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做女装打扮,恐怕秦王会因此而看轻杏林馆。
若是做男装打扮,也没有哪个男子喜欢看到女人在他们的世界出尽风头。
想来想去,只有做女道士打扮,才能确保杏林馆的气场平和。
章锦婳换上暗纹青缎交领直裾,脚上是一双青缎夹棉矮脚靴,腰上系了一条同色的硬缎腰带,用周子瑜送给她的玉扣系好。
梳好顶髻,用青玉冠圈住,章锦婳在锦盒里挑了一支白色羊脂玉发簪,固定好发冠发髻。
在屋里走了几圈,轻松和自信的感觉充斥全身,章锦婳这才满意。
秦王在罗怀赶回秦王府报信之后,立即叫人备马,带着书房里的几个人,兴冲冲的移师杏林馆。
这一行人,每个人都急于见到章小娘子。路上都在猜想,孙圣手带出来的传人,还是个小娘子,到底能是个什么样。
秦王走在最前面,还没进雅间,就看到章锦婳站在雅间的门里,恭恭敬敬的合手行礼:“参见殿下!”
所有人,都跟秦王一样,愣怔在了走廊上。
迎面站着的小娘子,一身打扮,黑白分明:青玉冠,白玉簪,青缎直裾,白色玉扣。
玉扣有点大,一看就是男子所用,不过,配在章小娘子身上,说不出的好看,既有几分爽朗英气,又显出一分女子特有的姣美。
秦王很快回过神来,挥手虚扶:“起来吧!”
章锦婳起身,将秦王等人让到座位上。
周子瑜在一旁为她一一介绍在座诸人的身份,章锦婳一一见礼,态度不卑不亢,上至秦王,下至李淳风,都觉得自己格外受到了章小娘子的看重,每个人都是精神一振。
章锦婳见过礼,转身去茶桌上将茶水冲出来,给在座的每人都端上一份。
秦王见自己面前的茶托上,放在两杯冒着热气的清澈茶汤,白瓷杯里是金黄色的茶汤,青瓷杯里是看不出颜色的热汤,再看其他人面前的,也是一样。
章锦婳看出所有人的疑惑,轻声解释道:“青瓷杯里的是白水,青瓷杯里的是松针茶,先喝哪一杯,请随意。”
众人纷纷举杯,两杯都端起来品尝过,唯有周子瑜,单单只品松针茶。
秦王放下杯子:“这是本王第一次喝松针做的茶,味道如此苦,有什么讲究吗?”
章锦婳拿起茶桌上的大肚青瓷罐,揭了盖子,上前给秦王看:“殿下,这就是松针,看起来与普通的松针没什么两样。但是这个罐子里的松针,是在出自太平峰的雪松树。而且,是杏林馆身手最灵巧的竹风师兄,在夏至那一天,从太平峰的绝壁顶上采摘的。”
秦王接过来,嗅一嗅,是有一股清新的松针味儿,但还是没看出绝壁顶的松树和山脚的松树,有什么不一样。
青瓷罐传到了李淳风手里,雅间里的气氛,立即就变了。
就见李淳风双手捧着青瓷罐,双目微闭,缓缓的吸气,再睁开眼时,露出惊喜的笑容:“这棵雪松,差不多有五人高,是百年以上的老树了。终南山有此宝树,实乃是长安城的幸事。”
章锦婳见李淳风能说出松针的来处,点头应道:“是,此树正是终南山的护卫之神,一般人难以得见。”
“李参军,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李淳风见秦王发问,放下青瓷罐,侃侃而谈:“这松针,外表看起来与其它松针并无区别,是这个茶汤端上来的时候,飘在茶汤上的热气,聚而不散,嗅之有凛冽之气,饮之微苦,清心安神,再饮白水一口,甘之如饴。
若是普通的松针,泡出来的热气,就像这白水上的热气一样,是四散飘开的,嗅之并无肃杀之气。”
章锦婳重新冲了松针茶,再给各人端了茶盏过去。
众人细看,果然如李淳风所说,松针茶的汤面热汽,是聚拢在茶汤面上久久不散的。
嗅一嗅白水的水汽,再嗅一嗅松针茶的茶汽,一软一硬,果然区别就出来了。
可是,这有什么用?
章锦婳似是看出众人心中所想,不紧不慢的道:“在夏至的清晨,太阳出来那一刹那,在太平峰的守护之神眺望山谷,所有的迷雾消散殆尽,那种敞亮,就是这微苦与甘之如饴的感受。”
迎上秦王的目光,章锦婳又道:“人人都说高处不胜寒,可是又有几人能体会到在绝壁顶的境界呢?”
第六十三章 她是奇人
秦王被镇住了,这是他受封秦王以来,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云淡风轻的谈高处。
从小到大,他受到的教育,就是要顾全大局,要尊长敬上。
尤其是父亲兴唐反隋之举,明明得益于他的促进,却反过来对他诸多避忌,甚至乎一称帝就匆匆忙忙立了太子,并且给予了太子过多的权利,将他死死地压住了一头。
他愤怒,他不甘,面对父兄,又无可奈何。
他的谋士幕僚,除了刘文静私底下为他抱不平之外,几乎无人敢触及他的不言之痛。
秦王端起松针茶,细细的品味绝壁雪松的滋味,一杯下肚,竟然没有察觉到半丝苦味。
在座的几人,刘文静和薛收,是跟着秦王出生入死的,周子瑜和李淳风,是各自在悬崖峭壁俯瞰过谷底风光的,对章锦婳所言,自是深有感触。
尤其是周子瑜,对锦儿是刮目相看,更是满心欢喜。
锦儿的变化,简直是让人一天一个惊喜!医术惊人就不说了,见到秦王也没有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还轻描淡写的以物言志。
那个纯真无邪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
碍于秦王与其他人的面,周子瑜不好于锦儿说笑,只能借着喝茶来掩饰自己的愉悦。
章锦婳早就对周子瑜的动作心领神会,知道自己没有说错话,就更淡定了。
一时之间,静悄悄的,无人开口,只有炭炉上的铁壶咕嘟嘟的冒着热汽的声音在屋里回荡。
秦王不知想到了什么,左手抬起,放在茶盏边,食指的指尖轻轻的敲击着桌面。
李淳风抬眼看看,又低下头去,端起白水来喝。
秦王看过去:“李参军,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李淳风轻咳一声,站起来,弯腰拱手:“属下不敢轻言。”
秦王摆摆手:“李参军尽管直言,这里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章锦婳闻言,就要退出去。
秦王出声留她:“章小娘子,你也听听。”
章锦婳停住脚步,看着秦王,眼角扫到周子瑜微不可见的垂下眼皮,下意识地知道这是瑜兄发出的安全信号,恭敬答道:“遵命。”
李淳风直起身,正色道:“殿下,当今之际,讲究一个顺势而为。”
“哦?李参军此话怎讲?”
“殿下,吾在南坨山之时,夜观天象,就已经看到北方之气,渐渐聚拢。虽有破军之型,尚无破军之势。”
“依你所看,何时宜动?”
“殿下,观当今局势,就如绝壁雪松观,时机未到,云雾蒙蒙。恰当的时机,就如夏至的阳光,一冒头即能驱散雾霭,不费吹灰之力,尽观峰峦。”
唉,说来说去,还是要等。秦王郁闷不已,难道天意如此?只怕等来等去磨尽了锋芒。
“夏至,夏至,为何要等到夏至?”秦王低声自问,又似在问天。
章锦婳的声音清脆:“殿下,夏至这一天,白昼的时间最长,此时采摘的松针,煮茶最能使人心清眼明。尤其是太平峰地势最高,看得最远。”
“章小娘子,太平峰的松针,是在太阳出来之前采摘,还是太阳出来之后采摘?”
章锦婳从容应对:“在黎明之后,破晓之前。”
“缘由?”
“此时的天地之气交汇,上气彻下,下气上蒸,药性最足。”
“见到阳光岂不是更有朝气?”
“譬如较武场,寅时点兵,卯时练兵,太阳出来后,兵卒虽清醒,体力已耗,尽显疲态,需要休养进食。
采摘护山神的枝叶根须,也是同样的道理,太阳出来后,药性已经泄耗掉,只余其味。
只有适时而为,方可事半功倍。”
秦王与章锦婳,各有所思。一问一答之间,居然毫不违和。
更奇妙的是,旁边的人也全都听懂了。
秦王突然哈哈大笑:“原来还有如此讲究,我倒是头次听说。”
章锦婳不慌不忙地道:“是的,地势,树神,吉时,采摘之人,全都要配合仔细,缺一不可。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
说着,又冲了一壶茶,给秦王和众人一一续上。
秦王这回来了兴致,认认真真的细品茶汤之外的滋味。一气饮完,额头冒出细汗,只觉得神清气爽,腋下生风。
李淳风虽是道士,为了投靠秦王,就拆了道士发髻,穿了一身百姓的圆领常服,戴了方巾,而章锦婳的打扮也是像女道士又非道士。秦王看着就笑了,指着章锦婳与李淳风二人道:“你们两个真有意思,一个用采药来比喻打仗,一个用练兵来比喻药性,真是不谋而合啊!”
李淳风道:“殿下,我师父曾经说过,纵观近百年的修道者,若有成仙的,必定是孙圣手。
章小娘子是孙圣手的传人,已有得道成仙之姿,属下自愧不如。”
章锦婳合掌向李淳风道:“李参军客气!用兵之道我不懂,我说的只是用药之道。”
刘文静一直默不出声,此时却凑上来说道:“李参军,章小娘子,你们两个就不要谦虚了。要说打仗,我倒是有一身的力气,要说用兵之道,还非得有军师不可。打仗可不是有一股蛮劲就能取胜的。”
秦王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周子瑜道:“刘大人所言极是,周将军前次也是遇到了魏广,力气虽然不及对方,却还是能取胜,看来也是沾了终南山的守护神的仙气。”
周子瑜笑道:“殿下指挥有道,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刘文静惊道:“周将军与那魏广对上了?竟能毫发无损的回来,佩服佩服!”
周子瑜捶捶自己的肩膀:“幸好我走得快,只被他的长枪掷到肩膀,用了药才好的。”
周子瑜边说边笑,在说到用药的时候,眼光不自觉的往章锦婳这边扫了一下。
秦王立时发觉了:“周将军,你用的药,就是章小娘子给你的?”
周子瑜没有否认:“殿下,属下正是用了师妹给的伤药才好的。”
一个在潼关,一个在长安,没见人没见伤,如何配药?秦王更好奇了。
第六十四章 意欲拉拢
对于周子瑜的治伤药膏,章锦婳不欲多解释:“周将军在终南山习道多年,与这终南山的一草一木皆有缘,若是他受伤,取终南山最强壮的树木做药引即可。”
秦王尚有疑惑:“就这么简单?”
章锦婳的表情坦坦荡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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