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会有私心,容芷平日不争不抢,老实本分,但也希望能有变成主子那日。如今自己分到二少爷身边,却不想是个傻少爷,跟了也不会有多大指望。
“容芷姐姐,你说二少爷傻虽傻,但好歹是个男人啊,如今也有十六了吧,你觉得……”盼儿没说下去,但她明白她的意思。
二少爷虽已有十五六的年纪,虽容貌不输大少爷孙怀缜,但他平日总是冷着张脸,不言不语,容芷不觉得他会有男女之欲。
“你就别想这些了。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大太太不喜欢这位二少爷,以后国公府若是分了家,指不定有没有他那份呢。”
话刚说完,就见一个修长瘦削的身影从门外走来,容芷吓了一跳,妄议主家被发现是会掌嘴罚钱的。但下一刻发现来人是孙怀蔚,她倒松了口气,毕竟他头脑痴傻,就算听见了她刚才说的话,恐怕也不明白什么意思。
没有大碍。
两个丫鬟起身迎人,容芷道:“二少爷回来了?奴婢这就叫人摆饭。”
孙怀蔚神情淡然,一双星眼黯淡无神,垂着眼坐在桌前,呆看桌上放着的缠枝莲花茶盘,一语不发。
容芷和盼儿出了屋,盼儿又回头望了望,掩嘴笑道:“还真是个傻子,背后说他也不明白。你说他成日都往哪儿去了,除了一日三餐,吃饭睡觉,都不回来。难不成,是去烟花柳巷了?”
容芷啐道:“少说些罢!”回头也看了眼孙怀蔚,少年背微驼,孤身坐着发呆,背影清瘦而落寞,她心里莫名牵起一丝同情。
四下无人,孙怀蔚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把玩起桌上的茶杯,薄薄的嘴唇轻微上扬,带了一丝嘲讽。
匆匆吃过午饭,孙怀蔚又往凝辉院后院的倒座房去,身边的丫鬟一向不闻不问,见他走了,曲膝行个礼,困觉的困觉,抹牌斗钱的玩得不亦乐乎,。容芷一向宽和,小丫鬟们睡觉玩闹,她便守在屋里做她的针线,时不时盘算她的将来,叹息两声。
大雪落了一早晨,午后停了,倒露出半边太阳,照得府里上下银装素裹。孙怀蔚疾步行走,他要在凝辉院的丫鬟吃过午饭换值之前赶到倒座房,这样被下人撞见的机会少些。
不过也不是没撞见过,偶尔有小丫鬟看到他,吓一跳后往往选择无视。一个生母已丧,嫡母厌恶的傻子,还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来?
略窄的过道空无一人,北风在小道上肆意穿行,冲撞了来人又泼皮无赖地溜走。道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丫鬟还没来得及扫,深深浅浅的脚印越往后走越少,因为最后一间屋子是承钰为他找的书房,罕有人至。
不过,快走到时,孙怀蔚却停下脚步,凝视着雪地上走向那间小屋一大一小的脚印,他不禁皱起了眉。
大的比他的脚印还大,小的也比承钰或平彤的脚印大,这绝不是他们三人踩出来的。敛气屏息走到房门,他听到里面传来沉重急促的喘息声,似乎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电光火石间他反应了过来,本能地想避开,却不想北风寻了这个当口,“呼啦”一声闯进屋,门“嚯”地被撞开,喘息声变成一声惊呼,榆木罗汉床上,一对交叠相拥的男女双双睁大了惊恐的眼睛望着来人。
午饭桌上,承钰捧出自己做的咸甜酥,老太太虽然偏爱甜食,但外孙女做的这道点心她吃起来也爱不释口。
“外祖母,您再吃小心不消食,午觉也睡不好。”承钰笑道。
老太太听了这才罢筷,让绣芙沏杯陈皮甘草茶来。
“前日里老太太总不满意新招的厨娘,早知道就让表姑娘顶了。”辛嬷嬷在旁笑道。
“若是钰儿顶了厨娘,那我现在不是老太太,而是胖太太了。”老太太“呵呵”乐道。外孙女样样拿得出手,她心里乐,厨艺,绣艺,诗书,学好了一样便等于添了一份嫁妆,是金银珠宝那样的嫁妆比不了的。也不知道日后谁会这么有福气,把她捧在掌心的宝贝外孙女娶了去。
承钰莞尔,她本来是想给二表哥做些吃的,但去了厨房,这么多人盯着,总不能不拿出来,让人说自己在屋里吃独食吧。
所以每回她就多做一些,外祖母这儿端一份,舅舅舅母那儿端一份,连底下的丫鬟们也有份。等用过午饭回自己房间,她才让平彤偷偷端到倒座房给孙怀蔚送去。她则哈欠连连,犯起困来,打算睡一觉再去找他。
平彤走到最里的那间屋子,发现门开着,被风刮得左右摇摆,屋子里静悄悄的。
“怎么忘关门了?”她奇怪道,上午她在这儿生了一盆炭火,好不容易把屋子捂得暖和些了,现在大门敞开,一会儿来又得冷了。
“天呐!”没想到屋里有人,更没想到屋子里有三个人,平彤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一碟子咸甜酥摔到了地上,描金刻花的琉璃盘“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啊!”惊吓归惊吓,俊美悦目的风流国公爷她还是认了出来,忙屈膝行礼,抬头再看,左边站着呆愣愣的二少爷孙怀蔚,右边罗汉床上,坐了一个娇俏女孩儿,衣衫不整,面泛潮红,正手忙脚乱地找衣服系腰带。
平彤眼睛瞪得铜铃般大,这女孩儿不是源儿又是谁?
第六十八章
源儿香肩微露,屋子有些暗,外边的褂子找到了,却不知肚兜哪儿去了。平彤吓得不轻,捂着嘴看她,她不仅没有羞怯害臊,反而带着几分得意之色,扬眉瞥了眼平彤。
“啪!”平彤还没有时间细想事情原委,下一秒就见衣冠楚楚的国公爷墨眉倒竖,狠狠往身边的孙怀蔚甩了一个耳刮子。又发现刚才被自己扔在杌子下的肚兜,随手扯过,丢在了孙怀蔚的脸上。
屋里三人皆是一惊,源儿眼睛瞪得比平彤还大,孙怀蔚猝不及防得了亲爹一个耳光,白净的脸上立刻印下五个红红的指印。
平彤又是一声惊叫。
“孽子!竟做出这么伤风败俗之事!”孙立言怒斥道。深吸了一口气,又转向平彤厉声命令,“此事不许声张,我会私下处置。”
平彤错愕地点点头,但为时已晚,她的两声惊呼和琉璃盘摔碎的声音,已经把吃过午饭回来换值的丫鬟引了过来。
后面的丫鬟见前面的丫鬟过去了,也跟着来凑热闹,屋前已陆续围了十余个丫鬟,都没想过自己凑了桩如此香/艳的热闹。
“这是怎么一回事?”“老爷怎么在这儿?”“那不是源儿吗?她怎么没穿衣服啊?”“哎,你看,二少爷肩上怎么搭了件肚兜?”
周围一片窃窃私语,孙立言有些急了。一个丫鬟也就算了,如今来了这么多人,这些女人最爱嚼舌根,三人成虎,他无论如何也压不下来了。恼羞成怒,他干脆一把抓住孙怀蔚的衣领,骂道:“孽子,跟我去见老太太。”
孙怀蔚踉跄了几步,毫无反抗地被孙立言拖出了屋子,后面的丫鬟紧随其后,拥着两人到了前边老太太的屋子。源儿勉强裹好外衣,也抱着双肩追了出来,摸不清国公爷什么路子,她一颗心七上八下起来。
孙立言也并没有好到哪儿去,离凝辉院正院越近,他的心跳越快,快得手边的孙怀蔚都能清晰地听见。
自上回高氏事发后,老太太怒意难消,连带着把他也狠骂了一番,训他驭妻不严,骄奢淫逸,贪迷女色,不爱惜身子。他自小到大没得过母亲一句重话,被训得如堕云雾,迷惘不知所措。但最后清晰地听到母亲说,要他待在府中好生反省,什么时候表现好了,什么时候才让他出府。
这简直要了他半条命。他想像平日一般说两句好话,撒撒娇,求她收回成命,没想到母亲冷声说,若是他再过度纵/欲,不听劝告,便亲自去把他在外养的姬妾乱棍打死。看母亲这回是铁了心了,他只好乖乖待在家中。
高氏正是失意之时,每天在扶摇院里拉着张晚娘脸,说话闷声闷气,动辄便破口大骂,某日早晨他发现她竟然生出了白发,一张脸也不胜往日白皙细嫩,蜡黄蜡黄的,彻底两看生厌。
外边有貌美如花,温柔娴静的外室,他却苦于被禁了足,出不去。自家院儿里待着又烦闷,于是整日便到扶摇院以外的院子溜达。某日经过母亲院外,发现墙角蹲了个身材纤瘦的小人儿。
他叫了一声,小人儿转过脸来,一双清水眼有些红肿,小鼻子也红红的,显是刚哭过,虽然没有扬州买来的瘦马媚态百生,但梨花带雨的小脸别有一番味道。他素了小半月,乍一看她葱绿比甲下盈盈一握的小腰,一颗淫/心又活泛了起来。
而这小人正是承钰从泉州带来的源儿。
源儿当时见是国公爷,虽然听他言语轻佻,似有不轨,但眼前的毕竟是国公爷,长得又风流倜傥,给了他吃亏的不会是自己。
什么妙龄女子,半老徐娘没碰过,十二三的嫩豆腐他倒还是第一次尝。人儿虽小,但青葱水嫩不是屋里那个黄脸婆可比的。他们最初是偷溜到孙立言的书房,今天突发奇想想要换个地方,便来了凝辉院的倒座房,以为不会有人发现,却没想到刚得趣便有人推开了房门。
一群人走到老太太屋门前,源儿在后面看着国公爷高大健硕的背影,明白他要甩锅给自己的蠢儿子背,觉得有一丝好笑,但又不禁感叹起他心狠手辣。
但无论结局怎样,她清清白白的身子都给了,绝不能吃了亏去。
老太太听到外边的动静,没等孙立言敲门,便让绣桃开了门。呷着陈皮甘草茶,见人进了屋,她一口茶差点哽在喉咙里,就此上不去下不来,咽气去了。
“咳咳……咳!”老太太呛得厉害,绣芙和辛嬷嬷赶忙为老太太顺背擦嘴,孙立言揪着庶子,恍若未见,在一旁“哇哇哇”地解释着所谓的事故。
据他所说,他在扶摇院发现庶子鬼鬼祟祟溜出了院子,就想看看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没想到一路跟着他到了这边院子的倒座房,更没想到房里有个丫鬟。庶子进了屋便按住丫鬟行起周公之礼,丫鬟反抗不及,是他气不过,一脚踹了门,才救了丫鬟于水火之中。
老太太咳完也听懂了来龙去脉,被撕扯的银灰色绣牡丹花肚兜还挂在孙怀蔚的肩上,少年呆愣着一张脸,目光涣散,无神地打量四周,嘴角隐隐有一丝光亮,是他流出的口水。
脑子虽然坏了,但身体仍是个男子,还是个血性初涨年纪的男子。要说欲望起了,强迫丫鬟行事也不是不可能,但……
老太太一看长子半垂的眼睛,事情真相便了然于心,恐怕鬼鬼祟祟溜到屋子找丫鬟的是长子,而不小心撞了他们好事的人是庶孙。长子色/心不改也就罢了,如今不顾父子情义,贼喊捉贼,想拿儿子来当替罪羊,这样的行为才真真让她心寒。
孙立言强装镇定,见母亲半天没发话,怕她不相信,又逮了衣衫零落的源儿过来,他背过身朝源儿使了个眼色,又转身说道:“母亲,您若是不清楚还可以问这个丫鬟,问问她这孽子是怎么强/逼她的。”
源儿见机行事,她料想此事过后国公爷必然会补偿她,赶忙挤出眼泪说道:“是啊,老太太,我本来在屋里待得好好的,没想到二少爷突然就闯进来,按着我动弹不得,我反抗不过,就……”
源儿小小的身子,哭得抽抽搭搭,外边的丫鬟们见了也都同情起她来,想不到二少爷竟是这么人面兽心的人。
“老太太,您大慈大悲,要为我做主啊……”
“住嘴!”源儿话未说完,突然被老太太的吼声震住,酝酿好的委屈话霎时烂在了肚里,心又七上八下起来。
“把这下作东西给我拉出去,打死为止,别让她脏了我卫国公府!”老太太第一次对下人狠心,底下的丫鬟们听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因为从来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怎么会如此凶神恶煞。
“老爷,救我啊,一夜夫妻……”源儿扑过去抓住孙立言的袍角,被他惊慌失措地一脚踢开,心虚之下,怕她乱说,又一脚踢在她脸上,门牙和着血吐了一地。
孙立言在一边吓得不敢说话,母亲的话扎进他耳朵里,看着脚下这个鼻青脸肿的丫鬟,他忽然疑惑自己怎么会看上她?
源儿挣扎了半日,最终还是被几个力气大的婆子拖了下去,那时她满嘴血泡,已经说不出话来。
“都下去吧,立言留下。”源儿哀天叫地地被拖了出去,老太太脸上现出疲态,此时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事情就这么了结了?
真如老爷所说,二少爷淫/虫上脑,要强迫丫鬟?
门外的丫鬟们还想看个究竟,绣芙嚷不走,辛嬷嬷出来往门口一站,不用说话丫鬟们便低眉顺眼地齐齐离开。
“绣芙,带二少爷下去上药。”老太太瞥了眼庶孙脸上红肿的手指印,吩咐道。绣芙看了看被亲爹打成色、徒,此时还一脸呆傻,口角流涎,一副不知所以然的孙怀蔚,犹豫了片刻,还是带着他去了暖阁,找出药给他涂抹上。
人都散尽,老太太屋门紧闭,不知道在和老爷说什么,也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信了老爷的话。平彤有些凌乱,因为她实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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