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瑜接过重任,夹了一块野菜饼到章锦婳面前的碟子里:“小兄弟,吃了这块饼,你就是少年了,从此眼泪就是金珠,轻易不再掉。”
章锦婳情难自禁,捧着碧玉手镯轻声抽泣着。
周子瑜挪到章锦婳身边坐下,抬起自己的袖子给章锦婳擦眼泪:“小兄弟,你看,你有师父,有师叔,有张婶,还有我,还是有很多人关心你的。”
章锦婳泪眼模糊的点头,她也不想哭了,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怎么办。
周子瑜又道:“小兄弟,要不,等下吃完饭,我再教你几招,怎么样?”
玉清师叔大力点头:“对对对,锦儿,周大郎的师父,就是我那元炫师兄,那可是号称终南山第一真人呐!比我还要厉害好几分。周大郎是我师兄的爱徒,他若是教你,你必定能文武双全,将来只怕有机会赶上我的水平啦。”
章锦婳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玉清师叔松了一口气:“哎呀,锦儿,你这眼泪一流,我这心啊,”玉清师叔做挖心状:“唉,就痛的不得了。”
周子瑜又给章锦婳擦擦脸,站起来坐回座位:“玉清师叔,晚辈甘拜下风。”
张婶掀起围裙擦擦眼角:“赶紧趁热吃,锦儿吃了圆锁饼,就无忧无虑了。”
章锦婳把玉镯和青玉簪都揣到怀里,用手抓起碟子里的野菜饼,咬了一口:“是苜蓿,好好吃。”
玉清师叔高兴了:“锦儿,我看你呀,你那些劳什子药方也背的差不多了,让你师父带你去找师祖,在师祖身边呆上几年。要不然的话,你还不如好好跟周大郎学几招。你看看,周大郎不过大你四五岁,背着你走两座山头,都不带大喘气的。”
章锦婳两眼放光:“可以去师祖身边学习吗?”
玉清师叔摇头:“要问你师父才知道咯。要是你是我的徒弟,我就会让你跟周大郎学一学了,你看周大郎,武艺虽然比我差点,但是教你自保也足够了。周大郎又读过书,写字写得漂亮。最重要他会说话,你跟着他学几招哄人高兴的话,不要像你那木头师父,只会嗯、啊、好、不可,一年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我一餐饭说的多。”
周子瑜又无辜躺枪,还是笑一笑,玉清师叔说的就算不是事实,也差不离。
第五章 约定
章锦婳睡了午觉起来,眼睛就肿了。
玉清师叔吓一跳:“发生什么事?”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热呀。”
张婶小心翼翼的看着章锦婳:“锦儿又想娘亲了?”
章锦婳低着头不做声,刚刚她抱着娘亲的那对镯子,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睡着了又开始做噩梦,在梦里,阿爹和娘亲沾满了鲜血的脸,冲着她大喊“锦儿快跑”,她一下子又惊醒了。
现在眼皮肿得好难受,在阳光下几乎睁不开眼睛。
玉清师叔又给周子瑜派任务:“周大郎,中午吃了那么多好吃的,现在看你的了!”
章锦婳以为又要来吹气,一伸手,就捂住了双眼。
“小兄弟,我们去旁边避风一点的地方,”周子瑜忍住笑,来拉章锦婳的胳膊:“我教你练几式可以强身健体的功夫,以后就算你出去采药什么的,也能自保了。”
章锦婳羞红了脸,咬着唇,乖乖的任他拉着,像个小狗狗一样跟着走了。
周子瑜是个好老师,十分有耐心,还特别顾及她的感受。教她站桩,教她如何采气,怕她累了,又带她去摘野果子,在树林里跳上跳下的,一个下午过去,章锦婳已经玩得兴高采烈,满头大汗。
再回到小木屋前的时候,章锦婳兴奋得小脸通红,笑容收都收不住。
夜晚悄悄的来临,玉清师叔和周子瑜站在院子里,披散着头发,沐浴在满天繁星下。
玉清师叔一改白天的嬉皮大叔形象,极其认真的跟周子瑜在讨论:“周大郎,如今天下群雄四起,你师父却还在避世,这世上哪有万全之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所谓的避世,不过就是掩耳盗铃罢了。”
周子瑜道:“师叔,您的打算是什么?难道要追随李太守吗?”
玉清师叔愤愤不已:“李太守胸怀沟壑,能屈能伸,能文能武。大丈夫顶天立地,有时候委屈自己,只是为了更进一步。岂能但看表面行为,就断人品德!”
周子瑜道:“晚辈只能遵从师长之命,家父与师叔看法是一致的。晚辈这次就是回去与家父汇合的。”
玉清师叔眼睛一亮:“哦?你师父呢?”
周子瑜道:“晚辈读书习武,就是想为天下的安定奋斗一番,如若要避世,岂不是白白浪费一生?”
玉清师叔仰天大笑:“好好好,周大郎,我就看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你必定能谋得一番好前程。”
周子瑜:“不努力一番,枉读圣贤书。”
玉清师叔拍着周子瑜的肩膀大笑:“好,周大郎,咱们这次不但同路,还同心了。”
章锦婳被玉清师叔的大笑声吸引,情不自禁的走出小木屋,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
玉清师叔与周子瑜回身,看到星光下的章锦婳,细软的短发披在肩膀上,宽大的布衫被山风吹得裹住了瘦小的身子,就像山中的精灵一般,纯净而无邪。
望着这样的锦儿,周子瑜简直都不忍心告诉她,自己和玉清师叔天一亮就要离开终南山。
玉清师叔也是心中一紧,不由自主的就闭口不语,仿佛在这个时候再提什么战事什么硝烟,简直就是亵渎了这和平的仙境。
玉清师叔伸了个懒腰,对章锦婳说:“锦儿啊,师叔是不是吵到你了?我这就休息去了啊。”临走给周子瑜打了个眼色,意思是说,咱们要离开的事,你跟锦儿说吧。
章锦婳慢慢走到周子瑜身边,静静的不说话。只是短短一天的功夫,她对周子瑜就有了无比的信赖。
周子瑜低头看着章锦婳,斟酌着怎么开口。
“小兄弟……”
“嗯?”
“小兄弟,我明天一早,就和师叔一起离开这里了。”
“嗯。”
“你还记得我今天教你的那些招式吗?”
“记得。”
“若是有机会,我来终南山,一定来看你。”
“好。”
周子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话说出来了,锦儿也没有难过的样子,不知怎地,反而感觉有点闷闷的了。
章锦婳轻轻扯了扯周子瑜的袖子,周子瑜低头,看到章锦婳摊开的手掌上,有一支青玉簪。
“瑜兄,”章锦婳把青玉簪放到周子瑜的手心里:“这个送给你,谢谢你救我一命。锦儿有机会必定会报答。”
周子瑜想推辞:“这是玉清师叔送给你的生辰礼物,你留着。”
章锦婳掏出挂在脖子上的玉佩:“这是瑜兄送给我的生辰礼物,锦儿会一直戴着的。”
周子瑜看着章锦婳的大眼睛,在月光下,纯净得如同黑宝石一般发着光,心里软得似水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小兄弟,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就一直呆在山上吗?”
章锦婳点点头:“嗯,我想求师父,带我去找师祖,我要做师祖那样的圣手。”
周子瑜:“然后呢?”
章锦婳:“然后我要像瑜兄这样,为天下人祛除病痛,得到安宁,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周子瑜:“我和玉清师叔的话,你都听到了?”
章锦婳:“是。我从今天起,就不再是孩子了,我要学会有担当。”
周子瑜微微动容:“小兄弟,你现在就很有担当了。”
章锦婳:“瑜兄,将来等师祖允我学成下山,我去哪里找你?”
周子瑜:“我也不知道几年之后,我会在哪里,不过,”他停了一下,又说:“小兄弟,我的师父,和玉清师叔是师兄弟,我总是会来终南山看望师傅的。”
章锦婳略略失望,小声说:“瑜兄之前还说差点跟玉清师叔错过的。”
周子瑜:“那好,小兄弟,咱们就约定了,两年后的今天,还是这里,咱们在太平峰再见,嗯?若是我有事不能来,或是你有事不能来,那就每隔两年,都来这里,可以吗?”
章锦婳抿着嘴唇点点头,想想又补充道:“来了的那个人,留下自己的讯息,告诉对方自己过得怎样,好不好?”
周子瑜点头答应:“好,我们就在这棵树的树枝上,系上红布条,就代表自己平安,好不好?”
章锦婳突然伸出手搂住周子瑜的腰,紧紧的抱了一下,低声说:“瑜兄,再见。”飞快的松开手,头也不回的跑回了自己的小屋。
她知道他要去追求他的信念,但是她就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信赖的人从眼前转身离去。
她只想记住和他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第六章 杏林馆
三年后,长安城。
坐上皇位的李渊,宣国号为唐,定都长安。
一时之间,英雄枭雄齐现,三教九流汇聚,人心惶惶的长安城,终于摆脱了战乱,恢复了安居乐业,百废俱兴的景象。
在长安城西南的和平坊,对着城墙的一溜住宅,统统被一户人家给包了下来,打通了后院,开了一家“杏林馆”。
这杏林馆,既不卖药,也不治病,专接私家定制的宴席。
杏林馆也不怕没生意做,因为他们在刚开业的时候,在西门市场,接连派送了三天的祛湿羹。但凡喝过祛湿羹的人,没有不夸赞的,都说喝了杏林馆的祛湿羹,整个夏天都能过得舒舒坦坦的。
那些开药铺开医馆的,也有有心来挑衅打擂台的,不过都败北而去。
一来,杏林馆的招牌菜不是大众消费价格,一般能上门来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
二来,杏林馆的饭菜,不外卖,不打包,只有茶,没有酒,还得提前半个月下订,来几个人,多大年纪,都问的仔仔细细,记下来,到了吃饭那天,厨子做什么,客人就吃什么。
最主要的还是,杏林馆根本就不存在跟药铺医馆抢客源的事,那些好事者慢慢也就不了了之。
杏林馆,本来图的就不是热闹。
杏林馆的规矩,也改了好几次。
一开始,是每天都营业,后来太忙,就改成每十天歇一天,再后来,怕厨子累病了,就改成只接午餐,再后来,因着经常有官贵人家会带女眷出来吃饭,就在每十天剩下的九天里,又拨出最后一天,只接待女客。
可是,说来也怪,杏林馆的规矩越改,客源就越是稳定,尤其是那些夫人们、千金小姐们,都以吃到杏林馆的私家菜为荣,聚会的时候,聊的话题也最多。
夏去秋来冬将至,一晃,杏林馆也开了半年了。
九月十九的这一天,恰逢杏林馆休息。
天色刚蒙蒙亮,门前的巷道空空荡荡,安安静静。杏林馆的侧门开了,走出来三个背着背篓的人,他们很快就来到延平门,随着人流出了城,直奔终南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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