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苏奇怪地看着她走远,令遥倒是一直微笑着。
“现在,我不仅觉得她很神秘,还觉得你很神秘。”穆苏低声道。
“告诉你一句话,你就不觉得我神秘了。”令遥道。
“什么话?”
“我喜欢她。”
很快的,到了年关,泰元十九年也即将永远成为过去。腊月二十八日,轻璇派去岭南的弟兄带回了叶鸢的消息。
岭南距洛阳千山万水,且天气酷热,叶鸢的弟弟妹妹们有的在去的路上就熬不住死去了,有的到了岭南后在极度不适应和劳累中去世,好在叶鸢仍旧活着。
穆淳和轻璇本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此时听到卓如风的心上人仍然在世,心下一阵欢喜。卓如风更是第二天就启程前往岭南,去接叶鸢回来。
轻璇和穆苏送他到长夏门,路上卓如风对穆苏说,从前跟他不熟,有些话不便说,如今既有了交情,就必须要劝他一句,他不该再这样耗费时日。
“那我还能做什么?”
卓如风极认真地道:“你可以追随蜀王,他是个勤政为民的好王爷,你是他堂弟,现在跟了他,他将来必不会苛待你。”
穆苏摇摇头。
“我不喜欢参与党争。”
卓如风深深看了他一眼。
轻璇忍不住问:“若是你有的选,你希望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穆苏笑了,露出十分神往的神情:“我一直很羡慕江湖中的大侠,我最大的梦想,便是掌管一个最大的江湖帮派。”
他瞥到轻璇目瞪口呆的表情,摆手笑道:“我知道不可能实现的,也就是你问起来,我随口说说而已,别那副表情。”
两人送别过卓如风,回去的路上与一个骑着黑马、身穿白袍的女子擦身而过,那女子身后跟着十几个随从,样子威风无比。
轻璇想起,她刚到京城的第二日,从项颂良府上回去的路上,曾见过这名女子,那时她身穿红衣,与现在一样腰间佩着宝剑。
“这姑娘好生飒爽,我怎的从没见过?”轻璇问。
“你一个女子,不关心风姿翩翩的儿郎,怎的对一个姑娘感兴趣?”穆苏笑话她。
“我就是觉得她很特别,怎么了?”
“哼,还有比你更特别的吗?”穆苏瞪她。
轻璇笑了笑:“怎么没有。”
穆苏眼珠转了转,又换了语调道:“不过,那姑娘当真是个奇女子,你可知道赫赫威名的公孙家族?”
轻璇忽然知道她是谁了。
穆苏以为她不知,絮絮叨叨说起了关于那位奇女子的故事。
“你别看如今炎朝是整个天下最强盛的政权,其实啊,我们穆家的先祖从前只是冀州公孙家的奴才。是公孙氏发现了穆氏的才华,并加以提拔,才有了如今的炎朝。后来穆氏一脉逐渐壮大,成了冀州最强大的家族,公孙氏并不自恃功高,而是一直从旁相助,穆氏夺得天下,公孙氏也有一份功。
刚才那个英姿飒飒的女子,就是公孙家的公孙凌。她自幼生活在青州海边,从小就跟着父亲骑马狩猎,在军营中同男孩子们一起厮打着长大,只是每年都要回京城一段时间。
哦,对了,她十三岁那年,皇帝下旨令公孙家平定青州海贼之患,那时她随父出征,立下汗马功劳,当时还受了皇帝的褒奖,赏了好些东西,自那时起,公孙凌在青州守军中的地位,便与他父亲一般,也算是炎朝最英勇的巾帼将军了。
如今的公孙氏,庶子很多,到了公孙凌这一辈,嫡出的孩子就只剩她一个了。穆氏向来重视嫡出血脉,公孙凌是皇帝钦定的公孙家族继承人。还有啊,皇帝说了,将来她的夫婿必须要入赘公孙家。”
轻璇“扑哧”一笑:“这些事你倒是了解得清楚,难道,你想要去试一试?”
“不不不,”穆苏慌忙摆手,“我特别害怕此类女子。”
“看来你果然还是喜欢叶姑娘那样的。”轻璇揶揄。
穆苏居然也没有反驳,只是默然向前走着。
一场纷扬的大雪落下,年关一过,天气放晴,便又是新的一年。
自从宣王穆昭去世后,宣王府就再也不是王府,府门上的牌匾被取了下来,整个府院成了一座没有名号的偌大宅邸,且只有穆苏一个主人。今年令遥和轻璇都来他府上拜了年,穆苏心里高兴,便择了日子邀请轻璇再到府中做客。
轻璇笑着答应,却提了个要求。
“我最近结识了一位新朋友,想把他也带去,可以吗?”
穆苏一愣,虽然这个要求有些无礼,但轻璇是他很重要的朋友。轻璇新交的朋友,他也想见见是什么样子。
不过……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也邀请了令遥,你朋友是官场中人吗?”
“算是吧。”
穆苏的眼神变了变:“你可以啊九流,如今你的官场朋友是越来越多了。”
话是这么说,穆苏还是用心准备了一番,迎接令遥、轻璇以及轻璇的朋友来自己府上。事后他不停地埋怨自己为何要如此费心准备,人家明明是设了个圈套等着他,他却还傻呵呵地跳了进去。
因为轻璇所谓的新朋友是穆淳。
作者有话要说: 提早说晚安~
☆、第79章
穆淳是骑着高头大马,堂而皇之地从大门进来的。
而令遥,也是一副早就知情的样子。
“你们……”穆苏脸色铁青。
穆淳拍着他的肩,温和地说了很多很多话,他越听越心冷。
“我早就在你们的算计中了,是吗?”穆苏颓丧下来,看着他们三人。
“喂,你可不能这么说,”轻璇有些忍不住了,“我最初认识沈玉卿的时候,可不知道你是他朋友。我承认,后来我所做的每件事都有目的,但所有的事情都得到了最合理的解决,不是吗?”
穆苏看着轻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啊,她并未利用过他,只是不停地将他引向穆淳的方向而已。到了现在他才彻底发现,这段时间自己做过的所有事,都是对太子有害、对穆淳有利的。
“所以,我央求你帮我找的为叶家洗冤的证据,其实是蜀王命人找的?”
“……对。”轻璇道。
“你所谓的江湖朋友,其实也是蜀王的人,是不是?”
“是蜀王的人,但也确实是我朋友。”轻璇平静地解释。
“令遥哥哥,你说你知道九流是女子,其实,你们早就认识了,是不是?”
令遥颔首:“早就认识没错,但我确实见她第一面就知道她是女子啊!”
轻璇眼前立刻浮现滟水池初见的情景,一张白净漂亮的脸蛋红了个透。
穆苏紧紧握着双拳。
“光说这些,你也许并不能明白,那么我就跟你解释得更透彻一点。”穆淳道。
“你求九流帮你寻找能为叶氏洗冤的证据,她来找到了我。其实,我们很早以前就知道,叶晏堂是被冤枉的,他与他的家族所遭遇的一切横祸,都是觊觎他首辅之位的童高所为。但我们也知道,凭他一个人做不了这些。叶晏堂过于正直,得罪了宫中受宠的阮贵妃和朝中声势渐盛、野心勃勃的太子。他们都想除掉叶晏堂,而童高跟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偏偏童高又是个十分好操纵的人,阮贵妃对他进行了笼络,以下一任内阁首辅之位为条件,让童高配合她与太子除掉了叶晏堂。当然,阮贵妃与太子当时的想法是,若是此计失败,他们可以将童高推出去当替罪羊。
想到这些事情并不难,甚至于赵及锦投靠了太子与童高,也是我们早就掌握的事。你觉得九流很聪明,很多事情一猜就中,她确实很聪明没错,但你问她的那些事,她早就已经知道了真相,只不过还没有求证罢了。你让九流帮你查,我们就马上着手查,证据很快便有了。”
穆苏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穆淳看他一眼,继续道:“你说九流的江湖朋友是我的人,那么我告诉你,他确实是我的人。他的真名叫方湛,可能你还未见过他本人,他是个真正的江湖侠客,剑术一流,忠肝义胆。而他,也确实是九流的朋友,当初九流来到我身边,他是跟着九流来的。这样好的关系,难道不算朋友吗?”
穆苏抬眼看向轻璇,眼神中有委屈、有不甘。
“你堂堂王爷,却和江湖势力有牵扯,你居心不良。”他转脸对穆淳说。
“若你是我,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穆淳一笑。
“为什么?”
“我就跟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我的母亲名叫宋弱衾,是父皇的一名普通妃嫔。我从小,就没有太子得宠,太子比我年长,他的母妃也比我的母妃身份高贵,我就想,反正将来天下是他的,我当个闲散王爷也就是了。可是,后来我的母妃去世了,我在宫中成了个无依无靠无宠的孩子。父皇看我不顺眼,在阮贵妃的劝说下将年仅十一岁的我赶出了皇宫,在京中为我建了一座平王府,府中所有人都不听命于我,而是听命于父皇,是他用来监视我的眼线。”
穆苏怔住。
“那时府中没有一个人愿意跟我说话,好在有一日,一个姑娘潜入了我府中,带我逃出了王府。
皇子失踪的事,马上就传遍了京城,整个京城一片混乱,我却与那姑娘失散在人海,后来我逃出京城,遇到了令遥。
从小在国子监读书时,唯有令遥愿意亲近我,那时你也在国子监,应该清楚这一点,所以,我对令遥格外信任。他带我去到北境,我在军中隐姓埋名两年,多次出生入死,好不容易等到那一日,我身有军功,令遥说是时候带我回京见我的父皇了。
可是我的父皇,却并没有做好身边多一个皇子的准备,我们的军队换防回京之时,正好碰上大理王起兵谋反,父皇将我们并入朝廷平反大军,要不是我抓住机会又立一功,留在蜀地当了蜀王,恐怕我回了京城也只是一个供太子他们□□欺辱的摆设吧。”
穆苏低头,手握着拳不说话。
“你说我与江湖势力有牵扯,那么我就好好跟你说一说我们的牵扯。我刚才说了,若是不当这个蜀王,我回到京城的下场与现在完全不同,可当蜀王真的那么容易吗?蜀地曾经是什么样子你清楚,如今是什么样子你也清楚,我的能力有限,仅我一人,无法完成蜀地的改变,但若是我和当地最强大的江湖势力联手,便有了几分可能,青门是天下最大的帮派,且最主要的势力集中在蜀地,是我最好的帮手。
你可知道,我在蜀地、在苍城时,几乎每个夜晚,都有蒙着面的杀手来刺杀我,他们个个都是死士,若不是有青门的兄弟暗中保护,我早已成了一具枯骨。你想想,两年的时间,日日有死士,少则一人,多则数十人!会是谁,即养得了这么多死士,又恨我入骨,非要杀死我?”
“……是太子……”穆苏无法自控地说出了内心的猜测。
“你也许会想,是我自己要冒出头,是我自己要跟他抢那个位子,所有的恶果,也该我自己尝,可是穆苏,我的穆公子,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想想看,两年前的朝廷是什么样子?如今,是不是变得好一些了?穆苏,你也姓穆,若你是父皇的儿子,你是不是也会做跟我一样的事?”
穆苏脸色苍白,趁着穆淳话语的空隙,强自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可我不是他儿子,也不屑于做他儿子。”
“为什么?”令遥插嘴问。
“因为我父王,因为我母妃,因为皇后……”他紧紧咬着牙,害怕心中的情绪喷薄而出。
轻璇将手放在他肩头,柔声问:“你……是不是听说过什么不好的事?”
穆苏转过头来,眼神狰狞得可怕:“他们说,父王根本不爱母妃,父王爱的是皇后,而皇帝,就是那个拥有了父王想要的一切,却并不珍惜的人。”
“穆苏,你有没有去证实,这些事是否是真的?”
穆苏摇头:“我不知道,我可怜母妃,也可怜父王,但我恨这些皇族之间的破事!”
“那么,我也知道一个故事,若你愿意,我把我的故事说给你听,如何?”
“关于谁的?”
轻璇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那是关于皇帝、皇后、宣王的故事,也是关于皇后与婉妃的故事,亦是关于嫡出皇子穆淳与庶出公主穆轻璇的故事。
穆苏从未料想过,那些他最在意的、如疑云般的过往,他最信任的朋友、最敬重的哥哥,还有最不喜的皇子竟都知情。
他如坠雾中,那一片迷茫里有很多近在眼前的真相,让他惊讶的、让他害怕的、让他难受的、让他期盼的、让他欣慰的。他茫然地看着眼前三人,从前的很多认知都被颠覆了,而他,也许真该跟他们坐上同一艘船。
那三人还在继续说着。
“穆苏,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少年与一个闺阁少女,从未有过交情,只见过寥寥数面,听过彼此的名头,能有多深的感情?就算你父王救了皇后,两人拥有一段回忆,但那怎么抵得过你母妃十余年的朝夕相随?你觉得,你父王当真不爱你母妃吗?”这是轻璇说的。
“你不是奇怪,九流为什么会认识江湖高手吗?因为她殷九流的身份是假的,她其实是已故青门掌门殷无念的妻子千帆,也是现今青门的代任掌门。”这是穆淳说的。
“那么千帆是谁?为何她会信任我?那是因为她就是当年那个翻墙入平王府,将我带出牢笼的女孩子,她知道我的过往,所以相信我的决心。你一定想问,她小小年纪为什么会跑来救一个被圈禁起来的王爷,那是因为她与我同病相怜,她是我的妹妹,后来流落江湖的惠宁公主穆轻璇。”这也是穆淳说的。
“现在你是否明白了蜀王想要与太子争位的另一个原因?他是嫡子,太子拥有的一切本就该是他的,试想想,一个皇子,自小不被皇帝所喜,长大后才知晓那荒谬的原因,有谁会甘心原谅?穆苏,你是我的朋友,穆淳也是,他与我一同沙场浴血两年,哪怕他去了蜀地以后,我们也是患难与共。”这是令遥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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