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
“我的追加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在一定程度上,条件你可以随便开。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搬回来住一段时间。”
梅衫衫:“……Sorry?”
“一次中标很难保证,所以当然要多试几次,”余致远理所当然,“人工授精试管婴儿也可以,但前期注射激素刺激排卵,你身体受得了吗?”
梅衫衫深吸一口气,“你很缺女人帮你生孩子吗?”
“当然不缺,只是,虽然这样说有点恭维你,但我对我未来孩子的母亲,还是有一定的要求的。”
“我还真是谢谢你啊,这么看得起我。”梅衫衫喃喃,又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神情紧张道,“对了!差点又忘了——我上回就想跟你说,最近门口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标记,我觉得你得看看,会不会是……”
话说一半留一半,她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余致远被勾起了好奇心,随她往门口走。
“就在那边,你看……”梅衫衫静静后退,“有点小,不太明显,得往近处看……”
砰。
在墙面上扫视半晌也不见什么标记的余致远闻声转头,只见那扇实木大门合得严严实实。
“……”
他完全不敢相信,居然有女人敢请他吃闭门羹?!
余致远扬起拳头,想要砸门,又放下。
算了,一会儿她搞不好又得诬赖他吓着她了。
再说,闹出响动来,让楼上听见了,卫三指不定又要有什么想法呢?
炎炎夏日,余致远打了个冷战。
从梅衫衫的住处出来,时间还早,他驱车沿江边兜了会儿风,才去了公司。
刚坐下没处理几件公务,秘书的内线电话打进来,道有位徐小姐找她。
……徐诗音?
余致远犹豫了一下,对秘书说:“就说我正在开会。”想了想,补充道,“以后她来,帮我挡住,理由你自己找。”
前女友实在麻烦,特殊时期,还是不要横生波折的好。
秘书应是。
楼下,徐诗音听了秘书的回话,平静地点了点头,“是吗,知道了。”
余致远在回避她。
这真新鲜——他素来不懂得回避女人,这也是当年他们经常吵架,分分合合的主要原因。
前两天的绯闻还很有热度,成为帝都那次相遇的后续佐证,写报道的人言之凿凿地论断,这对旧情人必然是旧情复燃,甚至有好事者开起了盘口,赌余总什么时候离婚。
可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其实形同陌路。
所以梅衫衫不仅让一个不肯结婚的男人结了婚,还让不懂得回避女人的他学会了回避。
她到底是何方神圣,有何德何能?
徐诗音认真研读过梅衫衫那有限的履历,她找不到答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从余致远婚后也在外面女伴不断可见一斑。可这样的一个男人,突然收敛了起来,对她这个前女友尤甚——
要么他蓦然回首,发现自己的真爱是妻子,当起了情圣;要么,他特别厌恶她,厌恶到避而不见。
旋即徐诗音否定了后者。
倒不是她对自己过于自信,只是,从这两次面对面的情形来看,他对她的态度起码是友好的。
所以……情圣?
徐诗音蓦地噗嗤笑出了声。
想起前几日拜托在证监会任职的叔叔查到的信息,余氏最近的几宗收购,拿下的项目,在证监会的公关活动,业界流传的小道消息……
爱情,利益,是哪一种呢?
她到底输给了哪一样?
徐诗音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跟迎面而来的人撞在了一处。
“哎呦!搞什么?!”对方火气很大,声音尖利,“你没长眼睛啊?!”
“抱歉,是我没有注意,”徐诗音蹙了蹙眉,“你没事吧?”
对方被撞得趔趄了一下,似乎是扭到了脚腕。徐诗音的目光扫过那起码有十二公分高的细高跟。
金娜一手扶着墙,另一手揉了揉脚腕,翘起的小腿与弯腰的姿势,扭成一道婀娜诱人的曲线,引得好几个过往的男士险些撞到柱子。
她冲着徐诗音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没事?我脚都要断掉了!走路不长眼……咦?”
抱怨到一半,她倏然张大了眼睛,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徐诗音一番,才迟疑道,“你……你是余总的那个,前女友?”
徐诗音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两次的绯闻都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星火燎原一般,闹得特别热烈。竟然连路人都能认出她来了吗?
这出的可不是什么好名。
“原来是你……”金娜持续打量着她,表情奇异,像是理解了什么,“徐小姐是吧?原来如此……”
徐诗音被她弄糊涂了,更被她打量得很不舒服,直接道,“实在抱歉撞到你,我叫车来送你去医院吧。脚腕的医药费,我会负责的。”
金娜放下腿,重心放在另一只脚上,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人还不错,怪不得余总为了你,连婚都离了。”
“……”
传的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
梅衫衫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点开和“大卫”的对话窗口,又合上,放下手机。
过了一会儿,又拿起手机……重复上述动作。
为了避免麻烦,她把余致远的思维忽悠上了另外一条道路,牵连到了无辜的卫修。她觉得自己应该至少跟他提一下,可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当然,很可能余致远回去再想一想,决定这纯属无稽之谈,是她故意整他,可……万一呢?
梅衫衫的脑海中浮现出被掰弯的余致远色眯眯地对卫修那张漂亮脸蛋垂涎三尺的画面,旋即恶寒地打了个冷战。
正犹豫反复间,在她又一次点开对话框时,一条新消息猝然跳了出来。
【在干什么?有空的话,来一下这里】
【定位信息】
梅衫衫点开,地图上标着小红点的,是艺澜美术馆。
艺澜美术馆是周艺夫妇的私人美术馆,馆藏丰富,有不少名家珍品。除了周艺夫妇的收藏外,还有部分展品是周瑾女士的收藏,可谓是珍品中的珍品,更不时联合各大博物馆和私人藏家,举行特别展览。人流量大时,甚至要限时参观。
梅衫衫对那里并不陌生。她看了眼时间,回道:
【好】
半小时后,梅衫衫在美术馆门口见到了插着兜伫立等待的卫修。
“来,”见到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向她伸出手来,“这边。”
阳光从侧面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光晕,也许是那双桃花眼中漾着的光太过明亮热烈,梅衫衫仿佛受了蛊惑般,就要伸手,又猛地顿住。
卫修仍坚持地伸着手,摊开的手掌修长白皙,长指骨节分明。
“等会儿要去的地方,要爬好几段又窄又陡的楼梯,还是牵着我比较放心。”
又眨了眨眼睛,认真地问,“我可以牵你的手吗,衫衫?”
扑通。
梅衫衫觉得,自己的先心病可能复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我可以【哔——】你吗……不不不是!!是牵手手,牵手手!!!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粗来了QAQ
33:风太大我听不清。
☆、XXIX
-Chapter 29-
过去二十七年的人生,梅衫衫虽不敢说自己每时每刻都心如止水, 但绝大部分时间, 她都心湖无波。心脏生来不坚强, 唯有冷静克制,才能不惊扰到它, 给自己平添痛苦。
来自异性的示好,她并不陌生。相貌如此, 外表又是最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楚楚柔弱, 从小到大, 从小镇到A城,明着暗着向她表白过的男性不知凡几,可她知道, 自己从来不曾心动过。
心中的那只小鹿, 仿佛不知道什么时候, 就从心房天生的缺陷处,偷偷溜走了。
如果没有余致远的出现,她也许会在合适的时候跟一个人平平淡淡的交往,平平淡淡地结婚。倒不是她有多向往婚姻, 只是,她知道母亲不会任她孤单一人、无人照顾。与其无意义地冲突,不如挑个温和老实的, 最好跟父亲的性格完全相反。
然而还不待她着手物色人选,凭空冒出一个余致远。
英俊多金风流倜傥的余氏少董,在跟素来爱欺凌自己的继堂姐的相亲宴上一眼相中了自己, 这与灰姑娘一般无二的情节,足以砸晕任何一个爱做梦的少女。
可惜梅衫衫不相信童话。
她的父母,中产乖乖女和混血坏小子轰轰烈烈坠入爱河,继而为爱私奔,不也是童话般的开始吗?或者按照《仲夏夜之梦》的走向,他们即便误入森林,被魔法影响着发生一系列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最终仍会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见现实并非童话,盲目相信会有Happy Ending,大部分时候不会有好结果。
面前的这只手,修长匀称,竹节般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如玉,却没有玉的冷硬,反倒看起来十分温暖,像是散发着年轻的类似阳光的味道。
就连那只失踪已久的小鹿,似乎也一路小跑着欢快地奔了回来,一下下焦急地撞着她的心房,扑通,扑通,像是要把那道厚厚的坚固的防线撞出一道口子来。
心动又过速了……
正怔忪间,她垂在身侧的手,忽然陷入一片温暖的包围中。
果然很暖……咦?
她愕然抬头,却只看见卫修线条漂亮的侧脸。他目光直视前方,不与她对视,又轻晃了晃她的手,说:“走吧。”
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往前走。
梅衫衫被带着向前,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交握着的两只手上。修长有力的手包裹着她的,手心干燥温暖,力气略大,不至于弄痛她,却也像是怕她逃跑似的用力握着,还似乎有些僵硬。
“……这边。”
卫修牵着她的那条胳膊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掌心里的玉手那么滑腻柔软,小巧又纤细,微有点凉,很快被他的体温染成与他一样的温度。十指相连、仿若一体的感觉太美妙,牵上了就不想放开,难怪街上那些情侣总是十指紧扣。
梅衫衫这才注意到,总是参观者络绎不绝的美术馆,现下空无一人,只有几个保镖模样的西装大汉像柱子一样杵在门口。
“今天是闭馆日吗?”她疑惑。
“嗯?”卫修愣了一下,“哦,我让他们关了,人多太烦。”
梅衫衫:“……”
好吧,反正是你们家的美术馆,你想开就开,想关就关,so easy。
艺澜美术馆建筑气势恢弘,主馆呈圆弧形,高悬的穹顶上点着柔和的灯光,宽阔的展厅介于明暗之间,墙脚一盏盏灯自下而上,打出一个个明亮的椭圆光斑,让墙上的每一幅画作都是焦点。
馆内空旷无人,梅衫衫被卫修牵着,仿佛漫步在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中,那一个个光斑便是窗口,展示着不同的世界,引人驻足一探究竟。
她在看画,卫修在看她。
点点灯光落在她的眼中,像是苍茫宇宙中缀满繁星,其间闪烁着惊叹、好奇、欣赏……让她精雕玉琢般的小脸更加生动。她看得入神,被他攥在掌心里的手也放松了下来,乖乖地由他握着。
“原来这里没人的时候,是这样的。”
梅衫衫呢喃,又被陡然响起的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脸颊没来由地热了热。
尴尬之下想起,不是说有又窄又陡的楼梯,才要牵着的吗?她可没看见哪里有楼梯。
卫修轻笑一声,晃了晃她的手,“你想看,等会儿回来再看,这些又不会跑。你先跟我来。”
他倒是丝毫不觉得自己打破了宝贵的宁静,姿态一派从容,清冽嗓音仿似玉石撞击,在空旷中隐有回声,环绕立体声似的,蕴着丝丝磁性,让鼓膜阵阵发麻。梅衫衫的耳朵也热了起来。
不行啊……果然不能跟他独处。
可她哪里能想到,这位少爷会任性地把整个美术馆给关了?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并让我嫉妒得质壁分离。我要是能有一间这样的美术馆,我……诶?
拐角处,一片乍一看与墙壁浑然一体的地方,居然是一扇可以打开的暗门!
卫修冲她献宝似的眨眨眼,“是不是很魔幻?”
梅衫衫点头,“好像九又四分之三月台。”
卫修朗笑出声,“我的疤可不在额头上!”
楼梯果然又窄又陡,可能是为了节省空间,修得更像个扭曲的梯子。有卫修在前面牵引着,梅衫衫爬得仍然有些费力,是以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意。
“……你脸上有疤?”
“有啊,怎么没有?你仔细看。”卫修回头。
他本就比梅衫衫高出一个头,这会儿又站在台阶上,说是让她看,却不肯低头。
梅衫衫先是腹诽,至于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摆出一副睥睨姿态么?紧接着,她便发现了他为什么不低头——从这个角度,她正好可以看见他下颌底下,的确有一道不显眼的伤疤。
她下意识地抬起空着的右手,摸了摸。
疤痕微微凹陷,破坏了这一块肌肤的平整光滑,却是一种独特的触感。不完美,但也是温热的,鲜活的。
“……疼吗?”她的声音低不可闻。
被柔软的指腹轻抚着,所过之处像是起了电流,酥酥麻麻的,卫修像被抚着下巴的猫,惬意地微眯了眯眼睛。然后捉住她的玉指,不让她再动作。
再摸下去,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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