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温度比N省冷好多,走在大街上,几乎每个人都是帽子耳包大口罩,除了露出来的眼睛,一样望过去,很难分辨出一个人来。
阿秀就这样混在人群里。身上穿着路人款的羽绒服,带着有帽檐的帽子,别说那些只看过她照片的人,就是阿旁怀站在她面前,也未必能把她认出来。
所以当顾宥真听到不停有人用雪团砸自己的阳台时,他走到阳台上往下一张望,完全不能相信。
阿秀看他的身影出现在阳台上,停下了手中团雪的动作,冲着他挥挥手。
顾宥真立刻抓了外套就冲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阿秀笑呵呵地看着他。
“你冷不冷?”顾宥真说着就要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
“不用,我穿了两件羽绒服呢,挺暖和的。我有事跟你说。”
不打电话,还亲自跑一趟,顾宥真就猜想事情有点严重,“我带你去学校的招待所开个房间。”
“不了,我时间不多,等一下还要去见几个人。”阿秀阻止他。
“我跟你一起去,有什么事路上说。”顾宥真当机立断。
阿秀想了一下,“也好,你上去跟江涛说一声,不要用电话。”
顾宥真一愣,“这么严重?”
阿秀笑笑,“我也是防止万一。”
没一会,顾宥真就从宿舍楼里溜了出来,“我们去哪里?”
“去张家,有些事情与其我们费工夫盲人摸象,不如找张洞祉这样的老江湖问清楚。我这麻烦,多少也拜他所赐。”
第162章 .往事
两人坐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张洞祉家的后街。
等出租车走了以后, 阿秀跟顾宥真就翻进了张洞祉家的墙头, 一直摸到了张洞祉的卧室外面。
等她敲窗的时候, 把张洞祉吓了一跳, 他家可养了好几条藏獒呢, 也不知道阿秀使了什么手段, 居然一声都没叫。
两人被张洞祉迎进了屋中,两人脱掉了外套, 张洞祉亲自给他俩倒了茶。
“小先生怎会深夜来访?”
“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 所以当面问一下张老, 我有些不放心。”阿秀就将司徒的事情说了一遍,“我自问并不是高调的人, 为什么会引起香港大佬的注意, 他们又想在我身上做什么文章?”
张老听完, 不由叹了一声, “香港风水盛兴远胜大陆,但有能力做这件事的人却没几个。如果我没有猜错,恐怕就是这几个人中的一个。这件事说起来千头万绪,但一开始还得从一个人身上说起。”
“约在八十年前, 那时国运衰弱,外敌入侵, 内乱不止,民生凋敝, 但是玄门内还是有一些人才的。北方便是我张家的先祖, 而南方则以陈家最为强势。陈家人觉得国运如此衰败自然是跟龙脉相关, 所以当时组织了一批玄门中人,勘察了大江南北的风水,说是要各施所长,以辅国运。当时陈家的家主还亲自来我家与我的爷爷面谈过好几次。但双方的观点不同,最终不欢而散。而我说的这个人,就是陈家的长孙,陈璞。”
“当时他随他爷爷来我家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但是我父亲跟他甚为投缘,在我启蒙之后,经常听我父亲夸赞他惊才绝艳,举世无双。说我要是有他一半聪明,张家可兴旺百年。”
“陈璞是个相当矛盾的人,他的确绝世聪明,但是也相当的心高气傲、刚愎自用。他饱读诗书,自然是瞧不上泥腿子的。他对传入中国的新文化相当的深恶痛绝,却又与不少留洋归来的国民党将领称兄道弟,为他们出了不少力。在那段风云变幻的时代里,他立了不少功,也添了不少乱。他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国民党的身上,但最终伤心失望。国民党撤退的时候,他心灰意冷,没有去台湾,而是去了香港。”
张洞祉想起了很多的往事,一时间唏嘘不已,他站了起来,从架子上取下来一本通书,递给了阿秀。“你可知道,如今市面上所有印刷的通书,都是他到了香港之后,重新推算校正的。可惜那个时候没有所谓版权之说,由他的弟子流传了出来,如今玄门中人,甚至那些研究民俗的,都是以他推算出来的夏历时间来给全世界的人推算运程。”
阿秀翻开那本已经泛黄的通书,这还是当年手写体的印刷板。她仔细翻看了一遍,不由咋舌,这个人心性及其坚毅,这么枯燥无味且需仔细小心的推演他居然能够推算到百年之后。
顾宥真不太懂,“这个很难吗?”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你写一段程序,写上一百年,而且得确保每个时辰都不错。因为错了一个,下面就全不对了,得重新再来。”阿秀低声回答。
顾宥真咋舌,想起自己抓bug的痛苦,而这种推算百年,全凭一支笔,得多大的耐心。
张洞祉笑笑,“若换做是陈璞年轻的时候,他肯定是没有心思做这个的。也是他一腔爱国热情,所托非人,唉,也不能说所托非人,终究是造化弄人罢了。到了香港之后,他心灰意冷,闭门不出,估计是百无聊赖,才出了这本通书。后来,六几年的时候,他就移民去了美国,从此静养天年,不再见客。”
“这位前辈如果还在世的话,恐怕已经百岁有余,怎么会还……”阿秀不解。
张洞祉摆摆手,“他已经过世了,可是他的那些徒子徒孙还在。当年他意气风发,挑选的弟子当然都是些精勇能干的,受他年轻时的影响颇深,我曾经耳闻不少他们的行事做派。如今出了一两个有些大想法的,也就不奇怪了。”
“可能是谁?”
张洞祉摇摇头,“这个不好说。他有一个亲生女儿,还收了三个徒弟。如今他的女儿都已过花甲之年了,而那三位徒弟都跟他年轻时的脾气有些相似。到底是谁策划了这件事,亦或者三位都参与了,我也说不好。”
顾宥真奇怪,“你们平日不是占卜挺准的吗?这个占卜一下,不可以吗?”
张洞祉笑笑,“我们去看普通人的命运,尚且不敢说百分之百的准确,而我们这些玄门中人,整日都跟些虚无缥缈之事打交道,每个人都有些小手段遮盖掉自身的命运,就更加做不得准了。就比如说我去卜阿秀先生,十有**都是空卦,算不出来的。”
阿秀点点头,证实张洞祉所说不假,“世事无相,相由心生。恐怕我得亲自去看一眼才能放心。”
“阿秀先生千万要小心,陈前辈的这些徒弟在港城根基很深,可谓黑白两道通吃。我没有与他们亲自打过交道,但他们这次敢把手伸这么长,必定有原因。倒是陈家那位女儿倒还跟我家有点交情,您要是去香港,我给您写一封书信,您若是需要,到时尽管使用就是了。”
说完,张洞祉起身到书桌边坐下,拿起了钢笔,飞快的写了两封信,放在信封里封好,“这里有两封信,一封是说你是我张家后辈,用于掩人耳目,另一封是向陈老太太,说明缘由,希望她能祝你一臂之力。”
阿秀迟疑道,“这位老太太会不会也是幕后策划的人?”
张洞祉想了想,“我觉得不太可能。她虽然也得了她父亲的一身真传,但是为人很是低调,一直没有结婚。多数时候居住在美国,给些富商巨贾看看风水,也不收徒,也不开班,只是近几年年纪大了,才回香港居住。她对那几个师兄也有些看法,好多事情,还是她告诉我的。”
阿秀点点头,“张老,如今这些人盯上了我,还唱了这么一出,所以我才谨慎行事。你也要多加小心。”
张洞祉点点头,“我心里有数,您什么时候去香港,是否要我派人协助?”
阿秀想了想,“香港我自己去就好了,如果真的是大麻烦,倒是徐家那边,还麻烦您打声招呼,必要的时候,我可能要麻烦他们了。”
张洞祉笑笑,“您太客气了,徐家能有今日,还不是托您的福。而且那个胡常舒被调离京城,就是徐家出手给您出气的。”
“啊?”阿秀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张洞祉自己也觉得好笑,“只是这事也不是什么太好邀功的事,所以徐家做了,也没有跟您说。”
阿秀想了想,她第一次看见胡可心的时候,就从她的面相上察觉她是个克父的人,果然一克到底。
阿秀和顾宥真告别离去,没有走正门,还是从围墙翻了出去。
张洞祉望着他俩消失的方向良久,才回到屋里躺下,他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淡淡的夜色,唏嘘辗转不能入睡。有的时候天赋是资本,更是责任,可如今这世道,又有几人能正视起自己的责任?做一个约束自己的君子。
两人离开了张家,两人并肩走在雪地。
顾宥真想了很久,依然想不明白,“阿秀,如果真的是陈家的那些徒子徒孙出手,他们想做什么呢?如果说仅仅是图个名利二字,他们这么多年已经有名有利了,你跟他们相隔这么远,也没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中国成名的风水师大把大把的,为什么要找你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这说不通啊,除非是有什么非你不可的原因?而且为什么要派司徒来扮演一个第三者的角色,把我撬开,把司徒放在你身边,难道就是为了方便监视你这么简单?而且司徒一击不成,为什么转身就走,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他灭口?”
阿秀一愣,“这附近有公共电话亭吗?”
“用我的,”顾宥真说,“我的手机是四哥给的,专线,别人窃听不了的。”
“那你直接打给四哥吧,司徒在的那家医院,还是四哥帮忙联系的。你问问司徒还在不在?”
顾宥真开机之后,给他四哥发了短信。
顾宥霆很快回复了过来。
“司徒跑了。”顾宥真将手机给阿秀看。
阿秀眉毛一挑,冷笑了两声,“骨头都断了好几根,居然还能跑?”
顾宥真低头发短信,过了一会,“他这种人,轻易不会将自己的命放在别人的手上的,你看。”
顾宥霆发过来一张照片,是医院的处方单,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行字,“亲爱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怕你医药费太高,我囊中羞涩,找其他地方医疗去了。后会有期!”
阿秀看到这里,倒是笑了,“下次再见面,替我再揍他一顿。”
顾宥真看见那第一行的三个字就觉得异常的碍眼,“一定。”
第163章 .帮手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阿秀却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
顾宥真好奇地问, “我们现在去哪里?”
阿秀站在路边, 冲着经过的一辆出租车挥手, “带你去一个挺有意思的地方,然后碰碰运气。”
阿秀上车后,冲着司机报了个地名。
司机斜着眼睛从后视镜里瞟了她一眼, “吆, 妹子, 趟鬼市啊!”
阿秀笑笑, “去长长见识。”
顾宥真还真是长见识了。下了车之后, 阿秀带他走进了一条黑漆嘛唔的胡同,左拐右拐的,就看见前面出现了影影绰绰亮光,等走过了那个拐角, 好嘛,热热闹闹一条小街,都是地摊, 一眼望不到头。没有路灯,都是每个摊主和顾客自己拿着个手电筒, 摇摇晃晃的灯光照得人青面白牙的,让人瞧着心里发慌, 倒真有点魑魅魍魉大聚会的意思。
顾宥真低声问, “为什么叫鬼市?”
“这里凌晨开市, 天刚蒙蒙亮, 就像晨雾那样散了,没有人管,没有人问。卖东西的人鬼,交易的东西更是说不清道不明,所以就叫做鬼市了。”
“我们来这里买东西?”顾宥真看看地摊上摆的什么都有,各种型号的手机,不知真假的古董,甚至连棉衣棉裤都有人在卖。
“不,我们来找人。”阿秀没有带手电,只能借着来往的人手里的些微亮光,努力的分辨,“就这儿。”
顾宥真抬头一望,那摊位后面的墙上挂着一个青面獠牙的大脑袋,跟舞狮的狮头差不多大,“这个……跳大神的?”
“哎吆,小伙儿,有长进啊!”阿秀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拉着他从摊贩旁边挤了过去,走进了那条小巷子里。
那巷子还挺安静的,只是有点烟火味儿。
顾宥真咦了一声。“京城可是禁止燃放烟花炮竹的,怎么会有烟火味。”
“那是跳大神的时候用的。”阿秀伸手去敲门了,不一会儿院门就开了,好大一个青皮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来,“谁啊?咦,阿秀?”
“丁一,好久不见!”阿秀客气地打着招呼。
“哎吆,稀客稀客,快请进!”丁一连声招呼,把门打开,让他俩进来。
这是典型的京城院子,三间房,只住了丁一一个人,丁一请他们进了正间,桌上一碟花生米一瓶二锅头。
“去年比赛后,就没有你的消息了,一切都还好吗?”
阿秀开玩笑,“无事不登三宝殿,我遇到些麻烦,想请你帮忙。”
“能给你帮忙,可真是抬举我了。”丁一摸着自己的脑袋,“要说风水这些事,我一百个顶不上你一个,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你尽管说吧。”
“港城你熟不熟?”阿秀开门见山。
丁一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怎么知道?”
“当时在比赛时,我听到你跟那个黄家荣用粤语交谈了几句。”阿秀的这句话不假,可是也不全真。
丁一也不隐瞒,“对,年轻的时候,年少气盛,在港城闯荡过几年,只是那里不太吃我这一套,所以混不下了,就收拾收拾回自个的根据地了。”
阿秀自然不可能是因为仅仅是听他会说粤语就找到了他,当时在风水大赛时,她就知道丁一这个人不简单,而且隐约感觉到丁一这人跟她之间有一段善缘。
而自从她决定要去香港走一趟时,她就算了几卦,可是卦象居然接连落空。她索性就以梅花易数倒推空卦,才发现此次港城之行的贵人恐怕就落在了丁一的身上。而当时丁一曾经给她留下过地址,所以她就直接找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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