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衫衫看向他的手,“可是,动手总归不太好……你手不疼吗?”
“心太疼,麻木了。”
“……”
梅衫衫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我跟着妈妈进了门,才看到那位曲太太,还有那个唐子睿。我没怎么搭理他——不然他也不会在群里那样说。本来打算晚上回去,再跟你说这件事,就是怕你误会,想太多。”
对于她的解释,卫修一言不发,自顾自开车回了紫玉苑,又径自往回走。
梅衫衫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看着他略显萧瑟的后背,她的眼眶泛酸,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他的那通电话,问起那两个问题时,她便知道他已经知晓,也对他实言相告。
她知道他很在乎她——异乎寻常的在乎,因而她更无法想象,在甫一发现她正身处一场打着下午茶旗号的相亲中时,他会有多难过。
光是想想,她就如同以前病症发作时一样,心口阵阵绞痛。她禁不住揪住了胸口,秀眉紧蹙。
“……你怎么了,衫衫?”
卫修一路没看她,却留意着她紧跟在身后。出了电梯,一回头,便注意到她的神色,连忙紧张地扶住她,“是心脏不舒服吗?……是不是我刚才吓到你了?”
“我没事,”梅衫衫扯起唇角,又拉起他的手,垂眸打量,“手有没有受伤?”
卫修一僵,抽回了手。
他倒了一杯水,顿了顿,倒掉。又打开酒柜,拿出一瓶威士忌。
端着半杯酒,他在沙发上坐下,先灌了一大口。
梅衫衫踌躇了一下,走过去,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距离很近,与他膝盖相抵。
她不是个拙于言辞的人,可此刻,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传达她的歉疚。该做的解释都已经做了,再多也是苍白。最终,她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卫修抬眸,看向她,“衫衫,宝贝,你真的认为自己做错了吗?”
梅衫衫张了张口,却滞住了。
是啊,她不知情,她没搭理唐子睿,她计划好了晚上和他沟通。
她为惹了他伤心而难过歉疚,可她解释得头头是道,无辜极了。
“你事先不知情,都是伯母的安排。我知道,我相信你。我愤怒的,是那些内心肮脏、嘴巴更脏的人。”
卫修深吸一口气,握着酒杯的手轻颤,“可是衫衫,我真的很失望……特别失望……”
“我很失望,你没有立刻告诉她们,你有男朋友,不需要什么破相亲,然后立刻回到我身边。”
“我很失望,你认为自己有必要敷衍她们的时候,没想过起码要告诉我一声。”
“我很失望,我给你打电话,如果我不问,你还是不会当时就告诉我。”
“伯母对你很重要,你要顾及她的情绪……可我呢?”他眼眶通红,声音中染上了一丝哽咽,“我对你来说,是不是一点也不重要,是不是就那么见不得光,就连那什么太太,也要排在我前面?”
他垂下眼眸,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在酒杯里,荡起小小的涟漪。
带着浓重的鼻音,他问,“衫衫,你到底爱我吗?还是说,你只是可怜我,同情我,才……”
“不是的!”梅衫衫急急起身,屈膝半跪坐到他身边,拿走他的酒杯,放到茶几上。
她捧起他的脸颊,怜惜地吻去他睫毛上的泪珠。他的呼吸中带着酒精的味道,与他清冽的气息混杂,一点也不令她排斥,反生亲近。
“是我不好,我糊涂了,把那些人情往来放在了你的感受之前……对不起,也许我把你对我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以至于为了所谓的面面俱到,而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让你失望了,我很抱歉……”
她拥住他,让他的面庞贴在自己的胸口上,“我不是说过吗?这颗花了七小时手术才修补好的心,已经交给你了。不是可怜,不是同情——你这么好,我怎么会不爱你?但是我做的不够好,让你难过了,这是我的错。”
胸口渐渐濡湿了一块,带着暖意,又渐渐凉却。她轻轻摩挲着他的后颈,给他安抚。
“能原谅我一次吗,看在我很喜欢、很喜欢你的份上?”
她感觉到他点了点头,片刻后,又听他瓮声瓮气道,“……我没想哭的。”
“谁哭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哼。”
“那一拳挺利落,练过的吧?”
“嗯,周伯教的。”
“打得好。”
“哼。”
“你还打算在我胸口埋多久?”
“……”
“真不起来吗?”
“……”
***
二世祖群毫无征兆地解散,有几个人倒了各种不同的霉,对影花园里卫三少突然现身,揍了人,带走一个女人。
暗地里议论纷纷,人人都有自己的猜测。
“到底怎么回事?突然闯进来,说打人就打人——你昨晚还连家都不回!”姜雨芹气得直抚胸口,“他那么冲动那么暴力,怎么能行?”
“妈妈,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件事的。我很不喜欢你昨天的安排,也不喜欢我自己的处理方式。我应该当时就和你说清楚,然后转身离开,而不是在那里浪费了那么久的时间。至于卫修为什么打人……”
梅衫衫拿出手机,给她看聊天记录的截图,“唐子睿在背后,是这么评论我的。要不是打不过,我也想打他。”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会哭的孩子有奶吃,get√
这是二更合一,是加更了的哦~
那么我会收到双倍的评论吗?星星眼
☆、XLVI
-Chapter 46-
姜雨芹只扫了一眼,面色便变得铁青, 嘴唇直哆嗦, 连话都说不出来。
梅衫衫接着道, “我明白您的用意,您想让我多接触一些……姑且叫做‘青年才俊’吧。用的方式也很隐秘, 无论成与不成,都不会招致风言风语。您为我考虑的心, 我能体会, 也很感念, 因而我留了下来,以顾全场面。”
“小的时候,父亲脾气暴躁, 心思又敏感, 我得小心着察言观色, 不要触怒他,还要八面玲珑,不因自己的不一样而跟集体格格不入。后来在汤家,你们都对我很好, 好得让我禁不住有些战战兢兢,怕自己做的不够好,不能让每个人都满意。再后来, 作为‘余太太’交际,维持关系的融洽,是我的本职工作。我太习惯于递梯子、做人情, 做得面面俱到,无可指摘。譬如昨天,我以为先应付好您和曲太太,过后再跟卫修解释清楚,就能皆大欢喜。”
“可是,直到看到他那么难过,我才发现,什么场面,什么情面,竟然为了这些无聊的事情伤害了他,我是不是傻?”
“或许因为一直是他追着我,一直是他缠着我,我潜意识里有恃无恐,于是理所当然地选择了让他退后。可这是不对的——对感情的期望是双向的,我享受他总把我放在第一位,同样的,他也期待我遇事会先想到他,没有单方面付出的道理。可我让他失望了。”
她深吸一口气,“您不知道,看到他因为我而那么伤心时,我的心有多痛……”
姜雨芹脸色大变,急急打断她,“怎么回事?之前也痛过吗?”她呼地站了起来,“不行,得叫医生……”
“……这只是比喻的说法。”
梅衫衫哭笑不得,忙按住她,“总之,我必须和您说清楚。我很喜欢卫修,跟他在一起很开心,虽然未来无法预料,但我们坦诚相对,即使是遇到像昨天这样的事情,我们可以沟通,可以改进,些许的波折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反而能让我看清什么才是重要的。”
“我知道您怕的是什么,您害怕我重蹈覆辙,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过去的伤痛无法抹灭,这道深深的伤疤太过惨痛,让母亲近乎偏执地阻拦她,怕她受到同样的伤害。但是——
“我不是您,卫修也不是父亲啊。您认定我们不会有好的结局,是否太过武断,对我们太不公平?”
姜雨芹唇僵硬地动了动。
这些她不是不懂,可她真的害怕,她不敢赌。
先前与余家的联姻,她固然不满余致远的风流,但她也庆幸女儿不在乎他,没有交付真心,也就无所谓伤心。
可这次,她从女儿的眼眸中,从她的神态里,看到了那种发光闪亮、能令人义无反顾的东西。真正动了心,才是把所有的软肋都暴露出来,任人宰割。
面对女儿含着期待而又坚定的面庞,姜雨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
“……我会和曲太太说清楚,”她开口道,“这一回,是我没有考察充分,知人知面不知心……”
梅衫衫叹气,“妈妈,您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就算不是这个衣冠禽兽,哪怕是个金光闪闪十项全能的完美男人,我也不会考虑。我已经有卫修了,我……”
“可卫修又能好到哪里去?”姜雨芹陡然激动了起来,“被他害得一尸两命的那个姑娘呢?我先前怕走漏风声,都没敢四处打听,要不是昨天那一出,我还没意识到卫三少如此声名显赫,小小年纪就……”
“妈妈!”
梅衫衫抬高声音,止住了她,“事情不是那样,卫修是无辜的,他正在调查当年的真相。您……”
她忽觉一阵无力,似乎再说下去也毫无意义。
她站起身,最后道,“妈妈,想想外祖父母曾经对您做过的,再想想您正在对我做的。”
梅衫衫走后,姜雨芹又僵坐了许久。
她在思考她最后那句话。
父母强横的挑拨离间,和她自以为精细微妙的安排。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变成她不愿再相见的父母那样了……吗?
***
整整一日,梅衫衫埋首画廊的工作,间或与卫修在微信上斗斗嘴,不再去想母亲的固执。
如果说她对卫修有恃无恐,对母亲,她就更加有恃无恐了——她弱她有理,母亲忌惮她的身体,不敢强来。总之不会逼死她。
小吵怡情,昨天的事情过后,两人愈发如胶似漆,哪怕只是挨在一起静静地看会儿电视,不必交流,也是开心的。她索性没回家,在卫修家住了一晚。
——住在客房里。
周伯这辈子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情,焦虑得发际线都倒退了半毫米。
上回的“半途而废”,姑且可以当做是不懂得女人的口是心非,错失良机。
昨天,他老人家在外面兜了几个大圈,好给小情侣空间,要么吵架,要么掐架,最好是妖精打架。回来后,见少爷腻歪地枕在梅小姐腿上,缠着她说话,总算舒了一口气。
可后来他就看不懂了——
梅小姐留宿,少爷吩咐他收拾客房。
收拾客房。
客房。
房。
周伯恨不得把客房炸了,假装家里没有这种东西,客厅也没有,几百坪全是少爷的卧房!
血气方刚的小年轻,把自己好不容易追到的女人往外推,到底是不是男人?!
正嘀咕着,脑中仿佛有闪电划过,他悚然一惊——
会、会不会是,少爷他……不行?
所以才会半途而废,所以才会分房而睡……
卫修再次对上周伯犀利到诡异的视线,后背汗毛根根竖起,忍不住问他,“……你今天怎么了?”
周伯的目光往下一窜,掠过他胯间那块,又迅速地收回,挤出一抹皱巴巴的笑,“没什么。”
“……”
卫修怎么也想不到周伯脑子里正在盘算着迷情药小蓝片印度神油等等等,虽然还是觉得他怪怪的,努力忽略掉,说起正事。
“跟黄玉颖的家人谈过了吗?”
黄玉颖便是那个跳楼的资优生。
被一顿莫名其妙的家法险些打掉半条命后,卫修才知道她的名字。
后来她父母不怎么隐秘地收了卫家一大笔钱,带着她弟弟搬去了邻市。在卫修刚回来时那场劫车飙车风波中,媒体又去采访这家人,他们仍然坚持八年不变的口径——悲剧不忍回顾,认可警方调查的结果,不会追诉。
表面上听起来再老实不过的回答,却给人一种暗示,警方调查有蹊跷,只是小市民势单力薄,不敢挑战权贵,只能认了命了。
当初卫修一开始拿不出不在场证明,却有不少关于他曾出现在现场的说辞。所幸那时候还没有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说辞也仅只是说辞,算不上铁证。后来在周家的斡旋之下,以他在周家别院写生为由,洗脱了嫌疑。
“还是那一套说法,”周伯摇了摇头,“看起来的确老实巴交,依我看,他们也未必清楚真相,很可能真的以为是您做的,只不过收了卫永言的钱,不断重复被教的那一套。”
卫修摩挲着那颗青梅吊坠,剑眉紧蹙。
毕竟八年时间过去了,当时的学生老师各奔东西,很多事情不再那么容易打听。当年网络又没有那么发达,不像现在,从一个人在社交媒体上的踪迹就可以分析出许多有用的信息。
“我当年,眼高于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来懒得注意周围的人。事情发生后,再让我回忆,我什么线索、什么头绪都没有。”他捏紧吊坠,“怪不得外婆骂我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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