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去?”朱贝妮努力保持平静。
“我更没有理由劝你去了。”陈小西兀自一笑。可是他看朱贝妮,一点没有往常见美食跃跃欲试的兴奋劲儿。
“嘟嘟嘟”……手机再次在桌面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杨青青。
朱贝妮有些起伏:该不会是报丧吧。
想到自此天人两隔,朱贝妮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倔强,伸手接电话。电话未接通前,人已经全然软了态度。
“你在哪儿?你真的没有来?你可真狠心!你快来呀!我怕撑不住!”电话里的杨青青哭了出来。她哭得压抑又放纵,声音些许嘶哑,带足抽搭吸气声,说不定已经是泪水鼻涕横流。朱贝妮被她哭得心慌——撑不住?真的要天人两隔了吗?
“我就来!”朱贝妮猛然站了起来。
陈小西按住滑落的餐盘,招呼服务生“打包”,同时不动声色地拿出信用卡付了账。朱贝妮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做事,慢慢也冷静下来。
“刚才青青说,可能撑不住了。”朱贝妮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陈小西点点头,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食品袋跟着朱贝妮就出了餐厅。
朱贝妮往自动扶梯方向走,走了一半又想起拐角就有直达电梯,又折回头。来到直达电梯前,发下这个电梯只上不下。就这样,她像无头苍蝇一样,混在人流里乱转。
“你还是跟我来吧。我知道XX医院的地址。”陈小西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出手。
“你也去吗?”朱贝妮问。
“没我你去得到吗?”
朱贝妮眨巴眨巴眼睛,马上妥协了。嗯,路痴如她,一个人赶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变数的确挺多的。
“如果你觉得我不方便出场,我可以在楼下等你。”陈小西道。
还以为朱贝妮会说“也没有不方便啦”,谁知她结结实实来一句:“好”,让陈小西有些哭笑不得。
XX医院正门位于不大不小的一条马路上。陈小西带着朱贝妮先乘地铁,出站叫了出租车。为了缓解朱贝妮的焦急,陈小西不慌不慌地跟她聊天,告诉她这样换乘的好处:“地铁快,还便宜”,之所以出了站叫出租车,自言全是“怕朱贝妮觉得太热”,不然他一个人保管等公交车去了。朱贝妮听了陈小西的话,分神很多,有些笑了。
还没到XX医院门口,路就堵起来。司机手拍方向盘,老道地说这个路口向来如此,私家车太多,有钱的人太多!
果然,等朱贝妮、陈小西乘坐的出租车开到医院门口的下车地点时,一辆保时捷后发先至,戛然而止,抢在了他们出租车前停了下来。
“册那!”司机顺口骂道。
保时捷上下来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郎。女郎甩一甩浓密的卷发,踩着细高跟,挎着小包,妖娆地走进医院大门。
朱贝妮不经意回头,看见陈小西的目光牢牢被时髦背影吸引,人家走进医院大门了,他还在车内弯腰目光尾随。
朱贝妮不觉一脸黑线。
“我——”陈小西微一收神,看到朱贝妮脸色变了。
“哼。”朱贝妮把脸扭向一侧。
司机歪着头看,陈小西只好自我解嘲地笑笑。刷卡,下车。
朱贝妮头也不回,自顾自往前走。走着走着,又退回来到陈小西跟前。
“那个,额,青青说是几楼几室?”
等朱贝妮和陈小西绕过人潮拥挤的大厅,找到电梯时,电梯门将要关。没想到,里面有人认识并呼喊陈小西,还为他们按停了电梯。
朱贝妮边感谢边扫视人群。
陈小西已经锁定目标:“梁昉!”
梁昉在人群中招手,朱贝妮这才发现,原来那个时髦女郎就是梁昉。梁昉看上去神色日若。朱贝妮有心想问许文衡缘何突发急病,病情怎样,奈何心里的话一句也问不出。倒是陈小西,将朱贝妮的着急看在眼里,随口一般,就把话题扯到许文衡病情身上。
“我也在想,怎么这么巧在医院遇见你们,原来你们也是来看他。只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得了消息,我也是刚知道呢。”梁昉笑笑地看了一眼朱贝妮。
朱贝妮被她那一眼看得极不舒服,不知是否自己敏感神经发作。
“上次见他,觉得他神清气爽,身体健硕,怎么突然胃出血?”陈小西恍若没有察觉朱贝妮的不快,仍旧愉快地跟梁昉聊天。
“他呀。他自找的。”梁昉语气轻快,说话间甚至有些鄙夷。朱贝妮听得一怔。
恰在此时,他们要去的楼层到了,电梯里人流涌进涌出。陈小西照顾着两个女生出电梯,来到走廊,一路寻找许文衡住的房间。
“怎么回事?”走在走廊找房间的时候,陈小西不动声色把话题重拾回来。
“他没跟你们说?”反问完,梁昉自己笑起来:“这的确有些难出口,总不能说我想出人头地,所以拼了命也要吃下这个大单,所以两周以来,天天去喝酒,要不是当场吐口血,被客户强送医院,恐怕他会暗自擦干,接着上吧。”
朱贝妮闻言,路都忘记走了。梁昉和陈小西察觉时,她已经落后三五步了。迎着他们的目光,她脱口而出:“干嘛这么拼命?”
“我也想不明白!”梁昉跟着叫起来:“干嘛这么拼命!有病啊!”她的不满,她的担心,终于爆发出来。梁昉吸一口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
陈小西左看看,右看看,缓和般安慰道:“听说好男儿志在千里。文衡兄一看就是有志青年。也许只是客户难缠,逼不得已。现在大家都稳定一下情绪,进门之后,就别再给病人脸色看了。”
梁昉叹口气,重新挨门找。
陈小西等了朱贝妮两步。朱贝妮不觉也叹了口气:“我知道他有野心,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
第二十七章 不拼的理由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曾经在语文课本上,一心想起义的陈胜吴广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呼。作者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来表达(称赞)他们的野心。
朱贝妮从来不觉得“野心”是个贬义词,她只是想不明白,活着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健康地活着吗?工作也值得以命相拼吗?
梁昉很快找到他们要找的房间。是间双人房。梁昉象征性地敲敲门,不等反应,推门进入。朱贝妮和陈小西尾随而入。
“你终于来啦。”杨青青哭得眼睛都红肿了。她呜咽着,对朱贝妮喊道。梁昉兀自一怔。
“吓死我了。医生用了药,他在睡。他的同事刚走。”杨青青抱住朱贝妮的一只胳膊。朱贝妮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整个人在发抖。许文衡睡得很熟,很平静。
梁昉一脸雾水地看着许文衡病床前哭哭啼啼的杨青青,脸上表情风云变幻。然而没有人看她,她也无从借机发挥。最后只能盯上闲人陈小西。
“她是谁呀?”梁昉用下巴指跟朱贝妮窃窃私语不停歇的杨青青。
“他们的大学同学。”陈小西轻声回,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就是她告诉我们消息的。”
“哦。”梁昉长长地“哦”了一声,沉默地盯着杨青青看了许久。杨青青只顾跟朱贝妮倾吐感受,全然不知。
梁昉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哎——”陈小西慌忙追出来。“你怎么要走吗?”
“我有那么小心眼儿吗?”梁昉明媚一笑,“我去帮他换个单间。”
不一会儿,有医护人员进来,准备推动移动床,开始取床前挂着的输水液。正全情讲话的杨青青猛然蹦起来:“你们要干吗?”把正忙碌的医护人员吓得一怔,缓了一会才回答:“帮病人换房间。”
朱贝妮搂住杨青青,杨青青仅仅抓住许文衡的床,很慢很慢,才松开手。
梁昉表情冷淡地看了一眼杨青青,站在陈小西身旁,问陈小西带的什么吃的,能否分给她吃一些。
“他们是谁?他同事吗?”杨青青如梦初醒,才回过神,看到自食品袋里取食物的陈小西和一旁巴巴等着吃的梁昉。
朱贝妮轻咳一声,开口介绍:“男的是陈小西,我朋友。女的是梁昉,他女朋友。”朱贝妮说完才觉得尴尬了,因为自己避讳不想提许文衡的名字,结果这样含混地介绍,好像是在说梁昉是陈小西的女朋友一样。
杨青青果然没有意识到梁昉是许文衡的女朋友,很友好热情地前去感谢他们前来医院看望许文衡。
“医生开了病危通知单,签字的时候我手抖得笔都我不住了。”杨青青分享她经历的过程。
“是他喊你来的?”梁昉直直的问,脸色相当不好看。
“不是。是送他来的客户,不知道该联系谁。拿起他的手机,发现他最近联系的人是我,就把电话打我这儿了。”杨青青余惊未消,声音显得很干涩。
梁昉听完这话,脸色才慢慢好转起来,她莞尔一笑,对大家说:“我们去顶楼吧,我定了vip套房。”说完扭身带路。
杨青青惊吓之下,思路始终慢半拍。别人都走了,她才抬脚。她一把抓住朱贝妮:“套房?她是?”
“我刚才没有说清楚。她是许文衡的女朋友,梁昉。”朱贝妮接机解释。
杨青青的脸色一点点变白,呼吸也像是要消散一样。她如雕像一般纹丝不动,连眼神也凝固了一般。
“梁昉……”许久,杨青青才缓过一口气,幽幽地说道:“记起来了,那天朱师兄在公交车上喊的就是这个名字。”
“你没事吧?”朱贝妮上下打量杨青青,她从未觉得青青如此脆弱。
“我没事。”青青轻轻地回答,两只手慢慢护在胸口。“我们也上去吧,你朋友在电梯口喊我们呢。”
朱贝妮回头,果然陈小西立在电梯门口,向她们招手。
vip套房极整洁。有间宽敞明亮的卧室,许文衡已经睡在里面。卫生间一侧,有一个迷你厨房,放着烧水壶、微波炉、咖啡机等便捷厨房用品。卧室外,是一个面积不小的客厅,宽大的真皮沙发,茶几,电视,一应俱全,甚至沿墙有张吧台似的餐桌,配了三把高脚凳。
陈小西进来饶有兴趣地到处看了看。
五十开外的主治医生独自来查房,像朋友一样跟梁昉聊起了家常,语气间颇为熟捻。临走前看了许文衡一眼,语重心长地对梁昉说:“不能仗着年轻这样胡来。胃黏膜上皮细胞很娇贵,总喝酒刺激黏膜,黏膜发生出血、糜烂、水肿、溃疡等,轻则胃出血,重则就是癌。你要多劝他。”
“我记住了。我会劝他。这件事情,麻烦您不要跟我爸爸讲。”梁昉边起身相送,边温婉相求。
“放心,我不会插嘴你们的家务事的。”
医生走了,陈小西兴致高昂:“我从没有来过医院的套房病房呢。”
梁昉被他纯真的感叹逗的笑出声。
陈小西把食物取出,微波炉里加热,拿到茶几上,对众人说:“谁饿了,来垫垫肚子。不够我再下去买。”眼睛看着朱贝妮,些许请求她来吃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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