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情,她甄珠记在心底。
吴梅这么对她,大家伙都觉得她委屈。可想想自己的身份,甄珠甚至觉得自己很幸运。
毕竟,要不是吴梅,她有没有命,都还说不准。
吴梅只是不高兴她盖过甄磊的风头,这颗拳拳爱子之心,又有什么错呢!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
不过是父母造的孽,她来承担罢了。
想想自己上辈子,老觉得甄家夫妇对自己不好,心念念要去找亲生父母。
可结果呢?
甄珠想想当年的自己,只想摇头,为当年愚蠢的自己。
吴梅固然对自己不好,也不过是想养大了,一副嫁妆嫁出去。
而曹杏儿……
想起前一世的遭遇,甄珠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甄珠缓缓的往家里走,黄昏的光线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甄珠觉得自己的脚步分外的沉重。
记忆太不堪,如同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转了两个弯,绕过村东头,甄珠一抬头就看到家门口立着的甄磊,甄珠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孩子,她又不是不认识路,难道还能走丢了?看那样子,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虽然这埋怨着,可甄珠有人爱的感觉真好!
这么想着,甄珠的脚步突然轻快了起来,一路小跑的往家里去了。
开学的时间又到了,陆家兄妹也要离开家了
陆忆尊一切照旧,而陆念慈更添了几分舍不得。
难得有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突然又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
甄珠再三保证会给陆念慈写信,陆念慈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第十六章别
看着哭成泪人儿的陆念慈,以及淡定从容的甄珠,徐志文哭笑不得。
到底谁是七岁的孩子,谁是十八九岁的成年人啊!
这角色,反了吧!
徐志文不怀好意的把这一幕偷偷的拍了下来,准备嘲笑陆念慈一辈子。
至于有没有如愿以偿,那是以后的事儿,咱们暂且不提。
不管陆念慈多么依依不舍,最终还是踏上了去往省城的旅程。
甄珠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夏天的热情早就把那些鼻涕眼泪蒸发一空,留下无数斑斑点点。
该回家洗衣服咯!
陆夫人顺着甄珠的眼神看过去,再看看甄珠那无奈的小眼神,离愁别绪荡然无存,笑得那是一个前仰后合。
徐志文也绷不住了,笑了起来。
陆先生看着这俩人,吹胡子瞪眼的说道,“你们这些没良心的,枉费我家闺女掉那么多金豆豆,你们还能笑得出来!”
陆夫人点点头,“是啊!不但有金豆豆,还有鼻涕呢!都糊在人家小姑娘衣服上,你要不要替人家甄珠把衣服洗了?”
陆先生一愣,看着甄珠衣服上的星星点点,说不出话来。
额⊙?⊙!给小姑娘洗衣服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徐志文看着一脸不自在的陆先生,忍不住解围,“小珍珠,别看了,你先回去换身衣服吧!”
甄珠点点头,跟三位长辈告辞了,这才不徐不疾的往家里走。
看着甄珠这番表现,徐志文得意极了,“不愧是我徐某人的徒弟,沉稳大气。”
陆夫人凉凉的说道,“念慈也跟着你学了三年国画呢!”
徐志文还没有回嘴,陆先生倒是先开口了,“我觉得念慈这样很好,不需要什么沉稳大气。”
徐志文忍不住笑了。
陆夫人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陆先生,让你来帮忙的,你却老是拖后腿,咱们还能愉快的一起玩耍吗?
陆先生一看夫人的脸色,顿时明白自己又说错话了,哭着一张脸,不知如何是好。
徐志文摇摇头,笑着推了一把陆先生,“就你能,瞎说什么大实话啊!”
陆先生一脸懵,说实话还能有错?
陆夫人摇摇头,点了点陆先生的头,娇嗔道,“你啊!”
车下,打情骂俏,一片和谐。而车上的兄妹俩,却不那么和谐了。
陆忆尊有些嫌弃的递了一张纸给陆念慈,“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你不嫌难受吗?”
陆念慈瞥了一眼陆忆尊,“这种依依惜别的情绪,你这种冷血动物不懂的!”
陆忆尊嘴角直抽抽,“被一个七岁孩子安慰,我这种冷血动物真有些看不懂。”
陆念慈被这话噎得啊!
她娘是不是当年抱错孩子了?这是她亲哥哥吗?
陆忆尊透过窗户,看着不远处的甄珠,英气的剑眉挑了挑。
一个七岁的孩子,离别时分,不但不哭,还能柔声安慰哭泣的人。这个孩子不简单呢!
小怪物,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兴趣,咱们有缘再会?
嗯!也许,该让人查查她了。
毕竟,单纯如他爹身边放这么一个小怪物,他还真有些不放心。
陆忆尊看着窗外,开始琢磨了起来。
九月的艳阳下,大路上走着的甄珠无缘无故的打了一个冷战。
甄珠捏着自己的鼻子开始琢磨:谁在想我呢?
想了半天,甄珠没有一丁点儿头绪,只能挠挠头,把这事儿给放下了。
回去烧水,洗澡,换衣服,洗衣服。
等甄珠忙完,摸着自己脑门上的汗珠,叹了一口气:这澡,简直就白洗了。
看着杆子上飘动的衣服,甄珠摇摇头,钻进厨房做菜,烧热水去了。
奶奶和爹娘快回来了,不能让大家饿肚子不是?
姚翠花远远的看到自家屋顶上升起的炊烟,脚下的步伐缓了缓。
都说闺女是贴心的小棉袄,她自己是没有体会的,可儿子这个便宜闺女,的确够暖心。
一天的稀饭早就做好了,做菜,烧水的活儿有人做,她也能松快一些。
吴梅什么都好,就是那一手厨艺,真心拿不出手,还真比不过甄珠这个七岁的孩子。
虽然心中思绪万千,姚翠花面上却一点都不显,笑着跟村里的乡亲打完招呼,姚翠花迈着轻快的步伐回了家。
姚翠花刚推开大门,甄珠就从厨房探出了头,一看是姚翠花,甄珠扬起了大大的笑脸,“奶奶,今天中午吃凉拌藤藤菜(空心菜),清炒丝瓜怎么样?”
姚翠花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甄珠又把头伸了回去,打了一盆温热水出来。
姚翠花抽了毛巾,就着这盆水洗漱起来。
瓮声瓮气的声音从毛巾后面传来,“甄磊呢?”
甄珠指了指自己的卧室,笑道,“看书呢!”
姚翠花的老脸上,顿时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可以跟陆念慈画的菊花相媲美了。
人老了,就喜欢看到小一辈的用功。
他们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当然,农村孩子除了读书以外,也找不到什么其他途径能鲤鱼跃龙门了。
虽然,书房里面的甄磊看的并不是课本,与学业无关。可大字不识的姚翠花不懂啊!在她心中,能看书,就是肯上进。
甄珠摇摇头,并没有把这个事情戳穿。
甄磊看腻了西游记,又不耐烦红楼的儿女情长,更沉不下心看三国演义,便爱上了水浒。
都说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可甄珠却觉得人生百味,既然都要体验,早一点晚一点又何妨。
甄磊看了水浒,除了更加活泼,也没有怎么样嘛!
若说真有什么改变,那就是甄磊的语文变得好了不少。
毕竟,一本水浒的词汇量,绝对超过小学二年级的水平。要想看懂,词汇量不大,可能吗?
再加上甄珠刻意的引导,甄磊同学遣词造句都会了呢!
这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小学二年级的水平了。
一向惜才的陆先生自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陆先生也曾经私底下问过甄珠,要不要跳个级,毕竟这样能省下不少钱,能让甄珠的日子好过不少,甄珠却摇头拒绝了。
首先,童年只有一次,拔苗助长并不可取。
其次,一本水浒并不能挽救甄磊在语文和数学上的缺失。
最后,甄磊没有跳级成功,她成功了,陆先生所说的好日子,只怕也会遥遥无期。
☆、第十七章 再别离
等到甄珠把房间里面的甄磊揪出来洗手吃饭,甄刚和吴梅俩口子已经端上饭碗了。
客厅里面很安静,只有大家唏哩呼噜喝着稀饭的声音。
甄磊看着桌子上的稀饭,皱了皱眉头,“奶奶,咱们就不能吃顿干的吗?”
姚翠花看着甄磊那小身板,再看看桌子上的一堆稀饭碗,咬了咬牙,允诺道,“明天早上咱们家吃扯麦粑(类似铺盖面的一种面食)!”
甄磊一听这话,眼睛一亮,端起饭碗就唏哩呼噜的吃了起来。
甄刚这心里却酸酸的。
都是自己没用,儿子想要吃顿干的,老娘还要算计着来。
当天中午午睡的时候,甄刚就拉着姚翠花商量起来,准备跟着邻居一起去镇上,找个打谷的短工。
姚翠花看着五大三粗的儿子,在自己面前不安的像个孩子,叹了一口气,让他去了。
甄刚这一趟出门,就是一个多月。
他用一双脚丈量着附近的土地,从木香一直往北,走走停停一个多月。
每天他们做着最累的打谷的活儿,晚上在地上铺上草席倒头就睡,一日三餐还得看主人家的大方与否,并不一定吃得比家里好。
这么一个多月下来,甄刚黑了,瘦了,拿到手的,也不过是三五块的血汗钱。
看着甄刚交给姚翠花的三五块,甄珠心里酸酸的。
半夜里,甄磊再一次呼吸困难,面色青紫。
甄刚背着甄磊奔跑在大青山上,吴梅陪着一路小跑。
甄磊不止一次的说要自己一个人睡,都被家人无情的反驳了,七岁的男孩子还和父母一张床,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甄珠看着一小两大的三个背影渐渐被吞没在夜色里,彻底的失眠了。
甄磊的病还不知道具体状况,可就甄刚辛苦一个月拿回来这三五块,甄磊这次发病,就能用得七七八八,基本上于事无补。
她一个七岁的孩子,又能怎么办?
钱,真是最要命的东西。
第二天,甄磊还是吃到了自己心念念的扯麦粑,照旧和甄珠一起上学。
只是看着那个坚强微笑,仿佛昨天晚上呼吸困难的痛苦荡然无存的瘦小身影,甄珠心里五味杂陈。
这一天,甄珠都有些精神恍惚。
陆先生虽然总爱瞎说大实话,可眼神还是不错的,甄珠的异常他看在眼里,并没有提醒,而是悄悄地告诉了徐志文。
放学的时候,徐志文便找上了甄珠。
徐志文虽然是个大文豪,但并不擅长说话的艺术,尤其是如何跟女生套话这门艺术。徐志文支支吾吾了很久,最后还是甄珠抛出的话题,“师傅,怎样才能赚到钱呢?”
从来没有因为金钱问题发过愁的徐志文,面对这个问题傻了眼。
这也不怪徐志文,他出身世家,虽然不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却也从来没有为钱的事儿发愁。
他三岁学文,九岁因为一首诗而出名,在那以后,徐志文就靠卖文章为生,就算手里紧张,替别人画幅画,题个字什么的,也就够好一阵子的嚼用了。
可这样的赚钱法子,用在甄珠的身上,却是行不通的。
徐志文想了又想,一筹莫展,只想到了自家母老虎。
徐志文老说自家媳妇是母老虎,自己家有仨熊孩子。
可认识徐志文夫人姚敏之的人都知道,姚敏之并不是混不吝的性子,只是对徐志文在乎得紧了一些罢了!
人家最多防火防盗防闺蜜,徐夫人姚敏之女士是下至八岁,上至八十岁,只要是个异性,和徐志文多说几句话,姚敏之都能疑神疑鬼很久。
这一点常常让徐志文觉得头疼,却也没办法纠正。
一起生活了三十年,养大了仨熊孩子,送走了两位老人。甭说是人,就算是个宠物,那也是有感情的。
再说了,徐志文这个人懒,懒得脚踏两只船,更懒得换媳妇。
日子能凑活着过,就那么凑活着吧!
要是姚敏之把他念烦了,徐志文就离家出走。
美其名曰,采风!
这一次去木香,自然也不例外。
一般来说,徐志文手里那点东西,也就够他在外面晃悠几天的,像这样一次出门两月的时候,还真不多。
要不是徐志文临出门的时候,跟老大有知会一声,徐家早就寻人来了。
徐志文想起姚敏之,是因为姚敏之出身在商贾之家,她的父亲就是一个赫赫有名的银行家,要论怎么赚钱,徐志文周围的人,唯有这一个能说出一二三来。
徐志文想起姚敏之,这才惊觉自己出门已经两个月了。
徐志文搓了搓手,反问甄珠道:“你小小年纪,怎么想到要赚钱?”
甄珠低下头,在地上画着圈圈,“昨天晚上,石头(甄磊)又病了。我爹出门两月,熬得又黑又瘦的才赚来的那点子钱,全给了马二爷做了药费。虽然他们不告诉我,石头是什么病。可我知道,动不动就喘不上气的,一定是重病。重病就得花钱......”
听着甄珠这话,徐志文第一次知道没钱的难处。
揉了揉甄珠的头,徐志文安慰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甄珠闷不吭声,徐志文心里也不好过,想了想,徐志文补充道,“我虽然也没有办法,但我可以帮你问问我家夫人,他们家世代为商,想必会有赚钱的法子。”
甄珠仰起头,勉强笑了笑,“那就谢谢师傅了!”
徐志文笑道:“你我师徒二人,何必这么客气。只是,这样一来,我可得跟你说再见了!”
甄珠继续在地上画着圈圈,“师傅的学问,我才学了九牛一毛呢!”
徐志文闻言摇了摇头,“你很有天赋,又够勤奋,再这么下去,不出三年,我该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我也得学习学习,才能不被你这后浪拍死在沙滩上啊!师傅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我呢!再说了,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学了这么多,也得好好消化消化。荷花谢了,你也得寻寻其他的风景才好,不能只看着眼前这一处,只画你擅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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