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致远暗忖, 这一看就是被苦口婆心劝着下来的。睦邻友好什么的,没人规劝卫三儿,他怎么可能这么讲礼?
“原来如此!快请进——”
卫修同周伯进了屋, 在沙发上落座。
“啊哟,是小卫呀?”邓嫂这时才看清来人,欢快地跟这个漂亮小伙子打招呼,“吃饭了吗?”
卫修礼貌一笑,“邓嫂。”
“卫少跟邓嫂好像挺熟络?”
余致远一句试探,遭了邓嫂一个大白眼。
“邻里邻居的,打过照面好奇怪的哦?阴阳怪气的,老多疑了……”邓嫂小声咕哝着,转身去厨房准备茶点了。
余致远:“……”
梅衫衫差点笑了出来,勉强忍住,维持着不咸不淡的表情。
她实在想不明白卫修为什么会突然来访,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余致远见她态度淡淡的,只当她还因先前劫车那事对卫修不满,转而同卫修寒暄起来。
“卫少搬过来多久了?这边环境清幽,进出也便利,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卫修又嗯了一声,“没多久。”
“……”
余致远平日里也是被众星捧月惯了的,这样再三被下面子,难免不爽,索性换个话题,“说起来,这段时间有幸和卫氏同场竞标,倒是承让了。”
卫修似笑非笑,“不客气。”
区区三个字,却是意味深长,双方都心知肚明。
余致远暗恼他盛气逼人,又不由猜测,所以果然是得知了投标方案中的猫腻,咽不下这口气,上门踢馆来了?
可就算骄纵跋扈如他,也须得明白,没有切实的证据,话可不能乱说!
他正要开口,又听卫修道,“商场之上,竞争在所难免,有输有赢,实属正常。”
……这还差不过。
“不过——”哪知卫修还没完,“笑得早的人,却未必能笑到最后。”
余致远眯起眼睛,蓦地笑了,“三少年纪轻轻,倒是颇有感悟,看来这些年在国外收获不小。回想起来,原来当初卫永言先生也是用心良苦了啊。”
这就是暗讽他被家人远远丢到国外去了。
两个男人你来我往打着机锋,梅衫衫暗自蹙眉。
听话听音,她大致可以推测出这回余氏在竞标中赢了卫氏,十有八|九是使了不怎么光彩的手段。这也并不奇怪,商场本就是尔虞我诈,余致远更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些年做了余氏崛起的垫脚石的倒霉鬼,可算是不计其数。
可他坑了卫修,还拿家人刺他,不知怎么的,让梅衫衫心里格外不舒服。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突然开口,“世界之大,多看看总是没错的。阅历丰富,见识广博,人才能成熟,才能真正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
这番话乍一听是顺着余致远的话而发的感悟,更替他加强话中的正面意义,可以说是十分体贴了。
可余致远总觉得怪怪的。
“有所为、有所不为”……那是君子。
他不是针对谁,可现在在场的这几个人,一个嚣张肆意的混世魔王,外加他的爪牙,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再加上他自己,有哪个谈得上是君子?
可他为什么就是感觉这是针对他的呢?
卫修本就分出大半注意力放在梅衫衫身上,这下更是险些掩藏不住目光中的热切——她不仅懂,而且,她在维护他!
“瞪我做什么?”梅衫衫察觉到余致远审视的目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说错话了吗?”
余致远与她视线对上,倏然露出一个满是宠溺的笑容,展臂搂过她的肩,把她往怀里一带,“老婆说的,哪会有错?”面上柔情似水。
梅衫衫浑身僵硬,条件反射地想甩开他,强忍了下来,小声嗔道,“放手啦。”
暗里弓起食指中指,指节夹住他大腿外侧一块皮肉,狠狠一旋。
余致远瞬时痛得泪花都要出来了,咽下一句到了口边的脏话,勉强维持住表情不扭曲,悻悻然松开了手。还要做出一脸“真是拿你没办法”的宠溺状,说:“老夫老妻了,还这么害羞。”
梅衫衫低垂着眼,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敢看卫修。
卫修陡然站了起来。
周伯一惊,正担心他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这时,邓嫂刚好端着满满一大盘茶点出来了。
“呀,小卫你坐你坐!不用搭手——”
邓嫂眉开眼笑,小伙子长得好看,还这么有礼貌,跟个老爱在外面轧姘头,偶尔过来还充大爷的男人放一块,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衫衫温柔又和气,怎么就摊上了个这样的丈夫呢?又是这种有钱人家,想来连离婚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大好的青春年华,只能守着活寡慢慢熬,这哪里还有天理?姓余的,真不是东西!
邓嫂摆好茶点,就去厨房备饭了。余致远不知自己又被嫌弃了一通,作势要开口留饭。
“时候不早了,”卫修语气平淡地道,“我接下来还有事,就不叨扰余总了。”
梅衫衫咬了咬唇。所以他到底是干嘛来的?
余致远送至门口,周伯替卫修客套了两句,两人便离开了。
关上房门,他坐回沙发中,闲闲倚在靠背上,盯着梅衫衫,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也该告辞了?”
梅衫衫一开口,就是逐客令。
“不急,”余致远气定神闲,“所以卫三搬来了楼上。怎么没听你提过?”
这是试探。
梅衫衫不说自己知道,也不说不知道,只挑眉道,“你很怕他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怕他?毛都没长齐,不足为惧。”
“那他搬来就搬来,多大点事?又不是鬼子进村,值得拉警报通知你。”梅衫衫端起茶杯,“知道你这么忌惮他,以后他有点风吹草动,我一定立马向你报告——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就算有风吹草动,我又从哪儿得知?”
“哦?我看他跟邓嫂挺熟。”
“那你就要问邓嫂了。”
梅衫衫扬声,“邓嫂?”
邓嫂很快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怎么了?”
“我先生想知道,楼上的卫先生,是不是经常过来串门?”梅衫衫直截了当。
邓嫂一愣,旋即大怒。
“要不要这么过分?!”她激动地朝天一指,“人家小卫也就刚搬来时跟我借过一回调料,跟衫衫那是照面都没有打过一回的!你不能因为自己在外面作风不好,就以己度人,怀疑衫衫呀!”
她这是刻意瞒下了借酱油时梅衫衫也在的事情,主要是太厌恶余致远自己不干净,还有脸疑神疑鬼,也避免节外生枝,让梅衫衫吃亏。
余致远莫名躺枪,无奈道,“我不是怀疑……算了,跟你说不清。”
“什么说不清?哪里说不清了?”邓嫂却不能答应,“这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哪有这样往自己太太身上泼脏水的?你可不要不讲良心!”
余致远:……这怎么就扯上良心了呢?
“邓嫂,”这时,梅衫衫柔声劝道,“他就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邓嫂几乎要跳脚,“男人问这种问题,哪能没有别的意思的?这意思不要太明显了!”
余致远深觉秀才遇到兵,被她搅得头疼,对梅衫衫,“你这佣人脾气还能更大一点吗?都是你惯的!”
梅衫衫和稀泥,“邓嫂也是关心我,为了我好……”
为人出头时,最大的安慰莫过于自己的心意被理解并感激着。邓嫂一个感动,对余致远更仇视了。
——不要说衫衫跟小卫没什么,就算有,这顶绿帽也活该你美滋滋地戴着!
有邓嫂搅缠,这话彻底没法问了。加上她言之凿凿,梅衫衫没跟卫修打过照面,而且方才梅衫衫开门时,面上表情的确是茫然又讶异,这一切,倒是合得上。
那么问题来了——
“A城这么大,卫三儿为什么哪里不去,偏偏搬来了这边?要说是巧合,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梅衫衫闲闲喝茶。
“那就要问你余总了。”
“……怎么讲?”
“在外人看来,这处房产,可是你余总的家。A城这么大,他哪里不去,偏偏要住在你上面……”
余致远头皮发麻,汗毛根根竖起。
他想起一段似曾相识的对话——
“欧洲风气开放,他在那边待久了,说不定早已突破自我,改喜欢年长男性了呢?”
年长男性了呢……男性了呢……了呢……呢……
“虽然我看得不是很分明,”梅衫衫接着道,“可他刚刚,好像一直盯着你在看的哦?放着我一个漂亮女人不看,唉,也是坚定不移了。你还对我动手动脚,太伤人心了,怪不得人家起身就走。”
余致远:“……”
所以态度冷淡,只是因为……别扭?
那所谓的“笑到最后”……
……卧槽!!
梅衫衫偷眼觑着他变幻不停的神色,暗自松了一口气。
抱歉了,卫三!这种时候被余致远猜疑,太容易节外生枝,只好委屈你一下了……
***
楼上,卫修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抓住周伯。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等等……不是……这锅我不背啊啊啊!!!
余总:那个……这个……我……
修修:滚开!!!(ノ`Д)ノ我33呢??我要33嗷嗷嗷!!!
因为手被马云爸爸剁了,用脸滚键盘比较慢,更晚了_(:з」∠)_
不过还是那句话,早7点和晚7点都是7点,对不对?简直太对了。
☆、XXVIII
-Chapter 28-
卫修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抓住周伯。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
周伯对上他几分期待几分忐忑的眼神, 暗叹一口气。
“您刚才贸然上门, 实在太冲动了——且不提余致远因此得知了您现下的住处, 万一他故意泄露给那些姓郑的,恐怕对您不利;我看他刚才的举动, 可能是对您和梅小姐有所怀疑……”
卫修皱起了眉头,“疑神疑鬼的, 算什么男人?”
到底还是露出了几分担忧之色。要是他敢因此找衫衫的麻烦……
“不过, 我相信梅小姐应该应付得过来, 再说您二位实质上也是清清白白的,问心无愧。”周伯安慰道。
卫修眼神有些飘忽。就肢体接触而言,还真算不上完全清白;至于思想上……他可能已经玷污她太多次了。
“然后是方才的情形, ”周伯终于进入正题, “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 梅小姐看了余先生几次,又保持了多久的对视?”
周伯先前对身体语言的分析,提醒了卫修。他从来没有见过梅衫衫和余致远一起,更不知道在余致远面前的她, 是什么样的?与其胡乱臆测,不如眼见为实。
在眼光毒辣的余致远面前,卫修刻意将视线避开了梅衫衫, 因而这个细节他还真的答不上来。
而周伯也不卖关子,直接揭晓了答案——
“主动的,一次也没有。”
“……没有?”卫修愣住。
“只有被询问时, 她才会看向他,视线也是一触即离,对视不超过一秒。反倒是余致远的目光会不时飘向她,我想,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未必注意到了。”
周伯接着分析,“有道是‘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爱这种感情,是隐藏不住的,会想无时无刻不看着对方。放在眼里的人,未必放在心里,可放在心里的人,一定会想要放在眼里。有种说法是,男女对视不足1秒,说明两人之间没有感情,虽然不尽科学,但在一定程度上,也不算太错。”
卫修不由得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道,“也许……他们刚吵过架,她故意不看他呢?”
周伯笑了,“您刚才,总共偷看了梅小姐八次。可是您原本也是刻意不去看她的吧?”
“……”
“所以说,这是发自本心的动作,没有那么随心所欲地容易控制。”
卫修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喉结上下滚动。一股难言的窃喜夹杂着希望涌上心头,他有些不知所措,“那……”
“当然这还要结合其他的肢体语言——譬如坐姿,她的膝盖朝着余先生相反的方向;余先生讽刺您的时候,她的微表情是标准的反感。不得不说,余先生是个很敏锐的人,很快做出了应对的举动,却反而将二人的貌合神离暴露得更明显。”
卫修想起余致远大喇喇地将梅衫衫搂在怀里,心中就如同被一只手肆意翻搅,根本无法理智地观察。可既然周伯这样说……
“那她为什么不离开他?”
问题刚问出来,他自己先苦笑了一下。这就像是问母亲,她为什么不离开卫永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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