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顾氏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还抱着一丝希望,仰着头,一双水汪汪地眼睛回望着他,里头写着,我不走,我要在这里伺候爷。
钱昱有点恼,女人啊,就是不能多给她些好脸子。
姜氏也是这个德行,他就是太宠她了,才让她敢耍这样的小性子。
这回他就是不说破,看她自己什么时候憋不住了,自己出来。
姜氏气鼓鼓憋着眼泪,明明对他一肚子牢骚却不敢发作的样子,他想起来就好像,等她出来,他要该怎么罚她?
她有着身子,不能挨板子。
何况脱了裤子打板子也太不雅了。
钱昱噗了,觉得失态,又捂住嘴。
小顾氏突然一跪,说:“妾有话要说。”
钱昱斜了她一眼,小顾氏说她知道姜姐姐为什么要逃,而且逃去哪儿了。
钱昱把茶杯重重放下来,抬高声音“哦?”了一声。
小顾氏道:“妾与姜姐姐原本就是旧识,姜姐姐身有残疾,一心痴慕家兄,姜太太好几次托人上门说媒,那是家兄一心为考功名,原本不想被外事干扰。但又怜惜姜姐姐身世,便允了这桩婚事。”
说完,她飞快地看了一眼上首的钱昱,看见他重新端起了茶杯,一口一口地品着,脸上说不出有什么。
钱昱慢慢喝着茶:“你是说,她是为了你兄长而逃?”
小顾氏低下头没接话,她知道此时无声胜有声。
钱昱“嘭”把杯子放下来:“张鄂!”
张鄂领着人在找张如意呢,不过李福气滚了进来,二话不说扑通一跪,叫柜子里的姜如意心里跟着一疼。
这膝盖是石头做的啊?
“你师父呢?”钱昱扫了眼李福气,李福气原本就缩着的脖子瞬间又往里缩了缩,成了个驼背的王八,吓得一声冷汗,口齿还算清楚:“回三爷的话,张大人还在外头找姜主子。”
“让他不用找了。”钱昱的声音暗哑得吓人,李福气连滚带爬地退出去找到张鄂。
张鄂看他脸色就知道不是好事儿:“擦擦你那一脑门子的汗!”
一刻不敢耽搁,两人一前一后快步往主帐回,边走边说,李福气说不知道顾姑娘和三爷在里头说了什么。
三爷那副模样,一脸写着:老子要砍几个人败败火。
张鄂也抹了把汗,像是安慰他又是安慰自己:“三爷不是那样女人就能哄骗了的人。”
以前他可没少给那位顾氏好脸子瞧,她要是真出息了
张鄂后背心都凉了。
到了主帐口,正好看见冯玉春神色匆匆地进了帐子里。
李福气正要求见,被张鄂一把拽到身后。
“师父,咱不进去吗?”
张鄂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进去找死啊?”
没一会儿,冯玉春领着小顾氏灰溜溜地出来了。
张鄂投了个好奇的眼神过去,冯玉春耷拉着脑袋,看了他一眼:“张大人。”
“冯将军。”张鄂拱手行了个礼,错开身子让出一条道儿。
走到小帐子边儿,小顾氏站住脚步,对冯玉春说想进去收拾一下,冯玉春冷笑了一声:“臭!”
小顾氏僵着身子:“那都是三爷赏下来的。”
小顾氏掀了帘子进去,冯玉春呸了一口靠在边上骂娘,张鄂不死心,凑过来跟他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冯玉春歪着脖子看了他一会儿,长长地出了口气,伸手在他肩膀上拍拍:“还是你的命好,我是注定吃不了这碗饭。”
什么饭?
溜须拍马捧主子臭脚的饭呗!
给人拍马屁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就是有样学样也能出差错!
他把人送过去的时候怎么就不打听打听呢?
这位竟然是那个顾县令的妹妹!
冯玉春想到刚才爷说的话,爷说他可消受不起这等美人,还是送给将军吧。
张鄂听他说完,也跟着心惊肉跳,往轻了说,可以是冯玉春识人不佳,有眼无珠。
往重了,爷要是怀疑他通敌,故意往他边上安插了一个眼线,也不是不可能啊!
冯玉春都要哭了,他打半辈子的仗,杀的人脑袋看下来能堆成一座小山。怎么想讨好个主子就这么难啊!
张鄂拍拍他的肩:“将军什么样的人,三爷心里有数。”
冯玉春点点头:“我知道,不然这事儿,爷就不是这么办儿了。”要是爷真怀疑了他,爷能把他给办了!
张鄂有点好奇:“那个顾县令的事儿,上回你办利索了吗?”
这事儿冯玉春压根没亲自去办随便交代给底下人,吩咐往死里打,打死了往山上一扔完事。
听张鄂这么一说,他反而不确定起来。
看他样子张鄂就觉得要坏事。
那顾沂舍得花银子,心够狠,而且志气高,偏偏他的手段还衬得上他的心志。
这种人,留下一口气,就能再爬起来。
冯玉春看到张鄂都一脸严肃了,就更加着急了:“想不到我一世英名,毁在一个小娘儿们身上!”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她?”张鄂故意让他宽心,就说点轻松的:“收用了?”
冯玉春头摇成拨浪鼓:“我哪儿敢啊!回头等咱们走了,随便找个地儿一扔,是死是活就不管了。”
第四十章看你吃不吃
钱昱确实生气了。
冯玉春太蠢!
他生气的是他竟然也犯蠢了,冯玉春有眼无珠送了个这种身份不明的人给他,他竟然为了平衡冯、张二人,还收下了。
他是不信冯玉春会投敌的,他祖宗八代都是地道的北京人。
可是有时候,蠢比背叛还要气人!
冯玉春身为偏将军,成天不研究战法兵书,天天学着张鄂怎么讨好他,他是越想越气。气自己,一开始就不能让张鄂开了这个头儿。
钱昱把桌上的杯子茶壶全都掀到地上,乒乓作响,行军就该有行军的规矩,是他做得不对。
他不该助长这种风气。
治军要严,但是该赏的时候也要赏,他让人安营扎寨,就是等南朝廷下一步的行动。
金陵城是通往临安关要的之地,得金陵,临安势必失守,这样一来,长江以北就真的全成了他们钱家的了。
他不信南朝廷会这么心甘情愿地割肉。
他们很可能知道对战不敌,所以故意投降,等他领着北军去了,只留下守城将领,他们再率兵夺城。
可是这些他不能跟士兵们说,军营里太大,两方对垒,谁那边没有几个对面的细作?
他才安抚士兵,还开了先例专门设了个营帐给女眷,专门用来安抚他们。
这一招,还是用错了?
他不知道这个小顾氏是怎么得到了冯玉春的青眼,就这么一步步到了她的身边。
目前看来,她并非细作,可是日后呢?
他要是真的宠幸了她,顾家的人再与她暗通沟渠,她甚至能在夜里,悄无声息地割下他的脑袋,交给顾沂,让他去立大功。
上次程太守邀他赴宴,他就觉出有些不对,程太守不是使这种招数的人。他想讨好他,一定是亲自登门磕头拜访,哪儿这么摆谱。
说是赴宴,更像是一种叫嚣:你敢不敢来?不来你就是孙子。
他背后有人指点。
是南朝廷的?
南朝廷已经往这边派援兵了?
没那么快,而且如果真的来人,他不会一点风声都没收到,今天顾氏这么一提,他想到了那个顾沂。
叫来张鄂,钱昱问他程太守审得怎么样?
张鄂特意去跑了一趟,回来说:“吓破了胆子,什么都问不出来。”
钱昱站起来:“我过去瞧瞧。”
走到营帐门口,回头看了眼桌上的点心和茶水,点心已经不新鲜了,还有茶水都凉了,对外头的李福气道:“备几道小菜,再重新上壶茶,待会儿我过来用。”
李福气觉得有必要问清楚:“爷想用什么?”
钱昱站住脚步,眼睛往帐子里看了眼,想了会儿道:“看看伙房里还有虾么,有就做一道香辣虾,再一道麻辣牛筋。”
张鄂都愣了,爷的口味什么时候这么重了。
上回才闹了牙疼,这回又这样
钱昱仍下话就走了,李福气追上去:“爷,是等您回来了再上菜吗?”
张鄂白了他一眼,意思是:这种小事儿还来问三爷,嫌命太长?
钱昱却还真想了一会儿,他想当着她的面儿吃,让她巴巴看着眼馋,可是又心疼她挨饿:“做好了就先送上来。”
那不就凉了?
伙房大师傅想了个法子,可以做个锅子,底下驾着炉子,这样就不怕冷了。
姜如意看着咕噜咕噜想的羊肉锅子流口水。
黄丫进来给锅子添汤的时候,姜如意正夹了一块羊肉塞进嘴里,饿坏了,舌头烫麻了都不觉得。
满嘴都是羊肉的香甜,她幸福地快要晕过去。
黄丫尖叫了起来,姜如意装天真看着她:“怎么了?”
黄丫飞奔过来抱住她,上下检查一遍,姜如意嫌她挡着她吃东西碍事儿,就站起来由她检查,自己举着筷子去夹香辣虾。
黄丫激动地热泪盈眶,姜如意是被辣的满眼都是泪,可怜巴巴地嘶着气,呼呼道:“干吃太辣了,有没有米饭?”
“有!有!”
黄丫疯跑出去,李福气以为她要疯,赶紧拦住:“待会儿爷就该过来了,你瞎跑什么?”
黄丫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大通话,李福气眼睛瞪成铜铃,恨不得亲眼进去验证一下,他怕黄丫睁眼说瞎话。
这叫大变活人?!
“不是啊!姑娘在里头吃锅子呢!还要米饭!”黄丫喜得又要流泪,抬胳膊擦了擦,李福气都要哭了,哎哎道:“我去,我去叫米饭,你还守着姑娘!”
钱昱很快就回来了,姜如意正在吃第二碗饭,满头都是汗,袖子也高高地挽了起来,露出两截白皙的小胳膊。
黄丫站在边上给她剥虾,没办法啊,要是她不剥,姑娘能带着皮一块儿吃!这是什么毛病!
钱昱冷着一张脸走过来,黄丫放下剥了一半的虾福下去请安,姜如意站起来,看着他,弯下膝盖乖巧地福身,心里呵呵一声,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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