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叫他担心的是,若是此人经不住拷打招了,那才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候就不仅仅是自己大计受阻,而是很可能前面十几年的经营都毁于一旦!
眼见谋划多年的大事被卡在此处,且很可能功亏一篑,叫他如何不愤怒?
三皇子先在心里将何厉的祖宗十八代都拖出来骂了几遍,然后想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不免又有些怨上了九公主。
如不是她非要同七公主争一时之气,硬拖了何葭来,还她受了伤,又如何会惹毛这么一个疯子!
九公主何等精明,如何看不出自家兄长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也有些齿冷。
自己为何要同七公主争个你死我活,七公主又为何总要同自己过不去,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各自兄弟?
她为了三皇子四处奔走,又不惜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嫁那么一个怎么看怎么看不上的人,她的满腔委屈又同谁说?又要怨谁!
想到这里,九公主藏在袖子中的双手不知不觉都攥紧了,隐隐有些冷,心冷。
可她没有法子,至少眼下看,没有法子。
公主想要登顶实在太难了,难得几乎没人想过,她这一生荣辱都要维系在这个胞兄身上,她没得选。
九公主深吸一口气,努力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一般的平静道:“咱们在南边经营这些年,也该动起来了。”
“不可,”三皇子想也不想就回绝,道:“不到非常时刻不可妄动!”
他输不起了。
南边的安排根本不是像北边这样的利益交换,而是屡次尝试发现终究拉拢不成后才做的,说到底就是单纯的胁迫。若是对方渴求更大的荣华富贵,或是软骨头也就罢了,可若遇到犟种,一旦操作不好便可能是个玉石俱焚的结局!
“三哥!”九公主也急了,忍不住抬高嗓音恨道:“什么非常时刻,眼下不就是?再这么下去,你我当真要翻身无望了,却还顾忌什么!”
这会儿眼见着三皇子实权被夺,连出个门都有人监视,十二皇子又露出狰狞爪牙,已经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墙倒众人推,更何况是本就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皇子们,若再不做点什么自救,恐怕二皇子等人也要伺机而动,将他们苦苦经营多年的成果鲸吞蚕食了!
三皇子沉吟片刻,道:“眼下虽然危险,却也未必真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小十二要玩儿,我就陪他玩,也好叫他知道,白给的东西也不是好拿的!”
见九公主依旧余怒未消,三皇子到底记挂这个妹妹这些年为自己付出良多,当即耐着性子安抚道:“父皇人老成精,真实想法又岂是你我轻易能看透的?此事看似你我落了下风,谁又能说他不是在借机观察旁人?若咱们这会儿就发难,才是不打自招,且外头大战在即,总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
他在房间里打了几个转儿,沉吟片刻,叫进来一个心腹吩咐道:“先叫人盯着他的家眷,再想办法找人递进消息去,他知道该怎么办……”
自己活着又什么意思?最好的,自然是全家人都活着!
三皇子被削职在家的第三天,竟有许多人联合上折子,弹劾他纵容下属大肆收受贿赂,意图把持朝政,又在外网络党羽等等。就连九公主也未能幸免,说她之所以愿意下嫁苏平,也只是看中了他家的军权和在军营中的威望,其心可诛。
第一天,圣人悬而未决;
第二天,依旧没有动静。
一直到了第三天,圣人才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的在朝堂之上让大家各抒己见。
这便好似炸了锅!
许是认定三皇子没有翻身之日,许多人都竞相上前,慷慨激昂的大说特说,最后几乎将三皇子说成一个注定要欺君弑父的绝世煞神,此刻不除,必成后患!
圣人尚未说话,这两年才异军突起,出人意料走到台前的七皇子竟越众而出,一拳打在言辞最激烈的那人面上,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胡说八道。
满堂哗然!
圣人继位这么久了,除了如今还在家拄拐的何厉,七皇子是第二个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动手的!
十二皇子见状也不甘示弱,先上前死死抱住还打算揍第二拳的十二皇子,然后对圣人喊道:“父皇喜怒,万莫要叫这些小人蒙蔽了,他们不过是墙倒众人推,三哥这些年如何,他的所作所为,难不成您都没看在眼里么?”
“混账!”圣人大怒,随手抓了御案上的什么东西便砸出去,大骂道:“臣子不像臣子,皇子不像皇子,朕还没死呢!”
他还没骂完,下头却已经有人喊出声,再一看,竟然是圣人盛怒之下根本没分辨自己拿了什么,丢出来的竟是一块沉甸甸的青玉摆件!
那摆件正中十二皇子头顶,转眼竟已经蜿蜒着淌下一道鲜红的血!
圣人自己也呆住了,愣了一瞬便大吼起来:“都瞎了吗?还不快叫太医!”
说完,竟又亲自下来查看十二皇子的情况。
他本就疼爱这个儿子,又喜欢他心性纯良,这会儿早已后悔了,只是不便说出口罢了。
七皇子见状,眼神飞快的闪了闪,反手捂住十二皇子的伤口,也帮着叫太医。
十二皇子却完全不顾自己安危,都这个时候了竟还敢伸手抓住快不过来的圣人,苦苦哀求,替三皇子说话,直道他一门心思都是为了江山社稷,绝无二心,并敢用自己的信命担保云云。
那青玉镇纸本就沉重,且砸到十二皇子的还是尖角,这会儿他大半张脸都被糊满了血,且还再顺着下巴往下滴,十分可怖。
他出生至今,何曾受过这般苦楚?便是之前圣人有再大的火,对着他也发不出来了,只替了跟下来的黄门一脚,质问太医为何还不来,又叫他不许说话。
事情闹到这般田地,绝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便是那些暗中联合好了要趁此机会一举扳倒三皇子的大臣们也是面面相觑,各自在心中扼腕长叹。
可惜啊,可惜!
失此良机,以后再想遇到这样的机会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消息传开之后,不光后宫震动,整个开封城都议论纷纷。
有人说三皇子果然是被人陷害了,有人说十二皇子当真兄弟情深,还有人说那几位皇子竟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当真是天家无亲情……
经此一事,十二皇子在圣人心中的印象越发好了。
圣人不光一日三遍的叫太医汇报情况,又赏了他和生母许多药材、珍玩,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偏好。
本来在圣人心中,十二皇子就被定义为那种不如几个兄长会算计的孩子,便是有些小聪明也无伤大雅。
这一次的事情本来是他挤掉三皇子,自己上位的最佳时机,可他却偏偏不顾自己,反而舍命为十二皇子求情,这份赤子心性,怎不叫人动容?
莫说皇太子、二皇子等冷眼旁观,恨不得三皇子就此完蛋的儿子们,就连打从一开始就出手替三皇子抱打不平的七皇子,也犹嫌太过头脑简单,不分主次了些。
当然,七皇子也是个好的,至少遇见事情还能先将兄弟情谊放在前头,知道维护兄长,倒是叫人刮目相看。
可反观其他的、尤其是身为兄长的皇太子和二皇子,分明还没弄清事情原委,不过是听了些风言风语就按耐不住,怎不叫他寒心!
要说震动最大的,却还是三皇子本人。
老实说,他料定会有人借机对付自己,可却没想到十二皇子竟真能这般豁的出去!
当然,经过上一回的事情之后,三皇子自然是不信十二皇子这么做是全心全意为了自己,可既然能替自己解围,倒也不错。
九公主也道:“无利不起早,若非此事对他有好处,他又哪里肯这般下死力气!”
要说原来,十二皇子在圣人心中位子虽重,可也不过是老父亲疼爱聪慧漂亮的小儿子那般,从未委以重任。而经过这回的事情之后,恐怕圣人的看法也会随之转变:
一个人连天下至尊的宝座带来的诱惑都能抵挡得住,那么必然值得托付一二!
不过几日,十二皇子脑袋上裹的纱布还没拆,伤口还没好,只在宫中养伤,圣人却既没将他的差事还给三皇子,也没给了旁人,反而叫他好生将养,又升了他的生母萧嫔为萧妃。并明确表示是为了奖励她善于教养儿子,十二皇子忠勇正直、重情重义,颇有他当年的风采……
与这个消息相比,后面一日三皇子被解禁的事儿也不算事儿了。
所有人都开始迷糊,圣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原本当年立皇贵妃之子为皇太子也就罢了,哪成想几年后就开始顺理成章的抬举皇后之子三皇子,然后又是肃贵妃的二皇子。
结果这种三足鼎立的局面也没能维持几年,竟又跳出来一个七皇子!
这还算,今儿他老人家竟又亲自抬举了一个十二皇子!
谁都知道萧妃本是皇后阵营的,十二皇子也是跟着三皇子走的,可那是当年,如今她已身居妃位,十二皇子也已长大成人,开始正式独立办差,便也有了许多可能……
所以眼下的关键就是:十二皇子到底要自立门户,还是继续支持三皇子?
第九十七章 【宝宝】
不管皇位之争再如何惨烈, 所幸牧清寒出征在外, 杜瑕有孕在身不便出门, 何厉依旧请病在家,杜文也以照顾妻子的由头推了一切应酬……
他们这般情况, 就是外人也不便来访, 这两家便如铁板一块, 当真叫人无计可施。
到了十一月底, 那一众皇子为了刷最后的名声和印象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之时,肖易生终于回京述职,且有极大的可能留任。
本来各地回京述职的官员应当在十月到十一月上旬就陆续抵达的, 怎奈一则肖易生任职所在地路远难行,二则中途竟遇上大雪封山,纷纷扬扬日夜不停下了十日有余,包括他在内的数名官员一口气被堵了半月之久, 最后还是临时征调当地民夫连夜开挖, 这才勉强辟出一条仅容两人并行的细小通道来。就因为这个, 马车也不能过, 只好都舍弃了,人力背负行李, 然后去附近的镇子上就地租用。
可苦了那些随行的夫人小姐了, 她们大部分人竟都不会骑马, 而挖出来的同道又过不去轿辇和马车,因此只能步行。而雪地难行,不少人都湿了衣裳鞋袜, 当夜便发起烧来,请医问药不免又花费些时日,这才拖拖拉拉到了现在才到,依旧有几位女眷病歪歪,瞧着情况竟十分严重。
牧清寒和杜文两人的师娘虽没病倒,可到底也感染风寒,杜瑕去拜访的时候看着人都消瘦了一圈,眼眶凹陷,面皮发黄。
“夫人怎的就这般了!”杜瑕看着十分唏嘘。
元夫人才刚要说话就先咳嗽几声,不多时面上便浮现出一丝病红,略喝了口水压压才微微有些气喘的说道:“也没什么,不过偶感风寒罢了。”说着却又玩笑似的说道:“也亏我这些年练出来了,年纪虽大,可身子骨竟硬朗许多,你没见我同行那几位夫人,这会儿谁有我好?都是在家休养,连客也不能见的。”
他家风气本就质朴,尤其是外地赴任更是谨慎,家中许多事情都是元夫人亲自动手带着丫头们做,虽然累些,可身子确实健壮许多,也算意外之喜。
杜瑕也笑道:“却也是我打扰夫人休息了。只外子出征,我若不亲自来瞧瞧,实在心下不安。”
“如今你我都是一般的人,”元夫人拉着她的手笑道:“且老爷都说你女婿极能为,再过一年二年说不得又要升,你如何还要这样拘束?敢是几年不见,生分了?”
杜瑕让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说:“既如此,我依旧喊您师娘,听着也亲热。”
元夫人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道:“就是这样才好。”说完,又瞅一眼她的肚子,叹气道:“你还说是打扰了我,殊不知我却更担心扰了你。外头天儿这样冷,昨儿夜里我听那西北风呼呼刮了一晚,几年不在北边,听着竟有些心惊胆战的,可怜你一大早还巴巴儿的赶过来。听说约莫就是这两个月了?可惜慎行不在家,不然当真是人间天伦,平生第一喜。”
说起这个,杜瑕自己也有些不是滋味,可终究皇命难为,又是关乎国家命脉的大事,她这个当军嫂的,自然也得有相应的觉悟。
想到此处,她当即挥开愁绪,说道:“夫人不知,我这些日子却住在娘家,也十分近便,坐车不过一刻钟便到,道路也平坦。”
元夫人听了这个,这才好些。
两人又说了一回,就听外头的人通报说姑娘来了。
杜瑕刚要起身相迎,元夫人先就按住她,笑道:“你们也不是外人,何须多礼?且她身份还不如你,没得叫你这般!便是她自己见了也惶恐呢。”
“我听说杜姐姐也来了,可在屋里头?”
正说着,就见肖云从外头进来了,边说边让丫头替自己解了身上的白狐狸皮斗篷,露出里头一身樱草色绣仙鹤纹样的斜襟长袄来,胸前挂着眼睛点着小颗红宝石的蝙蝠坠子,下头是烟灰紫的百褶裙子,用玉媛压着,底部微微露出一点上翘鞋尖,正是今年时兴的打扮。
杜瑕歪头打量她几眼,见她额间一点原白的螺钿月牙花黄十分俏皮可爱,便笑道:“却是哪里来的美人儿!快过来给我瞧瞧,也好亲香亲香。”
元夫人一怔,旋即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肖云自己也是前仰后合,多年来一直跟着她的丫头也都抿嘴儿笑,然后大着胆子对杜瑕道:“真是夫人惯会拿我们家姑娘说笑的。”
杜瑕正想寻个由头逗着元夫人多笑笑,这才能好的快些,见状就说:“好丫头,可是吃醋了?来,你也过来,过来了我也疼你!”
说的一屋子人越发笑疯了,吓得外间窗户边上挂的两只鸟儿嘎嘎乱叫,翅膀上扑腾下来无数羽毛乱飞。
因洪清宽和有礼,又是个会照顾、迁就人的性子,也不爱掺和什么朝堂纷争,因此成亲后肖云的日子过得很是不错,不光身体好了些,就连胆子也大了许多,当即上来作势要拧杜瑕的脸,又撒娇道:“姐姐老这么拿我取笑,我却委屈的很了。”
杜瑕见她面色甚好,也就顺势笑道:“好好好,我是最见不得美人委屈的,说说吧,如何补偿?”
肖云正等这话,当即拍手道:“姐姐你不知道,因今年格外冷些,你家铺子里的轻袄也十分好卖,尤其是那几样新款式更是火爆。我叫人去问了好几回了,竟还要再等好几天呢!若你是真心,便直接送我几件,我也不必排队了,也不记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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