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行径!”德十关了院门,坐在走廊上生闷气。
良九的大丫头宁安眼看着院门落了锁,心中满是焦急。
“小姐,这个六爷也太欺负人了!不由分说就锁了咱们院子,好歹十小姐那里每天还能借着跑步的由头放放风。”良九面无表情往屋里走,“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怕是二哥或者四哥得了风声,他们授意的。”
宁安瞪大了眼睛,“二爷哪里会这么惩罚小姐,肯定是四爷。”
良九坐在书案前,铺开纸卷,两侧用纸镇压好。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呀?”眼见着良九倒了些水在端砚中,“磨墨。”
宁安撅着嘴,“小姐,你还真打算照着六爷的话,抄百遍的女训啊?”
“磨墨。”
第二日晚,德十趁着守院子的家丁困顿了,爬了出去。
“九姐,九姐!”良九还在抄女训,一听见德十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怎么出来的?”德十顺着窗户跳进院子里,“外面的看守都去睡觉了,我看没人就爬进来了。”
宁安给德十端了茶就躬身出去了,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九姐,你想不想再试一次?”良九握着毛笔的手一抖,一大滴墨汁便如绽放的墨色花朵一般,晕染了一片。良九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笔。
“你也看到了,现在六哥在院子外不知的守卫森严,凭你我之力,哪里能偷跑出去。”
德十眨眨眼,“嘘,九姐,给你看样好东西,保准这次让你见到柳公子!”德十撩开外面的罩衣,她的腰上缠着绳索,上面还系着一个小巧的龙虎爪。
“这可是我以前去偷偷求了四哥身边的宁祥,他从皇宫大内侍卫那里借来的。有这么一个宝贝在手,我哪次都没被善六逮到过!”德十拍拍腰上的“宝贝”,“九姐只管放心。”
月黑,风高。依旧是东跨院。
德十将四周观察了个仔细,确定无人看守之后,从腰上解下绳索。
手上一使力,龙虎爪被抛上了墙头,德十还特意试了试绳索是否结实。
德十拍拍手,“成了。九姐,出了府沿着巷子一直往东走就成。”良九缩在一边卡德十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样,能成吗?”
良九怯怯的看了看四周黑黢黢的,像是有潜伏着怪物似的,她总觉得背后有眼睛偷窥着她一般。
“当然能成!上次是善六出来的太快,不然你早爬出去了。他禁了咱们的足,绝对想不到咱们能偷偷跑出来爬墙。况且,现在咱们又有大内侍卫的宝贝,保证没问题!”
德十退到一边,笑着鼓励良九。
看她多伟大,多讲情谊啊!帮姐姐寻找幸福,成就佳话一段。这万一要是载入史册,她可不就得千古流芳,名垂青史啊!
“那,那你呢?”良九犹自不放心。她总觉得德十这么热心的帮她逃出去,这背后定有阴谋。说不定就是宁善和德十合起来害她。
“我?我去四哥的小厨房啊!里面大师傅的白案做的极好,听说今晚大师傅做的是豌豆黄的糕点,我最喜欢吃豌豆黄了。”德十随口胡诌,良九将信将疑。
宁善正在院子里边听宁欢宁乐唱戏边吃炒豆,这是宁吉突然跑了进来,“六爷,不好了!十小姐不见了!”
“什么?”一把炒豆被宁善随手撒了一地,“赶紧去各个小厨房去找!”
“慢着,”宁善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先去九小姐院子里瞧瞧,看看九小姐在不在。”
宁吉慌忙应了。
果不其然,良九也不在。床上哆哆嗦嗦藏在被子底下的是宁安。
“你家小姐呢?”宁善拎起宁安,“敢瞒我,就让二哥做主,把你这个看不好主子的奴才给发卖出去!”
宁安早吓得如鸡啄米似的,不停磕头,“六爷饶我,小姐被十小姐带走了。是十小姐说如果奴婢敢阻拦,就……”
宁善懒得听她废话,“去追。”
良九摩挲着袖中的玉佩。那玉佩良九日日拿在手中,看到它就像看见柳公子那俊秀的脸庞一般。
咬咬牙,良九打定了主意。
提起裙边,踩着树桩。绳索粗糙,良九细嫩的手掌心被勒出了一道红痕。
“嗖!”什么东西打中了良九的左肩。良九吃痛松了手。
原本爬到了半空中的良九滚了下来,与德十滚作了一团。
“哎哟!”德十痛呼出声。
宁善收了手,负手踱步过去。笑眯眯的看着狼狈不堪的两人。
“好巧,我出来赏个月竟又见到两位妹妹。”
“……”良九没有说话,借着月光,她看清了宁善刚刚出手打她的东西是什么。
竟是一粒小小的炒豆。而宁善现在手里握有一大把炒豆。
良九只觉得自己半边的肩膀酸麻,心下暗暗吃惊,宁善的功夫竟有如此进益。
“怎么又是你?”德十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又扶起良九。
宁善一边往自己嘴巴里送炒豆,一边兀自笑嘻嘻去扯墙上挂着的“大内宝贝”,“怪不得前段时间祥哥儿还跟我说,他身边的龙虎爪怎么丢了,原来是丢到了这里。既然东西两位妹妹帮忙找到了,也可以回去休息了。”
德十一触及宁善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我这就回去。”说着就跑了个没影儿。
宁善叹了口气,“宁欢宁乐,送十小姐回去。”
“是”
宁善转身,也不看良九,自顾自的回了院子。
柳牧原收到了云雾老人的回信。言他如今正在诊治一位病人,人手不够,脱不开身。如果他能回山帮忙,那他就能在一月之内结束诊治,来到京城为宁俭施术。
柳牧原收到来信,心中五味杂陈。
他与九小姐的事情还未有定数,这一去便是大半个月,两人见不到面,万一九小姐忘了他,又万一九小姐嫁了他人……
这样想着,柳牧原便觉得气闷。手里握着医书,不知不觉竟又发起呆来。
医馆门外有人来敲门,说是有人家生了急病,让柳大夫赶紧看看。
童子着急忙慌的来请柳牧原,敲了半天的书房门也不见有人应声。屋中的油灯还燃着,想是又看书看入迷了。无奈之下,童子只得又去请柳翩翩出马。
“女先生,有人生了急病,请您到前面医馆去。”柳翩翩刚睡下,听到童子叫喊,披了件外衣坐起。
“先生呢?怎得不叫他?”童子一指柳牧原的院子,“先生又发起呆来了,小的只好来请女先生。”
“知道了,你去吧。”
柳翩翩换了衣裳,到了前堂给病人问诊。待到病人安然睡下,东边已经初现了鱼肚白。
还未回到自己院子,就看见柳牧原屋里的油灯还燃着。
“难不成一夜未睡?”柳翩翩径自推门进去,就看见柳牧原正盘腿坐在席上,油灯里的油都快干涸了。
“哥!”柳翩翩推了推柳牧原,他猛然回神。
柳牧原一夜未睡,下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胡茬,“啊?怎么了?”
柳翩翩无奈,“想什么呢?你又是一夜未睡。”
“哦,收到了师父他老人家的信,让我回山一趟。”柳牧原揉揉眉头,“回去要大半个月,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了医馆里的事。”
“应付不了,关了医馆便是。等你从山里回来再开张也行。”柳翩翩将他手边茶壶的剩茶悉数倒了个干净,又重新打了水来,放到了茶炉上。
“哥哥打算何时起程?”柳牧原犹豫半晌,“不急于这一时,还有些事要做。”
良九一再被宁善的看守惹出了火气。
宁安终日战战兢兢的,唯恐哪里说错做错,再触了小姐的霉头。
“今天是第几日了?”良九摔了手边的茶盏,“你我难道是囚犯吗?日日被人这么看管着!”
宁安跪在一堆碎瓷旁,吓得大气不敢出。
“为何这么久了,二哥也不来看我?好你个宁善,阻了我见柳公子,竟还敢阻了我见二哥,谁给了他这么大胆子?”
“啪”又是一个倒霉的茶盏粉身碎骨。
宁安瑟缩着,都快钻到地缝里去了。
“小姐,奴婢有要事见九小姐。”门口,跪着一个小丫头。
良九不耐烦的挥挥手,“让她进来。”
宁安小跑着撩开帘子,“小姐让你进去。”
“九小姐,奴婢是十小姐院子里的。十小姐让奴婢过来回您一声,现在柳公子正在二爷院子里。”
良九一惊,站来起来,“你说什么!”
那丫头一见到良九屋里那满地的碎瓷,心中直道这个九小姐果然不如面上那般温婉。
“小姐,柳公子来府里了。”宁安壮着胆子上前,“小姐可是要想办法出去?”
良九打发掉了德十院子里的丫头,一边苦思如何能出了院门。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不知怎么了,突然晕倒了。”宁安突然闯进宁俭的院子,径直跪到了宁俭的面前。
柳牧原见是良九身边的丫头,“噌”的站了起来,“九小姐在哪儿?”
宁俭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宁安,“柳兄莫急,还是先问清楚的好。”
“九小姐最近饮食如何,心情又如何?”宁安哭哭啼啼的,“小姐最近总是哭,饭也用的少。今日一听说柳公子来了,猛地站起身来,就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嗯,终于可以见到情郎了~
☆、第十九章 带我走
良九望着烛台上的烛火忽高忽低,心里就不禁想起自己那还未开花结果的爱情。
她现在心里满是对宁善的怨恨。如果不是他,她现在怕是早已坐上了抬往柳家的花轿,成了柳家的新妇。
想着想着,不禁红了眼眶。
拿出他给她的玉佩。玉身晶莹剔透,像是被人时常握在手中把玩摩挲一般,络子有些地方有些掉色。良九就这么呆呆的看着。
柳牧原已经收拾好行装,并将牧原堂的一应事务悉数交给老王大夫,还仔细叮嘱他,一定要好生照顾柳翩翩,莫要她惹事云云。
交代好后,他偏又不放心翩翩一人留在京城。思来想去,柳牧原决定暂且送妹妹到宁府去,有宁俭照顾她,翩翩受不了什么委屈。
柳牧原觉得,一旦师父施术成功,治好了宁俭的隐疾,那他就不失为一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柳牧原又想起良九,这个在他眼中超凡脱俗的女子,什么时候才能靠近她的身边?
想起昨日在宁府,一听说良九小姐晕倒,他顿时觉得坐立不安。当他还听说良九小姐是因他茶饭不思,他更是心如刀割。
拿起良九小姐送来的手书,上面的字体就像见到良九小姐的面容一般。柳牧原看了半晌。
起身,他决意出去走走。
良九将裙摆提起,踮着脚观察东跨院的情形。
她刚刚从自己院子的仆妇那里找到一架梯子,好不容易挪到了东跨院,良九靠着墙喘粗气。
她决定了,既然宁善非要与她作对,那她也不介意与宁善好好斗上一斗。
他可能怎么都不会想到,没有德十的教唆,她是不会单独有所行动的吧?
良九扶着梯子,嘴角微扬,“你以为我会善罢甘休吗?”
手脚并用,良九爬上了墙头。从这里看去,东面赫然就是街道。只要沿着这个街道直走,就一定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人。此时的她,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正欲回身搬梯子,谁知脚下的梯子猛然被人抽走。良九骇了一跳,“谁?”
“你快下来。”说话的,是多日未见的宁俭。
“二哥?你怎么会在这儿?”良九没见着宁俭带人在身边,松了口气,“二哥,还望你成全我。”
宁俭看着可怜巴巴的良九,一时也有些心软,“是不是如果我没发现,你就打算跑出府去,一辈子都不打算回来了?”宁俭扬了扬手里的信封。他就是心血来潮,想着看看“闭门反省”的良九最近如何,可是一进门,除了留在书案上的信,就剩下跪在那里战战兢兢的宁安。
良九露出不忍的表情,“二哥,宁善不许我见柳公子,我别无他法。”
宁俭叹了口气,“女子奔为妾,你若是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走了,你难道连自己的颜面都不顾及了?”
“二哥,就让我见柳公子一面,见一面我就回来。”良九带了些哭腔。
眼见着宁俭到底还是心软了。
柳牧原不知不觉就溜达到了宁府附近。当朝没有宵禁,入了夜也是允许小民自由走动的,就算如此,街上也是冷冷清清,附近除了还未收摊的云吞铺子,就还有满腹心事的柳牧原。
隔着老远,柳牧原看见宁府后门的院墙上,有一奇怪的物什儿。
柳牧原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壮着胆子,便慢慢靠近了那处院墙。再抬眼看去,墙上竟是一个人,若是没看错的话,还是位女子。
柳牧原慌忙跑了过去。
“二哥,求你成全我。”良九抹了抹眼泪,毅然决然的转身欲跳。
“不要!”这是宁俭的。
“不要!”这是柳牧原的。
柳牧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站在院墙下,抬头看着良九。她那么瘦弱,是如何做到爬上这么高的院墙,可有受伤?
良九听到柳牧原的声音,身形一顿。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柳,柳公子?”
“嗯,是我。你别急,我这就接你下来。”柳牧原说着,就要施展轻功,接良九下去。良九却突然摇头,“不要,你就站在那里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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