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他斩钉截铁道。
曲珍差点就信了。
*
第二天他没有来,第三天做实验的时候他也没来。
那句明天见像是个讽刺。
曲珍不问,她知道吴南邶若是有事请假会跟老陈打电话告知,牛牛缺了补课老师老陈也一定会跟自己解释。
但老陈一直什么都没说。
曲珍下楼交水电费的时候路过花店,见着外面胶皮桶里插着一束带露水的茶花,她花了些小钱买下来,回来放在悬窗前的简易玻璃花瓶里。
她在看那本书,看书的时候偶尔闻到花香。
老陈拿着电烙铁沾着焊锡正在连接一块电路板上缺少的元器件,牛牛在卧室做着暑假作业。
门铃响,老陈推了下眼镜,放下烙铁刚要站起来,愣了下,发现曲珍先他一步走过去打开门。
她甚至都没看猫眼,一把拉开,却站着不动。
拿了个纸壳盒子回来,曲珍将老陈买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老陈笑她“也不看看来人是谁就去开门,要是坏人怎么办,女人更要多加防范。”
老陈不是个浪漫的人,偶尔说着些温柔的俏皮话也带了些许年长的劝导意味,曲珍自觉年岁也不小,不想老听他说这些。
她偶尔觉得自己从父母身边嫁人,有了个老公,但大多时候她却是又给自己找了个爹。
“吴南邶怎么这几天都没来?”曲珍突然开口问,她内心烦躁。
“哦……”老陈又拿起电烙铁,埋头认真焊着那枚元器件“我也不清楚,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
原来他就是这样凭空消失了。
曲珍走到门口换上防晒衣,老陈回头看她“干嘛去?”
“我去买点菜,听说三站地外的菜市场刚开业菜很便宜,我就当遛弯去逛逛。”
“好。”老陈笑了笑“带把伞,今天日头足。”
曲珍顺手拿起鞋柜上的阳伞下了楼。
一刻都没耽搁她坐到车里发动车子直奔学校。
到了校门口,曲珍又开始懊恼,她一向做事没有这么冲动,等到了才发现她没有吴南邶的电话。
只能寻着记忆走在校园里找那天他住的宿舍楼。
不小心就又这样迷路了。
曲珍坐在户外操场边上的长椅里,日头奇足,她后悔将阳伞落在车里。
“咦?”边上有人轻轻疑惑,曲珍低着头看到视线内多出一双鞋尖。
曲珍抬头,被阳光刺得微微眯起眼睛。
“是你。”
“是你。”
她跟当天晚上那个姑娘异口同声说到。
姑娘歪头看了她半晌“你找吴南邶吗?”
曲珍点点头,渐渐适应了太阳光,见到那姑娘有一对很好看的眉。
有人在远处喊她“魏如月,我们先去F座等你喽。”
如月跟她们招招手,之后转头笑嘻嘻得看着曲珍“我带你去找他,他跟我说了你是他师娘。”
曲珍站起来,没说什么跟着她。
到了研究生宿舍楼,如月没将她送到门口“我不知道他住几层,你问问收发室的大爷,我还有自习课。”
说完她欢快得一颠颠儿跑远。
曲珍绕过花坛到了正门,这条路她还是记得的,未等走近就看到了吴南邶。
他仍是穿着那件淡灰色的汗衫,涤纶料深蓝色的裤子,对面站着一个穿着老土年长的人,手里拎着一个玻璃丝袋子,装猪饲料那种,里面鼓鼓囊囊的。
年长的人对吴南邶点头哈腰,既抱歉又谄媚,说着什么竟掏出个泛黄的手帕擦了下眼角和嘴角,吴南邶却是一直侧身站着,没说话,也目不斜视盯着那人。
曲珍缓缓走近,听吴南邶嘱咐他“少喝点吧,踏踏实实跟俺舅母过日子。”
方言的口音,但曲珍却听明白了。
那人叹了口气,一抬头正好对上曲珍的视线,仿佛倒吸一口冷气,惊得微微长大嘴。
“她,她——”那人竟然伸出手指头指着曲珍。
吴南邶回头,看到是她微微皱眉。
曲珍知道那人如此表情定是有所隐情,一般这种状况,无外乎曲珍长得跟某人极像,因为她与这位年长之人素未谋面过。
吴南邶将一张粉色车票塞给他“舅,你先走吧,别误了车。”
他舅舅还是微微张着嘴,机械地点了下头,突然回过神,惨兮兮得勒紧手中的袋子,拍拍吴南邶的肩膀语重心长得说“你要争气啊!”
吴南邶点点头。
等人走了,吴南邶才完全转过身看着曲珍。
曲珍说“好几天没去做实验也没给牛牛补课,电话打不通,老陈让我过来问问你怎么回事。”
吴南邶看着她,眼神淡淡,仿佛一秒洞穿她的谎言。
他转身进了宿舍楼下半开着的大铁门,曲珍尴尬,心里有羽毛骚动,在后面喊他“我不上去!”
吴南邶稍微转过来半张脸,由于刚才在外面站了太久,鬓角已经稍微有些被汗水浸湿。
“等我两分钟。”
不多时他下来,将一个手机递给她。
凡是有因即有果,种下什么种子开出什么花,从曲珍接过这个手机的时候,她心里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你的礼物。”吴南邶轻轻得说。
☆、夜雨凄迷
那束茶花枯萎了,虽然曲珍回来扔了一片阿司匹林进去,但她抱怨西安每日不知疲倦的足日头。
她心不在焉得吃饭,内心一直叹息这样一束倔强的花就这样早早夭折。
朝开夕败,生命脆弱。
老陈夹了两筷子菜,就着米饭咂摸着嘴“去那么远的菜市场怎么不买点肉,牛牛说想吃鸡翅了。”
曲珍讪讪得点头,谎话圆得极其自然“走路去那么远,拎太多太重,我本意也就是去逛逛,没成想人太多,我进去就出来了。”
婚姻会让一个女人变得滋润吗?不会,它会让一个女人变得聪明甚至狡诈,婚前无知与难得可遇的执着在恰逢合适的时间沦陷在一个男人的天鹅套索里,婚后晚熟变得智可敌人,反宾客为主,将当初那个人男人的智商狠狠践踏。
女人一生变聪明的后智只有一回可乘之机,就是在她心存歪念之时。
曲珍自己并未察觉,她觉得她对吴南邶的兴趣,不过是兴趣本身,无关乎想要真的实施什么行为。
老陈吃完放下碗筷,忽然有些抱歉得看着曲珍“晚上临潼有个水库测距,是夜试,明儿一早我就赶回来,你在家的时候把门窗关好,听说今晚有暴雨。”
曲珍点点头,老陈的每次机动调研都是最后才告知她,临到跟前儿才说,陈述句,只是例行通知。
但曲珍已经很感激,她能想到老陈犹豫再三怕她使小性子不让他走之时他无奈的模样。
但曲珍何曾对陈杜生赌过气?又何曾像个小女人似的撒娇让他在学术和她之间做个取舍?
曲珍默默收了碗,拿到水池边清洗。
老陈也没说什么,一直沉默不语穿上衣服,走到门边。
曲珍探头出来,双手还沾着泡沫“洗漱的牙具浴室柜下面有,你带着,别浑身打浑身的就睡了。”
老陈点点头,又朝她勾了勾手。
曲珍过去,老陈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把门锁好,不能给陌生人开门。”
一般这种情况,老陈是真的对曲珍有歉意,另一方面,是真的关心。
曲珍就又有些心疼他日日如此忙碌“你说要下雨,带把伞吧。”
老陈正在换鞋“好,你把伞放哪了?”
曲珍一下子说不出话,脑中翁得一下,她自己竟把自己绕进去了。
嘴拌蒜,磕磕绊绊才圆谎“回来……回来的时候,呃——楼下看到车子贴条呢,我开到小区收费车位,把伞落在车里了,你看看副驾驶手抠里有没有。”
老陈下楼,找了一圈,发现车子停在小区外面马路牙子边上,右侧车轮还压上半截石台,车轮也没有回正,可见开车之人下车之时有多么着急。
老陈走到驾驶位边上,墨黑色车窗外粘着刚刚贴的违章通知单。
老陈站着没动。
他不清楚一向温婉的曲珍为何撒谎。
但他选择包容,谁都有秘密吧,尤其是从来不与他掏心掏肺的曲珍。
牛牛写着语文作业在卧室喊曲珍“妈妈,快来帮我看看这个怎么写。”
曲珍走进去,俯身哈腰看着他的作业本,手按在旋转椅背上。
是一道看图说话,简笔画中一人带着草帽坐在水边,下面提示是:根据图中绘画描写一句所学诗句。
曲珍无解,她如同牛牛一般的年纪已经开始读宋词,疯狂迷恋,唐诗涉猎少,但积年累月的,到了她这个年纪也有些。
竟也一时答不上来。
突然听到嗡嗡得震动声。
曲珍还沉浸在这道题的题解里,牛牛仰着脸看她,侧脸被护眼灯的光亮照得恬静“妈妈,你手机响。”
曲珍隔着布料按了下裤兜里的手机,没有动静。
“你听错了——”
自己也竖着耳朵听,的确是有。
她脑中炸开火焰,一下子明了,赶忙说“也许是你爸忘拿手机了!”
她转身要走,牛牛却懒洋洋得问“这道题怎么办?”
“先空着吧,做下面的。”
曲珍走到客厅,没有开灯,月光洒在瓷砖地上一个方块形状,仿佛甜凉糕黏在了无法逃出的去路之中,曲珍深吸一口气,迈过去拿出她藏在鞋柜里的那个手机。
按亮,哪怕这突然乍现的光亮都让她做贼心虚,她闪到了浴室内。
想起吴南邶当时说得那句话“你的礼物。”
礼物,这个词,应该是对授予人的恩宠,曲珍当时不明白一个手机对她来说有什么能使自己欢喜兴奋之事,她错解了礼物的意义,觉得吴南邶也不过如此。
小心按开,手机主界面只有个微信,右上角亮着一个红圈,显示着“1”
曲珍打开。
干净的通信录,这个微信被注册是为了什么她不用消说就明了,果然联系人里就一个,未注册朋友圈,头像也是灰白的一个轮廓,署名“无。”
曲珍点进去,发现是一张图片。
还是她记忆里吴南邶的寝室,整洁的桌面,还是那三等分厚厚摞起的书本,烟灰缸里多个根烟屁股,曲珍却还是轻而易举发现了异样。
多了一面立在桌上的小镜子,能看到一个男孩裸着上身仿佛刚刚沐浴完端着手机对着书桌拍摄的镜像。
她能看到吴南邶的腹肌,微微隐现在宽松裤腰的上方。
照片中桌子上还多了一个相框,上次本没有的,相片里面是一朵山茶花的特写。
曲珍突然回头看着月光下插在窗子前面花瓶里那束已然枯萎的山茶花。
外面惊雷咔擦一声响,带着闪电,将客厅里静默的事物照得粉碎性的清晰。
曲珍心里突然感到很踏实,也很甜蜜。
她的礼物——
曲珍突然捂住脸。
她感到她的世界天旋地转,颤抖的手不知如何回复。
【我在楼下】
手中震动让曲珍惊得一下子掉了手机,她看着未关的对话框里这条信息,好久才颤颤巍巍得捡起来。
【再等等】她鬼使神差发了这条。
哄牛牛睡下,这孩子一旦睡着就很安稳,电钻声都闹不醒。
曲珍却一直内心焦急,觉得过了太久,怕吴南邶已经走了。
赶紧又回到浴室拿起搁置在干燥浴缸里的手机,犹豫了很久才顾左右而言他得发送【下雨了】
很久没回。
曲珍坐在马桶上,发完这条就开始后悔,脸埋在膝盖上,她不期待别的,只期待那男孩说他已经回去。
突然轻轻一声敲门声。
曲珍猛地抬头,甚至觉得自己幻听。
的确又过了很长时间没有任何声音。
可曲珍还是走到门边,朝猫眼里看了一眼。
廊灯已经熄灭,外面事物没有轮廓,黑暗一片,像极了自己此刻的心。
过了不知多久,客厅的时钟滴答作响。
咔哒
咔——哒——
咔哒——
仿佛他那日按响门铃时的催促,曲珍自我安慰似得拉开门。
又是一声惊雷,走廊里的窗子透过暗弱光线,却将门外的人照得仔细。
曲珍反手欲要一把拉上门,吴南邶却伸手抵住,曲珍怕夹着他的手突然心存恻隐,也就是这么一个空档,吴南邶迈了进来。
黑暗的房间内,只有彼此呼吸。
曲珍眉心跳动,紧了紧身上的披肩,不合时宜得开了空调,打开的半扇窗子里迎来户外的凉风,交织着热气,与室内的温度混合,曲珍后退半步,已经后悔让他进来。
吴南邶却又上前一步伸出手。
以为他要来拉自己的手,曲珍没动,那手顿在空气中片刻,却勾住了自己的脖子,将她一寸寸按压在他的怀中。
很久,只有维系这个姿势,窝在他坚硬臂弯里被融合感包围着,曲珍已经觉得很满足,甚至要哭泣,吴南邶渐渐锁紧这个拥抱“是我把他支开的。”
曲珍突然浑身颤抖,竟不成想自己难得几次谎言,却顺了吴南邶的意。
他淋了雨,浑身湿哒哒,曲珍却不觉得违和。
仰起头,难耐得,迎接他的唇。
道德的沦丧让她浑身发抖,瑟瑟不安,吴南邶揩掉她的披肩,手抚摸上她内着的肩带褪下。
曲珍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与情绪熏染激荡得浑身战栗。
他托起她的臀,感到她的抗拒与难以取舍,抱着她进了浴室反锁上门。
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汗水雨水还是情劫激发的体*液,温热烫过胸膛薄衬内衣的只有□□之间最原始的被需要与被舍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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