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两个月,陆悠被教练通知过了市队的审核。陆爸陆妈自然激动,大摆宴席请教练吃饭。席上教练不忘对着陆悠半开玩笑,“我们陆悠啊,肯定会成为奥运冠军的。”
天知道,国家田径队这几年就没出过几个冠军。
陆爸一边起身和教练碰杯,“借教练的吉言。”一边叫着陆悠给教练敬酒,陆悠啃了一半的鸡腿掉在盘子里,“啥?”
陆爸便偷偷问教练,“跑步这东西,会不会把脑子跑坏。”
亲爸。
教练笑得谄媚,“我们陆悠,脑子聪明得很。”
陆悠扁扁嘴,表示认同。
选进了市队,比赛逐渐多了起来。除了市里的选拔赛,更多的是省里的大赛。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百日之后的那场省队选拔赛。对于陆悠来说,这是她晋级奥运冠军的第一个跳板。
陆妈将倒计时100天的小黑板挂在陆悠的床头,陆悠每天一睁眼便看到那串越来越少的数字。
陆悠将头埋在枕头里,一阖眼又想到了那日在电视上那个像极了霍邈的少年。
他意气风发,站在白雪皑皑的台阶上告诉记者,“我们来这就是拿第一的。”
霍邈啊,陆悠翻了个身,突然好想他。
*
许露回学校时,头发换了一个更张狂的颜色,耳骨打了一排耳洞,像极了秋日的狂草。
她比之前静了许多,陆悠训练时,她就坐在操场的单杠上抽烟。灰烟袅袅,笼着她的脸。她长发飘飘,跟着青烟一起在风中飞舞。高中部的男生路过操场,总会停步朝她吹口哨。
“看什么看。”陆悠瞪了几个男生一眼。那几个男生的目光又落在陆悠身上,她穿着一身运动服,宽大的裤管随风摆动。
和许露不一样的漂亮。一个落在尘埃中沾满了烟火味,一个高悬空中触手难及。
许露眼眸低垂,红唇上扬,“悠悠。”
陆悠手插在衣服口袋,翻身一跃上了单杠,“我和徐东接好作业了,晚上一起抄。”
许露吸吸鼻子,“好。”
陆悠拿出小本子,用笔划了一道。许露探过脑袋去看,陆悠赶快收了本子别在身后。
“记什么呢?”她就看到了一行鬼画符似的小字—180天。
陆悠坦白,“算日子。”
“比赛?”
“不是。”陆悠手臂抓紧单杠,上下摆动。到某一个角度,她完全倒立。许露跳下单杠,马丁靴踩在草坪上,“你倒着吧,我先去抄作业了。”
陆悠勾着单杠,嘴里念叨着:“30+30+30……”
她数学不好,算超过三个数的加法就要算很久。她这么倒着,脑中的思路却清晰了一点。
180天,刚好。
她阖眼,昏昏欲睡。许久后,她额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再睁眼,撞上一双湿漉漉的眸子。
那人蹲在草坪上,双臂垒起托着下巴。
“悠悠姐。”他淡淡的一笑,春暖花开。
*
陆悠没想到霍邈这么准时,说了180天就180天,没有多半天。她重重地摔在草坪上,头发沾满枯草。
“霍小喵,你回来了。”
霍邈起身,从地上提起布包。
陆悠跟上,“怎么放学才回来?”许久不见,陆悠有些激动,一个接着一个地对霍邈抛问题。
霍邈耐心回答:
“因为堵车。”
“围棋不是五子连珠就赢了。”
“没有纪念品拿。”
“北京没有考拉。”
“……”
陆悠的二八车停在十字路口,她扭头问霍邈,“小喵,你怎么会来怎么快?”
霍邈坐在后座,脚尖点地。他凝睇着陆悠的侧脸,未说什么。比赛结束,师哥拉着他让他留下参加颁奖,骄傲地告诉他可以上中央卫视。
但是,江里还有一个只会倒计时180天的小傻瓜等着他。
他只能耸耸肩表示遗憾,“师哥,我要早点回去。”
师哥熟稔霍邈的个性,“行,我让师傅送你去车站。”
他偏头,额角落下一缕发梢,“哦,好。”
“我知道了。”陆悠一拍脑瓜,“比赛提前结束。”
霍邈懒懒的,“悠悠姐真聪明。”
绿灯亮起,火车离开。陆悠赶快骑车,“霍小喵,今天我妈做好吃的。”
她开始介绍起自家的晚饭,到最后,陆悠破天荒的使用了高级词汇,“给你接风。”
霍邈眉眼弯弯,“好。”
*
陆妈妈看到霍邈很开心,又嘱咐保姆多烧两个菜。拉着霍邈嘘寒问暖,“这大冬天的娃就穿这么少,赶快阿姨给你买两件衣服。”
“阿姨,我不冷。”霍邈很有礼貌,“谢谢阿姨。”
菜烧得很快,转眼圆桌上便摆的满当当的。陆悠和霍邈吃着饭,陆妈妈一旁念叨,“省里的比赛我待会打电话叫你教练陪你去。”
“他忙着相亲,哪有功夫管我。”陆悠回。
“那不行,你一个小女孩一个人去多不安全。”陆妈妈拍掉陆悠筷子上夹着的鸡翅,“少吃点油炸食品。”扭头喊着霍邈,“小邈,你多吃点。”
陆悠:“……”
“阿姨。”霍邈放下筷子,“我过几天也要去省里拿奖状。”
“你一个人去?”陆妈妈有些吃惊。
“我的父亲送我去。”霍邈说,“可以顺带送悠悠姐。”
陆悠刚要拒绝,陆妈妈抢在陆悠前头,“那就麻烦你爸爸了。”
8.第8章
陆悠呛了一声,“妈。”
“没关系。”霍邈接过陆妈妈的话,他从两根筷子的缝隙中望陆悠,陆悠涨着脸,低头戳盘子里的鸡翅。他唇角上扬,躲在筷子后笑了笑。
*
陆妈妈收拾好比赛三天的行李,捎带上对陆悠的一堆叮嘱。霍邈家的车停在门口,发动机“嗡嗡”地大喘气。
这是陆悠第一次见到霍邈的父亲,他从车上走下,神情内敛。
“你就是陆悠?”
陆悠张了张嘴,石化在门口。
霍爸爸不再多问,接过陆悠手上提着的行李,放在了后备箱,“上车。”
陆悠裹紧外套钻进了车里,倚着后车座不断地深呼吸。
原来见朋友父母,是这样的感觉。陆悠自认为啥都不怕,但没想到还是被霍邈父亲那张肃着的脸给吓到了。
她捂着心口,偏头,看到车上还坐着霍邈。霍邈很安静,侧身一动不动望向窗外,耳朵里塞着耳机宛如与世隔离。
她是好奇宝宝,探过脑袋问霍邈在听什么。等了片刻,霍邈没有一点反应。
汽车发动,开往省里漫长的路途正式开始。车里的气压低至冰点,陆悠倒在后座上昏昏欲睡。
窗户本身开了一条缝,不知怎么又被关上了。车里很暖,暖得悠悠一点头就倒在了小喵的肩上。
醒来时,陆悠的左耳塞了一只耳机,她睁开眼,发现霍邈的脸与她不过咫尺之距。
“披头士,hey jude。”霍邈侧脸笼在月光里。
“什么?”
“我听的歌。”他将另一只耳机也塞给她。外面的声音有些吵杂,耳机声不大,陆悠尽力地听着。
“好吵。”她嘟囔一句。
霍邈绕过她的碎发,冰凉的双手捂住她的耳。她终于听清了,脸上洋溢着暖暖的笑意。
保罗沙哑的声音一遍遍低喃,“hey,jude……hey,jude……”
最后,音乐结束。霍邈未松开捂住陆悠耳朵的手,轻薄的唇靠近她的耳畔,“hey,悠悠。”
陆悠撞上他的眸子,心里下起了一场春雨。
*
省里将参赛运动员统一安排在一家宾馆,陆悠的舍友是一个南方姑娘,高挑的个子文文静静。
她练跨栏的时间也不长,在省赛前自然是特别紧张。陆悠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早早地吃饭、睡觉,去场馆练习。
舍友跟着陆悠一起去练习,或许是心理负担很重,几次下来跑的成绩都不算太理想。
“悠悠,我担心我连决赛都进不了。”她倚着铁栅栏喘气,一口水咽了几次才下肚。
陆悠跳上台阶,“比赛本身就重在参与,尽力发挥就好了。”
她从头至尾扫视陆悠,“我和你不一样。”她说,“这次比赛,是我进省队最后的机会。”
“最后?”
舍友没再说下去,和陆悠完全不同,她出生贫寒,想着靠走运动这条路改变家庭命运。
舍友望向陆悠,她正在跑道上压腿,几秒后,箭一般飞了出去。短短十几秒,一气呵成,恰意轻松。
夕阳低沉,余晖伴着晚霞给跑道镀上一层金边。陆悠就这么站在西斜的落日下,边蹦跶边朝着她的方向挥手,“嘿,张琪,加油。”
舍友突然有了信心,笑着向陆悠的方向跑。几轮下来,两个人累得不行,瘫坐在操场喝水。
舍友问陆悠,“悠悠,万一你进不了省队怎么办?”
陆悠揉揉膝盖,“我们都会进的。”
她说完,灿烂的笑挂在脸上。
跑道边,走来一位少年,斜挎着布包站在路灯下。张琪先发现那个少年,他过分的扎眼,一头蓬松的发,五官精致的像个女孩。
他佝偻着腰,双腿交叠看向操场。静静地,一动不动。良久后,张琪恍然,这位少年是在看着陆悠。
“悠悠,有人看你。”
陆悠吧唧吧唧地啃着辣条,听到舍友这么说立刻抬头四处乱看,“谁?”
看到霍邈,她的狐狸眼弯成月牙,“霍小喵。”她拽着舍友,挎上包,“你怎么来了?奖状拿到了?”
霍邈很乖地点头,将拿到的奖状给陆悠。陆悠展开,用标准的普通话朗读,“春华杯团体赛,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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