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昱这是在生闷气啊!
不过钱昱在这头生气,另一头姜如意送了把伞和干毛巾出去,他也没说什么。
姜如意想着,钱旭也真是老实,装晕一下不就混过去了?
钱旭一直挺到下午天快黑了,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姜如意炉子上的姜汤都快熬干了,等钱旭被几个同样湿漉漉的士兵扛进屋,她赶紧端着姜汤过来,放在桌上让他们趁热给钱旭服下去。
钱昱雷打不动地捧着本书在那儿看。
与其说是生老四的气,不如说是气自己。
娘娘待自己虽然冷淡,到底血浓于水,钱昱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娘娘的意思,凭乔氏自己,哪里有那个本事让全国都在搜寻他的“遗孤”。
难为娘娘一份苦心,最后却全用在了一个冒牌货身上!
而他,她的亲生儿子尚在人世,却要让她去认一个冒牌货作自己的孙女儿。反而和自己的亲生孙女相隔万里。
惠妃年轻的事儿,钱昱小时候在那些嘴里不把门儿的嬷嬷嘴里,零零散散地听到过一些。不过就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皇上那时候已经是那一片儿部落的首领,惠妃的父亲为了自己部落的安危,把女儿献给了当时只是部落首领的皇上,虽然那个时候惠妃已经与人订过亲事了。
钱昱从嬷嬷口里听到的,多半都是叹息惠妃命苦的话。
嬷嬷说:“娘娘年轻的时候不爱惜自己,落了不少病根,哥儿要好好吃饭,不要挑食。哥儿知道娘娘生哥儿受了多少罪?”
钱昱后来收买了几个资历老的嬷嬷,才知道“不爱惜身子”是什么意思。
惠妃嫁过来之后多次寻死,不过每次都被宫人给救了下来,一直到后来有了身孕。
原本惠妃连孩子都不想要的。
她买通了太医,让到时候孩子一出生就掐死,然后说她难产,血崩也好,体虚也罢
钱昱听见这个的时候,心里暗叹娘娘那时候的单纯。一尸两命,这么大个锅,恐怕整个太医院没有一个太医敢接下来吧。就算她许诺了多少金银财宝,恐怕他们都没命去消受!
钱昱知道娘娘为何待自己这么凉薄之后,反而释怀了。
至少不是因为他小时候以为的,自己不够其他弟兄优秀,他到了十三岁个头才往上窜儿,可是大哥和二哥十岁就已经比他高两个头了。
他在父皇面前样样都要争得出色,他知道尚书房的小太监有不少是守了各宫娘娘的好处的,她们跟他们打听皇子们的成绩,打听自己儿子的表现,看皇上今天夸了他们几句?还是骂了他们?
有一回他拉开了三石的弓,父皇摸了他的脑袋,夸:“老三的力气最大!”他最高兴的不是父皇夸他,而是娘娘肯定会知道了,娘娘知道儿子没那么差劲了!
可是等他到咸福宫的时候,娘娘一脸平静的模样,客客气气地招呼他喝茶,吃点心,然后过问他在尚书房的表现。钱昱活灵活现地把尚书房的事儿一一学了一遍,那时候他七岁,大哥十一岁,二哥九岁,可是他们的力气都没有他大!他还说父皇夸了他,摸了他的脑袋!
他兴高采烈地说完,可是娘娘就是那副表情,娘娘是笑了一下,但是钱昱看见她的笑就是嘴巴往上翘了一下,整张脸,眼睛都没有跟着笑。
他知道了,娘娘没有安排人去打点尚书房,娘娘也不关心他的表现。
那天惠妃甚至还说:“不要去和你的弟兄们争,枪打出头鸟。以后要让着你的哥哥们。”
小钱昱红着眼圈点着头说:“孩儿知道了。”
当天晚上他一口饭没吃,把伺候的小太监赶出去,自己抱着枕头大哭了一场。
怕外头嬷嬷和小太监笑话,他的哭都是安安静静的,不敢发出声音,后来哭得都岔了气,抽噎得断断续续,把外头的嬷嬷们吓坏了。
后来他们母子俩的情谊就一直这么淡淡的,逢年逢节他照常过去请安,但是坐坐送过礼,问了这些日子歇息、吃食,娘娘再问过他的,说上几句闲话,完成任务似的,就像是要批一道折子,做一道先生布置下来的功课一样。
可就算只是一个习惯,如果偏偏要把那个习惯给改掉,就像是剜掉一块肉,等新肉长出来的日子,也是会痛一痛的吧?
这世上,娘娘也就只有他一个亲人了。
晚上,钱昱随便用了几口汤就推开碗进了书房,姜如意过去给他送热茶的时候,看见他在桌上写行书。
多久没看见他写行书了,一笔下来从头到尾没断过,姜如意看他写字都看的心惊肉跳,憋着一口气,一直到最后一笔多定,她才一副重新活过来的模样,轻轻地呼了口气。
钱昱笑了:“爷写字,你在旁边看着反而还看累了?”
姜如意:谁让你写字写的好嘛!
“你过来。”钱昱放下笔,对她摆摆手。
姜如意乖乖过去,钱昱把她抱在怀里,让她看桌上写着的字,她就认得其中那个“心”字。
钱昱自己看了一阵儿,也不给她做讲解,一把将桌上的纸揉作一团给扔了。
“多可惜啊。”姜如意都来不及阻止他。
“知道爷刚才写的是什么?”
钱昱写的是“动心忍性”四个大字。
但是,他现在不想再忍了。
从钱昱表示要回京的时候开始,姜如意的脑袋就一直处于短路的状态。
她甚至十分自然地去收拾行礼,想着自己多少年没去过北京了,那边的温度不知道现在有多冷,这些过冬的衣服估计都穿没法儿穿了啊。夏天也热,夏天的衣服能带过去。
钱昱看她为难的样子就头疼:“这些就都不要带了,京城的气候跟这儿不大一样,你带过去也没法儿穿。”
姜如意心里说:谁要跟你过去了?我收拾我自己的东西!
手却不听话似的,乖乖听钱昱的指令,把那些不合适的衣服重新塞进了柜子里。
临睡前姜如意的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她人在被窝里躺下,突然又坐起来左右看看,到处在找女儿。
钱昱问她怎么了?找什么东西?
姜如意急得都快哭了,手紧紧地攥着钱昱的:“囡囡呢?”
钱昱拍拍她的后背:“不急啊,你忘了,囡囡今天睡在那边。”
姜如意愣了下,眼睛看着他的眼睛,一副还没反应过来的模样,满脸都写着“你没骗我吧?”
钱昱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姜如意还是发呆。
再亲。
再亲一口。
姜如意彻底被亲懵了。
“乖,你要是不放心,我去囡囡接过来?”
姜如意摇摇头:“还是我去吧。”
钱昱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把她重新按下去,躺进被窝里:“行了,还信不过你家爷?”
钱昱本意是想等她睡下了,再过去那边把女儿给接过来的,倒不是没让囡囡在那边睡过,不过之前是跟他俩一块儿歇在那边。今天她自己在那边,钱昱心里就有点不放心。
姜如意还有点发懵,翻了个身脸冲着里头,留这个后背对着钱昱。
钱昱看着她小小的这么一个背影,本来人就这么点儿,被子又这么厚实,更衬得人小了,他都怕她让被子给吃掉了。
就这么害怕去京城?
害怕回王府?
有我在身边还怕吗?
他换好衣服,正低头穿靴子,结果旁边襄襄还是坐了起来,伸手就去拿边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询问他意思的模样:“爷?要不我还是和你一块儿去吧?”
她这副小心地模样,让钱昱的心有一瞬间像掉进了井里。
看着她一副期待又害怕被拒绝的样子,钱昱伸手过去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好好好,一块儿去。”
本来两人一人一把伞,钱昱推开门一阵雨先扑过来,干脆让她把伞放回去,用自己大衣把她整个人给裹进去,两人公用一把,姜如意手里提着盏气死风,就这么穿进了雨里面。
雨下得太大声,两个人这么近说话都得用喊的。
路上,钱昱大声地问她:“冷么?”
姜如意说:“爷,你说什么?”
钱昱把衣服再紧一紧:“别乱动。”
等到了姜家院子门口,钱昱直接把大衣脱下来,严严实实地捂着姜如意:“别动。”拉着她先站到屋檐底下躲雨,他收了伞也走过来,屋檐底下就那么点儿,姜如意赶紧往一边挤给他让出块儿地方来。
“不行,雨太大了,咱们今晚得歇在这儿了。”
雨声中,钱昱对着姜如意的耳朵说。
“好啊!”
灯笼底下,钱昱看见襄襄的脸像一朵绽放的牡丹花。
他们的屋子周边全是钱旭的士兵侍卫,到了这儿,襄襄好像才又成了她自己。
院子那头的屋子里灯还亮着,姜如意纳闷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钱昱在那儿敲门,敲了有一会儿,姜元才撑着把伞提着“气死风”一路小跑过来:“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了?”
他话说了一遍,钱昱和姜如意都没听清,姜元又说了一遍,两人还没什么反应。
姜元打开门,挥着手:“快!快进来!”
两人进了屋子,先是一股热浪扑面刮过来,纪氏和秦姨娘也都没睡,穿戴得都整整齐齐的坐在堂屋里,看见进来的是他俩,一个去提热水去给他俩洗脸,一个去取暖炉给他俩暖身子。
“冻坏了吧?”纪氏接过姜如意递过来的大衣,轻轻一拧就是一把水。
钱昱拧着手里的热毛巾,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直接就把姜如意当做小花猫一样,用毛巾给她擦了一把脸,然后重新打湿烫一遍,再给她把头发抹了一遍。
钱昱看她红扑扑的脸,皱着眉摇头:“还是不行,都湿透了,得洗个澡。”
姜如意刚才的脸都快被他给擦破了,手脚没个轻重,痛死了,脸红不是被冻的,是被你给擦红的呀。
不过泡澡什么的,很美好啊。
秦姨娘干脆把碳给重新生了起来,放在堂屋最中间,火没一会儿就烧旺了,烤得屋子里每一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
钱昱坐在椅子上用热毛巾擦脸,姜元拘束地站在边上,上去伺候也不对,可是就这么大剌剌地站着就更不是个道理。
姜如意让他去给钱昱拿一身干净衣服过来,这才把姜元给解救过来。
钱昱道:“家里没人丫头帮手,干什么都不大方便。”
纪氏叹道:“还是免了,要是都像樱桃似的,倒不如咱们自己吃点亏,能干也就干了。”
秦姨娘说:“不打紧,回头咱们好生挑几个,一样的错哪儿能再犯。太太你自己不使唤,姑爷姑娘也总不能旁边连个收拾屋子的人都没有。”
钱昱把手帕丢进盆里,摆摆手道:“不必了,等回了京城再买也不迟。人太多反倒不好赶路。”
135/168 首页 上一页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