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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任群芳妒——流光寂

时间:2018-01-08 15:38:53  作者:流光寂
      承钰换了身月白色的衣裙,很合身,雀跃地跑到厨房给陆玉武做汤羹。
      等她端着煨好的人参鸡汤进屋时,他已经靠在床边坐起来了,正和一屋子的将领谈话。
      众将士恍然见一个白衣仙女,笑盈盈地站在门口,忙齐声告退。承钰向他们行礼,他们似乎还有些害羞,点头笑着走开。最后出来的是一个光头和尚,长脸干瘦,本来刻板的面孔见了她更加严肃,弄得承钰都有些怵他了。
      承钰听段越珊说起,知道他是个重要人物,帮了玉武哥哥很多忙,虽然似乎不大喜欢自己,但依旧笑脸相送。人走完后,才捧着食盒进来。
      “让丫鬟们去忙吧,快过来,我都半日没见你了。”陆玉武向她招手。
      她就把食盒放到桌上,向他走过去,两个人的手臂都伸着,还没走到架子床便被他一把拉了过去,跌到他怀里。
      承钰立刻想蹭起来,因为怕碰到他的伤口。前几日就是这样,结果把胸前的一处刀伤碰出血了,她慌得什么似的,他却只是笑,幸好大夫赶来了,又把伤口重新处理了一番,没有大碍。
      但这回他左手环住了她,她一侧脸贴着他的脖子,怎么也蹭不起来。就听他清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之前还说要缠我一辈子的,不离得近些,我怎么让你缠啊。”
      承钰羞得小脸通红,半月前她在他昏迷时说的话,没想到他都听到了,还记得。
      “丫鬟们都在呢,快放开我。”这回她轻轻一推,就蹭起来坐正了,丫鬟把盛着热汤的碗递来,她接过后拿起汤匙轻轻搅动。
      还有些烫,她又吹了吹,才给他喂了一勺。陆玉武看着她小脸认真的模样,眼底眉梢不自禁地溢出笑意。他的承钰穿了一身月白色,薄薄的纱衣熨帖在她身上,盈盈细腰不堪一握,衣襟上缀着的珍珠粒粒滚圆,散着温润的光华。
      “承钰。”
      “嗯?”
      “你是九天上的小仙女吗?”陆玉武正张嘴要喝她喂过来的一勺鸡汤,话一说出口,眼见着汤勺就收了回去,被她放回碗里。
      承钰努了努嘴,“我不是仙女,我只是饱受王爷奴役的小女子。”他右手臂缠着绷带,这段时间吃饭都得要她来喂。
      陆玉武听她调侃,笑意更浓,一勺鸡汤又喂了过来,很香很暖。
      她喂得认真,他喝得也认真,一时屋子里只听到汤匙碗盏相碰的清脆声。过了会儿,又听他轻柔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她垂眸舀汤,很耐心的样子。
      “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辈子,跟着我这个逆臣……”他看到那只拿着汤匙的莹莹小手停顿下来,心里生出一丝恐慌。
      这段日子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许多次差点问出口了,却又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把话咽了回去。所以他偶尔抱抱她,试探她,她从不反抗,他越发患得患失,怕这只是一场梦。
      见她半晌没有回答,他有些急了,又道:“你若只是因为没有地方可去,我可以悄悄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或者你跟着我也可,日后若是遇上喜欢的人了,不必顾忌我……”
      话没说完,陆玉武看到承钰放下碗,缓缓地朝自己贴过来,两只手臂缠住他的脖子,小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娇娇软软的身子就这么依偎着他。
      “我缠住你了,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淡淡的暖香袭人,闻得他心神俱醉。他抬起左手,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她的长发,心里的顾虑一点点消失,最后会心一笑,手掌落在她的发上,轻轻地抚摸。
      “元宵后离开的那日,外祖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要护你周全。”陆玉武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老人呼退了丫鬟,留他单独说话。她说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世间再无牵挂,唯独放不下承钰。
      外祖母让他许诺,在她去后,定不能让人欺侮了承钰,他当时连声答应,却没想到后来会遭人诬陷,自顾不暇。
      家破人亡,他担着灭族的仇恨活下来,每日殚精竭虑地筹划,不是没想过她,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派过人去金陵打探,回来的人却带来外祖母过世的消息,以及她去了蜀地找她父亲。
      他本想着,她到了蜀地,姨父必定不会亏待自己的女儿,却没想过那是孙怀蔚制造的假象。
      陆玉武听承钰说起才知道,原来孙怀蔚把她关在金陵城外一处庄子上,日夜囚禁,也才知道了外祖母的死因。
      他只后悔元宵那晚怎么没一刀子抹了孙怀蔚脖子,而仅是打了他一顿。
      “外祖母还说了什么吗?”怀里的小人儿仰起脸望着他,乌溜溜的眼眸里泪光晃动。
      “外祖母还交给我一封信,嘱我在她去世后交给你,只是,信我留在金陵王府中了,没带来。”
      说罢两人都叹了口气,承钰想听到一切有关外祖母的消息,但既然信被留在金陵了,她也只能不去想了。
      两个人没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又抱了一会儿,丫鬟都退下去了,空气里很安静,陆玉武只听到庭院外传来阵阵蝉鸣,细一阵粗一阵,飘飘渺渺的,但是很快乐,仿佛是他的心声,平静而喜悦。
      不过很快有一阵雷鸣般的“隆隆”声乱入了,承钰放开他坐直身,问道:“是你的还是我的?”
      陆玉武“嗤嗤”笑了两声,“就当是我的吧。”
      承钰樱唇微翘,“明明就是你的肚子在叫。”
      “好,是我的。”他伸手拂了拂她鬓边的碎发,便吩咐丫鬟进来摆饭。
      吃饭时坚持要用左手自己吃,挤了挤眼笑说道:“小王可不敢奴役天仙娘娘。”
      承钰气得拿筷子打了他一下,在他用左手夹掉了七八块肉之后,才夹了个珍珠鱼丸塞到他嘴里,“看你下次还饶不饶舌了。”
      陆玉武把鱼丸吃了下去,在她下一夹菜来时,赶着说了一句:“谢小仙女赏赐。”承钰还没反应过来,筷子夹的糯米团就被他衔走了。
      人都道他稳重,恐怕只有她知道他顽童似的一面。承钰斜了他一眼,撑着笑回道:“不谢。”又夹了他爱吃的鱼,仔细把刺剔尽了,才喂过去。
      转眼就是伏暑天,人人摇扇。承钰一向体虚怯热,毒日头一晒,人便恹恹的,歪在榻上不住摇手里一柄白绢扇。陆玉武养了月余,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想带她出去看看北国风光,但出门前看了看白晃晃的太阳——
      还是算了,天凉再带她出去好了。
      恭王府有冰窖,陆玉武便让人时时往承钰屋里送冰。承钰对着冰块扇风,满室生凉,才终于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闻道每每见了送冰的仆人,或是听说王爷在姜姑娘那儿,无不恨声骂道:“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可是他也不敢说大声了,怕将士们听到,毕竟之前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说姜承钰有凤相的人可是他自己。
      ——
      孙怀蔚在北上的途中遇到太子,没先关怀一下太子的箭伤,而是问起他送到北平的女子是不是姜承钰。
      太子抬抬手,无所谓道:“孙大人,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就是个女子吗……”
      孙怀蔚没让他把话讲完,一拳头上去差点把太子牙打掉两颗。
      结果自然是太子盛怒,当场贬了孙大人的官职,命人押回金陵待审。
      不过几日后孙大人又被太子殿下亲自从狱中请了出来,因为北边战事实在吃紧,而朝中一个可用之辈也抓不出来。
      六月初,阁老大人亲自领兵,督师前往北平。
      北平的百姓们忙得热火朝天,没把丰收的秋天盼来,却等来了南军又来攻城的消息。
      “不怕,咱们有王爷呢!”田里不知是哪个庄稼汉子挥着镰刀吼了一句,众人觉得有理,继续埋头干活儿。
      孙怀蔚从往上二十年的武进士中点了尚有能力者。五十万南军浩浩荡荡从京城出发,万死也想不到,执掌他们生杀大权的孙大人,此行只是要抢回一个女子。
      七月末,他抵达真定,派三路大军分别驻守河间,莫州和雄县,形成三角阵势。
      北平城中派出士兵侦察敌情。士兵回来禀报了情况,众将士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陆玉武坐在上首,垂眸沉思。
      他原本以为孙怀蔚只是善于写写青辞,处理一般朝政,没想到在军事方面,也有一定造诣,一来就显示出了不轻的分量。
      他让三军驻守的地方,刚好形成一个三角阵势,这样分军之间就可以相互支持,互为内应。若是他们进攻雄县,河间和莫州两处的兵就会赶来应援,这样他们反而会陷入腹背夹击的危险境地。
      陆玉武思索良久,最后下令,今夜就突袭雄县。
      “王爷,恐怕不妥……”陆平里行军打仗虽然远不及侄儿,但也看出这是个互相支撑的稳定三角阵型。
      “二叔,我今夜亲自领兵往雄县进攻。只要我们的兵够快,完全可以在他们两处援军赶来之前,解决掉雄县的南军,再埋伏起来,将援军杀个措手不及。”
      陆平里没想到侄儿会想出这样的奇招,在援军赶来的段时间内,歼灭南军又打埋伏,这样的主意,寻常将领不是想不到,而是做不到。但玉武能做到,当下他点点头,表示赞同。
      又部署军队拟定阵型,书房的门直到傍晚时分才打开,将士们走了出来,开始紧张的等待。
      陆玉武一出外书房便往垂花门的方向跑去。他刚才问丫鬟什么时辰了,丫鬟告诉他还有一刻钟就到戍时,他“呀”了一声,想起承钰一定还在等他,流星般地跑了出去。
      到的时候发现承钰趴在桌上睡着了,旁边摆了一桌的菜,已经凉透了。
      “承钰,承钰?”他轻轻推她。
      承钰睡眼朦胧,还有些不愿意醒,“嗯”了一声,把脸转到另一侧,枕着手臂睡了。
      陆玉武看她像小猫似的蜷在自己臂弯里,哭笑不得,让丫鬟把菜端下去热一遍,自己则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她。
      盛夏昼长,此时的天幕还挂着轮迟迟坠落的金乌,余晖从庭院里走进来,把一切事物的影子,在水墨的石板上拉得长长的,宁静而温馨。
      光影寂灭间,她一侧的脸庞被罩住了,蒙了层淡淡的暗色,头上挽的双丫髻却落在余晖中,像戴了赤金的头面,越发显得素脸静谧,娴然。他忍不住了。
      就偷偷地挨一下,挨一下。陆玉武凑得越近,心跳得越快,仿佛眼前的不是承钰的脸蛋,而是千军万马。
      她身上那股香味越来越暖,气息撩人,他终于挨上去了,唇瓣极轻极轻地在她的眼睛上贴了一下,随后迅速地移开。
      重新坐回凳子,他的心简直快跳出嗓子眼了,偷偷瞥一眼承钰,还好,她还没醒。
      丫鬟们捧着碗碟进来时,就看到一个脸红发呆的王爷,连唤了几声他才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
      “王爷,是要现在用膳吗?”丫鬟在问。
      陆玉武看了看睡得熟的承钰,摆摆手,轻声说:“再等会儿吧。”
      他就这么坐着看她,等日头彻底隐没在山后,丫鬟点亮了灯盏时,承钰终于醒了。
      “我竟然睡着了!”她自己都觉得惊讶,醒来后手臂酸麻,但觉得精神很好。
      “你何止是睡着了,是睡得很熟很久。”陆玉武敲了敲她的脑袋,“下午做什么了?”
      承钰捂着脑袋,撇撇嘴,“我想给你做佛跳墙,结果太笨了,厨娘教了几遍也不会,今天一早就去准备,忙了一整天才勉强端出来。”
      她看他整日忙碌,什么也帮不了,能为他做的不过饮食和衣裳鞋袜上的活儿。
      佛跳墙?似乎很难做,以前父亲要吃,母亲也只是让厨娘做了。他心头一暖,摸了摸刚才被他敲的小脑门,道:“那你睡好了吗?睡好了咱们就吃饭吧。”
      承钰粲然一笑,“睡好了。”
      吃完饭他才提起今夜要带兵偷袭雄县的事,承钰一听,紧张地抓起他的手,很想问可不可以不要去。
      但她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算他们安之若素地待在城池中,外边的南军照旧会打上来,不想应战都不行。
      “会很危险吗?”她把他的手扣得紧紧的。
      “有,但你要相信我。”陆玉武目光温和,充满温暖的力量,承钰心里不由安定了几分。
      夜里要作战,他就在她屋里的美人榻上小憩,睡得浅,隐隐能听到她在一旁做针线时,绣针刺破棉布的声音。
      她在做秋冬的鞋子了,前阵子还绣了腰带,香囊,一律是仙鹤或仙鹤雪松,要他一定穿在身上。上月还去了大觉寺为他求了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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