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看看里头,生怕秋萍这没大没小的话惹怒了里头的人,把手掌放在嘴边压着气息说:“您说哪里的兵?”
秋萍乐了,那感情好,你今儿还真是倒霉运,你的车我不要了。
伙计宁肯少挣钱也不想摊上事儿,索性让底下人把车赶紧解开,乐得她不用。
秋萍进去问兵爷在哪儿呢?伙计指指里头歇脚的一个茶屋:“在里头醒酒呢!喝高了!”
秋萍掀了帘子进去,里头人被突然灌进来的冷风一吹冷风,抖一下机灵酒气散了一一大半儿。
当兵的没怎么见过娘儿们,成天搂着的就是自己媳妇,看见娇娇俏俏的秋萍,桃红色的小袄里堆着一张白嫩嫩的小脸,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当兵的腮一下就成了驼红色,赶紧摆手说:“他嫂子进错门儿了吧?”
秋萍三两步扭过去,把帕子抽出来挥着手:“没错!找的就是您!”
她借花献佛用桌上了茶壶给当兵的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喂过去,当兵的站起来虎头虎脑地挠着后脑勺使不得使不得啊!
秋萍见是个不开窍的木头疙瘩,也收起了面上的浪荡,认真起来说有要事禀告。
当兵的摸着脑门说好奇怪,你有事儿找县太爷去,找我做什么。
秋萍说:“衙门不开张啊,等明儿一早,指不定贼人就跑了!”
当兵的觉悟高,警惕性重,他道:“什么贼!?”
秋萍反而怀疑起他来了,问你是哪里的兵?
当兵的指指自己身上配的刀,又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再把腰上的牌子亮出来给她瞧,秋萍不识字儿,但是心里觉得估计差不了。
“就是一点,你既然是北军的人,咋说的不是北方话?”
当兵的哈哈笑:“我是南方的人,咋?南方人不让当兵?南方的兵说话不好使?”
秋萍有点儿害怕,说我没话说了,我要回家去了,当兵的也不拦她,远远对着她后背说:“成,我再在驿站里等你一天,要是明儿你还要告发贼人,就过来找我。”
秋萍转过身子问兵老爷的名字。
兵老爷说:“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仇单一个三字。”
秋萍微微一福身:“得称呼您一声仇爷了。”
仇三赶紧摆手:“不敢不敢。”
秋萍一个人在街上老鼠似的缩头缩脑绕了一圈,总觉得自己兜不住,万一她告发了姜如意没讨人好,岂不是把自己给卖了?
她还是得听听大姐的意思。
这边屋子里大姜氏已经朝自己亲闺女跪下了:“做人不能没有良心,你告发你小姨,回头老天爷要来收你的命!”
何诗娟慌手慌脚地扶着娘,大姜氏不肯起来,膝盖长在地上了,说你不答应我就一头碰死算了。
何诗娟也跪下,这时候哭出眼泪了:“娘这不是我要害她,是她逼我这样的。”
大姜氏说:“咱们还是回你爹的家,娘现在有银子了,你也有这么多的头面衣裳,你的嫁妆这么厚重,咱不愁找不到个好人家。”
何诗娟不出声,大姜氏说:“你娘我一意孤行了一辈子,怨过你外公外婆,也恨过你小姨,可是你娘我想明白了,这事儿谁也怨不得,只能怨命。怨你娘我命贱!”
何诗娟搀着她:“娘你先起来。”
大姜氏道:“你小姨她不欠咱们什么。”
何诗娟只好说:“行,我不告密了,但咱们得在姜家住下来。”
大姜氏连连点头:“好,好,等你小姨回来我就去求她,这事儿她掂得住轻重的。”抹干净泪爬起来,何诗娟露出个笑,帮自己娘擦擦眼泪:“行了,什么事儿明儿咱们再说吧,娘你去洗洗睡下,我就不信小姨她能大晚上的把咱娘仨儿赶出去。”
第二天,姜如意让人过来催她们走,大姜氏着急忙慌地梳洗都顾不上,随便套了件褂子就朝姜如意的小院子去了,她一夜没睡,眼窝瞬间就出来了,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岁,又成了她当初还没住进姜家的模样。
到了姜如意院子一问,丫鬟说姑娘去库房了,大姜氏只好追到库房,姜如意挑挑拣拣一些外伤内伤的药,拣得差不多了,提着篮子出来,旁边的丫鬟跟在后头要把她手里的篮子接过去,姜如意摆摆手,这些要直接给钱昱上身的东西,经别人的手她放不下心。
大姜氏看她出来,连忙迎上去,眼泪先飞出来,可惜眼泪对于姜如意已经没有任何杀伤力了。
姜如意说:“阿姐还没走呢?我今儿没空送你们了,我着急出门。”
大姜氏噗通跪下,她的膝盖在姜如意面前也没有任何意义。
姜如意冷淡地看着她:“当这么多吓人,阿姐自己不想做人,我拦不住你。”
大姜氏最怕自己跪下别人没反馈,昨天这招在女儿身上起了作用,她没想到小妹的心能这么狠。
她说:“我们孤儿寡母,没田没地,我们出了姜家,你让我们怎么过活?”
“那就去庄子上,姜家庄子上吃床不愁,还有奴才给你们使唤。”姜如意完全就是打发的口吻。
大姜氏说好啊,庄子上好。
转念怕大姐不答应,她现在心气可高呢,怎么会看得上庄子。
姜如意对几个嬷嬷说:“让人去套车,留大姐她们用过午饭再走。”
大姜氏愣了一会儿,姜如意已经挎着小篮子往灶屋去了,她今天确实有很多事儿要做,除了去看钱昱,还得去铺子上转转,谁知道乱成个什么德行了。
大姜氏又追上来,语气变了:“小妹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心狠的人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给我滚蛋!
姜如意哧哧一笑,扭过头看笑话似的瞪着大姜氏。
大姜氏豁出去了:“这事儿原本就不怨我的,小妹,你要是真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那边何诗娟趁着娘出门,赶紧把秋萍喊进来,摘了自己的头花首饰往秋萍怀里混乱一塞,这会儿开始说软话好话了:“我平日里最疼你,等我去了外头,这些花里花哨的东西都带不出去了。”
秋萍没敢接,趴在地上磕头,暗地里往自己大腿根儿的嫩肉狠狠掐了一把,硬是把鼻涕眼泪掐出来。
何诗娟看在眼底,微微一笑,把她搀起来:“好秋萍,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见外了。”
秋萍瓮声瓮气话都说不整了,她这模样七分真三分假,昨儿个二姑娘的气焰她瞧见了也受过了,要是面前这尊靠山大佛真走了,她秋萍这辈子也算到头了。
“主子您真要走?”
何诗娟用帕子擦擦眼角:“不走不行——”
尾音拖得老长,秋萍真动了情,趴在地上痛哭起来,她哭得摧肝断肠,何诗娟原本还没什么,真被她勾出了真情,其实她哭的是自己。
何诗娟硬是把那些首饰缎子塞给她:“你弟弟妹妹年纪看着也大了,你穿不出去,就拆了线给他们做小衣服小鞋。”她摆弄这玉器的镯子耳坠:“这些要是带不出去,当了卖了送了人都随你。”
秋萍更加绝望,她差一点儿就要说:“让奴才跟您一块儿去吧。”她不敢说,万一人当真了怎么办?
偏偏何诗娟就等着她这话,看她这可忠心到底有几分真。
两个人一个假哭一个假悲,最后还是秋萍耐不住说:“主子就甘心让那个人骑在头上?”
何诗娟看着她。
秋萍把昨儿个夜里碰着仇三那事儿说了,何诗娟脸上还挂着泪,眼里面却已经带着笑了,笑还沾着得意和狂妄。
两人通过气,秋萍正要前往驿站传话,何诗娟拽住她:“总不好让兵大人白跑,你去库房里挑些好的东西给大人送去。”说完这话就住了嘴,如今家不是她当,库房的东西哪里能说拿就能拿呢?
秋萍眼睛看着怀里抱着的一堆首饰,何诗娟道:“委屈你了,回头把那人踹出去,你要什么没有?”
秋萍跪下表忠心:“奴才眼皮子就那么浅?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主子的,主子要送谁就送谁,奴才哪儿敢妄言。”比起自己的身家性命,金银财宝就算个屁!
仇三在驿站等到下午,他刚投入北军,混了个大头兵干,他个头虽然不高,但是人壮实力气也大,糙皮糙脸的,不比之前在山上那次,愣头巴脑的乡下汉子连句漂亮话都不肯说。这回,他让姜如意逃了之后,没回顾家,直接打听了就去营子里,在营子外头一跪,说自己无路可走了,求兵老爷给自己条活路,有口饭端屎端尿生火扛沙包,给人当人肉垫子最苦最累的事儿都干。
最关键的还是他打下来的那几只黄毛野兔,招兵的头儿大口嚼着兔肉,满嘴荤油,兔子的鲜腻让他舌头都捋不直,拍拍仇三的肩膀:“好好干,咱营子里就差你这样的人才。”
仇三在营子里干了一个月的伙头兵,大家伙儿放了假,轮班儿进城里去溜达,兄弟们不是去窑子窝就是去赌钱,一次能把半年的军饷败光。
仇三揣着破烂兜儿里叮啷作响的半两银子,绕在城墙脚下不敢进去,他抬头看着顶上那个人,经人指导他知道那就是鼎鼎大名的钱三爷。
是个爷儿们
仇三被头顶的太阳照得眼睛挣不开,上头那个人身上淌下的血滴在他脑门上,他一声哼都没听见那人发出来。
仇三这人听力好得很,耳朵不好使怎么去打猎?听兔子脚步听大虫的脚步?
他竖着耳朵拼命听,就想证明上头那人没那么神,想从他那儿听出几声告饶,他木头似的站了半天儿,愣是啥也没听见,除了鞭子甩在皮肉伤皮开肉绽的声音。
他想,要是能跟在这位爷后头练练身手,就是死在战场上也值了。
他当然知道他绑走的那个小娘子就是这位爷的宝贝,他悔死了,他在城墙底下跪下磕足了是个响头,他不敢保证小娘子到底是饿死了还是被狼给叼走了。乌压压的一片山,小娘子能有活路?
放了她就是害了她。
可是他自己又恨不下心肠下手,他就让老天爷去做决定。
放走了姜如意,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媳妇交代,跟顾沂交代,干脆一头扎进了营子里,哪天死了就算一了百了。
他觉得钱三爷挂在上头,说不定跟他还有着半毛钱的关系,这个想法折磨得他吃不香睡不着,澡堂子也不想去,浑身发叟了头毛里全是虱子,被帐子里的战友踹出去:“老子够邋遢了,跟你一比老子就算个屁!”战友都嫌他身上那股味儿。
仇三干脆倒头把自己灌个烂醉,半夜起来就看见了秋萍,他想着能是什么毛贼?要是真让他抓住个蟊贼,回头立下大功,这张脸也算重新捡起来,好歹能回去面对媳妇。
他等到下午秋萍来了,仇三把那一兜子首饰推回去“我要是立了功还得谢谢嫂子你,哪里敢收你的好处。”
秋萍乐得他不收,说墙上挂着的那个反贼的姘头回来了!
“谁?”仇三耳朵竖起来,眼睛瞪圆了。
秋萍说:“就是那个瘸子!她现在又瘸了一条腿,两条腿走路都不利索了,兵爷你赶紧带着人去抓啊!”
“你是谁?你咋知道这些事儿?”仇三瞪着她。
秋萍眼神古怪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仇三打转儿,仇三被她看得发毛,把腰刀重重在桌面上一拍:“行了,你回去等信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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