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饶有兴趣地转了一圈,发现小演武场虽然场地不大,却已足够施展,兵器架上各类兵器倒也是一应俱全。她不由有些手痒,想着自嫁入谢家后就荒废了练武,等过几日身子好些了正好可以过来活动活动手脚。
白鹭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见她正在检视兵器,垂手安静等待着。
朱弦回头瞥到,眉尖微挑:这是有什么事吗?
见她目光扫过来,白鹭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奶奶,爷让我向你回禀一声,他有紧急事务需离家几天,还请奶奶见谅。”
离家?朱弦目光扫向石竹,石竹道:“五爷今日一大早就离府了。”
这么急?朱弦眉头微微一皱,若有所思。
白鹭道:“五爷说,奶奶身子尚未恢复,他本不该走的,但确实有事不得不离开,叫奶奶不要生他的气,别人说什么也不要信。等五爷回来亲自向奶奶赔罪。”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众人垂手肃立,不敢发出声响。五爷的脾性谁不知道,他跑出去除了与美人玩乐,还会有什么正经事?
朱弦撇了撇嘴,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场景,仿佛看到一个小男孩子眨巴着眼睛在可怜兮兮地向她求情。她连忙将这种奇怪的设想驱除,心情却莫名其妙地松快起来,笑着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谢冕果然几天都没有回家。敬伯府流言四起,都说他又去流芳阁鬼混,还为了捧那花魁花月容一掷千金,闹得颇为轰动。
几个婶婶和妯娌都来探病,没讲几句话就用同情的眼神看向朱弦,连老太太都听说了,派了俞妈妈过来宽慰她。丁氏更是抹着眼泪说对不起她,拍胸脯保证一定让谢晟出马,去把谢冕抓回来,再不容他这般胡闹。
朱弦:“……”夫君如此胡闹,她原该生气的,可想到谢冕让白鹭转告的话,她又觉得啼笑皆非。唯一的想法是:那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三七几个都在暗自猜疑那番话是谢冕拿来糊弄她的,可她不这么想。以他不羁的性格,如果真要流连花丛,大概不屑说那些话哄她的,她愿意相信他,等他回来解释。
她的身体倒是显而易见地好转起来了,睡眠也好了不少,再无怪梦乱入。没几天,她就完全恢复了。
身体彻底恢复,晨昏定省自然也要恢复起来。恢复请安的第一天,朱弦特意起了个大早。她到许老太太那里时,老太太还在梳妆,许飞花站在一旁,正帮手着为老太太簪上鎏金五福捧寿双股钗。
见她过来向老太太请安,许飞花退到一边,等她请安毕,目中隐含不屑地行了一礼,叫道:“表嫂。”
朱弦向她看去,见许飞花穿一件簇新的樱花粉绣百蝶穿花长褙子,簪一支大红宝石攒就的赤金梅花簪,细而苍白的腕上带着一支嵌宝金累丝镯子,容颜越发标致了,眉似笼烟、眼若含波。向她行礼时,纤腰一折,如弱柳扶风,袅袅婷婷,格外动人心弦。
这个打扮,是脱孝了?
朱弦淡淡笑着回了她一礼。那日初见,许飞花拒绝了她的赤金镶红宝石戒指后,她就让三七随便拣了支素银镯子送给她,许飞花当时没说什么,第二天就戴上了镯子到处给人看,口中说着感谢五嫂的美意,却有意无意地扮可怜,暗示朱弦看不起她。
许老太太是头一个知道的,虽然觉得她送的礼简薄了些,但想着前一天发生的事,朱弦又恰巧病倒了,倒也没说什么。
结果当天晚上,许飞花的整条手臂上都起了疹子,看着可怕之极。她怀疑是镯子的问题,可怎么查都查不出毛病,折腾了一番后只得吃下哑巴亏。
她自然是查不出问题的,因为镯子本是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她手上起疹子,是因为八角气不过,偷偷潜入她的内室,在她中衣的袖子上做了手脚。以八角的身手和做这种事的经验,许飞花就是把内室翻个底朝天也休想找到丝毫端倪。
石竹昨儿将这件事告诉她时,她意思意思地训斥了八角一番后,伏在床上笑了许久。她当年在凉州时,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到京城后低调行事了,居然连个娇怯怯的小姑娘都敢给她坑跳了。就不知许飞花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对她的敌意是从哪儿来的,凭什么敢如此大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美人何处”的雷,感谢小天使“云母闪闪”,营养液X20,还有数字君“”灌溉营养液(づ ̄ 3 ̄)づ
第61章 见面
许老太太招朱弦近前, 关心了一番她的身体,想起一事:“五郎媳妇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一件事和你商量。”
朱弦道:“祖母但说无妨。”
许老太太挥手让身边的人都退下。许飞花也跟着退了下去,顺手关上了门。
朱弦见这架势, 蓦地想起谢晟说过的话, 心里咯噔一下。果然, 许老太太开口道:“我这侄孙女是个命苦的,家里败落,年岁又大了,想要找个好人家实在不容易。”
朱弦笑道:“许姑娘品貌俱佳, 性子又温柔可人,留心慢慢找着, 不愁找不到佳婿。”
许老太太摇了摇头:“这丫头是个心气高的,从小又娇生惯养,若聘到一般人家,只怕吃不了那苦。我寻思着, 不如把她留在咱们家。”老太太眸中带着看似慈和的笑容,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到她面上。
果然来了。看来真如谢晟所说,许老太太有意让许飞花做谢冕的妾室。朱弦心中冷笑:想做也就罢了,横竖谢冕的后院莺莺燕燕多着呢,这姑娘要堂堂正正地行事, 自己还高看她几分,偏偏私底下几次小动作都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
说实话,她是真不懂许飞花的脑子是怎么想的。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做, 上赶着要做妾,还一次又一次得罪自己这个正室,就不怕入门后被她磋磨?莫非她觉得有老太太做靠山万事无忧?
朱弦不动声色,装作不明白的样子道:“留在咱们家自然是好的,可五爷兄弟几个都已成亲,两位叔叔家的孩子又太小。”
许老太太见她一副懵懂的样子,不耐烦起来,索性挑明:“当正室自然是不成的,就让她给五郎做个贵妾吧,至少吃穿不愁。老婆子想她了,还能召她过来给我解解闷。”
朱弦心下一沉,心中冷笑:她和谢冕成亲连一个月都没满,老太太就想着塞人进来了,这叫做的什么事!贵妾?一个能常常陪着府中老太太说话,还是老太太嫡亲侄孙女的贵妾,现在就敢给她穿小鞋了,到时候还会把她这个主母放在眼里吗?老太太是唯恐她的日子太好过了吗?
她也没直接拒绝,低下头实在挤不出眼泪,落寞地道:“祖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不满意了吗?”
许老太太皱起眉来:“我怎么会对你不满意?我也是看五郎实在不像话,想让飞花帮你一把,把五郎的心留在家里。”原本她也没想着这么早提出的,可五郎这才新婚多久,就又出去鬼混,可见这丫头空长了一副漂亮面孔,拢不住五郎的心,是个没用的。
朱弦没有说话。
许老太太道:“成不成你就给句话吧。你要脸皮薄,不好意思说,等五郎回来了,我自己去和他说。”
也就是说,她就是不同意也没用。朱弦心中一嗤,想了想道:“既然祖母这么说了,等五爷回来了我问问他是怎么想的,就怕委屈了许妹妹。”
许老太太见她没有直接应承,反而抬出谢冕,反倒露出满意之色:“你知道以五郎的想法为重,那就好。五郎是个孝顺孩子,待飞花也一向亲厚,绝不会委屈了飞花。”
朱弦:“……”当着她一个正房的面说夫君不会委屈未来的小妾真的好吗?许老太太这么不会说话,胡乱行事,谢家的内院是怎么保持这么多年不乱的?
而且,她说谢冕待许飞花亲厚?朱弦咬了咬唇,想到谢冕对自己的小意温存,临走前一日放肆的侵略,想到他一贯的行径,心中没来由地升起恼恨,莫非他待哪个女孩儿都是如此?也罢,且等他回来,看他要不要收这个“好妹妹”做妾。
许老太太还待嘱咐几句,帘子外忽然传来小丫鬟的禀报声:“太夫人,五爷身边的小厮扫雪过来了,说有要紧事找五奶奶。”
许老太太一愣,五郎不是宿在外面的吗,怎么突然派贴身小厮回来?必定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她对朱弦道:“我们出去看看。”
扫雪跪在地面,禀报道:“五爷有要紧事,特命小的回来,请五奶奶随小的出去一趟。”
许老太太讶然道:“出了什么事?”
扫雪低着头不敢说。
许老太太的脸色沉了下去:“究竟是怎么回事?”
扫雪看了朱弦一眼,面露犹豫之色。
朱弦道:“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吧。”
扫雪期期艾艾的道:“五爷在流芳阁和康王起了冲突,打起来了,结果被正好路过的卫大人抓个正着。”
许老太太失声:“他怎么会和康王起冲突?”
扫雪低声道:“康王非要月容姑娘陪酒,五爷不许,就……”谁不知道流芳阁的花魁花月容是谢五的禁脔,谁都休想染指。康王仗着自己的身份强要行事,结果可不是捅了马蜂窝?
“后来呢?”朱弦的额角突突地跳了起来,追问道。
“卫大人把五爷和康王都押到了他的衙门,说要上本弹劾。五爷想起五奶奶和卫大人是亲戚,请五奶奶赶快过去帮着求个情。”
许老太太急声问道:“哪个卫大人,是那个铁面无私,与世子并称为京城双壁的卫大人吗?”
扫雪道:“正是右副都御史卫无镜卫大人。“
许老太太诧异道:“五郎媳妇和魏大人怎么是亲戚?”她想了想,忽然反应过来,朱弦的伯母也是出身越王府的。她问道:“卫大人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五郎媳妇去求情会有用?”
朱弦解释道:“卫家舅舅曾经欠我一个人情。”
许老太太露出喜色:“既如此,五郎媳妇速速前去,再迟了,五郎怕要吃苦。”又一叠声地吩咐人去叫马房套马车,再顾不得先前的话题。
朱弦应了一声,也来不及回去收拾了,带着八角和石竹直接往外院而去,上了备好的马车,径直驶出敬伯府的大门。
扫雪引着马车向前,朱弦揭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突然察觉不对,这个方向似乎不是往御史台而去。她问扫雪道:“这是去哪儿?”
扫雪笑嘻嘻地道:“自然是去见五爷。”
朱弦冷下脸来,对八角使了个眼色。八角会意,伸手对扫雪招了招。扫雪不虞有他,探头过来,笑着问八角道:“姐姐有何吩咐?”
八角一把拧住他的耳朵,突然发力,把他整个人都揪入了车厢。待扫雪回过神来,已经被八角硬按着跪在朱弦面前了。
“奶奶。”扫雪匍匐在地,哭丧着脸喊了一声,不敢再挣扎了。
朱弦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慢慢地啜着茶,没有说话。扫雪跪在那里一开始神情还算平静,渐渐的,额上开始渗出汗来,一滴滴滚落。
朱弦没有说话,倒是她身边刚刚抓他进来的八角开口道:“你这是带着奶奶去哪里,还不老实交代?”
扫雪苦着脸道:“奶奶想知道问小的一声就是,何苦吓唬小的。”
八角冷笑:“奶奶哪有那个闲心来吓唬你?你小子在奶奶面前故弄玄虚,你还有理了?”
扫雪连道不敢。
八角不耐烦:“还不快说!”
扫雪道:“爷确实是被卫大人带走了,只不过现在不在御史台。”
“那是在哪里?”八角问。
扫雪道:“五爷现在正在永兴巷。”
八角一头雾水:“永兴巷是什么地方?”
朱弦却明白过来了,问扫雪道:“五爷是不是和卫舅舅在一起?”她曾经听大伯母说起过,明德帝在永兴巷赐了一座宅子给卫无镜,离御史台衙门比较近。卫无镜平时并不回越王府,而是住在永兴巷的宅子中。
扫雪道是。
朱弦就忽然想起,谢冕曾经答应过她,会安排她和卫无镜见面。没想到谢冕的动作这么快,这就安排好了。
马车辚辚而行,停在一座朱门粉墙的宅子外。扫雪下去敲开了侧门,马车直接驶了进去,停在影壁处。
有人过来帮她打开了车门。朱弦正要下车,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她,她抬头一看,恰看到谢冕那张风流俊逸的面容。
几日不见,他倒越发俊逸出众了。一身墨绿色暗纹锦袍,玉簪束发,禁步坠腰,乌发如墨,愈衬得面如白玉,唇若涂朱,天生一段风流态度动人心扉。不见他几日,她也没什么感觉,可乍一见到,她竟忽然生起恍若隔日之感,然后便有几番欢喜浮现。
她不由疑惑地理了理思绪:难道不知不觉中,她竟也是想念他的?
见她愣愣地看着他一动不动,谢冕眼眸一弯,玉面含笑:“几日不见,娘子就不认得为夫了?”
朱弦回过神来,嗔了他一眼,正要下车。谢冕忽地痞痞一笑,两只手不客气地扶住她的腰,用力一抬,直接将她从车上抱了下来。朱弦措不及防,顿时直直跌落他的怀抱中。
他的怀抱依然带着好闻的皂角味道,淡淡地萦绕在身周。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恰对上他温柔含笑的凤眸。他凝望着她,神情专注,眸光流转间旖旎多情,惹人心跳。
脑海中就忽然泛起那日晚上的唇齿相依、缠绵悱恻,他火热的唇,灵活的舌,有力的怀抱,奇怪的流遍全身的酥麻感,仿佛能把整个人都焚烧殆尽的热情……朱弦的脸上忽然有些发热,轻轻推了推他,从他怀抱中挣脱出来。然后她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念念!”
卫无镜白衣如雪,身姿如松,负手静静地站在影壁下,目光沉沉,注视着他们,也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她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谢冕这混蛋,刚刚所为定是故意的!朱弦不由偷偷瞪了他一眼,谢冕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悄悄对她挤了挤眼。她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总觉得这家伙变幼稚了,窘迫感却意外地消失了不少。她懒得再理这个家伙,规规矩矩地对卫无镜行了一礼道:“见过卫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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