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不怕。”阮玉娇笑了笑,凑近老太太悄声道,“奶奶,我刚才一直在琢磨衣裳能不能补好呢,还真被我想出了法子。你看,我想着在这儿绣朵花,然后在下面再绣上这样的花边……”
阮玉娇在衣服上连连比划,给老太太说了自己的想法。老太太虽说做衣裳没她手艺好,但听她这么说也能想象出是什么样子,顿时眼前一亮,露出了笑容,“娇娇,这主意好!绣完肯定好看!”
说完她又有些担心,“可这毕竟要在衣服上改动,人家能乐意吗?那些富贵的人家听说规矩多得很,脾气也不是一般的大,要是你改完了人家怪罪你,那可咋办啊?要不,咱们拿着这件衣裳去跟人家道歉吧,到底是咱们的错,没保管好人家的衣裳。这么好看的衣裳想必那位夫人也是很喜欢的,我们好好跟人道歉,看能不能求夫人给咱们个机会补衣裳。”
阮玉娇握住她的手笑说:“奶奶你说的没错,我也不打算直接改。我想着明天分完家以后,我先搬到庄婆婆那边借住,然后就赶紧去镇上一趟,把这事儿跟乔掌柜说了。那位夫人在京城,我们肯定是见不了的,我问问乔掌柜怎么说,不行的话就再想法子,一定会没事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阮玉娇的头,“苦了你了,让你受委屈了。”
阮玉娇微微一笑,“也不全是委屈,刚刚我已经为自己报过仇了。春兰她心气儿高,还一直以为嫁了个好人家,即将脱离这个家了,结果突然知道自己是被卖的,指不定得多痛苦呢。她这会儿被捆起来丢进了仓房,真是一点温情都享受不到,我想她受的打击一点都不比我小。奶奶,我这么想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老太太牢牢地抱住她,斩钉截铁地说,“这些年我管过她太多次,可她每回都要耍心眼儿,次数多了我也烦了。如今她做出这种事来害你,丝毫不顾姐妹亲情,往后她就不是我孙女。你没错,她落到这般下场,有一半都是她自己作的。”
阮玉娇听她这么说就放心了,看着天色不早,忙扶老太太躺到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起身道:“奶奶快些睡吧,明天事儿还多着呢。既然已经这样了,咱们多想也没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往后我会好好孝顺您,一定让您过得高高兴兴的。”
“嗯,奶奶知道了。你也赶快回去睡吧,别多想,奶奶一直陪着你。”
老太太笑了笑,阮玉娇却觉得她是在强颜欢笑,可是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只希望天亮之后能够一切顺利吧。
等阮玉娇走了之后,老太太一个人在屋子里怔怔出神,一夜都没合眼,但她心里却不像阮玉娇想的那样痛苦。也许是这阵子和庄老太太聊得多了,越来越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都这把年纪了,就不该在多管孩子们的事了。有句话不是说了吗?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从前她总想管管他们,盼着他们好,可他们只有不耐烦而已,这么久了也没管出什么,反而还对她有不少不满。
既然如此,她何必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她年轻时吃了那么多苦,那两个小子倒是跟着他们奶奶逍遥自在的很。如今他们都大了,她也老了,难道还要她累死累活去管他们?她欠他们的?总之,事情到了这一步,做人就得看开点,不然别人不高兴,她自己也不高兴,何苦来哉呢?
老太太就这么想了一晚上,虽说还是上火,但她真的是想开了。而且她还为阮玉娇想了很多,从阮金多他们的态度来看,阮玉娇风光的时候,他们就要沾光,等阮玉娇落魄的时候,他们不落井下石都是轻的。除了小壮和小柱对阮玉娇一直真心,其他人,指不定要怎么扯阮玉娇的后腿。包括大柱、二柱都被陈氏教得心眼儿多了,根本靠不上。
这样的家人最好是断绝关系,互不往来,才能让他们没办法干涉阮玉娇的事。但分家就只是分开过日子,亲缘关系却还是割不断的,往后一旦阮玉娇解决了这个大危机,挣了更多的钱,那些人绝对还会厚着脸皮当没事发生过。万一她哪天两腿一伸管不了事儿了,阮玉娇还不被他们欺负死?
老太太看阮玉娇的样子似乎对这次的事也不算很担心,那应该就是十有八^九能够解决。这样的话,她还真得想法子让阮玉娇跟阮金多彻底断了。只要他们俩断了,别的什么人还有什么立场有什么脸跟阮玉娇讨好处?老太太想到天亮才想到法子,不等别人起来,先一步出门去了庄婆婆那里。
庄婆婆年纪大了,觉少。阮老太太到的时候,她正起身想慢慢挪到桌边倒碗水喝,见到阮老太太顿时怔住,“妹子,你这是?”
阮老太太忙动手倒水,叮嘱道:“老姐姐你可别动,前三个月不能下地呢!你要喝水我给你倒,给。”
庄婆婆接过碗,往她身后看了看,疑惑道:“就你一个人来的?娇娇呢?”
阮老太太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说道:“昨晚上家里出了点事,我也不怕你笑话,娇娇那孩子拿回来的衣裳被春兰给剪破了,闹腾半宿才消停下来。那衣裳要赔二百两银子,大房、二房一听都急着跟娇娇撇清关系,把我给气得啊,心里直哆嗦!最后大家都同意分家,大房、二房各一家,我和娇娇单分出来,待会儿就要找里正主持了。”
庄婆婆想了想,皱眉说道:“二百两不是小数目,我走路不方便,你待会儿找里正的时候顺便请他帮忙把这房子卖了吧,能凑一点是一点。”
阮老太太一愣,忙道:“老姐姐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借钱的。娇娇昨晚上悄悄跟我说她能补好衣裳,我听她的意思确实是挺有把握,今儿个稍晚点就去镇上问问掌柜的成不成。我来这儿啊,就是因为她八成能补好衣裳,这次是有惊无险。可事后等大家伙儿知道了,那分家不就形同虚设了?大房、二房看到娇娇的本事哪能放过她?她给京城的贵人补衣裳做衣裳,一次挣得能抵旁人几年,我看他们留她在家挣一辈子钱都有可能!”
“是这么个理儿,可娇娇毕竟是你儿子的闺女,能咋办?这会儿也不能匆忙找个人家就把她嫁了,着急可选不着好人家啊!”庄婆婆一听也担忧起来了,阮玉娇那么好的姑娘,咋就不能有个安稳和乐的家呢?
阮老太太沉默了一下,定定地看着庄婆婆道:“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老姐姐,我想把娇娇过继给你!”
庄婆婆瞬间瞪大了眼,“啥?你说啥?!”
“我说把娇娇过继给你当孙女!”阮老太太第一次说还比较艰难,等再开口却觉得这是最好的法子,“只要把娇娇过继给你,她就再不是阮家的姑娘,往后不管是谁都没法拿亲情压她了。你放心,她如今麻烦缠身,我也是叫你这会儿就干啥,等她跟乔掌柜说好了,悄悄补好衣裳确定没事儿了,咱们再过继,你看咋样?”
庄婆婆满脸的不可置信,看阮老太太跟看疯子一样,“你把这么好一个孙女过继给我?你咋想出来的?咋能舍得呢?”
阮老太太苦笑了一下,“要不是实在没法子了,我能想出这么个招儿来?过继可不是小事儿,从此她就不是阮家人了。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缠住无法脱身啊,要说我这么好个孙女,我还真是舍不得,但娇娇这孩子实诚,就算过继了,我也还是她奶奶,她就是又多了一个奶奶疼她,你说对不?”
庄婆婆这下相信她是认真的了,这几乎想都不用想了,这么好的孙女给谁谁不要?她之前已经无数次哀叹这么好的晚辈咋就不是她家人呢?如今可谓是心想事成,本来遥不可及的妄想一下子成了真的。虽说过继一般都是过继个男丁继承香火,但她这些年把什么都看开了,香火不香火的有啥用?最终要的还是长辈慈善、晚辈孝顺,一家子和乐平安,比啥都强。像阮老太太家儿孙满堂还不是净跟着生气闹心?
庄婆婆连犹豫都没犹豫就点了头,还怕阮老太太反悔似的,拉着她直说用不着等什么衣裳补好,这就让里正给主持过继。她早就把阮玉娇当亲孙女一样疼了,阮玉娇有难,她就更要有啥帮啥,哪会因为这事儿就往后缩呢?阮老太太还怕会连累她,可她一个孤寡老人本来就没啥可怕的,两人商量几句,直接就把这事儿定下来了,决定跟分家的事儿一起说。
因为要过继得双方在场,阮老太太又帮庄婆婆擦洗一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收拾妥当之后,去请李郎中的儿子帮忙,把庄婆婆直接背到了阮家。
家里人都刚刚起来,阮玉娇没有做饭也没人挑什么,一向不理家事的陈氏主动去灶房准备了起来。大家伙儿看到庄婆婆都很是惊讶,刘氏更是嘴快地道:“娘你怎么把她带来了?家里已经够倒霉的了!”
庄婆婆冷哼一声,“我再倒霉也克不着你们家,你们跟我有啥关系?”
“你咋说话呢,你……”
“够了!”老太太厉声喝道,“庄老太太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在这儿胡说八道啥呢?不会说话就滚回屋去!就你干的那些事儿,我把你休了都没人敢说啥!”
刘氏急忙看了一眼李郎中的儿子,生怕老太太在外人面前把啥都说出去,吓得嘴都不敢张了,灰溜溜地回了屋。其他人一看这架势自然也没多嘴,反正吃完饭就分家,往后连老太太都分出去了,他们何必再吵一通?
阮玉娇上前帮忙扶了庄婆婆坐下,有些疑惑奶奶为啥大清早地跑去把庄婆婆请来,而且她总觉得今天庄婆婆看她的目光格外慈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想到往后大孙女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心里一酸,但立马又笑了起来,拍拍阮玉娇的手,道:“有啥事儿吃完饭再说,你衣裳收拾好没?”
阮玉娇点点头,“都收拾好了。”
“那行,你去把我的东西也收拾一下,等分完了家,我跟你一块儿走。”
老太太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可把全家人都给弄懵了。阮玉娇惊讶道:“奶奶你不住这儿了?这儿好好的大瓦房呢,你不要了?”
其他人都屏住呼吸听着,有一种即将得到主屋的兴奋,谁知却听老太太说:“我的房子我当然要,分家分家是给晚辈们分家,难道他们还能把我净身出户不成?连我的房子都抢,我就去衙门告他们不孝!”
阮金来皱眉道:“娘你说啥呢?谁说要抢你房子了,你看看你!”
阮金多也不耐烦地道:“娘你这是啥意思?我们谁也没说要赶你走,你是我娘,我是家里的老大,你就该跟着我养老不是?我只说把那死丫头分出去,又没说你啥,你干啥非跟我对着干?”
“呵,全家最孝顺我的人就是娇娇,我当然得跟着娇娇走。就你们这急着把娇娇赶出去的德性,我跟着你养老?那我老了你还不得把我丢山里头喂狼?!”李郎中的儿子已经走了,老太太也不拿庄婆婆当外人,直接就怼了儿子一句。
阮金多气得够呛,可阮金来碰了他胳膊一下,他又想起刚才两兄弟商量的事儿,压下怒火沉声道:“你非要跟那死丫头走,我也没法子拦你,但你不能把家里的银子全拿去贴那死丫头。她一个赔钱货,早晚要跟人家姓,分家也是直接分出去,啥也别想拿。”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怒道:“好哇你!我老婆子还没死呢,你就惦记上我那点银子了?那是我的,我爱给谁给谁,谁规定我的私房钱就得分给你们了?你们见天儿的惹我生气,指不定让窝我减寿了多少年,还分给你,你想得美!”
一听这话,两兄弟就急了!
阮金来站起来道:“娘你还分不分好赖了?儿子、孙子不管,就拿个丫头片子当香饽饽?你死了她都不能给你摔盆子!你靠谁?还不是得靠我们?”
老太太脸色发白,显然是被他们气坏了。谁家当儿子的会说什么“你死了”这种话?不盼着她长命百岁,反而咒她死后没人摔盆子呢,她为这种儿子操心简直就是缺心眼儿!
老太太也不耐烦跟他们掰扯,摆摆手道:“吃完饭请里正,里正最是公平,该咋分就咋分。你们能得啥就给你们啥,不该得啥你们一个子儿都别想!”
兄弟俩还要再说,陈氏那边已经做好饭了,端上来招呼他们吃饭。她算是看出来了,老太太主意正着呢,再吵吵也吵吵不出啥来,还不如抓紧吃饭、抓紧分家,彻底分开她才能安下心来。不然那二百两的天价就像有把刀悬在她头上一样,让她提心吊胆,就怕全家都栽在这上头!
大家吃饭的时候异常沉默,连老太太和庄婆婆也没说话。阮玉娇惦记给老太太收拾东西,快速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进屋收拾去了。她跟老太太感情最好,时常帮着老太太收拾,连银子在哪儿都知道,收拾起来利落得很,一点也不显得忙乱。
阮春兰依然被关在仓房里,像被人忘记了一般,饭都没给她送。其实阮金多他们是怕她跑了,毕竟她曾经跑过一次,要不是正巧被阮玉娇遇上,能不能把她追回来还不一定呢。如今已经是一手交银子,一手交卖身契,阮春兰就算是那汉子家里的人了,他们要是把人给弄丢了,到时候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儿呢。这会儿饿着阮春兰也是防止她逃跑,等分完家直接把她送走,往后就再也不用管了。
终于吃完饭等到要分家的时候,几个人心里除了担心分配不公还有一些兴奋,往后分了家,他们就可以自己掌钱,自己做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还没有老太太压在头上,怎么可能不兴奋?阮金多亲自去请了里正过来,路上说阮玉娇坏了锦绣坊的事,不愿意连累他们,一定要分出去单过。
里正将信将疑地听着,到了阮家就直接问阮老太太,“阮大娘,您说说这是咋回事吧,真的要分家?”
阮老太太点点头,“昨晚上商量好的,全家都同意分家,那就分吧。大房、二房,还有我和娇娇,分三家。”
里正一愣,不由得皱起眉头,审视地看向阮家两兄弟,“老太太有两个儿子、四个孙子,咋就跟大孙女一起分出去了?是你们不愿意奉养老娘还是咋地?”
阮金来急忙摇头,“里正您这可就冤枉我们了,我大哥刚才还说要给我娘养老呢,是我娘喜欢娇娇,非要跟她大孙女一起过,这、这我们也没办法呀!”
阮金多跟着附和,“对,就是这样,不信您问我娘。”
阮老太太淡淡地笑了笑,“里正,这是我的意思,就按我说的这么分吧。娇娇这孩子前阵子在村里说的话,想必您也知道了。她为了我一个老婆子,说出若不奉养我就说啥也不嫁的话来,我哪能说跟她分开就跟她分开呢?不过里正,刚才我也是老糊涂没说清楚,庄家老姐姐在这儿呢,我就想请您给做个见证,把娇娇啊过继给我老姐姐当孙女!”
“啥?”除了庄婆婆,所有人都吃惊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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