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提起剑走过来,剑上的血顺着剑身嘀嗒嘀嗒地落下来。
“你不想找你的妻子了吗?”宋川这样已然入了魔,温云州自知不是对手,依然是提起自己的剑护在胸前。
“她早就死啦,”宋川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她死了,你们所有人都应该陪葬。”
说着他身影一晃,俨然到了温云州面前,对着胸口就是一刀。温云州看不见人影,只能凭着直觉去挡。
他的玄冰剑是温霖当初从寒川洞里挖出来的千年玄铁,为此老季还下了不少功夫,也算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兵器。
温云州用剑生生接了一击,却被振地生生吐了一口血。宋川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反手就向他头上劈过去。温云州想再挡,却已经吃不住宋川的怪力。
问心剑已经劈到了温云州的头顶,旁边却突然一阵怪风吹来,周围的树叶齐刷刷地发出沙沙的响动。宋川耳边的响声越来越大,仿佛有一种奇怪的韵律,一时之间只觉得心烦意乱,一分神,然后温云州便凭空消失在他眼前。
乔歆拉着温云州连退开数十米,看到宋川手持着问心寻不到人,一撩腿在城墙旁坐了下来,赶紧查看温云州的伤口。
刀口处肉眼可见地冒着黑气,血液不断向外奔涌着,那黑气便不断腐蚀着愈合的皮肉。修仙人的肉体虽强韧,但终归是凡人肉体,即使灵力再强,肉体衰败也无计可施。
乔歆只觉得心中狠狠一揪,如果血继续留下去,迟早是死路一条。
“你还好吗”温云州却并不在意,只是关切地问乔歆。
乔歆摇摇头:“我支撑不了多久了。”
她转头看看入魔的宋川:“他看不见我们只是因为我用了空间壁,对于他来说我们现在身处的是明日的空间。但是空间壁支撑不了多久,我们得先想办法。妞妞呢?”
“妞妞在我的乾坤袋里,我见宋川不对,怕她傻里傻气地冲上去伤着自己,便索性把她关到袋子里了,如果宋川要找他妻子,那么妞妞……”
“没用的,他已经不是宋川了,他现在,是宋臻。”
“宋臻”
“东夷不甘想要离间西周和大商坐收渔利,妲己从囚车出了西周阵营之后便被杀害掉包了,大概是想让帝辛迁怒西周使臣。他们这个做法极其大胆又漏洞百出,可是没想到机缘巧合真的让帝辛身死了。”
“宋川的母亲本是一只虎精,难得有些佛性,日日去山中的庙里听和尚念经,与庙中的和尚有一段了一段情缘。他父亲宋臻本是个性格极叛逆任性的人,看不惯人间纷扰便剃发当了僧人,爱上了一只母老虎也不害怕,□□一脱便私奔去了山下当了一对平凡夫妻。可是后来灾害,她母亲为了救人耗了精元,无异中现出原型,便有人说是老虎精为害人间。他母亲被杀死剥了皮挂在城墙,骨肉被人分食。带他父亲寻了治灾害的草药回来,孩子已经吃啥,妻子只剩一张皮毛遭人唾骂,便也自绝于虎皮前。”
“我们捡到宋川的时候他情况就很不好,后来他渐渐长大,变得温柔稳重,遇到妞妞,终于有了家,本以为他便能幸福了。但是妞妞假死,帝辛与他说的那些话,怕是激起了他的心魔。”
温云州感觉她在微微颤抖,伸出手将她的手包起来。只是两个人的手都冰凉,谁也暖不了谁,两人都知道,入魔只会越来越深,破坏力也会越来越大。现在师徒两人都受着伤不能与抗衡,可是时间越久情况只会更糟,到时候谁也逃不掉,天下都可能毁掉。
乔歆缓缓地吐了口气:“我来的时候与长老们发了求救信号,为今之计只有等了。”
乾坤袋里却发出了翁翁地声音:“让我去试试吧。”
☆、幻境
温云州将傻狐狸放出来。妞妞就地一滚,化成了人形,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向乔歆哀求:“长老,您让我试试吧,宋川不会成魔的,我相信他。”
“妞妞,宋川的心魔是他父亲,他已经不是他了,要不然他绝不会这样伤云州,即使是你,也不能确保他不会伤害你。心魔若想战胜他的意识,很有可能会会直接攻击你,实在太危险了。”乔歆看着她的肚子,隆起了小小一块,这个孩子到了母亲腹中便不曾好好度过一日,她们总不能让一个孕妇去冒险。
妞妞摇了摇头:“姐姐,我已经不是狐狸了,我是人。我也想保护我喜欢的人。”
妞妞以前总想着,倘若那日没有下山就好了,他们就不会经历那么多生离死别,现在应该在昆仑,每天养养崽子,享受被宋川宠爱。但是她遇到妲己之后,突然便懂了人的爱,并不只是一味的享受,那和宠物又有什么区别呢?
妲己是喜欢帝辛的,她嘴里厌恶他武断专行,每次说到他时却仍是叫他大王,语气轻软,像是再与爱人呢喃。但她却不愿意留在他身边,她说她连自己都不是,怎么能去爱别人
她也不想再躲在别人身后,想像一个真正的人类那样去守护宋川。
乔歆见她一脸执拗,只好掏出身上的护心镜,塞到她手中,与她交代:“注意好保护自己,莫要勉强。”
妞妞点点头,乔歆便编了一个幻阵,向宋川丢出去。
宋川突然丢了对手,心中正焦躁。只觉得一侧的空气突然波动起来,不知何处而来的烟雾在眼前缭绕了一片,眼前氤氲了一秒。
烟雾里混着一股木香,让他觉得莫名熟悉,不由地微微放松下来。突然似乎有人的动响,似乎是向他走近,他心中一惊,持着问心剑沾了起来。
却听到对方一声娇喝:“宋臻!你这个人又偷偷吃鸡!还每次都赖在我头上,害的我又被大师兄骂了。”
烟火散去,露出了一张娇俏的面孔,少女穿着改良的旧僧袍,即使改小也并不合身,看起来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一张脸也长的稚嫩,看起来娇娇柔柔的,脸上交杂着愤怒和委屈。
“宋臻”怔了怔,看她脸上鲜活的表情,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笑!宋臻你个大坏蛋,我再也不与你一起玩了!”少女啐了他一口,怒气冲冲地便要离开。
“宋臻”赶紧一把拉住她的手:“糯糯,你是老虎嘛,本来就该吃肉,大师兄总说终身平等,可是你不吃肉会饿死的。”
他暗戳戳摸了摸她纤瘦的手:“既然众生平等,鸡不可以随便杀死,你就要饿死了啊,难道鸡的命就比老虎的命重要吗?”
“可是……”糯糯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但是又无法反驳。
“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宋臻摸了摸她的头,“你想吃鸡就吃鸡,想杀人便杀人,你想要的,我都会捧到你的面前,全天下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
糯糯见他的样子有点害怕,但是没有避开他的手 ,只是小声与他说:“宋臻说这些话让大师兄听到了准要抽花你的屁股。不过我会替你保密哒,宋臻对糯糯最好啦。”
她想了想,又歪头说到:“我不想吃鸡了,也不想杀人,我只想你好好的呆在我身边就好。”
她拿小小的手掌贴到“宋臻”的脸上:“你现在一点都不开心,但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再也不会离开了。”
“宋臻”看着她,眼中的猩红微微褪去,与她双手交握在一起。
糯糯是大师兄在后山捡到的一只老虎幼崽。说是老虎,却像一只大猫咪一般黏人。“宋臻”到庙中修行,日日与去给小崽子喂奶陪她玩耍,糯糯却最粘着大师兄。
“宋臻”看不起这小“白眼虎”,天天吃着他的东西却一心向着别人。但是老虎总不能天天跟这群和尚一样吃斋念佛,不久糯糯就瘦的皮包骨头。给糯糯放生那天,“宋臻”回到庙里哭得像只狗。
可是不久,老虎糯糯虽然走了,少女糯糯却每天蹲在诵经阁外听他们念经。糯糯仍尊敬大师兄,私底下却与“宋臻”混的最熟悉。两个人下了早课便一起去读书会偶尔去抓山里的野鸡。
“宋臻”觉得有些恍惚,他日日生活在日后的杀妻之恨中,已经许久没有记起最简单不过的庙中时光,没有想到有一天糯糯真的会回到他身边。
“阿宋,你尝尝看这鸡做的好不好?”少女清甜的声音打断他的神游天外,回过头去便看到糯糯撕了只烤鸡的腿,递到他面前,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满眼求表扬的样子。
“宋臻”地低头咬了一口,鸡腿烤得外焦里嫩,分外鲜香,味道竟有几分熟悉。
“好吃吗?”糯糯眨眨眼睛问他。
“宋臻”点点头。
“我以前也给你做过,你那时候还夸我心灵手巧呢,你还记得吗?”
“宋臻”看着她黝黑的瞳仁,恍惚记起记忆力似乎是有些片段,一个挽着发髻的女子端着一盘烤鸡求表扬的样子,他夸她心灵手巧,她便很骄傲地说,没有人比我们狐狸更会吃鸡了!川川,以后我每天给你做最好吃的烤鸡!
可是糯糯是老虎,不是狐狸,川川又是谁他明明是“宋臻”。宋臻突然觉得后脑像被重击了一般剧痛,抱住脑袋挣扎着说:“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糯糯看他痛苦的样子,将他的头揽进怀里,轻轻摸着他一头发白的头发:“你就是你,你是我丈夫。没关系的,想不起来就慢慢想,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宋臻”在糯糯怀里逐渐放松了下来,慢慢地睡了过去,耳边似乎想起糯糯微不可闻的叹息。
这一觉睡了不知多久,“宋臻”只觉得在梦中沉沉浮浮,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大兄弟快醒醒,良辰吉时已到,新娘子到啦。”
宋臻赶紧起身,见邻居家的大婶牵着糯糯进来,他微微有些不悦,仍是遵着礼仪行了跪拜天地之礼 然后便牵了糯糯进了洞房。
☆、除根
他掀了盖头,小姑娘今天上了妆,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宋臻”微撤了一下嘴角,糯糯就炸了毛,轻轻地挠了他一把,嘟着嘴说:“你笑我你再笑试试!”
“不笑了不笑了,”“宋臻”摸了摸糯糯的发髻,却摸到了一手的油。
糯糯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也觉得有点太油腻了,但是她们说这里的习俗是要摸一点桂花头油,夫妻俩才能黏黏糊糊,日子顺顺利利。”
“宋臻”便把手放在她脸上,笑眯眯地说:“呀,黏上了,一辈子都分不开了怎么办?”
外面传来一阵哄笑,隐约听见隔壁大妈的大嗓门:这小夫妻感情真好。
“宋臻”不由皱起眉头,便是这群人,明明也善良过,为何后来……
糯糯见他身上戾气越发浓重,赶忙握住他的手,冲屋外大吼了一声:“非礼勿听!!!”
人群又哄笑了一声,然后纷纷散去了。
糯糯回头,看见“宋臻”眼中含笑看着她,在她腮上轻轻捏了一下:“母老虎。”
糯糯心中一动,看着他黝黑的眼睛,唤他:“阿宋。”
“如果世界上只剩一只鸡腿,你愿意留给我吗?”
“宋臻”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仍是毫不迟疑地点头答道:“我愿意。”
“那么如果以后我们发生争执,你愿意不论谁对谁错,都承认我说的都是对的吗?”
“我当然愿意。”
糯糯看着他,眼睛里积起了一点泪花,笑着继续问他:“你愿意永远爱我,永远保护我,不开心的时候哄我开心,生病的时候陪我一起难受,永远都不看其他异性吗,对我永远无微不至吗?”
“宋臻”看着眼前少女的面孔,脑子中突然闪现出许多记忆,他第一次在花庄初见那只受伤的小狐狸,小狐狸第一次化形,第一次在溪边表白,傻狐狸披上红嫁衣说我愿意……
对面的少女盯着他,眼中带着期冀。
“妞妞,我愿意。”他把妞妞揽进怀里,“对不起,我把你忘了。”
“没关系的,都怪我没有陪在你身边,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妞妞将头埋进他怀里。
两人相拥而立,半晌,洞房背景等慢慢化去,幻阵化为虚无,只留两人在城墙下。
对比这两人恩爱有加的样子,乔歆扶着失血过多的宋川却是一摇一晃地走出来。
两人都颇为狼狈憔悴,温云州还是强打着精神挪揄他们:“你们俩好好在一起就好,可不要再出来捣乱了,你们再出来约会一次,我们俩怕是要把命都赔上。”
乔歆看见那两人面上满是歉意,倒是没有像惯常一般当起和事佬的角色,只是颇为忧心地看着温云州的伤口。
这一场梦,妲己与帝辛死了,温云州这样下去身体也会衰败,他们捅了天大的篓子,大商帝王皇子都已经死绝,宫里横尸遍野,不难预想之后各方氏族争夺势力,天下即将陷入大乱。她隐隐有预感,女娲说的命运绝不会就此截止。
乔歆沉思了一会,只是开口说到:“不论如何,大家先回昆仑,再作定夺吧。”
宋川自知罪孽深重,与乔歆行了一个大礼,唤出了灵舟。
四人上了灵舟,在空中行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昆仑。灵舟去停在了昆仑的结界外,似是被结界抗拒着。
四人无奈,只好下了灵舟。今日的昆仑跟往日额外不同,处处弥散着一种严肃的氛围。久未响起的法钟被敲响,沉闷的钟声在山谷回荡,仿佛敲击在人心尖。
几乎灵舟一落地,四人便听见一个老者浑厚的声音:“孽徒,滚来大殿。”
四人一振,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弹起来,向长生殿飞去。
昆仑的弟子大多是散修,除了拜师大会,很少会集结在一起,今日几位长老却到的齐全,神色凝重,分别坐在大殿自己的席位上。
乔歆将温云州打横一个公主抱,温温地落在地上,刚好停在温霖左右,便将温云州交给他。
温霖看见失血过多已经意识模糊,却还攥着乔歆手腕的儿子,嘴里骂着混账小子,只是骂归骂,他拿出珍藏多年的丹药出来喂给温云州,见他渐渐止住了血,才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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