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灰衣人若有所觉, 迈步向这边走来。才跨出一步, 微风飒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他胸前几处大穴同时遭袭,连袭击者都没看清, 就失去了意识。
鱼郎依旧轻手轻脚地接住他倒下的身体,如法炮制, 将人藏好。他背着朱弦走近假山,也不知在哪里摸了摸,假山晃了晃,中间忽然出现一个洞来。洞中一条石阶向下延伸, 每隔几步就点了一盏油灯,照得里面纤毫毕现。
他侧耳倾听了一番,毫不迟疑地沿着台阶向下而去。台阶尽头是一个石室,门虚掩着,从里面传出奇怪的声音。
鱼郎脸色微变, 直接推开了门。
门内是一间装饰得十分华丽的卧房,垂着粉色绡纱的雕花架子床上,一个又黑又壮, 身如铁塔的汉子正半俯着身,一手用匕首抵着被破布堵住嘴,双手拉高绑在床头的男孩,另一手正兴奋地撕扯着男孩身上的衣物。一张满脸横肉的脸上油光满面,微微外凸、布满血丝的眼中正闪现着兴奋而淫邪的光芒。
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男孩的头扭转过来,目光恰和朱弦对个正着。但见他一张粉白的小脸上眉如墨画,眼若寒泉,唇若鲜花,漂亮得不可思议,果然是被掳走的小卫襄!
朱弦细看过去,陡然一惊:男孩此时衣不蔽体,狼狈不堪,面上却木然不带一丝表情,原本如春水潋滟的眸中尽是滔天的杀意,冰寒彻骨,令人一见之下便如堕地狱。她曾经见过的带着温柔笑意,彬彬有礼的孩子恍若昙花一现,竟似彻底消失了。
鱼郎回头询问地看了她一眼,她点了点头。鱼郎悄无声息地走到毫无所觉的汉子身后,出手如电,一掌斩向对方后颈。对方毫无防备,沉重的身躯顿时向床上倒去,眼看就要压到床上的男孩,鱼郎用力一扯,对方顺势向后倒去,重重砸在了地上。
朱弦从鱼郎的背上跳下,先取下堵住小卫襄嘴的破布,随即弯下腰去解绑在床头的绳结。小卫襄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目光森然而警惕。
朱弦索性拉下面上的黑布,对着他安抚地一笑。
小卫襄目光微微一凝:“是你?”
朱弦笑了笑:“嗯,是我。”
小卫襄问:“你怎么会来救我?”
朱弦已顺利解开了他手上的绳索,看着他手腕上触目惊心的勒痕,抿了抿嘴,忍下心中的愤怒与不忍,向后退了一步,笑眯眯地道:“赠药之德,不敢或忘。”
男孩目中闪过迷惑,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为了这样一桩区区小事甘冒奇险,随即低下头,轻轻抚着手上的红痕,没有说话。
鱼郎皱了皱眉,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朱弦自然没有意见,问小卫襄:“你自己能走吗?”
小卫襄点点头,从床上下来,拢了拢身上破碎的衣物,低着头有些生疏地自己穿鞋。朱弦见他身上实在不像样,有几处衣物破碎得厉害,甚至能看到里面雪白的肌肤,想了想,脱下自己身上的黑衣递给了他。
小卫襄微一迟疑,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将黑衣披上,虽然小了些,总算能勉强遮蔽他身上叫人难堪的痕迹了。
他摇摇晃晃地走了一步,忽然弯下腰,拿起原本在黑脸汉子手中的匕首。
朱弦看见,笑道:“你拿着这个防身也……”“好”字还未来得及说,她蓦地失声,瞪大眼睛,吃惊地看到地方高高举起匕首,猛地插入地上黑脸汉子的腹部。昏迷中的黑脸汉子又高又胖的身子猛地向上一弹,却没有苏醒。小小的孩童精致的脸上冷若冰霜,毫不迟疑地拔出匕首。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溅了他一头一脸,他却毫无所觉,第二下、第三下……一下下毫不停歇,眼见这黑脸汉子再也活不了了,他却依旧在机械地一下一下地戳着,大大的眼中一片空洞冰冷。
这景象实在残酷,然而想到他的遭遇,却又叫人恻然。朱弦别开眼去,耳边利器插入血肉之躯的扑哧声依旧不住传来。眼见地上的尸体已经一片血肉模糊,鱼郎蓦地抓住小卫襄的手腕,沉声道:“好了,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男孩看了他一眼,试图挣扎,却没有挣脱,目中厉色一闪,忽然一口咬了上去。鱼郎猝不及防,不由气恼道:“你属狗吗?”内力流转,下意识地反弹,小卫襄被他内力一震,齿关松开,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忽地软软地倒了下去。自从被劫,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终于让这个孩子支持不住了。
朱弦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可到底对方还比她现在的身体还大了几岁,她哪撑得住,求救地喊了声:“鱼郎。”
鱼郎目中怒意未消,见朱弦撑得辛苦,到底不忍她受累,上前把小卫襄接到手中,皱起眉来不悦地道:“这位殿下遭此一难,性情……”
朱弦想到她在现实中见到的戾气骇人的福王,心中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些且不管,我们先出去要紧。”
鱼郎不情愿地抱起昏迷的卫襄,朱弦紧紧跟在他身后。两人关好机关,依旧沿原路返回。到围墙下时却犯了难:朱弦现在没本事翻过围墙,鱼郎也没本事同时带两个人过去。
鱼郎想了想,将昏迷的卫襄藏好,先将朱弦送过围墙,嘱咐她在对面的屋檐下等他,正要离去,朱弦叫住了他。
鱼郎讶异:“怎么了?”
朱弦问:“你手腕上还疼吗?”
鱼郎一愣,反应过来她问的是刚刚被咬的那一口,摇了摇头道:“无事。”他有内力护体,那家伙吃的亏应该比他更大,只不过好心救人却被这样对待,心中总愉快不起来。
朱弦柔声劝他道:“那个人身份尊贵,遭此大变,性情难免乖戾,你不要和他计较。”
“你是帮他说话吗?”鱼郎不高兴起来,“念念,到底是我和你亲近还是他和你亲近?”
朱弦哭笑不得:这家伙,怎么心眼就这么小,这也要计较?
她想了想,索性挑明:“他的身份你也清楚,他胞兄此时虽然不起眼,可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你在家处境艰难,如果能让他欠你一个情,总是好事。”
听出她话中之意,鱼郎顿时眼睛一亮,心里甜滋滋的:原来念念都是为了他。不过念念怎么知道十一皇子的胞兄前途不可限量的?心中疑问一闪而过,他正想多问几句,朱弦推他道:“你快把人救出来再说吧。”
他笑眯眯地应了一声,返回去找卫襄。刚从围墙落下,就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连忙躲到树丛后面,却是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富商带着个眉清目秀的童子。两个人搂搂抱抱,转到灯火照不到之处,就开始宽衣解带,狎浪不止。
鱼郎暗叫倒霉,偏偏两人席天慕地之处恰挡在他藏卫襄所在,他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悄悄捡了两块石子在手中,弹了出去。远处的笙歌声掩盖了石子的破空声,两人昏睡穴同时被石子撞上,顿时失了知觉。
鱼郎赶快绕过两人去往藏着卫襄的假山石洞中,却见小卫襄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大概他也听到了先前的动静,此时正脸色苍白,目光幽幽地躺在那里。见到他过来,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反应也没有。鱼郎担心念念在外面等急了,懒得和他废话,走过去直接背起他往外走去。
跳出围墙,鱼郎的目光第一时间往对面的屋檐下看去,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对面空空荡荡的,哪有小姑娘的人影。
他快步过去,瞳孔蓦地一缩,屋檐的阴影下,孤零零地躺着一枚水滴状的玉坠,玉坠上裂纹如血,红线已断,赫然是念念贴身戴着的那枚。
*
意识渐渐回笼,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人在轻柔异常地帮她擦拭身体。她只觉浑身又酸又软,懒洋洋的没有一丝力气,却又有一种奇异的满足。她勉力睁开眼睛,恰看到男子精壮的身子背对着她,正弯腰将帕子浸入盆中。
“鱼郎……”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声音嘶哑异常,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脑中却忽然晃过睡着前的场景:他汗如雨下,辛勤耕耘,她婉转娇吟,低泣求饶,直把嗓子都喊哑了,他却越发情热如火。异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她的脸倏地红了起来。
谢冕回过身来,他身上只松松地披着一件丝质外袍,并没有扣上,露出了胸前线条优美的肌肉以及——一道道仿佛被什么挠过的红痕和几个半月形的咬痕,暧昧非常。
朱弦的脸更红了,她不堪承受时又是抓又是咬,试图抵御他凶猛的进攻,他却不为所动,身上倒是留下了她的许多罪证。她不由心中暗恼:这人,怎么就不把衣服好好穿好,这样子露出来,倒像是向她静默的声讨。
“醒了?不再睡一会儿?”他的声音也是又低又哑,带着种餍足的韵味。灼热的目光落在她面上,直叫她面上火辣辣的,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脸。
等到手臂从丝被中伸出,她才惊觉自己身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一时僵在那里,手臂抬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他目光落在随着她手臂伸出,露在外面的雪白的肩,精致的锁骨,半遮半掩的惊人弧线,以及凝脂般的肌肤上留下的点点红梅上,眼神渐深,缓缓俯下身去,伸手捉住她的玉臂。
滚烫的手心灼灼如火,刚刚触到她温热的肌肤,就烫得她情不自禁地一颤,低呼了一声,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下,原本晶亮的眸子变得朦朦胧胧的,如蒙了一层雾气般潋滟动人。
“鱼郎。”她又唤了他一声,声音发颤,又娇又媚,尾音微微上翘,听在谢冕心里,如带了小勾子般勾魂摄魄,惑人心神。
他心头大悸,再忍不住,拉开她的手臂,俯下身去,含住了她如含苞鲜花般的嫣红樱唇。
先只是温柔的啜吸,试探的触碰,渐渐缠绵起来,灵活的舌如在舞蹈,细细描绘着她的唇,她的齿,引诱着她的舌与他一起起舞、追逐。她昏昏沉沉,心尖颤动,只觉仿佛有无数细微的电流从他唇舌而起,自她脊背处一直蹿向四肢百骸,让她心跳失序,血液奔流。
怦、怦、怦……心跳声一下接一下,在她耳边轰鸣,炸得她神思昏昏,浑身绵软,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他的触碰,他的气息。迷茫间,她的手无意识地乱抓着,想要抓住什么让自己颤抖得不要那么厉害,却忽然听到轻微的“喀嚓”一声。
掌心蓦地传来似曾相识的刺痛感。
她骤然清醒过来,睁开眼,发现谢冕也停止了动作,半抬起身,目光复杂地看向她手攥住之处。她跟着扭头望过去,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住了他手腕上的玉坠,掌心正缓缓渗出鲜血来,一滴滴往下掉落。
她下意识地松开手,半边玉坠掉了下来,露出她掌心刚刚被划出的一道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回到现实啦,下章预告:记忆O(∩_∩)O
感谢小天使“枫叶飘飘”,“紫伊小树”,“王草莓”,“叼着骨头的猫大爷”灌溉营养液,(づ ̄ 3 ̄)づ
第89章 记忆
另一半玉坠孤零零地挂在他腕上的链子上, 鲜艳的血染红了莹白剔透的玉坠。新婚夜不太美妙的往事蓦地袭上心头,她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地看向谢冕面上的表情。
她知道这个玉坠对他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可若他再为此冷待她——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他却没有多看玉坠一眼, 一把抓住她受伤的手, 仔仔细细地检查着, 露出焦急的神情:“怎么把自己伤着了?我去取伤药来。”直起身来,快步向屋内放着柜子的一角走去。
朱弦愕然:他不是该像上次那样生气吗?怎么一副不在意玉坠的模样?
她想叫住他,说一点小伤不碍事,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脑中纷纷乱乱的,仿佛同时有无数东西一齐涌入, 汹涌澎湃,气势汹汹,让她不由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恍惚中,似乎看到谢冕面露焦急, 向她奔来,她却连向他笑一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无数信息如潮水般涌入。
无数支离破碎的场景在眼前浮现又消失,她在时光的碎影中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小鱼郎:
缩在床角,抱膝而哭的他;
被恶奴欺负, 懵懂无知的他;
思念母亲,却因周夫人的冷淡伤心不已的他;
在学堂被欺负、伤痕累累的他;
被冤枉,被拷打却依旧倔强的他;
离家出走的他;
以及渐渐长成, 温柔地为她擦拭湿发,为她甘闯险境的他……
最后一次相见时,他们约定,她站在屋檐下等他,可她却没能守诺,也不知他回来时不见了她,该是如何的失望。
时光在她这里缓缓流淌,不过弹指一挥间,可在另一头,小小的鱼郎从懵懂无知的孩童渐渐长大,成了如今英俊温柔的男儿,在岁月的间隙中孤独地等待着与她一次又一次的重逢。她的鱼郎,是那样好,那样全心依赖着她,她却把他遗忘在了过去,相逢不相识。
眼角不知何时已挂上晶莹的泪花,心中酸涩难忍,可却有庆幸和雀跃慢慢从心头升起:幸好,她还是来到了他身边;也幸好,她回来了,记起来了,不必再让他无望地等待。
似乎有谁在帮她上药、包扎,又帮她温柔地擦拭着眼泪,她努力睁开朦胧的泪眼,打量着眼前模糊的人影,他的眉梢眼角皆是担忧,似乎还在轻轻地呼唤着她。她怎么忍心忘了他呢?
她努力扯出一个笑,蓦地勾住他脖颈,扑入他的怀中。
带着芬芳香气的赤/裸娇躯投入他怀中,柔若无骨,惹人遐思,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只是焦急地问她:“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含泪而笑,在他耳边轻轻唤了声:“鱼郎。”他应了一声,她再次唤道:“鱼郎!”他心中奇怪,依旧柔声而应。她柔软的双臂猛地收紧,咬着他的耳朵一叠声地喊道:“鱼郎、鱼郎、鱼郎……”
他被她喊得心都快化了,低眉含笑,温柔以答。
她尖尖的下巴搁在他肩上,轻柔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乌发如瀑,迤逦垂下,与他披散的发纠缠在一起,整个人都落在他的怀抱中,姿态依恋而亲昵。他心中悸动难抑,忍不住收紧了双臂,却听她在耳边低低问道:“你会不会难过?”
他有些惊讶地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倒是注意到了她身无寸缕,姿态撩人。他的脸蓦地通红如血,又担心她受了凉,索性脱了鞋上床,将她抱在怀中,拉过锦被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样子的不妥,“轰”的一下热血上涌,面红耳赤,想要穿衣。哪知不找衣物还好,放眼看去,只见她的衣物破的破,皱的皱,散落一地,小衣上甚至沾上了白浊之物,淫靡异常,哪能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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