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她说完,阮春兰就皱眉瞪着她打断了她的话,“你什么意思?当初八两聘金不嫁,这会儿看我定亲就后悔了?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
阮玉娇也皱起了眉头,“我在镇上看到李冬梅他们,听他们亲口说的,你要是不信就随便你。你也说了我是八两聘金不嫁,难道我如今会嫉妒二两聘金不成?”
阮玉娇被她的态度弄得不痛快,说话也带上了刺。要不是因为上辈子被卖的下场太凄惨,她才不会多嘴提醒,但也仅止于此了,让她劝人她可不乐意。
阮玉娇说完话就进屋关了门,留下的阮春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八两、二两,多么强烈的对比?尤其是从阮玉娇口中说出来,这会成为她一辈子的耻辱!这一刻,她心里对阮玉娇的嫉恨超过了一切,从阮玉娇备受老太太宠爱,到阮玉娇屡屡能找到好亲事,再到阮玉娇成为锦绣坊的女工,对别人争抢的亲事不屑一顾,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刺激着她,让她恨不得永远见不到阮玉娇。
阮香兰本来是去后院上茅房的,没想到回来竟听到这么一番话,登时冷汗都冒出来了。结果更没想到的是阮春兰竟然不信,还以为是阮玉娇瞎说嫉妒。她眼珠转了转,强自镇定地走出来说道:“咱们这位大姐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了,当初我定亲的时候,她就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弄得全家都对我不满,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这样了。如今你定亲她又开始说了,说不定啊,过一阵你就跟我一样变得更惨。明明定亲是大喜事,却多了这么多委屈,早知道我宁愿不定亲了。”
正在气头上的阮春兰眼神顿时就变了,她本就心眼多,什么都爱多想。听了阮香兰这话,再想想从前阮香兰嘴甜偷懒还能跑去抢人未婚夫的悠闲日子,确实和如今每天快累死的样子有天差地别。而这其中少不了阮玉娇的影子,正是她们的几次冲突让阮香兰变成了如今这般样子,那是不是能证明这一切都是阮玉娇的报复?那阮玉娇为什么会针对她?难道是报复她上次故意撞老太太差点把老太太烫到?
因着讨厌了阮玉娇许多年,她几乎是立刻就认定了阮玉娇有恶意。仔细想想,若她相信了阮玉娇的话,找爹娘闹起来会怎么样?她才刚闯了祸,在家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他们巴不得马上把她嫁人免得她哪天偷跑,她这一闹不是自讨苦吃?再说这门亲事都传了这么久了,若是骗子,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李家跟他们无冤无仇,又怎么可能故意骗他们?
阮春兰越想越觉得阮玉娇在撒谎,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不好过,她的心中愤恨至极,定定地看着阮玉娇的房门,突然想到,既然她都要嫁了,何必还要对阮玉娇退让?还不如阴阮玉娇一把,临走前看到她痛苦也好!
阮春兰轻哼一声,转身就回了房间。阮香兰一直小心地看着,总算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同时心中也有些懊恼,当初挑什么黄道吉日?就该快刀斩乱麻的把阮春兰送出去,这会儿也不用这么紧张了。她惦记卖了阮春兰能分半两银子呢,那可是她的私房钱,琢磨了一会儿她悄悄叫出刘氏去后院嘀嘀咕咕了半天,两人都怕阮玉娇把这事儿告诉老太太,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便决定找借口将亲事提前,免得拖出事儿来。
第二天一大早阮玉娇就去邻村跟李冬梅说了,最后商定两日后过门,就说男方家里出了点事传信让快点回去,所以只能把日子提前了。
家在远方就说有各种不方便,这理由也没什么奇怪的。阮香兰带着刘氏按了手印的契约,把阮春兰正式卖给了那个山里的汉子,同时收了对方五两银子。之后她把约好的一两给了李冬梅,一两半给了刘氏,剩下半两自己收好,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卖身契签了、银子收了,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再也不能更改了!
中午刘氏拿出二两银子放到桌上,说:“二女婿那边叫人把聘金送来了,还送了一套喜服过来,说叫后天就把人送过去。”
阮春兰感觉有点不对劲,疑惑道:“怎么突然提前了?太快了吧?”
阮金多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骂道:“快个屁!我巴不得你立马滚蛋,留你在家里等着丢银子吗?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嫁过去,不然你就算跑了我也要抓到你打断你的腿!”
刘氏也跟着道:“你在家里大家都不痛快,时刻得防着怕丢东西,还是尽快嫁了好。而且二女婿家里传信过来了,叫他赶紧回去,好像是要买两亩地,叫他回去看看。反正是早晚的事,你不也想离开家吗?赶紧过你的好日子去吧,别忘了以后多往家拿点东西就行,好歹是我把你养这么大的。”
阮春兰本来还有点怀疑,但听他俩这么说就什么疑虑都烟消云散了。他们就是这样的人,她上次偷了三两银子,她的聘金也才二两而已,她能感觉得到,他们都对她有些防备。而且如果有什么不妥,刘氏也不会叫她往后多拿东西回家。大概就只是因为未来婆家要买地才着急的吧,原来就有十亩地,再买两亩就是十二亩了!想到这,她又有点开心,那些以后都是她的了!
大房两口子这么有主意,把理由都说清了,别人也就没多嘴。阮春兰见阮玉娇也闭口不言,对她更是愤恨,果然之前说的都是骗人的,到了大家面前就不敢说了。不过阮玉娇有老太太护着,她就算找阮玉娇麻烦也没有用,用不着做那个无用功,就是可惜她还有两天就走了,还没想到怎么对付阮玉娇呢。
带着这个遗憾,阮春兰默默回房去收拾自己仅有的几件衣裳,连晚上睡觉都没睡安稳,一半为出嫁兴奋,一半琢磨叫阮玉娇难受的办法。迷迷糊糊的想了半夜,最后还真被她想出个妙计!
仅仅两天的备嫁时间了,嫁出个女儿多多少少要准备一下,比如属于阮春兰那份活儿要怎么分,她原来住的那个地方又属于谁,说白了就是分配坏的、争抢好的,跟阮春兰本人都没什么关系。阮春兰等了一整天都没等到嫁妆,晚饭时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奶奶,我、我没有嫁妆吗?”
这句话说得很是可怜,可是老太太如今看着她已经没有半点心软,“你的聘金在你爹那儿,你想要嫁妆得找你爹。”
阮春兰朝阮金多看去,只见阮金多皱起眉头,一边吃饭一边应付了一句,“啥嫁妆?村里那么多出嫁啥也不带的,你想带啥?明天你也别等人家来接你了,吃完早饭就自个儿过去得了,免得我看见你心烦。”
阮春兰红了眼眶,这时她心里是真的委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全家没有一个人为她着想?她的视线在他们面上一一扫过,看到阮玉娇时,心中的恨意再次激发。都怪阮玉娇!要不是阮玉娇抓住她不让她跑,她早就带着银子离开这破地方了,怎么会坐在这里承受着他们的冷嘲热讽?
阮玉娇被她看得心烦,觉得这人实在可笑。大房两口子明明在害她,各种羞辱她,她却半个字都不敢说,反而把矛头对准自己了,莫不是有病?
阮金多和阮金来两兄弟还在商量家里的活儿怎么分,地里少了一个人干活儿,他们每个人就得多干点,他们自然不乐意。想到还有阮玉娇和阮香兰两个赔钱货,他们两兄弟不用商量就达成了共识,一致决定让阮玉娇和阮香兰把那份活儿给平分了。
老太太皱皱眉,冷声道:“娇娇没空,她干不来那些活儿。”
阮金多冷哼一声,道:“干不了家里的活儿,却能跑去别人家照顾人,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自从上次闹出那场争吵之后,他就对老太太没那么尊敬了,对阮玉娇也更加厌恶,恨不得家里都没有这个人才好,说话也越来越没品了,斤斤计较的不像个大老爷们。
阮玉娇也不惯着他,抬头道:“要平分可以,必须全家人一起分,凭什么只让我和香兰两个人分?”
阮金来诧异地笑道:“你们俩不是女娃吗?”
小壮有些好奇地道:“二叔,你的意思是女娃比男娃能干所以要多干点吗?”
阮金来语塞,挠挠头说道:“不是啊,那男娃比女娃重要,当然得让女娃多干活儿。”
小壮歪着脑袋想了想,“那男娃干啥呢?”
“男娃早晚是一家之主,事儿多着呢,你还小,长大就懂了。”阮金来解释不明白,也没兴趣跟个小娃子解释,随口敷衍了一句。
小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姐姐干啥我也干啥,那我们和姐姐一起分吧,大柱、二柱,行不?”
“行啊!”大柱、二柱想也没想就应下了,说完才想起去看陈氏的脸色,果然见陈氏脸色不大好,心里就有些后悔。
老太太看到他们因为一点活计分来分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撂下筷子道:“我看你们真是出息了,两个大老爷们干点活儿能累死是咋地?得了,我做主,全家一起分,谁也别特殊。”
老太太被他们气也气饱了,直接起身回屋懒得理他们。阮玉娇也吃的差不多了,不愿意跟他们一起,便也去了老太太屋里,陪她说说话。
一顿饭又是不欢而散,几人快速吃完饭都各回各屋,关上房门互不理会,家里安静了许多,处处都透着股压抑。阮玉娇等天黑估摸着他们都睡了,便去灶房弄了点水擦洗身子,然后端着水盆去后院倒水去了。
等她的身影一消失,阮春兰突然从房里跑出来,一溜烟地冲进她房间,手里拿着剪刀,直奔木柜子,拽出做衣裳的布料就乱剪一通!她知道时间紧迫,阮玉娇马上就要回来了,可她明天一早就要走,实在是再不下手就没机会了,便下了大力气,把几块布料攥在一起,这里剪个洞、那里剪个口子。她就不信这样还能做出什么衣裳!
一件工钱二十文,卖价更贵,到时候阮玉娇交不出衣裳只能赔钱,一赔好几十文,看阮金多不骂死她!
快速剪了几下,阮春兰就准备走了,结果把布料放下去的时候突然发现下面有一个包袱,缝隙露出点金丝闪闪的样子,不禁伸手翻了一下,看到里面精美名贵的衣裳顿时瞪大了眼,差点惊呼出声。她捂住自己的嘴,飞快的想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她怕阮玉娇回来,越着急越想不明白,干脆直接一剪子下去剪了个口子,等她明天走了,这绝对会是阮玉娇的噩梦吧?
不敢再耽搁,阮春兰关上柜子匆匆忙忙地跑回去了。她刚进门,小壮就从房里跑出来,对着空地撒了泼尿,还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的房门。不过实在是太困了,他尿完就赶紧跑了回去,继续睡觉。
片刻后阮玉娇收拾好回房睡觉,吹灯的时候余光瞥到地上有些草屑,低头一看,不止草屑,还有一点点土,可她明明记得擦洗前刚刚扫了一遍地啊。她是个爱干净的人,不由得皱起眉头查看自己的鞋底,可是鞋底不算脏,心里一转,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明明关严了门,回头却发现房门开了个缝一般,总觉得怪怪的。
她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间,目光落到柜子上时终于看出了不对劲,柜子她一向关得好好的,此时缝隙却夹着一点点布料,有人动过她的柜子!
阮玉娇心里一惊,急忙冲过去查看,瞬间脸都白了。那些被剪的布料无所谓,可那件华贵的衣裳值二百两银子啊!她看着衣裳左肩的一道口子,脑袋里一片空白,扶着木柜才勉强站稳。二百两对如今的她来说还是天文数字,把她卖了都不值二百两,她总共也没挣到十两银子啊!
一股愤怒的情绪直冲脑门,阮玉娇抓着衣裳冲到院子里,对着刘氏她们的房间喊道:“刘氏!阮春兰!阮香兰!你们给我出来!出来!”
怒喊声将所有人都吵醒了,阮香兰不乐意地嚷嚷道:“干啥呀?大半夜的瞎吵吵,你有病啊?”
“出来!你们谁剪了我的衣裳?出来给我说清楚?!”
“啥呀?我都听不懂你说啥。”阮香兰虽然不高兴,但一听什么“剪衣裳”就好奇起来,披上衣服出来看热闹了。
阮玉娇死死地盯着她,看到她脸上熟睡压出的印子和惺忪的睡眼,第一感觉不是她,不过这也不一定,说不定是故意弄成这样的呢?她又继续喊道:“刘氏!阮春兰!出来给我说清楚!”
阮金多暴怒地在屋里吼,“大半夜鬼叫个啥?滚回屋去!”
这时老太太已经听见动静了,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跑出来拉着阮玉娇看,待看到她手上被剪破了的衣裳时,惊呼一声脸色都变了,“天呐!这、这可咋办?二百两银子啊!”
大家伙儿的睡意都差不多消了,又听见二百两银子,所有人都走了出来。阮金来皱眉问,“啥事儿啊?娘你刚才说啥二百两银子呢?天上掉馅饼了?”
老太太带着哭音道:“掉啥馅饼?这是掉刀子啊!天杀的谁把这衣裳剪坏的?谁?这是要害死我们全家啊!”
这话让大家心里一惊,立刻清醒过来。阮香兰看清她们手中的衣裳,吃惊地瞪大了眼,指着衣裳道:“这、这是啥衣裳?咋在咱家呢?你不是只给锦绣坊做衣裳吗?”
阮玉娇仔细观察着她们母女三人,咬牙说道:“这就是锦绣坊给我的大活儿,修补这件衣裳能得不少赏银,这件衣裳值二百两银子!”
几人倒抽一口凉气,陈氏哆哆嗦嗦地道:“二百两银子?剪坏了?这意思是咱家要赔钱?”
老太太怒瞪着他们,“当然要赔,不赔难道进大牢吗?刘氏!是不是你干的?你缺心眼?要害死咱们家?”
刘氏吓白了脸,急忙摆手,“我发誓!真不是我干的,我一直在屋里睡觉呢,啥都不知道啊,我连这件衣裳都没见过,真不是我!”
阮春兰和阮香兰也急忙撇清关系,连陈氏也赶紧解释,就怕罪名落到自己身上。而阮金多已经从僵硬中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死瞪着衣裳,哆嗦道:“衣裳真坏了?要赔二百两?”
阮金来忙上前,“娇娇,你说话,不赔行不行?这衣裳真值二百两?咱全家也没这么多银子啊!”
阮玉娇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是锦绣坊好不容易从京城接到的活儿,掌柜的信任我才交给我,你们想想京城住的都是什么人家,何况这还是高门大户的夫人穿的,二百两都是便宜的!我要是补好了,兴许一次就能挣个十两、二十两的,可如今衣裳坏了,什么都完了,赔人家二百两银子都不一定能了事。”
她审视的视线在阮春兰和阮香兰之间来回移动,这两人最有害她的动机,相比之下,阮香兰容易冲动,阮春兰心肠最坏,到底是谁,却不能轻易论定,因为她没有证据。
这时小壮有些迟疑地说:“姐姐,我刚才出来撒尿好像看见个人影,绿的。”
几人互相看了一下,巧了,阮香兰和阮春兰披的外衣都是绿的,只不过一个深绿一个浅绿,看来确实就是她们两个之中的一个了。阮金来气道:“大哥!你看看你家这闺女,一个比一个能耐,咋不把房顶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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