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点儿!”
他果然慢挪着往里侧凑近。
棱角分明的一张脸近在咫尺,借着灯火,连同细软的绒毛都看得极为清楚。司檀舔了舔嘴巴,以手肘撑榻,迅捷探头,朝他上头狠咬了一口。
一肚子的怨气,好似有了突破口,她咬得极重,退出之后,感觉嘴巴都有点儿僵。再瞪一眼过去,她愤而道:“让你说废话!”
黏湿的津.液混合着酥麻,闻亦抬手抹了一把,“你牙口越来越好,咬得我真疼。”
疼吗?她好似是用了力的。抬眼见他这么一脸委屈,司檀的怨气眨眼就散了。“活该你!”她矜持地绷着脸,又心软不已地伸手轻抚那处印有她一排齿痕的位置。
闻亦转而猛地将她拽进怀里。紧接着,宛若轻和温风中浅渗微雨的细吻,便密集而温柔的落在了司檀的额头。蕴满无尽的怜惜与贪恋,一路辗转缓移,无声之间,撩乱了她恍似轻羽慢划般吞吐的气息……
也不知这么迷乱缠绵多久,司檀浑身滚烫地蜷靠在闻亦的怀中,吸取来自他体内的清凉。
“七七——”闻亦微哑轻唤一声,自后方环住她。
司檀软绵绵地闭合着眼,睫羽微颤。发觉他的下巴抵在肩窝,仅“嗯”了一句。
沉吟良久,闻亦道:“明日早起,让魅无与魑阴送你去别院住,好不好?”
司檀睁开了眼,“为什么要突然去别院?”
闻亦轻柔地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掌中凉意顷刻转暖。静默游离之后,他将司檀环得更紧,“别院空气好,里外又清净。那里比城中住着舒心,冬季也不会冷。你去住着,最宜安心养胎,还能……”
“你别将别院说得多好。”司檀打断了他,慢慢地转过身来,“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陪我同去。”
垂目凝视着这张烙印在心头的乳腻小脸,闻亦眸中晕开的柔情,犹凝一汪深海,夹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眷恋。他忽然觉得,心头的空阔,碍了他的呼吸。
他轻吮司檀柔软的唇瓣,道:“现在……陪不了。”
司檀两手撑在闻亦肩头,不满地咬一口让她沉醉不已的樱桃,“你现在去不了还替我做决定。我要留下等你,跟你一起去。”
“要听话。”闻亦耐心哄道:“宮宴闹了那样大的动静,朝中一片混乱。陛下有意趁机肃清朝堂,怀安不太.安宁,怕是还需时日才能彻底平静。我可能时不时会被陛下召进宫,在府中也难有时间陪你。”
“那我不叨扰你,也不黏你,就在府里等,可以吗?”感觉自己已经尽量做了很大的妥协,司檀忍着不满,泪眼汪汪的看着闻亦,只想他能答应。
缭绕的水雾无声灼痛了闻亦的眼睛,教他怎么也不忍心。他颔首卷去司檀眼眶内涩然颤动的水珠,摇了摇头。
摸索着牵起她的手,将其隔着薄衫轻覆在肚子上,“你看看,你都长大了,以后可是要做母亲的人。往后无论做什么事,要多为孩子着想。不能太过任性,知道吗?”
闻亦不放心她,司檀是知道的。可他突然这么千叮咛万嘱咐的说这些,司檀还是怔了一下。
瞧不出他了无波澜的眼神之下到底藏了什么,司檀颓败耷着两眼睑,嘟囔说:“又是孩子。我要是为了他独自住在别院,要很久见不到你,也不能听你说故事了。”
“你放心……”闻亦看着她微胀染绯的两腮,扯出一抹清然浅笑,耐心道:“我已经让人为你在别院准备了许多画本,都是你喜爱的故事。我……不在的时候,可以让顾嬷嬷说与你听,或者卓焉、木缘,都可以。”
“若实在是无聊,魅无与魑阴都在,让他们陪你去后山走走。那里的石榴应是都熟了。你喜爱甜的,让人多摘些带回去。还有苹果、山楂,入春还会有杏儿,樱桃……”
“你想的可真是周到。”司檀低声抽抽鼻子,终于点头应答,“好吧,我听你话,在别院等着就是。”
闻亦毫不意外,笑着抬手捏了捏她软滑的脸蛋,眼波拢月,极致温柔。
“不过……”司檀咬了咬唇,忽地抬起头来,水灵灵的眼睛里,希冀尤殷。道:“你要快些去,尽量快,不能让我等太久。”
闻亦笑了笑,并未应答。只那双环着她的手臂,锁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司檀被他抱得微吐口气,不适轻挪。随着紧箍在周身的力道逐渐转松,她又像只贪恋晨光的猫儿,往里蹭蹭。
“我想听故事。”想了想,又贪心地补充道:“要听两个。”
“好。”
“我还要趴着睡。”司檀仰着头,“以后许多天都看不到你,得挨近点儿。”
“好。”闻亦笑着,纵容应允。
得他点头,司檀利索翻了个身,就像吃饱犯懒的松鼠一样趴在他身上。觉得不够,又将手环向他腰间。
“唔……”下巴刚抵在胸前,司檀便皱缩着脸,苦兮兮地看着闻亦。
“怎么?”
“你这衣裳可真硬。”司檀摸了摸下巴,不舒服地蠕动两下,道:“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换的,前几天我摸着就觉得硬。只不过,不像今天这样近的挨着你。”
“实在不舒服就自己下来。”闻亦软声哄道。
“那不行。”司檀不情愿地晃晃脑袋,紧搂着他的腰,怕他跑了似的。说:“许是你这几天穿得厚。这样也好,不会觉得冷,就可以随便趴着。”
三月显怀,她这么睡,圆润的肚子恰就抵在闻亦身上。鼓鼓的一小块,不怎么舒服,却让他不舍。
想起中秋宮宴上那个在他怀中傻笑的婴孩,闻亦默然勾了勾唇角。软软的一团,好像棉花。
他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像她多一点,还是像自己多一点?
他矛盾的希望可以像自己多,又不太想她一直将这副模样印在记忆里。
他抬起手,摸着乖巧靠在自己胸前的脑袋,手掌缓移往后,轻轻拨弄起她软小透薄的耳朵。
清香丝滑的墨发幽然垂下,散落在他身上的同时,悄声掩盖去了他微微发颤的手指。
“闻亦,还少了个亲亲。”司檀又不老实的爬起来,窃窃撑榻往前时,嘟着粉瓣,像是禾苗迎接细雨一样,期盼他轻柔施露。
闻亦轻笑,鼻息如絮。道:“你还要什么,可一起说完。”
司檀眨巴两下眼睛,很认真地转动大脑思索:“没了……”
两唇相触,绵长情意相融相磨。得了如愿的亲吻之后,司檀终于听着故事,满足甜笑着睡去。
可次日醒来,她便后悔了……
晨阳刚起,仆役就已经收拾妥当。魑阴与魅无也早早的等在院中。卓焉与木缘朝内禀了多次,司檀一听动静,在榻上耍赖许久不愿穿衣。
磨磨蹭蹭的一直到门口,都还拽着闻亦的袖子不舍得他离开。
她昨晚为何要答应?闻亦一直都迁就她,若是她死活不同意,他定是没有办法的。指不定,软磨硬泡两句,他就同意了让她留在府内等。
司檀光想想都悔死了。
至车驾前停下,仆役们都在忙着检查有没有漏掉的物件。司檀紧绷着脸,也不说话,暗自一阵跟着一阵的懊恼。
“七七——”闻亦轻声唤回了她游荡在天外的神识。
“嗯?”
闻亦看着她,几重说不清的情绪凝在底层,叫司檀有些恍惚。许久,他垂目揉了揉她软乎乎的脸,叮嘱说:“到了别院,要听话。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能任性胡闹……”
“我哪有!”司檀不高兴地扑棱开他的手。对上他说不清滋味的眼神,又心虚地咬着唇瓣,半晌才挤出几个低弱腼腆的字,“我一直都听话的。”
“是。你一直都听话。”闻亦唇角微颤,笑着道:“所以,以后要更听话。”
“我知道了——”突然这么说,像是个不放心自家女儿远行的老父亲。司檀撇撇嘴,“明明是你让我先走的,现在又不放心起来。可真够啰嗦的!”
他是不放心。
他什么时候放过心?
看着她就这么转身走向马车,闻亦的的心,霎时犹如万箭疯狂穿刺,空落的发疼。
正欲迈上木阶,司檀忽地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各自忙碌的仆役们,她瘪着嘴,一开一合,圈出几个无声的字眼,“要抱抱……”
“好。”闻亦轻声应着,走上前使劲地将她裹进怀里。
暖阳幽斜,光影穿梭,缓缓投在青灰砖墙上,如缀金缕蚕衣,映得人双眸刺痛。
闻亦静默不动地站着,看着马车一点点移动,留下辘辘闷沉的声响回荡在耳边。怔然看着她钻出窗子浅绽双靥,眯着眼朝他挥手……
他想留她久一点,护她久一点,爱她久一点。他想抬手,想回应,想摸摸她的脸,她的眼睛……
却发觉无论他怎么催动,都是徒劳无力。
她哭、她笑、她嗔、她怒,她生气、她耍赖、她撒娇……她所有的样子,一点点回演眼前,冲击着他渐渐模糊的记忆,化作几许灼热的木然顷刻间贯通他的四肢。渐趋渐重的痛麻,伴着他不由自己的微弱呼吸,霎时遍及他空阔的胸腔。
他是没有心跳、没有痛感的。可是这一刻,那处开始疼了。
他使尽最后的力气迈上一步,脑中所留不多的理智又逼着压下要随她一起,或者将她留下的冲动,慢慢缩了回去。
不可、不能、不敢。
直到马车在空阔的街道上消失,直到……
他怀中残留的一点点气息也被凉风无情吹散。
七七——
尚有几丝知觉的心头,一声声呼唤着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让他贪恋无比的名字。
他张了张口,可是嗓间,却是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声声回响
司檀抓着帘角, 至伸长脖子也望不见府门的方向,才恋恋回神,安安静静地斜靠在一侧。
车内铺有厚重软垫, 置隐囊。临走前, 顾嬷嬷特意备上甜点,还有几盅果茶。司檀喜爱甜食, 近期嘴巴更是挑剔。可现在,任凭顾嬷嬷将它们夸得多好, 也提不起她分毫的兴趣。也就蔫蔫地看一眼, 不高兴地转过身去。
出了城门的路不怎好走, 车夫有意放慢了速度。司檀胡思乱想许久,使劲晃晃脑袋,甩走萦绕不去的种种念头, 掀帘看向窗外。
山川如画,层林叠彩。美景当前,司檀又想到了闻亦。
若是他在,遇上这样的秀丽图画, 定然会陪着她下去走走。
她记得上次去别院小住,是与闻亦一起。一路上,她因忧心难捱, 拽着他的手,与他一起饮茶,听他说不重样的故事。便是什么也不做,只偷偷看上他一眼, 都觉得像是浸了蜜罐一样。
可现在,是她一个人。
她应该在府门外多留一阵的,也可以趁机多要几个抱抱。或者,哭着闹着一定要留下来。
唔,说什么都晚了。
司檀越想越悔,悔得她想哭。
这还没行多远,她就已经开始疯狂想念……
司檀泄气放下帘子,再重新躺回软塌。顾嬷嬷瞧出她心神不宁,端了盘甜糕,欲将她的注意拉过来。
司檀也确实有点饿,正要接过,不知怎地,一股股翻涌的热流涌上心头,灼得她呼吸凌乱起来,胸口也闷闷的。她微蹙眉头,缩回捻糕点的手,慌忙去扯拽衣领。
可还是不够,好似越来越热了,热得她难受,就连额头也开始布上密汗,一层层凝集成串,顺着两鬓往下滑。
“夫人怎么了?”顾嬷嬷将慌忙直起身,将糕点搁在一侧的窄几上。
司檀不安往外轻挪,可怜道:“我也不知道,热。”
卓焉连忙抽出巾帕,“怎么会热呢,是小姐穿得太厚了?”
“应该是吧。”木缘道:“想着到别院天就暗了,侯爷怕夫人受凉,特意让奴婢多添了一件衣裳。”
“难怪呢,小姐本就怕热,这么一来,自然难受。”卓焉往司檀身边凑了凑,拿巾帕替她擦拭。
可是越擦,她的汗就冒得越厉害。卓焉不禁低声嘟哝:“奇怪,之前没见这样过的啊,莫不是生病了?”
“瞎说,夫人好好的,哪有病。你们年轻,自然是不知。这有身孕的人,体温本就比常人高。心情若是受了影响,闷起来不奇怪。”顾嬷嬷笑着倒了一盏茶,“这是已经放凉的青菊茶,降火的,夫人喝口润润。”
司檀浑身不舒服,想也没想,接过就往嘴里灌。一连饮了数盏,才勉强掩去那分另她不适的闷烦热浪。
终于舒坦了,司檀冲破地牢般的长舒口气。马车匀速轻晃之下,不消多时,困意袭来,她挣扎着揉了揉眼睛,实在支撑不住,歪向一侧的软塌。
路途稍显颠簸,司檀浑浑沌沌的,也不知是梦是醒。她也不睁眼,懒懒地蜷缩着,听着她们三人低声说笑。
卓焉与木缘好似对什么都有兴趣,缠着顾嬷嬷问东问西。从怀孕体温变化问起,一直到先前见过的那些瓜儿似的肚皮,再问就是孩子降生、成长,以及后来的饮食,修习。
聊着聊着,就扯到了司檀的身上。
卓焉兴致极高,呵呵笑着,全然忘了司檀还在一侧,道:“也不知道小姐的孩子什么时候出来,我都等不及要给他做许多好吃的、寻许多的好玩的了。”
木缘轻嗤一声,“就你那三两下,寻好玩儿的还行,真做不出什么好吃的来。”
卓焉的厨艺很差,在太史府的时候,甚少自己动手。这司檀是最清楚不过的。
卓焉哽了一下,讷讷笑了笑,心情并未受影响,“这不是还有顾嬷嬷的吗?她手那样巧,被她从旁稍一指点,指不定哪天,我做了吃的,还能缝几件衣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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