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岚端过来一碗热乎乎的:“你也别太着急,这是她的窝儿她的根儿,撞了南墙她自己就知道回来了。”
仇三推开不喝,古怪地看了一圈屋子,最后眼神定在顾沂身上,他们一定有什么瞒着没同他说。
小顾氏不肯跟他,他是瞧出来了,只当是她嫌嫁的远,离了娘家不能尽孝。想着以后日子过顺了,她跟他生了儿子,在家里又不用伺候公公婆婆,他又铁了心要把她当成心肝宝贝去疼。那时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想娘家人,大不了隔一段时间陪她来住一阵儿。
他想得挺美,突然发现这里头有猫腻。
身子不干净都不怕,熄了火拉上帐子上炕都是一样的,可要是心里头有事儿,养一辈子也养不熟。
杨岚偷偷扯了下顾沂的袖子,瞄了眼五大三粗的仇三,那人是在山上打猎为生的,胳膊有她小腿膀子这么粗,他要是发起狠来,一家人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可怎么办?万一闹起来。”
顾沂放下茶杯站起来,杨岚看情势不妙,一猫腰藏到后头去了。
顾沂说这人早就死契卖给了人牙,跟他们家没干系了。
仇三一双眼睛瞬间瞪成牛眼,这是要不认账了?
顾沂一点不虚,什么样的人没打过交道?何况这种人一根肠子通到底,别看他牛高马大,三两句话就能说的他脸红脖子粗。
“白纸黑字写在那儿,身契你也有。今儿能把这屋子腾出来给你们办事儿,这事儿也算是全了。”顾沂歪脖子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慢声慢气得说:“人是你的人,你自个儿没看牢让给跑了——”
仇三气得两只眼睛冒火,冲上去一把攥着顾沂的衣领:“人我不要了,把银子还我。”这好酒好菜还料子缎子,权当老子瞎了眼喂了了。
顾沂个子不算矮,就是有些瘦,被仇三轻飘飘地拽起来,一时半会儿还脱不了身。
这时杨岚在外头喊:“回来了!回来了!”
两人同时转头,杨岚拽着小顾氏连滚带爬地进来,小顾氏被送过来的时候还是不甘心,赵家不要她,她也不要嫁给这种糙汉子。
赵家要真铁了心把她送进衙门她也不怕,大不了嚷嚷开了,她早就没有脸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儿子身上几根毛她都一清二楚。
她没想到竟然又被送了回来,看到大门上挂着那一个破破烂烂的灯笼,她想着那个糙汉的家恐怕比这个还不如呢。
还不如死了算了,下辈子投个小姐人家,再也不用受这份腌臜气!
押着她的婆子手一松,她就奔着木头门拿脑袋撞了过去,咚一声脑袋没开花,倒把杨岚给招了出来。
“哎哟!”杨岚扑出来一把抱住小姑子,朝那两个赵家婆子噼里啪啦啐了几口:“哪里来的黑心黑肺的夜叉要把我家姑娘往死里送!”
赵家婆子看准了她一下撞不死,也不怕,冷笑着:“她自己不要脸爬我家墙,不送到官府去是咱家太太慈悲。她要死了,也是死在你家门口,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婆子一路顶着冷风过来,想着顾家就算不景气了,好歹也是个体面人家,她们把人规规矩矩送过来,一般人家怕事儿,怎么也得给点小钱当做是掩口费,也算是辛苦钱,没白跑这一趟。
好处没捞着还白糟了一通骂,两人一对眼,想吵架说理儿是吧,就是说到天边儿去,到了万岁爷的跟前,谁也不能说他顾家的姑娘爬进赵家有理!
两个婆子你一句我一句,说的杨岚满头包,怀里搀着个软绵绵的小顾氏,她想骂也不尽兴。
骂过瘾了,一个婆子道:“他杨家闺女,给人当小老婆不是这么好当的,你瞧瞧你,当初也是名头在外的,嫁什么样的人儿不行?现在这样,你还一心扑在婆家,这人不能忘本,以后出了什么事儿,能帮你的只有娘家人。”这算是扎心话了。
这话说到杨岚心坎儿去了,刀扎似的难受,还要嘴硬:“天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我嫁了来就是婆家人,死也是死在婆家。”
赵家婆子唉了一声去了。
杨岚怕小顾氏再乱来,拽着她的两只胳膊跟生铁似的,牢牢地锁住:“小姑子,认命吧。做人小老婆可没那么舒坦。”
小顾氏就是不认命,不舒坦吗?
那个姜瘸子不就是给人做小老婆吗?凭什么她就这么好命?
第五十五章瞎操心
姜如意又收到了钱昱的信,他这个人啰嗦得很,长篇大论写了两页,还只是个问好。
她全都跳过,第三页是正题,夸她字有进步,不过不许懈怠,也不许太劳神。
她捧着信吃吃地笑,一边啃核桃仁儿,嘴里吃得嘎嘣脆,信的最后轻描淡写了一句,临安城已经攻下来了,不日他就会赶回金陵陪她过年。
放下信,她的心扑通扑通跳,脸也成了嫣红色,黄丫捂着嘴悄悄出去,李福气巴巴在外头等着,见她出来赶紧上去问:“姐姐怎么不在里头伺候主子?”
黄丫扔给他一个白眼,一面朝灶屋走去,李福气紧紧黏在后头:“姐姐要去哪儿?什么大事儿让我跑一趟就是了。”
黄丫笑着用指头在他脑门上狠狠一戳:“我提热水去。”
李福气抡胳膊:“哪儿能让你提啊。”拍拍胸脯:“以后这种粗活,姐姐在屋里头说一声就是,这大冷的天来回跑,回头再冻着可怎么办。”
两人到了灶屋,正好赶上出门采办的婆子在那儿送新鲜的蔬果鱼肉,一扇扇鲜红的肉、牛肉从车上抬下来,婆子插着腰指挥:“啊哟喂我的祖宗啊,可千万被摔着了,连累你亲娘跑断了腰才挑到的好肉。”
回回都这么说,谁不知道采买是最肥的差事。
真是当了还要立牌坊。
一屋子人心里把她骂臭,还是规规矩矩地听她的指挥。
这婆子嘴碎,自然也会说些外头的新鲜事儿,谁家的媳妇爬灰了,谁在外头养了个小老婆被老丈人给撞见了之类的。大家听得一乐,自然就把她那些臭毛病都忘了。
黄丫过来,婆子嘻嘻捧着一把西瓜子:“姐姐吃,刚出锅的,炒了一整天,香得狠!”
黄丫小腰肥了一圈,底下人本来就喜欢巴结姜如意,再加上上回她风风光光地从军营里回来,底下人的例钱都翻了一倍,还得了布料做新衣服。谁都记她的恩,以前姜家也不穷,但不算大富。
富也不是下人富,这回却不同。
银子是白得的,姜元纪氏拿在手里嫌烫手,不如积点德发散出一些,下人服气了,也能尽兴伺候他们。加上又是过年,今年城里虽然没打仗,但是早先顾县令那档子事儿,闹得人心惶惶,也该换个新面貌过年才好。
大家都可劲儿讨好姜如意,但是寻常见不到她啊,只能讨好她的大丫鬟了。
每次黄丫来叫膳,都被哄着吃各种好吃的,这腰上的肉就一天天长起来,姜如意见了都好笑,她觉得黄丫是开始发育了,每天还单独给她加餐。
如果说黄丫以前是又枯又瘦的豆芽,那她现在绝对是又嫩又的玉米。
李福气也沾了不少光,他有时候都在想,要是一辈子都在这儿过也没什么不好,到哪儿不是当奴才呢?这儿好酒好菜,主子人又好,底下人都简单,没有那些个弯弯绕。
到时候把老娘接过来,等攒了钱就在乡下买块地,再买座小宅子,这日子也算够本儿了。
婆子给他也抓了一把瓜子,反正两人都是避出来的,好让姜如意在那儿慢慢品信,就不着急走,捧着瓜子挑了个,并排坐下。
黄丫道:“妈妈这回儿又听到了什么好新闻?”
婆子挤眉弄眼地扯了扯衣服,变了副嘴脸,好整以暇地努着嘴:“倒还真听到了个新闻。”
她墨迹半天不肯说,惹得灶屋里几个听热闹的小徒弟捶腿:“吊人半天胃口,您倒是说啊!”
婆子一人给了一记脑瓜子:“去!去!去!别在这儿蹲着碍老娘的眼!”
人一窝蜂散了,黄丫和李福气对看了一眼,婆子神秘兮兮地伏子,凑上来说:“听外头说,北军打到咱隔壁那个城了。”
黄丫:“是啊。”
李福气:“是啊。”
婆子:“听说吃了败仗,北军全都被赶出去了。”
黄丫心头一紧,回头看了眼李福气,李福气却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对她轻轻摇了下头。
婆子说得绘声绘色,两人不动声色地听完。
说到后来,婆子说得口干舌燥,嘴皮子都起了白皮,额头冒了一层汗珠,脸上也透着兴奋的红色。就好像她亲眼见着了似的,她说北军旗子被人揭了下来,北军的头目也被人生擒了。
黄丫被她说的心惊肉跳,手指抠进了掌心,李福气暗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货物点算地差不多了,婆子提着裙子站起来,抹了把头上的汗,对那边道:“算清楚了哈?可别回头再说我坑了数目。”说完看看黄丫:“姐姐给得给做个见证,他们这帮人油得很,成天就知道算计我这个老不死的。”
黄丫后背冷汗涔涔,脸上还挂着笑:“妈妈放心就是。”
婆子哼着小曲儿去了,黄丫转身要回屋告诉姜如意,被李福气拉住:“姐姐倒忘了正事儿了,主子不是叫了热水吗?”
黄丫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
两人提着热水一路无声地走着,黄丫想的是:姑娘听见还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呢!这可该怎么说啊。
李福气想的是,不知这婆子收了谁的好处,是外头的人还是姜家的人?编排这种消息,图什么呢?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李福气怕她跟主子胡说,嘱咐了几句:“这事儿本来就是道听途说的,咱们听听就算了。”要是过了主子的耳,可就不一样了。
黄丫正色地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铜壶往屋里走,帘子刚打起来一个角,里头迎出来个丫鬟,笑盈盈地拦住黄丫:“太太在屋里和二姑娘说话呢。”
黄丫伸脖子一看,屏风下头姜如意和纪氏头碰头坐着说话,只好把铜壶交给道她手里:“劳累了。”
丫鬟乖顺地接过来:“便宜你偷会儿闲,里头有我伺候就是。”
黄丫咧了咧嘴露出个笑,转身一边踢着石头一边走,不知道怎么的,这些天纪氏看她越来越不顺眼。好几次当着她的面跟姑娘说:“我看她年纪也不小了,一直耽搁在你这儿以后嫁不出去,就该怨你了。倒不如找个好人家嫁出去,总好过留来留去留成仇。”
她立马跪下了,说她不嫁人,一辈子都伺候姑娘。
纪氏冷笑一声,刀子似的眼神戳在她身上,黄丫感觉到她喉咙动了动发出些声音,一定是还要说什么,但还是被她给吞了回去。
姜如意则说:“嫁人是一定的,不过也轮不到我说话,她的身契都在那边呢。”
纪氏没话说了,就是看黄丫的眼神一次比一次嫌恶,就像是她身上沾着什么脏东西似的。
姜如意没人的时候拉着她坐下:“只要你有瞧见好的,就告诉我,我也帮你相看相看。”
黄丫心里感动,流着泪跪下来磕头,又举着手对天起誓,要是生了这种心思就天打雷劈。
这把姜如意窘到了,拉扯着她起来,给她解释说:“这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你嫁了人还是能进来伺候的,那时候你就是嬷嬷,人前人后都敬你一声黄嬷嬷还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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