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衣裳坐了起来,那边珍珠和玛瑙也撩开了床幔挂了起来。宁氏去了斗篷,将怀里的手炉交给了丫鬟,坐在青青床边,面带忧色地问道:“怎么不想吃饭了?觉得哪里不舒服?”说着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握了握青青的手和脚,见额头冰凉手脚温热,这才放了一半的心。
玛瑙拿来一个厚厚的垫子给青青靠着,青青往上拽了拽被子笑道:“我没生病,不过是懒怠的动罢了。”
宁氏舒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可把娘给吓坏了。”给青青拽了拽身上披的衣裳,宁氏道:“只是不吃饭可不行,今天在宫里累了一天,除了点心和回来吃的那碗面条,就没好生吃东西。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和娘说,娘让厨房单独给你做。”
青青抱着宁氏的胳膊,蹭了蹭,半晌才声音甜糯地说道:“想吃绿油油地青菜。”宁氏哑然失笑:“就你嘴刁,这时候哪有多少青菜吃。”
也不怪青青馋青菜,大光朝虽然有些官宦人家弄了暖房种些新鲜的菜蔬,可这东西费炭火不说,长出来的蔬菜也小,只解个馋罢了,到底不如夏天的青菜好吃。徐府虽然这几年富裕了,但是还是舍不得花几十两银子日夜烧炭发青菜。因此这一个冬天,徐家各种鱼肉、甚至海参燕窝鱼翅样样不缺,但青菜还是吃的少些。多半是朱府送来一些,还有太后赐下来两篓子。
可青菜不禁放,不过几日就吃完了。此时家里却是没什么青菜,宁氏拿了银子打发个小厮坐车到内城的酒楼里去打几样青菜回来,特意吩咐拿热水温着碟子不能凉了。自家厨房里虽没有什么绿油油的青菜,但是白菜豆芽之类的还是有的,醋溜一个白菜、拿辣椒炒了个酸辣豆芽,虽然都是寻常百姓家常吃的菜,但格外开胃。
宁氏怕青青一个人吃饭没胃口,打发人去正院说一声,便留了下来。青青穿了衣裳起来,玛瑙给她通了通头发,又粗粗的绑了一个麻花辫子垂在身后。洗了手,厨房的食盒送来了,珍珠打开盖子一样一样往出摆,除了醋溜白菜和酸辣豆芽,还有一份油汪汪地焖大虾、一大碗瑶柱虾仁海参疙瘩汤,并一盆粳米饭,一碟子肉烧麦。
宁氏知道青青爱吃渔虾蟹这类的东西,洗了手亲自帮她剥了一个放在碗里。青青拿筷子夹起来放在嘴里,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模样,问道:“哪儿来的虾?”
玛瑙笑道:“今天镇国公府三少爷打发人送来的,据说捞出来后就拿冰块冻上了,虽不是活的,但也极其新鲜。”
青青一听,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宁氏给再她剥虾她也不肯吃。看了眼桌上,青青吩咐丫头舀了一碗疙瘩汤,可吃了两口发现里头也有虾仁便又赌气搁到一边。正巧此时小厮从酒楼里打的青菜送进来了,青青叫人摆上一瞧,是炒苔菜心、麻油拌菠菜、炒金针、茼蒿炒嫩豆腐四样素菜,便拨了半碗米饭只夹那青菜吃。
宁氏将青青的举动看在眼里,知道青青这是和朱子裕赌气了。可想想昨日青青还去了隔壁一遭,回来时脸上还带着盈盈笑意,也不明白俩人这是啥时候闹得脾气。
娘俩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趁着丫鬟们收拾桌榻的时候,宁氏和青青围着正间转了两圈消食。等回到西次间坐在榻上吃茶的时候,青青又是一副蔫蔫的样子,宁氏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这是?和子裕闹脾气了?”
青青一愣,摇了摇头说:“没有?”
宁氏叹了口气,女儿大了,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了。见青青没精打采的样子,宁氏哄了两句,私下里悄悄嘱咐珍珠和玛瑙晚上给青青拿热水好好泡泡脚,晚上警醒着些,若是见姑娘发愣不睡觉,要多劝着。
摸了摸青青的脑袋,宁氏道:“今日闹了一天,明天早上多睡会,不必请安了。”青青应了一声,亲自将刚添了热碳的手炉放到宁氏怀里,将她送了出去。
送走了宁氏,玛瑙提来热水倒在木桶里,略微有些烫的水浸没了青青的整个小腿,泡了约一刻钟,青青觉得浑身舒坦了不少。
躺在床上,青青一闭上眼睛就想起朱子裕,恼怒他私自请旨,这样重要的事都不同自己商量,难道怕自己拖后腿不成?可到底是累了一天有些疲惫了,胡思乱想了好一会,青青就有些睁不开眼睛,一会儿便睡着了。
一夜无梦,早上起来青青觉得神清气爽,喝了杯热水就要起床。玛瑙笑道:“姑娘若是不饿不妨多躺一会儿,昨天半夜就下了点小雪,此时天色昏暗不说,外头也极冷。”
青青听了又缩回了暖和的被窝,玛瑙拿了个新灌好的汤婆子塞进被窝里,坐下床边问道:“姑娘若是觉得没趣,我念本书给姑娘听。”
青青笑着摇头道:“就你认识的那几个字,磕磕绊绊的能给我念睡着了。”玛瑙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让我做针线还行,就那认字念书的实在是头疼。”
青青道:“头疼也得学,像你宝石姐又会认字又会管账的,嫁了人还能帮我收收铺子的租金。你要是不识字,等你成了亲可没好差事给你。”
玛瑙听了笑道:“姑娘都说了好几回了,今儿我得空,我再练两页大字。”青青笑道:“这还差不多。”
在床上又赖了半个时辰,青青才磨磨蹭蹭地起来,除了各色的粥、饼、包子和几样下粥的小菜外,还有一碟王瓜拌金虾。青青拿筷子点了点那盘子虾说:“你们拿去吃,这几日别让我瞧见这虾。和厨房说,朱子裕送来的东西我不吃!”顿了顿又道:“大门上也嘱咐几句,不许他上门,打发人送来的东西也不许收。”
这回玛瑙和珍珠才知道姑娘是生了气了,珍珠苦着脸去了厨房又回了宁氏,宁氏闻言哭笑不得:“原本还说她稳重懂事,一生起气来倒看出孩子脾气来了,也不知朱子裕怎么惹了她。”
徐婆子瘪了瘪嘴道:“我估摸着多半是青青耍小性子,这几年我冷眼瞧着,子裕无论说话还是做事样样都顺着青青,恨不得把她当祖宗供着,哪会去得罪去她?”
宁氏闻言也点头认同,不过她也说:“小孩子牛心左性也是有的,不去管她们,保证三两天就好了。”
徐婆子心疼青青不吃那虾,嘱咐说:“既然青青不吃,依旧拿冰块冻起来,她最爱吃那玩意。别等消了气,又没虾吃,到时候可没处给她寻去。”
宁氏闻言笑道:“母亲最会惯着她。”
徐婆子想起孙女那白白净净的好模样,笑眯了眼:“就她古灵精怪的惹人疼,我不惯她惯着谁。”
徐家说说笑笑的任由青青发小脾气,朱子裕还在家里一招一式的练剑什么都不知道呢。等过了两日,纷纷扰扰的小雪终于停了下来,朱子裕吩咐道:“套上马车,咱去中城徐家,暖房里的小白菜不是长出来了,正是水嫩的时候,摘一篮子我给徐二姑娘送去,她最爱吃这个。”
小厮应了一声赶紧去找人摘菜,朱子昊听见了把剑放回剑鞘里,抱着朱子裕的腰就喊:“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想青青姐了!”
一过年各种事情就多,整个正月,连朱子裕也只见了青青两三回,跟更别提朱子昊了。朱子裕被闹的无法,只能和他商量:“去了徐家,你就老老实实在徐祖母的屋子里呆着,我和你青青姐有话说,你可不许闹我。”
朱子昊连忙点头,裂开嘴就笑:“我就在徐祖母屋里,上回那故事还没听完呢,正好这会儿过过瘾。”看着弟弟那咧着嘴傻笑的样子,朱子裕实在没忍住打击了下他:“话本子上不是说剑客都是高冷无情的吗?怎么搁你这和二傻子似的。”
朱子昊一听,立马把傻笑的嘴巴给阖上了,努力摆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的朱子裕忍俊不禁,憋得脸颊直抽抽。
兄弟俩拎着一篮子青菜坐着马车来到徐家,刚迈进大门,就见门房一脸苦涩的拦住了他:“那啥,朱三爷您不能进。”
朱子裕闻言丈二摸不到头脑,忍不住上前扒开门房的眼皮:“看清楚,是你三爷我。”
门房都快哭了,忙说:“三爷,我能不认识您吗?您一天恨不得来八回,我瞧您比瞧我老子娘的次数还多。可不是小的为难您,这是二小姐特意吩咐的,若是您来了不许进门,小的是在是没法子。”
朱子裕愣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哪里惹到了青青,朱子昊更是恨不得揪起他哥的衣领好好审问一番:惹怒了青青姐,以后没有话本子听了可怎么整!
门房挡住兄弟俩的薄弱身躯有些瑟瑟发抖,眼看着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黑的脸,忽然机灵了一回,忙朝着朱子昊躬身道:“朱四爷,二小姐只说拦着三爷一人。”
朱子昊眼睛一亮:“这么说我可以进?”
门房满脸堆笑:“您只管进就是。”
朱子昊欢呼了一声,无视了他哥的黑脸,一蹭三尺兴高采烈地奔了进去。
朱子裕:……好憋屈!
那边朱子昊去了徐婆子屋里请安,这边玛瑙就得了消息,一脸好笑的回道:“门房的李二还真是傻,当真把朱三爷拦在大门外了。”
青青精致的小脸十分严肃:“这有什么傻的,他听话我还要赏他呢。”说着从匣子里拿出两个银裸子并一串钱递给珍珠:“把银裸子给李二,就说他办事得利赏他吃酒的。那串铜钱给赏给二门的婆子,叫她看好门户。”
珍珠哭笑不得的接过了钱串子,笑道:“成,我这就替姑娘打赏去。”
大门外,朱子裕还在和门房歪缠,就见里头走出来一个俏生生的丫头,朱子裕一见就笑了,上前两步问道:“珍珠,可是你家姑娘叫你领我进去?”
珍珠一脸好笑的朝他摇了摇头,拿出两个一两的银裸子丢李二怀里:“我们姑娘赏你的,说你办事牢靠。”
李二喜笑颜开的将银裸子藏在袖子里,朱子裕见状又笑气又好笑,忙问珍珠:“你们姑娘还生气呢?到底是为了什么生气呀?”
珍珠摇了摇头:“昨天早上起来还好好的,下午从宫里回来就带着气,晚饭也没用好。三爷送来的虾姑娘也堵气不肯吃。”
“宫里……”朱子裕心里一沉,莫不是自己上的那本折子被青青知道了?朱子裕越琢磨越担心,越想心里越不安,转身往自己府里跑去。
珍珠忙完了姑娘交代的事,又赶紧回去,可刚进了院子就傻了眼,看着站在窗户根底下那人直发愣,忍不住拽过来廊下的小丫头问道:“朱三爷从哪里进来的。”
小丫头也正满脸蒙逼呢,见珍珠问话指了指两家相临的墙头:“那里跳下来的。”珍珠回头瞅了一眼有自己两个高的高墙,嘴角忍不住直抽抽。
朱子裕站在窗户根底下,一声声叫着:“青青!青青!青青!”
青青正坐在榻上摆围棋呢,就听见朱子裕和叫魂似的,一遍遍喊自己的名字。青青起初还佯装听不见,可没一会就听见外头朱子裕小声地打了两个喷嚏,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拿了枚棋子看了半天棋盘不知道放到哪里,看了眼棋谱,居然觉得有些不知所云。
又一声喷嚏,青青叹了口气将棋谱放下,闷声闷气地吩咐玛瑙:“叫他进来。”
玛瑙应了一声,到正间刚撩开帘子,就见朱子裕一头撞进来了,也不等她行礼,就急匆匆地往青青日常呆着的西次间去。
听见朱子裕的声音,青青抬眼瞅了他一眼,见他额头上还有些汗渍,脸上也红扑扑的,哪有被冻着的样子,顿时又生气了,随手将下了一半的棋给打乱了,又准备重新摆。朱子裕和青青相处这么些年,青青眼神往自己脸上一打转,就明白她想的什么。当着丫鬟的面,朱子裕不敢造次,只能坐在榻上一边帮着捡棋子一边帮自己辩白:“跑了一身的汗,冷风吹了两下真的打喷嚏来着,不是唬你的。”
听着风吹着窗户纸的声音,青青的脸色缓和了两分,抬头看了眼玛瑙,吩咐道:“煮碗姜糖水来。”
玛瑙答应着去了,珍珠也伶俐的站在窗外没进来。见左右没人,朱子裕伸手拽住青青的手,朱子裕隔着榻桌目光灼灼地看着青青,声音里略带着一丝委屈:“怎么突然生起气来,若是气坏了身子,可不让我心疼?”
青青撇了他一眼,把手抽了回来,只低头捡棋盘上的白子不肯吭声。朱子裕一见顿时有些急了,哼哧了两声最终还是服了软,看着青青的脸,轻声问:“可是为我上了折子要求征战云南的事生气了?”
“嘭!”青青猛地将手里的棋谱摔在桌上,顿时吓得朱子裕浑身一哆嗦。看着青青冒火的眼神,朱子裕十分悲哀的发现自己猜中了真相。
“之前我们就提过这事,我说过你想上战场我不拦你,可你如今瞒着我去请旨是何意思?是不是觉得这是你自己的事,没必要和我交代?”青青看着朱子裕,越想越生气。
朱子裕唬的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
“担心?”青青冷笑两声:“现在纵使我不知道,等皇上准了你的奏折后我还会不知道吗?难道那时我就不担心?你这是借口!”
玛瑙和珍珠在外面目目相觑,总算知道了姑娘是为何生气,听闻消息的宁氏也匆匆赶来,还未进门就听见青青一声声的追问,忍不住住了脚站在廊下。略微听了两句,宁氏也开始担心起来,嘱咐玛瑙说:“等朱子裕走了,让姑娘到我房里。”便匆匆地去寻徐鸿达。
此时,屋里朱子裕被堵的哑口无言,抓了抓头发不知如何解释,其实他就是在外祖家喝了点酒,听到几个舅父说起缅甸入侵云南边境的事。杨家几个都是武将,分析起战事来一个个都头头是道,都想率军杀敌。朱子裕这些年熟读兵书,却一直没有实践机会,他骨子里也带着武将的血,当即被几个舅舅感染的豪情万丈,带着酒意写了封奏折,也不顾皇上正月里封笔,亲自递进了宫。
等第二日酒醒后,朱子裕就有些后悔了。不知后悔请旨的事情,而是后悔没有告诉青青。带着满腔愁绪来到徐府,看着青青满脸带笑的脸,话音在嘴里绕了两圈最终没有说出来。他知道青青一旦知道此事难免会日夜担忧,只怕连年都过不好了。
看着朱子裕半天哼哧哼哧的说不出话来,青青的脸色越发冷峻了:“还是你觉得我眼界小肚量小,会拦着你又哭又闹的不许你请旨,所以你必须瞒着我?”
越说越过火,听的朱子裕哆嗦的都恨不得抱着青青的腿跪下认错。见青青马上就要翻脸的样子,朱子裕连忙坐到青青旁边,长臂一伸将青青搂在怀里。青青正在气头上,挣扎着不许他抱。可朱子裕死活不松手,一边搂着青青一边在她耳边说道:“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和你商议就擅自请旨,是我喝多了酒做事没过脑子,青青你不要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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