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缜私底下如何阳奉阴违都行,明面上却不能违抗圣旨,闻言指尖微微一收,面上了无波澜:“秉笔怎么说也是臣的人,让太多人瞧了不好,还请皇上请一位女官勘验。”
元德帝缓和了神色:“那是自然,去六局叫人吧。”颜娆受了教训,也不想平白耽误横生枝节,再说谁知道六局有没有陆缜的人?她忙补了句:“妾身边就有几位有经验的女官,不用另外去叫?”
她话音刚落,身后一位姑姑就已经主动上前一步:“奴婢愿为娘娘分忧。”
颜娆只当她是要紧着抢功,也没有再多想,由得她带着四宝进了内间。
四宝已经从沈夙的自戕里回过神来,此时心如擂鼓,她自己豁出去了倒没什么,就怕他们要拿她威胁陆缜。她解衣带的手都在微微发颤,不住地想该怎么收场,不知道陆缜给的那假伤疤能不能瞒过这些老道的姑姑。
那位姑姑道:“秉笔躺在榻上,解开裤子让我瞧一眼下身即可。”
四宝到了临头反倒镇定下来,她记得这人唤秋姑姑,她原来四下跑着送份例的时候各宫上下都混了脸熟,大方解开裤带:“秋姑姑只管查验便是。
秋天姑姑瞧了眼,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四宝脑子里转着陆缜教过她的话‘世上没什么人是拿捏不得的,人总归会有软肋,只要拿捏住了,任何人都由得你揉。搓’。
她垂眸看着这位姑姑,忽然轻声道:“我记得姑姑原来是在祥嫔宫里当差的,前年祥嫔娘娘两岁的小皇子突然没了,姑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秋姑姑手一颤,四宝心里一喜,她不过是随便诈一诈,没想到还真诈对了!
她忍不住感谢原来四处跑的那些腿儿了,让她听到不少真真假假的阴私,于是再接再厉地道:“听说姑姑在外还有父母亲弟,你也不想在宫里被查出大错牵连到他们头上吧?”
秋姑姑身子一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道:“秉笔放心,我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似乎还想说话,不过又摇头微微叹了声,不再言语了。
四宝一脸懵逼,她还有大招没放呢,怎么小怪这么快就投降了?!顺利地她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难道她无形之中散发了王者之气,秋姑姑被震慑到了?!还是她其实没看出来端倪?可她方才明明面色不对啊。
秋姑姑出去之后果然宣布道:“启禀皇上娘娘,秉笔身子没问题,底下也净干净了。”
颜娆脸色这才真的难看起来,她现在自己都开始怀疑三殿下是不是听信了沈夙神智失常时候的疯话,错把四宝当女人了!
四宝系好裤带走出来,心情比她还懵逼,好比打农药别人家的奶妈开始给自家加血了,好比玩狼人杀预言家开始和狼人手拉手了!
元德帝脸色亦是十分难看,就听外面一声通传:“三殿下求见。”他正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忙命人把三殿下叫进来训斥了一番,三皇子就是为此事来的,他可不信沈夙那时候说的是疯话,况且颜娆遇到的那个四宝同屋瞧出的种种异状也是假的?沈夙突然反水必有缘由,但陆缜特地回宫力保,四宝的身份八成也有问题。
他心里定了定,侧眼看着陆缜,语调平静,说出的话极为不客气:“此事尚有疑点,厂公在宫中人脉甚广,保不齐是逼迫过沈夙和母妃身边的这位姑姑,所以儿臣提议,让西厂的人来给沈秉笔验身。”
他堂堂一个皇子,其实也不愿跟区区一个小太监费这般大的功夫,可惜谁让他是陆缜的禁脔呢?只要能给他定罪以此拿捏陆缜,那么费再大的力气都是值得的。
第九十二章
三皇子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话音刚落, 外边便有人通报:“西厂谢提督求见!”
谢乔川此番南下, 已经和陆缜结了大梁子,而且两人上回在宫里又大打出手,让他带人来查验再适合不过了。
谢乔川目光在陆缜和四宝之间转了又转, 心里陡然蹿出一团想要焚烧尽一切的火焰来, 不过转瞬便湮灭了,恢复成如死水的沉寂。
别人不说,谢乔川可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四宝一见着他心里更加七上八下了。他会为了对付陆缜道出实情吗?
陆缜看也不看谢乔川一眼, 面露厌烦,现在对颜娆和三皇子二人的纠缠已经极其不耐了:“朝中上下谁不知道谢提督是三殿下的人?难道沈夙和女官的话不可信, 西厂中人的话就可信了吗?结果明明已出,三皇子非要捂耳不信, 就是再验个十回八回三皇子也不会信的。”
四宝亦是道:“沈夙是殿下自己找来的人, 秋姑姑是丽贵妃身边的人, 督主就是本事再大, 难道还能连这两人一并辖制不成?”
三皇子并不理他,笑了笑:“厂公此言差矣,谢提督曾经是在我府上当过差不假,但也不能说是我的人了, 若是按照厂公的说法,他原来也在东厂当过差,岂不是也算东厂的人?”
元德帝也觉着三皇子这般纠缠有些过了, 又看一眼陆缜脸色,反正此时已经把人得罪狠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点头道:“那就让谢提督再验一回吧,不管结果如何,此事都到此为止。”
就在此时谢乔川突然开了口,躬身道:“皇上,臣有一言。”
元德帝知道西厂不过是个挡箭牌,谢乔川这个提督和陆缜这个提督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因此也没有多把这个提督放在眼里,听他此时突然开口才怔了怔道:“谢卿说吧。”
谢乔川垂下眼,低声恭敬道:“臣原来在宫里当差的时候,曾和沈秉笔共事过,那时候并未发现他身份有什么异常,不过…”
他这两个字让四宝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侧眼看着四宝紧张的神色,又看见陆缜难看的脸色,眼底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又道:“不过臣当时并没有仔细看过,这时候还是重新查验为好。”
陆缜脸色越加难看,直言道:“绝对不成,皇上,臣已经为这件无稽之谈耽误了够久的功夫了,若是皇上没有旁的事,臣就先告退了!”
元德帝的脸一下子成了猪肝色:“陆卿这是要抗旨不成?”
陆缜神态虽恭谦,但实际上却分毫不让:“臣只是觉着此事太过荒谬,如今西北战事迫在眉睫,我魏朝儿郎正在阵前拼杀,圣上特意抽出一天来为了件可笑之极的事屡屡与我的秉笔为难,若是让前阵的将士听见,他们会作何感想?!”
元德帝气的脸色发青:“你这是在胁迫朕了?!”
陆缜还要说话,四宝生怕两人真的撕破脸,难道他现在还能起兵谋反不成?她伸手拉了下陆缜的袖子,抢先一步道:“奴才愿意再验一回身,还请皇上允准。”
她本能地觉着谢乔川不会害她,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谢乔川可是早就知道的,他要是真想害她,早就跟三皇子说了不就完了?
陆缜脸色更加难看:“你要脱了衣裳让他验?”
元德帝本来还铁青的脸色立刻变成了囧,他本来以为陆缜百般推脱是四宝的身份真有问题,为毛陆缜在意的是这个!
谢乔川淡淡道:“女子的骨节身形与男子全然不同,下官学过几日观骨之术,就算不宽衣解带也能验身。”他顿了下,略带讥诮地道:“督主为何执意拦着?我和秉笔都是男子,难道还会吃了她不成?”
这话明摆着是刺激人了,陆缜脸色彻底黑了一副要护人到底的架势,神色冷厉:“看来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谢乔川道:“伤疤谈不上,领教了厂公的手段倒是真。”
元德帝没想到二人当着他的面就撕开了逼,错愕一瞬才摆手道:“朕不管你们二人有何恩怨,今日这身总归是要验的。”
陆缜斩钉截铁地就要开口,四宝生怕他和皇上正面杠上,先一步抬腿往屋里走:“这就验吧。”
陆缜的脸色难看之极,四宝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他倒不是担心谢乔川会说出四宝的身份,而是…验身!那个狗东西要是敢碰她一下,他立刻就把他碎尸万段!
他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三皇子和颜娆何曾见到他这幅要吃人的表情?都难免有些胆寒。
他缓了半天的气儿才冷冷道:“谢提督记住你方才说过的观骨之术!”内间当然没有动静,他简直恨不能冲进去把谢乔川给剁了。
谢乔川跟着走了进去,听见陆缜的声音传进来,他冷冷一哂。
四宝还坐在方才那张榻上,就听他声音从头顶传来,语调幽凉:“我现在真的在想要是道出你的身份,等你出了事我给你偿命,想想似乎也不错。”
四宝抿了抿唇,又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丧呢?”
谢乔川笑了笑,不过眼底并无半分笑意:“最想要的求而不得。”
他突然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凉意激的四宝一颤,她下意识地想要抽手,不过没有抽回来。她听见这个话头便有些不自在,转了话题压低声音道;“你要怎么样才能不说出去?”
谢乔川道:“你离开他,跟我。”
四宝毫不犹豫地道:“你做梦。”
谢乔川眨了眨眼,他一向口嫌体直惯了,此时竟显出几分倜傥不羁来:“那就跟我睡一晚。”
四宝表情错杂,情不自禁往他身下瞧了眼:“你有那什么吗?”
谢乔川:“…”
他道:“你不用管,只说答应不答应。”
四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还是回去继续做梦吧。”她说完便要起身:“你要执意说这个咱们便没什么好谈的了。”她还是按照原计划撞柱去吧。
谢乔川竟然点了点头:“好吧。”他仰面看着映射进来的一线日光:“让陆缜好好待你,不然我做…我不会放过他的。”
四宝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记着不能忘了我。”
她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折腾这一遭啊?!”
谢乔川微微一笑:“看到陆缜不高兴,我觉着很愉快。”
他说完便打起帘子走了出去,朗声答道:“启禀皇上,臣认认真真地给沈秉笔验过身了,她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当初净身也净干净了。”
他在认认真真四个字上咬了重音,还故意看了陆缜一眼,他身子一晃就要动手,幸亏四宝及时走出来死命拦着,不然两人在嘉明殿就要大打出手了。
即使如此,陆缜身上发出的酸味还是要把整个大殿都淹没了,四宝恍惚中都能看见他脑袋上冒出了火焰特效…
整个嘉明殿寂静一片,元德帝面露难堪,颜娆和三皇子更是铁青一片,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谢乔川,谢乔川面色一片平静,算计人不是错,但是一次两次都没算计成可就是愚蠢之极了!
奇的是陆缜的脸色竟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目光落在谢乔川手上,暗暗盘算着他哪只手碰的四宝就把他哪只给剁了!
三皇子变色厉声道:“这,这怎么可能!沈夙和他的同屋明明就说过沈秉笔的身份有异,谢提督,你确定你看清楚了?!”
谢乔川知道这么做定然会招致三皇子责难,不过他现在也无所谓了,一副你爱怎样怎样的神情,站在原地不言语,整个一道系下属。
元德帝先一步回过神来,抢先给自己挽尊:“老三你可真是能耐了,整日正事不做,专会钻营权术勾心斗角打压忠臣,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皇,可还有社稷大事?!”
他骂完三皇子又开始骂自己的心头肉颜娆;“宗法早有规定,后宫妃嫔不得干政,你一门心思地参合政事究竟是何居心?!”
陆缜神色已经恢复过来,淡淡道:“三殿下耽搁了这么久的差事,前阵不知道又有多少将士牺牲,可不是训斥几句就能没过去的。“元德帝脸色忽青忽白的,但陆缜这样的人,你要是不一次性捏足了证据整治他,自己绝对落不了好,他深吸了口气开始说处罚措施,颜娆罚俸三年,贬为嫔位,禁足半年不得离开自己的昭华宫,且半年之内不得跟三皇子再见,而三皇子同样也是罚俸禁足,身边的侍从排场都没削减了不少,等于裁去不少亲信。
陆缜犹觉得太轻,不过三皇子尚还有用,若是一次被打压的太狠没法收场,也罢,以后有的是机会跟他算总账,如今暂时急不得,等大局定了,怎么整治他不成?至于颜娆…他漠然笑了笑。
他心里把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盘算完,伸手拉住四宝,对着元德帝敷衍道:“臣身子不适,这就先回去了。”
元德帝知道他心里正不痛快,也没功夫计较他的失礼,点头道:“陆卿先下去歇着吧。”
三皇子回去之后就被元德帝派去的人禁了足,他气的身子乱颤,面目扭曲失了曾经谦谦君子的风度,顺手抄起桌上的一个茶碗便砸了过去:“混账东西,你当着皇上的面下我面子?!才得意了两天就忘了谁把你抬举上来的?!”
谢乔川不避不闪,任由肩膀被砸的晃了晃,平静道:“不是臣有意下殿下面子,而是沈秉笔的身份真的无异,她是个浑人,若是臣为了殿下构陷她,保不齐她在大殿上宽衣解带,将此事张扬开去,臣恐殿下到时候更为难堪。”
三皇子冷笑道:“这么说来,我还应该多谢你了?!”
谢乔川垂眸,眸光微闪:“臣不敢。”
三皇子越想越是心烦,一挥手道:“下去。”谢乔川应了个是,转身下去了。
陆缜拉着四宝出了嘉明殿,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的时候便紧紧地攥住她手腕,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他碰你哪里了?”
四宝还没从惊吓的余韵中回过神来,腿肚子正有点发软,被他这么一问身子更是止不住地颤了下,他见吓着她了,又缓了神色道:“他对你做什么了?”
四宝面露疲惫,扶额摇头道:“没有,就是进去跟我说了几句便出来了。”
陆缜冷笑连连:“他有这么好心?”
四宝斜了他一眼:“他说看见你不高兴他心里特别高兴。”
陆缜:“…”
四宝忍不住拉着他的袖子问道:“他们怎么就挑今天发作起来?还有那沈夙和秋姑姑,为何突然反了水?还有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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