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外辛苦,我能为你做的不过这些。”承钰夹了块玉萝酥,盛在粉彩瓷碗中递给他,他咬了一小口,蜜意在舌尖弥漫开来。
“好吃吗?”承钰问他。
陆玉武说“好吃”,却放下碗,朝她笑了笑,眼底带点狡黠,“承钰,你觉得能为我做的真的只有这些吗?”
承钰有点懵,“不然还能做什么?”她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女子,除了针线厨艺拿得出手,肩不能扛手不能挑,难不成还能为他杀敌去?
她想到这儿自己都笑了,不妨一双手猛地被陆玉武握住,拉到他心口抵着。
“玉武哥哥,你要干什么?”她成了亲也没改口,从小叫到大的称呼,忽然要改成“王爷”或“夫君”,总觉得不习惯。陆玉武也没让她改,新婚后她就这么一直叫着了。
“我来告诉你还能做什么呀。”他低头捧起那双细腻如脂的手,轻轻啄了啄,捏着指尖逐个wen过去,承钰只觉得一阵酥麻,抽出手来,嗔道:“这儿可是书房啊。”
陆玉武笑笑,没说话,反而让丫鬟们带上门出去。承钰心里“咯噔”一下,昨晚他才要了好几次,她还没缓过来呢,难不成这大白天又要……
他没等她多想,山一样的身子已经贴了过来,紧紧地贴着,密不可分。不久,守在屋外的丫鬟们就听到书房里传来王妃莺儿一般的轻啼,gou得人心痒痒。声音断断续续,时轻时重,偶尔还夹了王爷的闷声chuan息。
丫鬟们识趣地走远了,也不知那声音持续了多久才停下。看着日头都快落了,传晚膳的人跑来,被她们摆手示意别进去。
承钰看着屋里渐渐暗了下来,知道天色晚了,推了推还紧紧搂着她的人,“玉武哥哥,咱们该出去了。”
陆玉武歇口气还想再来,真是奇了,从前对男女之事从不放在心上,他知道宣府有不少构栏,屋里也不乏丫鬟,但他总提不起兴趣,谁知道如今这么重yu,只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和她在一起。
他看到身下的人儿粉霞满面,娇汗涔涔,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玉体柔软,终究舍不得,又在那两处蓬蓬的花苞逗留了会儿。
“玉武哥哥,我饿了。”承钰真是欲哭无泪。之前新婚后他就去了济南,当时她还舍不得,现在只觉得几分庆幸。若是他没暂时离开那半月,自己现在恐怕连路都走不了。
他听到她说饿了,才停了下来,帮她把零散一地的衣裳穿好。承钰要起来时,发现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软绵绵地起不来。陆玉武整理好衣襟,就过来把她打横抱起,她干脆靠在他怀里,由他抱着自己回了内院。
晚饭是坐在炕上吃的,承钰嘟着嘴等他喂过来,吃了小半碗饭才有了点气力。她软软的,倚在大迎枕上,问他:“玉武哥哥,你今晚能不能别……我实在得缓口气了。”
陆玉武笑笑,给她抹了抹嘴,说道:“好。今晚我去书房睡。”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就安安静静地说会儿话,然后就闭了眼休息。”
他又给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笑意温柔中带了丝狡黠:“夜里那么长,我只怕永远不能只和你安安静静地说会儿话。”
承钰懂了他的意思,面色微红,不说话了。
他自认自控能力还是很好的,但在她面前,就是忍不住,停不下。两人躺在一处,几个时辰,他真难保自己不会心动。所以想让她好好休息,他只能到外书房去。
晚上他给她揉腰和腿,承钰那两处酸痛,按得她止不住地抽气。
“还真得好好休息几日了。”陆玉武临走时挨了挨她软乎乎的脸蛋,又摸摸她的脑袋,哄孩子一般,笑着说明天再来看她。
不过承钰没休息几日,在他要去攻打沧州那晚前,又被他摸进屋里来闹腾了半宿,黑暗中两人并肩叠股,忘乎所以,因为心里知道又要分离,都倾泻了所有去缠住对方。第二日她勉强让丫鬟扶着,在王府大门前送他出征。
济南久攻不下,陆玉武便改变了进攻路线,先在沧州歼敌数万,随后又转战德州,济宁等地,拥有了除北平以为的州府驻地。
北边战局一片大好,南边的朝堂却是愁云满布。皇帝已经卧床不起了,太子出来主持事务,找来找去,还是只有找孙大人。
白沟河一战后,消失了月余的孙大人终于在年末出现了。百官只见一个身披玄色鹤氅,穿着漆黑云纹靴的清瘦男子从汉白玉石阶上走来,下巴尖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凛冽得叫人看了都打颤,偏偏星眸生得清俊,墨眉入鬓,挡不住天生的英气俊朗。
他在一月的消沉后出来,不为别的,只为了从陆玉武手中夺回他的小丫头。
在没有她的这半年里,他发过很多疯,譬如把自己关在她住的那间小屋里,不停地画她的画像,不吃不喝一连数日。譬如半夜骑了马,疯狂地往北边奔去。譬如在无数个暗夜里撕心裂肺地无声恸哭。
他还是失去了她,失去了他寒冷孤寂人生中,唯一的一点光和亮。像在寒夜中提灯踽踽独行的孩子,努力用双手护住了烛火,却在一个跟头后,眼睁睁看着灯盏跌落,一切又回归到无尽的黑暗。
但是意识在不断地告诉他,只要打败那个人,小丫头又会回到自己身边。
朝廷又给了他几万大军,就像黑暗中有人给了他火柴,他知道擦亮这柴火棍儿,火热明亮的烛光就能再回到眼前。
隆冬腊月,势如破竹的北军听闻南军北上的消息时,已经不以为意了。闻道在一旁却皱了皱眉。
陆平里见了不解,问大师为何烦恼,闻道才说:“近来王爷百战百胜,三日夺下一个小城池,五日占领一个大州府。贫僧以为,这是南军的诱敌之计。”
“大师多虑了。”陆平里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不由自主看向侄儿。
陆玉武神色颇凝重,道:“南军节节败退,我早看出他们是有意为之。但是我还是要进攻!我就要看他们到底想耍什么把戏。如今我们粮饷充足,兵强马壮,又有匈奴骑兵助阵,我只望早日能攻下济南,顺淮河直取金陵!大师不必再多说了。”
他最后这句话说出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闻道。自从他在安定门救下承钰后,闻道一直不满,说他的王妃是祸水是妖物,几次三番跑来劝他杀了承钰。
甚至在济南没攻下后,开始在军中称他的王妃根本没有凤命,反而是克夫之相。士兵中所信者不占少数,风言风语吹到他耳朵里,气得他当场斩了那兵卒的舌头。
男儿自己的事,为什么要扯到无辜妇孺身上!
他因此冷遇了闻道很久,不再事事询问他的意见,和尚这才有所收敛,没再提祸水妖物之类的言论。
腊月二十八,陆玉武在临清遥望北平城,想他娇花儿一般的小仙女正在做什么。他前日烧了南军的粮船,把孙怀蔚率领的军队一路逼退到了东昌。明日无疑又是一场决战,他此刻只想快些端了那些南军,能赶在除夕之夜回北平,陪他的王妃守岁。
不远处的孙怀蔚也在遥望,他即将再次擦亮的灯火,在北平的某一处,而他终将在东昌葬了陆玉武,再跨过茫茫的馆陶渡河,寻到她,守住她。
腊月二十九晨,北军在天寒地冻中向南军首先发起了进攻。陆玉武率万余匈奴精悍骑兵攻南军左翼,没想到竟遭到了强烈的反抗,铜墙铁壁一般,攻击几次未果。他只好和段越珊转攻南军中部。果然中部兵力薄弱,他们领兵深入,在层层削弱后到了腹地中心,才发现中了计!
孙怀蔚星眸含笑,在猎猎战旗下歪了一侧嘴角,淡淡道:“久等了,陆将军!”
他对陆玉武喜欢以奇兵攻打侧翼的战术领教多次,所以早将精锐兵力布置在侧翼,而中军薄弱,专为诱他深入,等陆玉武进入中心,就会发现他为他准备好的重军,以及数不清的火器和淬毒弓弩。
发现中计后已经来不及了,北军只能拼死应战。陆玉武和段越珊在包围中奋力厮杀,左右突击,这回不再有天降妖风,也没有黄沙相救,战到最后,连心底那点思念都没有了,只剩下赤裸裸的求生欲!
——
除夕日,天还蒙蒙亮,承钰就睁眼醒来,心里满满的欢喜,因为半月前有一封德州寄来的信,信上说他会尽量赶回来和她守岁。
她早早就开始准备了,如今王府内的红灯笼红贴联通通焕然一新,窗户上的红纸窗花是她和底下丫鬟们一起剪的。新婚后,常有各将军的夫人们来陪她说话,消解了她许多惆怅。
还没起,外头突然说有急事要报,她就坐起来,听来人在门外禀报。隔了扇门,她还是听得清晰,是在说:“王妃,王爷在东昌……败了。”
承钰怔了怔,旋即从床上跳下来,忙问:“那王爷有没有受伤,现在在哪儿?”
“王爷的军队正从东昌退回北平,现在应该入城了。”
入城了。她没再多想,推开门就往外跑,后面的丫鬟追上来,喊着:“王妃,您的鞋!”
她一口气跑出王府大门,脚丫子冻得一点知觉也没有,到了胡同口,却没了方向。她找不到路!从前出门一向由他带着,她根本不用记路。
望着尚且冷清的街道,她很迷失,后面的丫鬟追上来,拿羽缎裹住她,又提了鞋让她穿上。
“王妃,外边冷,我们扶您回去等吧。”丫鬟们穿着袄裙都还觉得冷,看只裹了件披风的王妃,单薄伶仃,真担心她会被冻出病来。
承钰被丫鬟们簇拥着,转身刚走了两步,忽然说:“你们听到了吗?马蹄声。是他回来了!”
“王妃!”丫鬟们没留神,一个眨眼间,就见她又折转身跑出了胡同口,纷纷追上去。
承钰觉得自己真的听到了,“哒-哒-哒”,很缓慢,很沉闷,是意气挫尽的失落。
黯淡的天幕下,天地像混沌未开前的滞钝,她跑出去没多远,迎面逢来一片茫茫的白,白得扎眼,在灰暗的街道中突兀而诡异。
她一眼瞧见白茫茫中的黑点,是他的黑马,载着一身缟白的他向这边走来。
他一直垂着眼眸,神色无光,天上飘起雪来了,越走越近,她看到他鼻尖上落了片雪花也不自知,忽然觉得很心疼。
“玉武哥哥。”她开口唤他时,才发现小脸冻得僵硬,嘴唇裂开了,尝到一丝咸的血。
陆玉武在漫天冰雪中听到她的声音,心里以为是幻觉,但还是抬眸寻去,就看到他的小王妃,站在清寂的街道上,披着雪白的羽缎披风,画中仙一般。
“承钰。”
他跳下马,几步向她奔过去。她怎么等在这儿,鼻子都被冻得通红。
陆玉武过来抱住了她,一个失意但不失温暖的怀抱,承钰看到黑马后士兵抬着的棺材,颤声问他:“那棺材里的,是谁?”
第150章 元月
她感觉贴着自己的身躯在轻轻颤动,“是二叔。他赶来救我,被乱军砍,砍杀。”
承钰听得心跳不防漏了一拍,眼眶里蒙了层水雾,想起成亲的第二天,她端了茶喊了那人一声“二叔”,那人笑着看她,给了她一个很厚很厚的封红,还说要拿这封红换个侄孙。
棺材抬回王府停灵,府中吊唁的除了将军士兵,还有城中的老百姓。丧事办完,陆玉武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出来,过了两天还食水未尽。
承钰担心他,端了吃的去看他。进去发现屋子里暗沉沉的,他还穿着那身缟白的麻衣,瘫坐在太师椅上,丧魂落魄。
“玉武哥哥。”
他听到承钰在叫自己,抬头看她时,眼底才有了几分人气。
“玉武哥哥,你吃点东西吧。”她走过去,把食盒揭开,却见他又把头埋在自己臂弯里,摇了两摇。
他心中苦闷,实在吃不下。当日若不是他轻敌,大意,误入了孙怀蔚下的圈套,怎么会被南军围困。
许多士兵中箭后就一命呜呼,他才反应过来那些箭矢都是被淬了毒的。孙怀蔚准备了大量的火药送给他,天寒地冻间只感觉阵阵热浪侵袭。他和段越珊带兵殊死抵抗,段越珊身中数箭,几次差点被生擒。
若不是二叔后来赶到,他如今恐怕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儿了。
更不可能活着回来见他的承钰。
感觉她的手在轻轻摸他的头,陆玉武转过身来,搂住她的腰,把脸深深埋在她的小腹处。隔着芙蓉色锦缎小袄能感觉到她纤纤易折的小腰,他闻到一股熟悉而淡雅的暖香,觉得一颗心沉静了几分。
承钰轻轻抱住他的头,头发一直零散着,束发的玉冠歪斜,很憔悴的样子。搂着她的人颤动起来,她猜他是哭了,垂下脖子,侧脸贴在他的头顶,一只手温柔地拍抚他的背。
陆玉武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哀莫大于心死。这场漫长艰辛的复仇路已经走了一年了,兜兜转转,他除了占下一座北平城,大仇为报,京城为夺,丢了万余士兵的性命,如今还把二叔的命也搭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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