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司檀站地累了。追随着他们四方流转的墨色珠玉,更是酸痛难忍。
瞌睡。她连打好几个呵欠,颇感疲倦地揉揉眼睛。转头再确认一眼,觉得他们暂时不会打到这水榭中,便缓缓回神,捂嘴再打一呵欠,重坐回软垫上。
木缘新添一盏茶,端搁在司檀手中,“夫人累了吧,喝口醒醒神。”
困的好想睡觉啊。司檀盯着手中花茶,闷含一口气,将两颊撑的圆乎乎的。
也不知他们能打多久,她什么时候可以回院里。司檀哀叹一声,耷拉下眼睑,端茶浅抿一口。不烫亦不凉,茶如清露滑进嗓间,须臾之间驱逐开倦怠与懒散。
困意转浅,她又捻起一块甜糕送进口中,柔丝入喉,甜儿不腻,倒是说不出的满足。
他们哪有她自在,爱打就打吧!
可全然出乎司檀意料的是,风顷棠在之后的几天里,像是捏好时间似的,日日装模作样按时到府,美其名曰:做客。
他身为上将军,平时都很闲吗?闲到整晌整晌的去别人府里转悠?
已经一连多日了,只要风顷棠进府,薛云希就例甩鞭子。他们见了几次,交手几次。
还有这样做客的?
起初司檀还兴冲冲观望,时日一久,她被吵吵地凝着眉头。好生活被人搅扰,能开心起来才是奇怪。晚间回到院中,她耳鸣嗓痛。见闻亦回来,张了张口想问问他,可顾及他连日奔波辛苦,便忍着没说。
闻亦发觉她小脸异常拧巴,可等了许久不见她开口。终是忍不住揽她过来轻揉一把,“谁欺负我家乖兔子了,这么可怜?”
“没有人。”只不过满园花木被摧毁殆尽,司檀心疼坏了。她两臂勾在闻亦颈间,缩着脖子往里蹭了蹭。暗自组织好语言,才苦兮兮倒了一股脑苦水。将风顷棠与薛云希之间的战争,连同他闲来说过的话,细枝末节都讲述的清清楚楚。
“我们与风将军不甚熟络,之前更是毫无往来。他平白无故,往我们府里跑什么?”
闻亦笑了笑,好看的眉眼微微低垂,凝视着钻在自己怀中撒娇的小人。他这几日被陛下强传唤着进宫商讨要事,晨起而出,日落而回。白日不多见面,已经许久没被她这么紧紧粘着了。
“是太后的主意。”他紧裹司檀,与她说道:“长公主不愿与风家结亲,久住在此不走。太后多番催促无果,又没有办法,只得请陛下暗下一道旨,让风将军来此多走动走动。”
司檀如梦初醒,抬头望着闻亦,星眸璀璨:“太后是要他们借机会培养感情吗?”
闻亦颔首轻啄一口,“怎么这么聪明!”
“那是。”司檀拭去脸上的几许湿意,眉梢微动,小尾巴乐得来回摇摆。
“不对。”她正得意,笑颜乍收。蹙眉浅思片刻,摇头说:“这不行的,也不可能啊。”
“怎么?”
“你想想,长公主是有心上人的,怎能随意与旁人培养出感情来?算来已有七八日,他们俩除了吵就是打,哪里有培养感情的机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绷着脸分析,一本正经地模样引闻亦禁不住地就轻笑出声。司檀以手肘碰了他一下,“你别笑,我说正经的。”
这是怕他瞧不出有多正经似的。闻亦抑不住心头的喜爱,对着她圆润柔滑的小脸就是一顿狠狠地蹂.躏。
又来。“你有本事,把我脸上的肉搓少点儿也行……”省得一个个惦记。司檀瞪了闻亦一眼,气呼呼撅着嘴,以自己听起来都费劲的声音嘟哝不停。
闻亦真的没有那个本事。揉捏起来像着了魔,都揉红了,脸上的圆润也是只增不减。
司檀静默良久,忍无可忍地扑棱着甩开他的手,“你什么时候可以忙完?”
闻亦道:“想让我陪你了?”
“不是。”司檀摇头,抿唇想了想,趴在闻亦肩头,“我在想,要是你无事,我们可以找机会偷偷去住别院,也好让风将军和长公主打个够!”虽说这主意对长公主有些不太厚道,可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耳边轻软如雨的拨动直抵心头,闻亦怔然一瞬,将她揉进自己怀中,冰冷与温热相碰,生出如烈火灼燃般的滚烫。
他喉结翻动,沉吟片刻,笑着说:“咱们不用偷偷去住别院。过不了多久,府内会清净的……”
☆、用武之地
闻亦说会清净, 那就不会有假。司檀接下来,也就只能乖乖地坐观二人大战,再静待事情进展。
其实, 自长公主进府长住, 司檀还是很欢迎的。因她生性不受拘束,到过很多地方, 也见识过形形□□的人。她会讲有趣的故事,也会说笑话给大家听。她时而风趣幽默, 时而又透着几分乖张暴躁。不管是朗声大笑, 还是拍案凶吼, 方方面面无不有吸引人的目光之处。
长公主在,还是很好的。
只不过,司檀没想到会引来风顷棠罢了。
那个人, 真是让司檀不知如何形容。绷着脸时,好似下一刻就要取人性命。带着笑时,又让人看着不由脊背发毛。
很奇怪又令司檀不解的是,风顷棠近日到府中, 都是带着笑。司檀远远看着他走来,总觉得春暖香浓中,阴风阵阵。
虽说相比之前, 司檀已经没怎么讨厌了。可心内积累日久的恐惧,一时半刻总还是不会轻易驱散去……
夜里被闻亦翻过来倒过去地欺负了一通,司檀一觉醒来,日上三竿。
她不过就是想要个亲亲, 而已。
谁知闻亦就是满口鬼话的骗子。每每笑着答应的好好的,一上口,就不再老实。又咬又啃,像头狼。上下其手揉捏的她很不舒服,挑的她意乱情迷。
直到被剥皮去壳、吃干抹净,他才算罢。
长公主说得果然没错,闻亦,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饿狼,且是个怎么都填不饱肚子的狼。
好可怜。司檀坐在榻沿,扫过半身密集红痕,苦兮兮地皱巴着脸。
没过多久,卓焉扣响门板,朝里禀一声,“小姐起了吗?长公主来了。”
她能躲着吗?
显然是不能的。司檀小脸通红,提鞋子蹬在脚上。对着铜镜裹了裹薄衫,见勉强挡下那羞人的嫣红樱桃,才挪步过去开门。
卓焉已经见惯她这模样,只消瞥一眼她紧揪着衣领的手,就猜得着大概了。昨日顾嬷嬷还在嘟哝,说侯爷这么尽力,夫人该是早些为府里添上一男半女才是,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动静?
她也好奇,小姐的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来。
小姐自己都还小小的一个,有了孩子,那得多小?怕是像小豆子一样的吧!
想着想着,卓焉的思绪便漂游在穹庐之外。为司檀更衣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尤其看见那一颗颗小红点儿,她就觉得,那是一粒又一粒的小豆子要来了……
闻亦不在,司檀简作收拾,去食厅陪着长公主用了膳。
风顷棠,比元节天辰观的铜钟还要准时。她们二人说说笑笑的,刚迈出食厅大门,他便到了。
司檀惯性往后缩了缩。薛云希眉梢一挑,一手拽着司檀,一手摸向腰间,“呦,风将军又皮痒发作,找打来了么?”
“你当我愿意来?”风顷棠面无波澜,视线仅掠过一瞬,镇定转身走在前头。
司檀趁着风顷棠先行提步的时机,轻轻扯了扯薛云希的袖子,“我可以先回吗?给你们时间慢慢打。”
“那怎么行。”薛云希道:“我需要小表嫂在一旁看着,才打得有力气!”
司檀张了张口,却是哑然无言以对之。她自己怎么不知,她还有这样的能耐?
薛云希若无其事地拖着司檀,寻了一处距府内花厅最近的一处临水六角亭。仆役手脚麻利,置一应所需之物,方才有序退出。
风顷棠不与她二人同几,看似极不情愿地斜靠在亭台一角,颇有几分划水分岭的傲然姿态。
薛云希闲不住了。府内仆仆役也不知是真的打不过她,还是不敢与她交手,她心中有气,正愁没处发泄,恰就有不怕死的送上门。
她能放过吗?
怎么着也不应该的对吧!
她贼窃窃挪着坐下软垫,眉眼微勾,笑意盈然,“风将军——”
风顷棠被她这强装作欢颜甜笑的模样震得差点甩一掌出去。能再假点儿吗?前两天见到他还跟见个仇人似的,恨不得一鞭子抽烂他。今日变得这样快,是要做什么?
薛云希见他无动于衷,再挪近一步,嘴咧的极其大而明艳,道:“风将军,你无聊吗?要不……”
“行了。”风顷棠心头发毛,微打了个颤,将她的话截了下来,“本将军没空,没力气,没精神,也不无聊。”她能干什么,除了疯疯癫癫地与他交手打架,就没什么事情可做。
薛云希咬咬牙,“你个臭淫贼,昨天还说跟本公主是朋友来着!朋友之间,切磋一下还不愿意。本公主给你多大的脸。”
朋友?司檀惊诧睁目,琉璃似的眼珠子在二人身上滴溜溜流转起来。他们什么时候成朋友了?昨天?
司檀极努力地回想,几乎将昨天的一幕幕重演在脑中,也没发觉他们哪里像是朋友。
明明是打了一整天。好似临近结尾,长公主不过瘾似的,还骂骂咧咧地朝着风顷棠挥出一鞭子。
这样就是朋友了?司檀忽然觉得,自己正儿八经的观念,似在顷刻间,有颠覆之相。
风顷棠侧眸冷冷看了薛云希一眼,视线越过怔愣在侧的司檀,又重归粼粼掀起褶皱的池面,嗓音清冽,毫无认账之意,道:“本将军不是自愿的。”
“我去。你个臭淫贼,竟敢说不是自愿的?”薛云希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说时迟那时快,大骂着自软垫上弹起,就要扑上前与风顷棠理论。
风顷棠被她逼急,“长公主,你就不能歇一天?”
“不将你打服气了,本公主歇不下来!”
风顷棠冷哼一声,一个眼神递过去,端一副我不说话,只静静地看你蹦跶的不屑表情。
笑话,连陛下都发愁的事情,她能行?
薛云希要被气炸了。接下来,不容置疑,又是一番响彻天际的冰魄交加。
司檀看着园中来回翻转的身影,无奈眨巴两下眼睛,端起被震的左右晃荡的茶盏,浅饮一口压压惊。
这一打,大半晌过去了。而最终的结果就是,风顷棠挨了薛云希一鞭子……
他也没办法。薛云希缠人的一面,外人怕是很难意会。若是他不挨一下,以薛云希的精力,能缠斗一天一夜,不眠不休都不奇怪。
再回到亭中,薛云希一脸得意,对着司檀放肆飞舞那对宛若染了烟黛的细眉。仰头灌进一盏茶,待气息稍显平稳,她再斟一盏朝着风顷棠丢过去,“我说臭淫贼,你要早点承认,还有这些事吗?”
风顷棠接过,并不理会她。
要不是太后于他有恩,他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将眼前那个嘚瑟展笑的人一把掐死。
薛云希有恃无恐,抬手捏捏司檀的脸,笑得比那满园杏花都要灿烂。“小表嫂,我厉害吧,还不快找找好词句,夸夸我?”
“好好好。”司檀抿抿唇,认真道:“你以后要是不追着别人打架,再放过我这满园花木,我能找一座山的好句子夸你!”
能说一座山,还是借的闻亦的话。
风顷棠摩挲手中瓷盏,眉眼低垂时,唇畔微扬,不由轻笑出声。
薛云希原捧着脸,殷殷切切地忽闪着眼睛央求赞赏,被司檀这一盆凉水淋了个底朝天。
“你笑什么?”她斜睨过去,瞪了风顷棠一眼,道:“这坏了的花木,还能跑得了你的份?”
“不关我的事。”风顷棠缓步走向矮几,边走边道。
许是方才那一通战斗,薛云希累了,对风顷棠极具挑衅的话也不生气。她凝着眉头暗暗思索片刻,在风顷棠倾身往几上搁茶盏之际,迅速出手,一把拉了他在身旁坐下。
矮几受力微荡,瓷器碰撞出清凌悦耳的微妙音响。
司檀被薛云希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往后一缩,手中茶水飞溅而出。烫人的茶渍恰好落在手背上,迫使她蹙了蹙眉头。
风顷棠状似不经意地将手边巾帕仍了出去,“自己擦擦。”
司檀愣愣地拿起,许久才动了动唇瓣,自缝隙里挤出两字:“多谢。”
薛云希左右看看,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司檀眯眯眼睛。转过头笑意渐浓,愈发甜腻,且不怀好意:“风将军——”
风顷棠并不为所动,沉着脸后挪躲避,“有话直说。”
薛云希再将唇角的弧度加大,夸张的好似被人扯着一条线挂在耳朵上。若水秋瞳更是深弯如弧月,“风将军,我们这次是真的朋友了吧?”
风顷棠再次察觉到了她周身上下环绕的阴邪气息,往后挪的幅度更为明显。
“直接说,别笑成吗?”他不用嗅鼻子,就可闻得见阴谋的味道。
不笑就不笑,这又什么难的?
薛云希乍然敛起那虚假不堪的笑颜,绷着脸,端端正正坐好,“风将军,你我之间既是朋友,朋友有难,能否出手一帮?”
司檀扑哧一笑,差点将口中茶水喷在她脸上。风顷棠一个眼神丢过去,吓的她赶紧咬紧嘴巴,将到嘴边的笑硬吞下去。
“舌头打直,好好说。”
“好咧。”薛云希再挤出一弯微狐,道:“我们怎么才能将那该死的婚事取消了?”
风水轮流转,这次该是风顷棠占据主动,可居高临下了。他噙笑挑挑眉梢,“想取消也不是不可能。”
薛云希两眼清明乍现,恍如看到黎明般闪烁着,追问:“你说真的?”
慧黠灵光划过,风顷棠斜撑在几,颇显慵懒且有意地回应说:“看本将军心情!”
“我去。”薛云希暗暗咬紧了牙口,恨不能啃断他的脖子。想到还不能得罪,硬是笑笑忍下那股火苗,就差朝自己脸上撕出一道弧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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