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往后靠了靠,整个人倒进龙榻里,闭着眼不语。
赵灵霄伸出两手揉捏着他的头,“臣妾今儿在龙涎里加了一味乌楠,这是头前龙鼎寺大师亲授的秘方,具有聚气的功效。就是待会,陛下与臣妾双修时,可进法力更上一层。”
话落,圣上已探向赵灵霄,她那薄薄的宫装下竟然未着寸缕,想是方便与圣上行双修禅功。许久之后,她满脸红晕的从里头出来,与那随身伺候的内侍监说道:“告诉王爷,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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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桓主持操练鹰扬卫,校场上分割成几队人马互相攻防。他身边跟着李赫和另一位鹰扬卫副将,本是分析场中战况,那两人意见不合互不相让,欲请容桓指点一二,却见他蹙眉凝视远方,不由顺着他的视线得也跟着看了过去。
无用一路策马奔到校场里头,若不是高台上有台阶,他或许就要连人带马的闯到跟前。
容桓背手而立,眼皮跳了两下,无用站到他近前,一揖道:“世子,公爷请您速速回府。”
容桓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指,“可是说了何事?”
无用余光扫了下四周,瞥他那两人颇有自知之明地站了几步开外,凑近附耳道:“是圣上,殁了。”
容桓脚下一转,人已经奔到台下,翻身上了无用骑来的马,一扯缰绳就要离去。“本将有要事先行一步,操练之事就交由两位副将负责。”
李赫看了眼无用,想了想问道:“可是要暂替将军在此?”
无用摇头一揖,“小人只是替主子过来传话的,话已传到,小人自然是要跟世子走的,小人告退。”
另一边,容桓快马加鞭赶回英国公府,还没近门就见府里的总管候在了门口,神色焦急,满脸的惊慌。
“世子,世子,您可算回了。”总管不安的脸上露出抹苦笑,紧跟着容桓快步往屋里去,“宫里刚才来人了,让公爷和您即刻进宫。”
“可还说什么了?”容桓脚下不停,越过亭台,往英国公书房去。
总管摇头,“公爷已派了大爷先去打听了,这会人还没回。”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人告退。”
容桓已经站在英国公的书房外,手却在要推出去一刹,又收了回来。
娶韩黛玥那日,赵灵运派了个人过来传话,说的是韩七在太子手上,便是让他想通了到菩若寺一趟。容桓没去,从无用后来传回的消息看,没见过赵灵运出现在普若寺附近。他听了就是听了,对韩黛玥多了几分和颜悦色,虎狼军也在他的执掌中,近日操练的甚是勤勉。
容桓垂目看向自己的手,他善使刀,腰间还缠着软剑,这一刀一剑从来是北境沙场上直指西厥鞑虏的,如今却是要刀尖相向于自己人。容桓闭了闭眼,到了如今的地步,再想这些已没有用处。
他推门进去,不曾抬头看一眼英国公,只躬身一揖道:“父亲。”
英国公站在桌案前盯视着他,这个幼子是最引以自豪又万分之喜爱,从小精明强干,他被辅国将军带去北境多年,回来就入了千牛备,后出比部,又打了胜仗,自是上京权贵里头的佼佼者。
英国公招招手,“桓哥儿,你过来。”
容桓过了去。
英国公又仔细看了看他,方道:“想必你已知晓圣上殁了,早先诚王派人来说,我已觉着不好。终于到了这一天,只能生不能死,我不能让英国公府到我这里断了,你明白吗?”
容桓问了另外一事,“父亲可否告知孩儿,圣上是怎么……殁的?”
“赵灵霄下了大剂量的药,圣上那年纪怎堪折腾?坚持不过三日,已是最大限度。”英国公道。
到底是诚王狗急跳墙,先下手为强了。
赵灵霄进宫后信笃菩萨,拜得道高僧,与圣上常佛心佛念,共习双修,而修习法术需以香料辅气。圣上对她多有宠爱尤甚韩贵妃,便是从未怀疑她有不轨。
“太子那边……”
“赵灵霄这几日一直留在自己寝宫内,圣上便也是在那,一时倒无人怀疑。贵妃娘娘及诚王殿下已叫人暗中封锁了消息,你现在与我进宫,至于殿下还有什么打算,他自会告知与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啊……比我预定的要超了几章
第103章
深秋后,殿里有些凉,赵灵运叫枝茜打了个小炉,在上面煮茶。她难得有这清闲,自拿着扇子扇,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微阖着眼,通身的慵懒。
枝茜摇了摇头,劈手夺了她手里的扇子,嘴里却哄着:“大姑累了,且去歇歇。”
赵灵运摆手,“不妨事。”
这就再不理人,取了那茶壶往自己碗里倒了一盏,凑过去轻轻吹了两下再喝下。
枝茜见此便知她是听不得劝的,大姑近来越来越使小性儿,不免得就有些担心。她频频往外看,想着或许等五爷来了,人也能好了些。
头前赵灵运回宫时,派松明给容桓送了个信,暗示他太子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若还想留得青山在就去开元观。不过她去不成,今早得来的消息是容桓也未去,不禁有些气恼他的不识好歹。
赵承嗣一进来就把人都赶了出去,揣着手坐到她了对面。“太子妃好不容易劝走太子,姐姐不趁这时候休息,还在想那容桓?”
赵灵运瞥他一眼,面无表情,又垂头吹了吹茶汤飘浮的热气。
赵承嗣把手悬贴在炉边烤火,嘴里不咸不淡道:“马大海传过话了,容桓和韩黛玥进宫了。韩黛玥是做样子的,诚王却是见了容桓,命他整肃京畿,可随意调遣北衙部分禁军,实为了让他摸清京畿附近是否有太子人马。”
“楚襄这会儿也该到了,”赵灵运轻声道,“圣上被诚王毒死了,这后顾之忧就只剩太子了。”
诚王欲害圣上之事,皇后早有警示过太子。
赵灵霄进宫后,道自己参神拜佛,往日就是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圣上宠她还来不及,又请了个和尚隔三差五的进宫讲禅,他二人一面服用和尚给的丹药熏香,一面双修密宗,可谓夜夜笙歌,便也是宫人所传“贵妃不如雪霄才人来得恩宠”的缘由。
皇后叫人给太子提个醒,太子嘴里说着省的,却默许了诚王母子对圣上的谋害,皇后那边再未听到什么。直至临照王加急密报送来,圣上殁了四个大字压得殿内气氛凝重,群臣见太子神色哀恸,请了太子妃过来劝慰。一时间“殿下保重身体!”之声不绝于耳,赵灵运始终冷眼旁观。一夜未眠,熬得双目通红,赵灵运不敢松懈一刻,浑身绷成一股弦。
从临照王连日来的密报看,西厥兵已混编到北衙和五州府兵里,诚王火急火燎地在这时宣容桓进宫,不顾太子这边察觉有异就是以防太子早已布好的兵力人马。
赵灵运担心容桓今日所作所为,太子来日登基必饶不了他,可还是晚了,容桓没有去开元观。她如今可算是无计可施,憋着火,赵承嗣心道都这时候了还不见她显露分毫,什么假戏真做真假难辨,对这个长姐是一百个敬重。
“我离京前,四姐曾托我件事。”赵承嗣盯着冒着热气的茶壶,幽幽道,“原我也没放在心上,可昨儿进宫你还没回来时,太子特问了父亲四姐的事......”
赵灵运动了一下,抬头扫了他一眼。
赵承嗣仿佛没看到,蹙眉道:“太子问,四姐在正庸二十五年,可是去过菩若寺?”
“父亲那年入夏就娶了容氏,他印象深刻,还说我因着这事闹病了一场,潘氏因此被县主罚禁闭。而四姐去菩若寺,皆因县主去求了色大师为我看诊。”
赵灵运想起那年春天来得晚,入四月了,天还在下雪。她三更天就起了去看赵承嗣,母亲林氏去了快六年,承嗣一直由她带着。这小童平日是个伶俐的,父亲赵定身边的妾室对他也多为疼宠,潘氏昨儿给几个哥儿姐儿送点心时逗了他一句,说的是赵定要娶英国公府容氏的事,“那容氏很艳丽的,给嗣哥儿做母亲好不好?”
赵承嗣从小聪慧灵敏,虽没见过母亲,可赵灵运带着他时没少讲过林氏的事,对林氏有着霜露之思。他念着亡母可怜,就跑到赵定面前去问他是不是要娶容氏,赵定脾气虽好可架不住被幼子责问,把人罚跪在外面。等县主知道后,赵承嗣已经烧糊涂了,县主大发雷霆之下,关了潘氏在小观里。
林氏因这孩子,已经没了性命,若赵承嗣再这么去了,县主心疼这个宝贝疙瘩,听人说了色大师开设法会,想着去求那大和尚出来给赵承嗣诊治。赵灵运还记着她和三妹赵灵翘与县主乘一架马车,赵灵兮自己睡一架马车,七天后,几个姑娘都围在县主身边,路过城门时有些饥民围了上来,赵灵兮趁县主不注意,从食盒里拿了些吃食分给下去。
这里面其中一个小乞儿就是后来的欧阳剑,倘若不是赵灵兮成亲当日他来了一趟,没有谁能记得这点事。
可是太子问了,太子既然开口,便是他有所不满了。
赵灵运一张脸冷冰冰地盯着赵承嗣,“你四姐托你何事?”
“救欧阳剑。”
赵承嗣笑了笑,“临照王曾请太子放过欧阳剑,可欧阳剑,是你我心里都明镜的,这是个用了一次就弃掉的废子,太子又怎会答应?但临照王却用欧阳剑换圣上的消息,太子怎能咽下这气。”
赵灵运缄默不语。
按着她的谋划,欧阳剑把韩七送走那日,便是被弃掉了。他如今在诚王那不死也要去半条命,临照王还以此要挟太子。
“姐姐,可是要救?”赵承嗣问道。
赵灵运当初与他有赠饭之恩,他亦有成全之美,已是两清了。
“这事你我都不成,还要靠楚襄。”赵灵运叩了叩桌面,沉吟道,“你先说服太子把韩七送去临照王手里,再寻个机会告诉临照王说欧阳剑已经安全,楚襄那边我会说。”
赵灵运多少能猜测些赵灵兮的意思,欧阳剑侍于诚王和临照王身侧,这两人都不是好相予的,他能周旋多年且得了他二人信任,心性自然是旁人比不了的。赵灵兮接近他,后来芙风假冒成赵灵兮与他虚与委蛇,也道他始终恪守礼教,对四姑娘多有敬爱。
“姐姐,这仗就要打起来了,到了今天的局面,你我都是退无可退。”赵承嗣提醒道。
赵灵运勾了勾唇,“成王败寇,在此一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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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王和韩贵妃、平江侯等人拿了道圣旨,诏皇后、太子及诸位嫔妃、皇子到圣上寝宫听令。这里面,除了太子和皇后,都是不久前刚刚听闻圣上驾崩。韩贵妃和皇后分坐于上首两侧,在她们下首处是诚王,而太子则和其他人等站在殿中。
这已是圣上宾天的第六日,龙体暂停放于寝宫正殿,除了内侍监总管谁都进不去。皇后原是不欲理会所谓宣召的,可贵妃身边的内侍监问了句“娘娘这是抗旨不成?”她在这坐了快两日,听得冠冕堂皇冷笑涟涟。
平江侯、英国公、还有三公、其他朝中几位重臣也站在殿内,看完内侍监奉上的圣旨,互相看了看,最后由太师公出面:“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以及诸位娘娘,微臣肯定,此乃圣上亲笔。”
太子威仪万千地背手站立,更加叫人猜不透。
皇后伸手过去,自有内侍监呈上前,她随意扫了眼,朝身后的女官使了个眼色。
“本宫这里也有道圣旨,诸位大臣不妨也来看看。”
话落,就见那女官拿了一卷卷轴,张开给众人看。
太子半垂了眼睫,诚王眼皮一条——不是什么圣旨,这是一道诚王和西厥大王子签定的谋逆罪证。
诚王下意识就去看临照王,可此时的殿内又哪里有临照王的身影?
而此时,一群以兵部侍郎为首的人马涌入了大殿。赵承嗣赫然在其中,上前一步恭敬道:“殿下,这是微臣在兵部尚书那发现的。”
赵承嗣呈上的是鹰扬卫的军令,上面写着择日清肃京畿,落款是六日前。南衙诸卫原就归于兵部直辖,只是这南衙又何时有了整顿京畿地方军事的权利了?
太子慢慢抬首与诚王对视,一个了然于胸,一个气急败坏。正当太子要说什么时,诚王又笑了。
“皇兄好算计,不过我这圣旨可不是作假。”
赵灵霄每次在圣上吸食那添了迷魂的毒香后,都会哄他在布帛上写几个字,一直到他殁了的那天,凑齐了圣旨的内容。而圣上的印鉴,相比较让他写圣旨要容易得多了。
圣旨是真圣旨,勾结西厥人诚王虽未承认亦无反应,而圣上死了,这罪证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太子不怒反笑,叫人搬了张椅子坐下,而殿外,东宫十率府,早已把大殿围的滴水不漏。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真的快了,我都开始谨慎起来……绷住最后一根弦
第104章
容桓立于帐中,他穿了一身漆黑金甲,肩绣虎头狼身图腾,腰胯横刀软剑,此时神色凝重,斜飞的两道剑眉额中蹙成川字。
面前的舆图上,上京的东门有四千西厥精兵集结埋伏,此地为扼上京至洛道的要冲,乃西出关中的重要走廊,地势狭窄紧凑,山峰陡峭,易守难攻。楚襄若率西北军回上京,必经东门,东门距上京内城快马加鞭一两天可到,假使他与西厥军在此交战,与东门守军来一个前后夹击,大败西厥并不是难事。
而西面,地势开阔平坦,是少有的河谷冲击形成,周围驻军多在此地,其中便有镇远将军麾下的河西军及诚王的五州府兵。容桓如今手里除了区区鹰扬卫及部分北衙禁区的兵力,清肃整顿军防尚可,即便楚襄带队行进仍需要四五天,不足以完全威胁,但想对抗镇远将军府的军队,如以卵击石,不堪一击。
诚王虽令他重新执掌虎郎军,也道是北衙和五州府兵任他调遣,可没有诚王手印,空口无凭,他率领的这支军队恐怕撑不住五日。
宫里没消息,多半不是什么好消息。河西军来得太及时,这还不是论功勋战绩可与北境虎狼军媲美的西北军,不见楚襄战前压阵,反倒是由他身边亲随率军,名为枕戈待旦,实则随时监动容桓意向。
让容桓带兵逼城,他手下的虎狼军将领们自是不愿,鹰扬卫那些则多是世家子弟,虽身家背景与诚王多有牵扯,到底不曾亲历战争,也不愿丢了性命。无论基于何种原因,鹰扬卫上下保持同一立场,能拖便拖,至于李赫和那副将,更是常有劝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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