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白岸汀的阁楼里可谓热闹异常。曾经没有说过话的秀女,曾经只打过招呼的秀女,甚至曾经对白岸汀很不屑,和她发生过矛盾的秀女,全都挤到了白岸汀所在的小阁楼。因为秀女住在这儿后,自然不比往常,所以她们所拥有的东西也少的可怜。好些的,拿着盒自己珍藏的昂贵的胭脂,差些的,便两手空空。但不管怎么说,这个下午,有将近一半的人都来到了白岸汀的阁楼。
看见这一幕,翠儿自是为她家小姐人缘好而感到高兴。而白岸汀看着这一幕却觉得有几分可悲。看,不仅久混官场的高官卿士,就连这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都知道了送礼巴结一说。白岸汀看见翠儿喜上眉梢的神色,不知是为她的单纯高兴还是为她的单纯悲哀。
她们或许在路上是在嫉妒白岸汀的好运,或许是在疑惑,但踏进了阁楼后,她们一个个的嘴上噙着笑意,熟练热络的同白岸汀打着招呼。但是,她们并没有同白岸汀谈雅妃找她一事。白岸汀心下了然,这些秀女的心气想必是极高的,如果谁问了这种问题,那么无异于贬低了自己的身价,所以她们都等着别人询问,而自己静观其变。
从她们来给白岸汀送礼打招呼一事,便已经泄露了她们的浅薄,而现在,却又来装矜持。白岸汀也能明白她们的这种自欺欺人的矛盾心理。
“岸汀,你父亲近来升迁,恭喜啊!”秀女中有这么一个人突然道。白岸汀顺着声音看过去,白岸汀差不多记得她,她的父亲与那人的父亲同朝为官,而且两家关系也算不错。如果那人真的想与白岸汀交好,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说?还不是看到了白岸汀的实际价值吗?她害怕自己落选,所以要找一个靠山,而拥有雅妃这个靠山的白岸汀无疑就成了她最好的盟友,在场的其他人又有谁不是这么想的?
白岸汀与众人寒暄了一番,她因为众人送礼,也不好意思不还礼,于是便拿出了雅妃赏的几件物什,让众人自己去挑选。
这番送别馈赠,倒更让众人确定了白岸汀的神秘身份,更多的人也期盼着与白岸汀交好。
众人离开后,白岸汀吩咐翠儿也下去,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这些日子总是心绪不宁,恰巧,她想起了她藏在床铺下的那幅画。她看看四周确实没人,这才把画小心翼翼的拿出来,细细欣赏。白岸汀看着画,她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这幅画使她心情平静了许多。她慢慢抚摸着画中的河流,山川,画此画的人,必定是沙场征战之人,或许有一腔豪气,或许早已功成名就。
突然,她发现了画背面的印章。一般的画作,印章都是印在画的右下角的,这画,如何是在纸的背面?以至于白岸汀现在才注意到,险些错过了知道这画作主人的高姓大名。她慢慢的看,祁景书印。是这四个字所刻的隶书。祁景书?白岸汀心想,这不是父亲曾经提过的那位年轻有为的皇子吗?听说还加封了七珠王爷。如果祁景书有意皇位的话,那么他将会是太子最大的敌人。白岸汀不懂朝政,这些只能算作他的猜测。
怪不得,这画如此气势磅礴,这画一道山川,一条河流,都描绘的栩栩如生。这对于一个皇子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新的问题又来了,这幅画,为什么偏偏出现在这儿?出现在她的阁楼里?
她的阁楼是有意安排还是巧合?而对于这位活在传说中的王爷祁景书,白岸汀更是不可能认识他,所以白岸汀更琢磨不透这其中的渊源。而且,雅妃的心腹丫鬟知道她把画弄破后,不止没训斥她什么,反而还劝慰她一幅画,在她屋里便是送给她了,她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拿起来看。
白岸汀把画摘下来之后,墙上顿时显得光秃秃的,但刚刚那些秀女没有一个生疑觉得不对劲,难道她们的屋子里都没有画吗?所以这才没有觉得不对劲?但是,她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她与祁景书曾经见过啊!
“咚咚”白岸汀听见了敲门声。她赶紧把画重新放回床铺下压好,这才边问是谁边走过去准备开门。翠儿这个粗心的丫头,她进来时可从来不会敲门的。不过白岸汀自问也不需要瞒着翠儿什么。
“黛眉。”门外的女子答道。白岸汀听见是她的声音,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白岸汀开了门,看见门口立着的黛眉,邀她进来。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白岸汀和黛眉不过三日不见,倒是让白岸汀觉得好像过了三百年。因为黛眉看上去比上次更瘦了些,她本来就身体孱弱,这下,直接变成弱不禁风了。
白岸汀拉着她的手,把桌上的糕点递给她。黛眉没有接,反而撇了眼白岸汀右手中指处的地方,黛眉看见了那一层薄茧,抿唇一笑。白岸汀顺着她的目光,道了句,“谢谢。”白岸汀记得雅妃昨日来探望她时,拉她手的瞬间,看似无意却是有意的摸过了她右手中指的骨节。然后雅妃笑着点了点头,当时白岸汀看得莫名其妙,现在想想这件事,倒是明白了什么。
白岸汀那句谢谢,可以说是出自肺腑,要不是黛眉的提醒,估计她这个常年不碰刺绣的人可就装不下去了。这个薄茧,是白岸汀在那晚之后狠下心来磨出来的。当时是有些疼痛,但相比起现在的蒙混过关,不得不说她的幸运。
“恭喜。”黛眉小声道,这声恭喜,自然指的是雅妃一事。黛眉说完,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哭的梨花带雨,直教白岸汀看了不忍。白岸汀把帕子递给她,黛眉接过了。白岸汀以为她是想起自己的身世,再看看白岸汀的幸运,两者相比之下,不禁落泪。白岸汀刚要安慰她几句,却听见了黛眉先说的。
“我……我母亲受了重病。”说完,黛眉又哭的没有休止。
白岸汀听见她这么说,这才知道,原来是自己把黛眉想的俗气了。黛眉又怎么会是那些见风使舵之人呢?
“这次选秀,我已经与嬷嬷说过了。我放弃。”黛眉说这话时,眼中没有丝毫的失落,仿佛能不能选上,与她毫无关系。“你是我在这儿的唯一一个朋友,我是来与你道别的。”黛眉道。
白岸汀点点头,她现在理解黛眉的所思所想了。“没事的,先回去照顾阿姨,女人的一生,不是只有选秀这一条路的。”白岸汀安慰着她,尽管白岸汀知道,黛眉的母亲很可能是奄奄一息,正等着她回去见她最后一面,但这个悲伤的事实,谁都没有点破。对于黛眉放弃选秀而回家照顾母亲,白岸汀是感动的,因为有多少人为了荣华富贵而抛弃了家小?她前世的父亲不正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这儿不比你府上,你要一切小心。就像薄茧这等事,如果是别人先发现了,说不定你现在早就被踢出去了。”黛眉擦干眼泪,慢慢与白岸汀诉说。这些白岸汀自然知道,她以后也会注意的。白岸汀会尽量保护自己,不让别人威胁到她。
“另外,谢谢你的糕点。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黛眉说完后,朝着白岸汀展眉一笑,不待她说些挽留的话,黛眉便离开了。黛眉希望,她和白岸汀都能把这份只有几天的友情保留在心底。所以,她没有多说什么,日后,她也会默默为白岸汀祈祷祝福的。
白岸汀看见黛眉起身要走,她没有再挽留。白岸汀自认不是一个称职的朋友,黛眉当初提出与她做朋友,白岸汀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以为黛眉不过是看中了她的身份价值而想利用她。现在想想,或许只是黛眉想单纯的找个朋友罢了。
白岸汀想起黛眉,就忍不住一阵伤感。朋友众多,知心者有几人?不过幸好,她在这场风波中解脱了。但是白岸汀自己呢?她依然被那道谜题困惑着。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中午,白岸汀看见翠儿领着那群宫女把膳食摆放好,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就连翠儿,也不会大惊小怪的了。暗中帮她的,是雅妃还是另有其人?
第五十七章 神秘男子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到了选秀第五日的晚上。这几天白岸汀和其他众多秀女都无所事事,整日里看书作画的打发时间。
对于雅妃来看她一事,白岸汀已经不想再探究深思了。因为在今天中午,雅妃又过来小叙了会儿。白岸汀感觉,雅妃一直在试探些什么,至于是什么,白岸汀不想猜测,因为她害怕去探测人性背后的黑暗。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黑暗?她摇摇头,可能是最近因为柳氏的事而变的多疑了吧。
白岸汀此刻正在沐浴。散布着玫瑰的热水浸透着一具美丽光洁的女子。白岸汀捧起水中的,自从她重生以来,选秀女,跳舞,看书,她一直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什么?她有点琢磨不透现在的自己。似乎,离她预期的自己越来越远了啊!白岸汀感叹。
白岸汀沐浴时是不需要她人伺候的,她觉得孤独也是一种异样的享受。白岸汀沐浴完毕,她从水中起身披上薄如蝉翼的轻纱,其中自然也是一览无余。白岸汀皱了皱眉,又披上一件淡红色长裙,这才心满意足的准备歇息。
浴室与寝室是隔开的,所以当白岸汀推开寝室的门,看见里面正坐在她的的黑色身影时,着实下了一跳。
现在是仲夏,地板也不算凉,所以白岸汀只是在身上披着她的淡红色长裙,至于她的玉足,却是犹如浑然天成,直教人赞不绝口,坐在她的人之所以这么感叹,是因为正准备歇息的白岸汀并未穿鞋子。
白岸汀看见那人的目光,她退后了几步,又想起这个人居然胆敢闯进秀女的房间,实在胆大包天,白岸汀为什么要怕他?这么想着,白岸汀又上前,目光迎着那人的如同黑夜般深邃的眼睛。咦?那人手中拿的是什么?
白岸汀又上前几步,他手中拿的,不正是白岸汀隐匿在床铺下的那幅画吗?他是怎么翻到的?
“啧啧,这画,的确不错啊!”黑衣男子依旧坐在她,不紧不慢的道,却没有丝毫想要离开的意思。
白岸汀听见他的声音后,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声音……不是一年前随母亲外出时救过的那个人吗?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他是怎么进来的?他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什么?这诸多疑惑涌上白岸汀的心头,但她什么也没有问,暂且,不要打草惊蛇了吧!
黑衣人看见她平静的样子,心里很是满足,他点点头,不愧是他看中的女人,即使面对这种事,白岸汀也能平静应付,而不是像一般女人一样大喊大叫。其实他不知道,白岸汀之所以不大喊大叫,是怕这个男子杀她灭口。如果男人知道这一点的话,估计又会为自己所看中的女人找理由无论在何时,都不忘生命第一。这种安危意识是其他女人所不能比的。
白岸汀看见黑衣人边打量自己边点头,心下疑惑,这个人,是有病吗?白岸汀细细的打量起这个人,他身着一袭黑色衣服,想必是极其昂贵的绸缎材料。他穿的不是什么刺客类的夜行衣,而是达官贵胄所喜好的丝绸衣服。白岸汀一开始以为他是刺客,那么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此人必然是大富大贵之人。这是穿着。
男人黑眸深邃,剑眉星目,薄唇时不时的翘起,不知在计划着什么。白岸汀端详着他,不说别的,这人,以前受他威胁,倒也没细细瞧过,说实话,他的模样,倒也是一番儒雅。
“岸汀,你从这画中,看到了什么?”黑衣男子语意慵懒的问道。与其说是问白岸汀,倒不如说是在找话题。
白岸汀没大在意他的问题,倒是对前面的称呼耿耿于怀。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白岸汀,她这个名字可并不出名啊!不止这个人,甚至连雅妃,雅妃的心腹丫鬟,她们也都知道白岸汀的名字,而且叫的那么熟络。要不是白岸汀确信自己与高贵的雅妃没有丝毫关系,恐怕她还真的会以为雅妃是不是自己的亲戚或亲生母亲?她这么想并非是对生母江氏的不敬,而是江氏叫她都是叫元娘,且语气中带了几分生疏,更何况她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亲切的叫她的名字呢?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罢了。白岸汀知道,她没有那么大的福气与雅妃扯上关系。只是今晚她听见相同的称呼,忍不住想到了雅妃。或许……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白岸汀脑海里闪现,雅妃和这个黑衣男子有什么关系不成?
“你从这画中看到了什么?”黑衣男子又不厌其烦的问道。
白岸汀一个愣怔,想起他的问题,白岸汀不由自主的答道,“战争,山川之下,大江涛涛,但这幅画还少画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尸横遍野,血染江山的残酷战场。这是一幅战场图。”白岸汀说出心中所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只是直觉想把内心深处的想法说出来罢了。
黑衣男子从听见她的第一句话后,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跟随着她。男子原本只想随便问问,来引出话题,不至于两人对话尴尬。她看见白岸汀极喜欢这画,于是决定从画入手,而且他以为白岸汀喜欢的是画中的山川河流。但白岸汀那脱口而出的“战争”二字着实吓了他一跳。
后面的关于白岸汀所说的这幅画不完整的结论更是把男子惊诧的说不出话来。何其精辟?何其独特?
白岸汀说的一字不差,这幅画的确不完整,而画的取景,正是战场,只不过,绘画的人把尸横遍野的残酷景象给删除了罢了。其他的,一点不漏,全都放在画中。
因为描绘这幅画的,正是这个黑衣男子。他就是三王爷祁景书。太子暗中想要谋害的对象,沙场的战神,有望与太子一决高下的皇帝最宠爱的儿子,祁景书。
这幅画,曾被无数人赞赏过其取景之妙,其力道之深。每到那时,祁景书总是摇头不语,后来,他只是随手把画放在白岸汀所住的阁楼里。便给这儿增道风景吧,祁景书想。
其实他是想给白岸汀留下自己的影子罢了,只是心高气傲的他不愿意承认。祁景书已经不指望有谁能够看出他的画作的初衷了,所以他同白岸汀聊天,也只是随口而说的罢了。
天赐良人啊!祁景书在心里感叹。他从没想过白岸汀能够看出画中的玄机,但事实证明,白岸汀不止看出了,还与他绘这幅画时的初衷一字不差。这不是天赐良缘又是什么,祁景书暗暗下定决心,此生,非白岸汀不娶。
白岸汀看见男子神色的变化,难道自己随口而说的,居然才是这幅画的真正意义?其实也不是随口而说。白岸汀本就觉得那是画的最佳契机只不过把它说了出来而已,因为这种想象在国泰民安的今日,实在不是一种好的念头。但是,没有数以万计的枯骨,又哪来京城百姓的幸福安居呢?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需要代价的,他们的盛世不是理所当然,而是一场场的战争,一位位的将军,一个个的功勋换回来的。
如果这画的真实意义传了出去,那么即使是画的主人,也难辞其咎吧!毕竟这可是在辱骂当今的太平盛世啊!这画的主人,眼前的黑衣男子,昨日来探望自己的雅妃……白岸汀脑子里的弦拉上了,仿佛一切都明了起来。如果这么解释的话,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怎么解释呢?那就是,眼前的黑衣男子正是三王爷祁景书。这是描绘这幅画的人。
不过这些都是她的猜测罢了,尽管是她目前为止想到的最合理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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