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柳氏还小,只记得大人捂住了她的脸,不让她看里面的情形,但她从缝隙中见到了当时那副惨样,鲜血从那女奴的身体里面流出,流了一地,最后人也死了。
听说那女奴临时之前一直在笑,笑得阴森可怖,谁见了都害怕,还说死了好,死了解脱,这辈子终于过完了……
说完这些,柳氏颤颤颠颠的从怀中拿出三个纸包,塞进君湄手里,交代她:“自你爹被抓走,娘就做了最坏的准备了,这包白色的是防止怀孕的,若是你被人欺负了——”说到这里,捂住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这情景想都不敢想,她的女儿这般如花似玉的模样,要想不被人欺负估计都难,可如今除了交代好这些事情,一点办法也没有。
柳氏强打起精神来:“若是你被人欺负了,记得吃一点,指甲盖大的就够了,这药不打紧,不会太伤身子,若是有人对你好,你便找个对你好的一起过日子,也多个人保护你,明白了吗?”
君湄见母亲哭的那般绝望,心中再悲痛也只能强忍住,点了点头。
柳氏继续说道:“万一真的很不幸,有了孩子,吃黄色的那包药,一包药下去,六个月内的孩子,都可以处理得干干净净。”这种腌臢的东西,本来是太太们用来处理丈夫在外的风流情债的,若不是到了绝境,怎会把这种东西给到自己的女儿。
最后看了看那个红色的药包,又看了看女儿,眼神中充满不舍,她的君湄,她的乖女,本该顺顺当当嫁给赵王,嫁给一个爱她的男人的,可如今前途未卜,这是母亲能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第五章
柳氏长叹一声:“这是一包死药,若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只消一点点,便可以毫无痛苦的离开这世间,君湄,娘如今什么都不能给你,只能给你最后这三样礼物。可你要记得,你还年轻,才十五岁,任何时候都要学会保护自己,记得人生未到绝境时,自有一番转圜处,你是娘的心肝,娘的宝贝,娘与你爹爹再不好,想到你,心里是充满了甜蜜和幸福的,可如今要你吃这么多苦,娘真的不忍心看。我的宝贝儿,你需藏着你的好,别让别人瞧出来,你这样藏着掖着都不安全,还别说……”
柳氏的声音一点一点的小了起来,君湄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哭着去摇她,可眼见着柳氏的眼皮子一点一点的合上,一点点的失去最后的力气。
“娘啊——”君湄一声嚎,牢房里面安静了下来。
安国公脸色大变,叫着爱妻的闺名:“安如,安如!”
于氏见柳氏再也没动静,此刻唯一的竞争对手没了,大笑几声:“哈哈,你占着这位子,一直占到死都不给人空出来,此刻安心啦,哈哈哈哈哈。”于氏此刻凄苦,见柳氏宁死也不愿意受辱,可自己却没有她这般心气,心中凄苦。
终是这样的一生,于氏惨笑几声。
吱嘎一声闷响,牢门被打开,进来的是一个刀疤脸的牢头,这种妻离子散的悲哀,在他眼里算不了什么,这些权贵,世世代代享受勋爵,世世代代富贵,终是有报应的一天。
牢头冷笑:“许国公,夫人都走了,让她安心上路吧。”
京城只有这么一个国公爷,所以许多人也叫安国公为“许国公”,想想多讽刺的一个画面,许家世代袭爵了一百多年,代代都是大夏朝的权臣,竟然在决定安安分分过日子的时候,被忌惮了几代的皇帝给做掉。
许在颖对牢头的催促熟视无睹,抱着妻子的身子轻轻的摇晃,那样子好像在哄着一个熟睡的婴儿,似乎不敢相信妻子已经离世的事实,突然一声嗑,一口痰卡在喉间——
牢头脸色一变,一面敦促着许在颖离开,一面已经招呼着狱卒过来赶紧把许在颖跟夫人柳氏分开,这里面的心酸不在话下。
亲眼目睹了母亲的离去,父亲如今又成了这幅样子,许君湄才恍过神来,自己的人生,恐怕真的被改写了,哭声响彻了牢房,牢房外的狱卒们纷纷露出不屑的神情,这些人的祖上,都是为大夏朝立过汗马功劳的大将,可后代们享受了这么多年的供奉,也该是够了,难不成一代人打下了江山,要平民百姓养你们万万代吗?
一台布衣小轿轻巧的在黑夜中穿梭,小院里安等了许久的男子站在院中不停的踱步,焦急的问道:“怎样,来了吗?”
一旁的侍从见主子心急,宽慰道:“快啦快啦,方才已经差人去打探过了,估计很快就到,贵人你莫心急。”
这男子身着紫袍蓝衫,发束于定,用白玉紫金蟠龙冠束紧,身材高大,剑眉凤眼,年约四十岁左右,因保养得当,到这个年纪还能立挺笔直,身材没有一丝横向发展的迹象,更让人侧目的是那一身逼人的贵气叫人不敢直视。
想他在年轻时,一定是个俊俏少年郎。
那小轿在随行人的催促下,不停往前狂奔,抬轿之人步履如飞,快且稳稳当当,不多想,这四人轻功绝顶,一定是习武之人。
中年男子见小轿越来越近,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冲出小院,拦住轿子,亲自打开轿帘,那里面露出一副苍白的脸,不是安国公夫人柳氏又是谁,这男子见到柳氏,喜出望外,抱起柳氏就往小屋里面冲,眼里全是喜悦。
一旁的侍从为了难,鲜少见到贵人这般失神的模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却听着贵人匆忙的说道:“快些把煎好的药拿过来,过了药效就不好了。”
那侍从细声细气的讲:“贵人,刘太医说还要鲜血做引,待小的放些血进来。”
贵人肃然:“叫你先把药拿过来。”
这人光板着脸,就有种强烈的压迫感,侍从不敢不从,忙不迭的从灶间将煎好的药端来,贵人为了这一刻不知道等了多久,此刻真是一刻钟都不愿意多等。
寒光一闪,那贵人割破自己的手臂,将鲜血滴入侍从手里的药丸中,侍从大惊,险些跪倒,用着颤抖的声音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您是万金之驱,取奴才的血就可以了。”
那贵人冷笑:“她是何等娇贵的身子,岂能用其他男子的血喂给她。”
侍从在心里嘀咕——不就是柳侯家的姑娘,安国公的夫人吗,再娇贵的女子咱家又不是没伺候过,也没见您这般上心。
可他嘴上没说出口,他知道这话一说出来这男人肯定会要了他小命。
被贵人抱在怀中的柳氏,一脸苍白,合紧的眼睛告诉旁人她已经死去,可这份苍白,给柳氏美丽动人的脸上凭添不少令人怜爱的色彩,贵人动情的抚摸着她的脸,接过侍从手中的药,接着一口口的亲自哺食。
人死了没多久,还未僵硬,这一口口的药顺着柳氏的咽喉到了胃里,人也渐渐有了颜色,贵人脸上渐露出喜色,完全没注意到侍从快哭了的脸,和他手臂上渐渐溢出的血。
在他没喂完药之前,侍从不敢包扎,万一出了什么漏子,他全怪你你身上,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苦头他不是没吃过,吃多了他便学乖了,看见贵人喂药也喂的差不多了,脸上也渐渐露出缓和些的神色,这才给他上药、涂抹、包扎,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贵人依然很动情的看着柳氏,她那苍白的脸,渐渐有些红润起来,醉如樱桃般的唇,也渐渐有了颜色,叫人看着忍不住想咬一口,他即想做什么,自然而然便做了,反正又不是没干过。
思绪又飘到十八年前。
看着主子难得的恍神,侍从知趣的从旁边消失。
第六章
赵王瞅着王妃烦,想着上辈子那些事,齐王为何能控制了北衙禁卫竟让他浑然不知,在这辈子,他似乎得到一些答案,齐王好赌,便时常拉一些人在一起小赌一些钱,这些人就包括北衙的一些中层军官,渐渐的与北衙禁军的关系也好起来,渐渐与许多禁军建立起关系来,并在政变前控制了这些人的家人。
他苦笑,自己也是蠢,不仅自己丢了性命,更加在那一锤之下,忘记了她,那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此生无论如何也要寻到她。
不知不觉走到溪边,这条小溪以前他们经常来,她总喜欢脱掉鞋履,光脚踩在石子上,笑的跟傻瓜似的。
他苦笑,自己身为亲王却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
这溪靠近后山,仅丈余宽,周围的景致倒是不错,他记得刚开府之时经常来,后来她进府,也经常带她来,可这辈子自己到底有没有来过,他记得不清了。
此时天已过暮色,去到这条溪边的人本不多,到了夜间更少了,近来他多来此地散散心,每来一次都在想,她若在人世间,一定也会来此。
自己上辈子多糊涂,身边有一个这样好的人,竟然去偷腥,说偷腥也是过了点,毕竟那种蛊,只有用命才能解。等他明白过来,已经到了这一世,这一世安国公谋反,府中诸人下落不明,而她,不知道被打发去了哪里。
想到这里自然想到齐王那张阴损的脸,恨的牙痒痒,每次见到齐王都有一种冲动想去扇他几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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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湄进赵王府半个月了,被分到浣衣坊,每日除了洗衣就是洗衣,天热了起来,热的一天比一天糟心。
偏偏同房的是个有怪癖的大姐,那大姐姓徐,说是年轻时坐月子没做好,起了头风,头一遇到刮风便疼的厉害,于是连窗户都不开就这样睡,偏她还睡得着。
君湄一直疑心是没人跟她睡了,管事的李妈妈才打发她来与自己一屋。
这日子相当的难熬,一直怀疑是不是徐大姐自己体虚遂一点也不抗热,她却热得满头冒汗,一手摇着扇子,一头昏昏沉沉的睡着。这样过了几日,头越发的重了,白天看东西都是老眼昏花的模样。
这样下去可不行,好几次差点栽进水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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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国公府以前是大夏朝头号的贵族,君湄爷爷那辈时,位极人臣,做了三十年的首席宰相,家中富有指数绝不比寻常的亲王低,家中的存冰库更是京中一绝,经常时入了秋,家里存冰还绰绰有余。
后来许府慢慢落魄,可存冰这种事情不太费银子,只费些人工,大冬天的冻好存进冰库就可以了,许国公在这一点上是极为大方的。在用冰这一层,便是嫁入赵王府后,也感觉没有在许国公府时富裕。
所以君湄能扛苦,能扛饿,还真的抗不过一个“热”字。
徐大姐睡的越是呼呼的,越显得她的无奈,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走到水井边打了一桶水,浑身擦了个通透,感觉到一身沁凉,这才舒服些。
于是又走进房间,瞬间感觉跟蒸笼一般无二,灰溜溜的跑出来。
又跑到水井打了许多水,恨不得从头淋下来也好,如是者再三以后,她终是放弃了。
左右大家都睡着了,她想到一个好地方,上辈子总和赵王去小溪边,那条小溪她记得,离这里不远,溪边还有个小屋。
那小屋她记得,是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建的,后来盖赵王府时,把人都赶走了,可屋却留着,那边鲜少人会去,在以前,也只有赵王曾带她去过几次,那不起眼的茅草屋,不会有人去。
想到这里她心里乐了乐,溪水离浣衣坊不远,走过去不到一刻钟就能到。
这夜里下人都休息的早,夜里一片静悄悄的,也就是死过一次的人,胆子才会这么大。
一个人趁着夜色跑去溪边,那小屋果然还在,她进去瞧了瞧,因是人住过的,里面用的一应俱全,打开窗户,果然在溪边盖房子是个不错的选择,四周无遮挡,加上有溪水吸热,凉快的紧。找了个桶,打了些溪水,把床铺擦干净了,又翻出来一个竹席,一个竹夫人,乐不可支。
君湄小心翼翼的庆幸,这里算是一个不错的窝,收拾好了以后晚上都可以偷偷溜到这里睡,反正徐大姐睡得早,又不起夜,更不关心她到底死哪里去了,没她打扰,徐大姐睡得更安稳。
做完这些天还早,又出了一声大汗,又来到溪边泡了泡脚。
嘶——
爽的不要不要!
这些天都是赤脚走在地上,脚底被磨破了不少,后来共事的贵娘看她实在是可怜,找了些稻草编了一双草鞋给她,刚开始穿着草鞋被硌的生疼,慢慢习惯了果然比走在地上好,至少不烫了。
乐观少女许君湄有点开心,认识贵娘真好,贵娘家打小就穷,所以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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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玄衣男子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是她?没想到找了那么久,原来她竟在自己府上,他按耐不住内心的狂跳,手忍不住的攥紧,攥到指尖发白。
他一身玄色长袍,与黑夜浑然一体,长发一丝不苟的束在头顶,夏日穿着的清凉料子,显得他身板极好,那样宽阔的肩,那样结实的臂,仿佛是天下降下来的神,俊美无双。
那一双黑漆漆的凤目,盯着不远处那灰衣少女,那是一世如一场梦,如今再见她,却像初见时那般,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那少女玩水玩得乐不可支,潺潺溪水声响在耳边,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年轻人在瞧着自己。
青灰色的麻料衣服裹在她姣好的身段上,脑后的黑发,被稀松挽了个大辫子,虽看不清相貌,可这少女一举一动,淘气的神情,吸引了玄衣男子。
她小心翼翼的脱下鞋,踩在水上,脚丫子一下一下踢着水,别提多高兴,凉飕飕的溪水沁得她心都舒坦了,于是把裤脚挽起,把小腿也泡在水里。
真舒服!
自来到赵王府,今天是最开心的一天,脱离了李妈妈的魔爪,又找到这样一个没人会寻到的地方,乐观少女开始唱起歌儿来。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玄衣男子听她唱到“少壮不努力,老大图伤悲”之时,心中怦然一动,他心中有点触动,她爱唱歌,也活的极其洒脱,他就是喜欢她那副洒脱劲。
她得了乐子,解开衣襟,脱的舒舒坦坦,整个人都浸入溪水中。
好凉快呀!
溪水潺潺声,配着少女清亮的歌喉,是这世间最美妙的音乐。
玄衣男子嘴角微微挂起笑,那少女脱衣之时他本欲阻止,可她视天地为无物,那般圣洁,他只觉得面红耳赤,心跳陡然加速,可又舍不得走。
他便替她留心了一下,确定四周除了个老太监李富贵以外,并无他人,挥手示意李富贵滚远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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