菀不好说自己不伤心,只得哼哼,“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然后叮嘱他,“只是咱们吃肉包子的事儿,你可千万别说,不然君谦哥肯定要骂我的。”
谢玺连连点头,拍胸脯道:“不说,不说,你放心吧。”
桃花村到镇上并不远。
两个小伙伴说说笑笑的,没多会儿,就到了镇上最大的街道,先去猪肉铺买了猪胰子、猪油,又去米铺买了大豆,让磨成细细的粉末。其实大豆谢家就有,但是依照郭大娘的那个脾气,断然是不会拿出大豆给孩子们捣鼓的,所以还是买了。
谢玺背着一个小背篓,勒了勒绳子,“小菀,啥时候买肉包子吃啊。”
白小菀看他嘴馋的样子,想着还要让他背东西,不吃动力没动力,当即道:“走,现在就买。”领着他去买了三个大包子,给他两个,自己一个,边走边吃道:“等下再买点碱和皂角,唔……,还有香料,然后就回去了。”
买碱和皂角很是顺利,但是买香料的时候,却遇到了麻烦。
掌柜不屑的看着他们俩,轻蔑道:“两个小屁孩儿,买什么香料?好得麝香五十两银子一两,差得也要十六两银子,你们买得起么?”
“这么贵?”谢玺吓得瞪大了双眼,满脸退缩之色。
白小菀也怔住了。
“去去去!别碍着我做生意。”掌柜挥手撵人。
谢玺伸手拉人,“小菀,咱们走吧。”
白小菀有些气馁,“可是……”看着掌柜冷眉冷眼的,又把迟疑的话吞了回去。她不情愿的抬脚出门,叹气道:“哎,香皂做不成了。”
谢玺劝道:“算了,香不香的都不要紧,娘有洗衣服用的东西就行啦。”
白小菀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谢玺见她闷闷不乐,想了想,安慰她道:“你也别灰心,等过几年,我和一样能到镇上教书了,挣了钱,我再给你买香料。”
白小菀被他说得心里暖暖的,扭头甜笑,“那好,我等着你。”
谢玺顿时有了被托付的成就感,挺了挺小胸脯,“放心!等回去,我就好好读书,你可以在旁边监督我,保证不偷懒。”
“嗯。”白小菀摸摸他的头,赞许道:“认真读书的才是好孩子。”
谢玺小脸一跨,皱起鼻子,“喂!别摸我的头。”气愤的瞪了她一眼,“说好了,我是哥哥,你是妹妹的!小丫头,哪有摸哥哥头的道理?”
白小菀强忍了好笑,连连答应,“好好,我都听玺哥哥你的。”
谢玺这才满意了。
两人回了桃花村,然后关门开始捣鼓。
先把猪胰子、猪油捣碎搅拌在一起,然后加入皂角、碱、以及磨好的大豆粉,细细的拌了又拌,放在罐子里等待备用。草木灰是现成的,因为宁氏早上要去洗衣服,昨儿晚上做饭便特意用了干稻草,还剩下好些草木灰呢。
只是要把这些东西融合在一起,需要加热水,白小菀便生了火炖荷包蛋。想着等荷包蛋炖好了,剩下的热水沉淀干净也够用了。
哪知道,荷包蛋刚刚炖好还没吃,谢杏儿就来了。
“小姑。”谢玺一脸担心的样子。
谢杏儿嘴角一撇,不理他,直接上前掀开锅盖,“好哇!大白天的,又不是饭点儿,你们就躲在这儿炖荷包蛋吃!能耐了。”
白小菀心里很清楚。
在谢家,有郭大娘这个辈分最高的人护着,断断不能得罪谢杏儿。
因而赶忙狗腿陪笑,“是啊,之前郭大娘给的荷包蛋,还剩下两个,我怕放久了鸡蛋不新鲜,所以就炖了。正说炖好了,给小姑你端一个过去呢。”
“呸!谁是你小姑?”谢杏儿一脸不屑,直接抄碗,盛了一个荷包蛋端走了。
谢玺气鼓鼓的,嘟哝道:“讨厌!那是我们的荷包蛋。”
“没事。”白小菀安慰他,“我不是真的磕破了头,不需要养病,再说我也不爱吃荷包蛋,这个荷包蛋归你了。”说着,盛了荷包蛋装在碗里,“来,吃吧。”
谢玺看着荷包蛋直咽口水,却迟疑着,“要不,我们俩一人一半?”
“不用啦。”白小菀从兜里摸出最后的一小块红糖,掰了一半给他放碗里,剩下一半的红糖自己吃,“我有糖吃就行。你快点把荷包蛋吃完,等下水凉了,就不好做肥皂了。”
谢玺毕竟是娇宠的幼子,又年纪小,没抵御住诱惑,“好,那我快点吃。”
他嗷呜一口,对着荷包蛋就咬了下去。
“慢点,慢点。”白小菀可不是真正的小孩子,看着他,就好像看着小弟弟一样,担心的喊着,“别烫了嘴,也不用这么着急的。”
谢玺生活在乡下很是缺嘴,三口两口,就把荷包蛋给吃完了。
白小菀一把抓住他,“汤烫,你慢慢喝。”
“嗯。”谢玺鼓着腮帮子,把嘴里的荷包蛋咽了下去,然后小口小口的喝汤。一个是太烫喝不快,二个是红糖水甜甜儿的,也舍不得一下子喝完了。
白小菀爱怜的看着他,微微心疼。
乡下的孩子就是苦啊。
特别是在古代,物质条件匮乏,吃一碗红糖荷包蛋都是奢侈的事儿。宁氏虽然手里有一点嫁妆,但也不多,不可能天天给谢玺大鱼大肉。再说了,还有谢家一大家子的人盯着,也不敢拿出来贴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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