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到这些眼神纯净的儒生脸上都是紧张,许青珂指尖轻勾袖摆,并不上心,也不在意,所以残忍回答:“是又如何。”
多好的学生们啊,一个个都变了脸色,难堪,难以置信,好像自己的信仰被玷~污了。
“怎么可以是!张太傅可是我等儒道之先师,他怎么会死在这种地方!!”
“定然是有人故意抹黑他,杀人后再移尸!”
“花月坊如此污浊之地,竟让我们当朝太傅……”
“我儒道之风骨,竟然在这种地方覆灭,真真是……”
这些儒生一个个痛苦不堪,思想越纯净,其实越脆弱。。
老百姓们不懂儒道之信仰,也不懂学师之敬慕,但大概有些动容。
而差卫们觉得局面难以控制了,因为有些儒生似乎想进去抢看尸体,好确认刚刚许青珂都是一派胡言。
场面正要混乱。
“原来你们的儒道这般浅薄。”
所有儒生都是一愣,齐齐看向许青珂,震惊,羞耻,还有愤怒。
她怎能这么说!!!
不等这些人反驳,因为以双方差距的巨大,他们若是反驳便是过错,许青珂还不至于欺负这些人,所以开口:“百家争鸣才是道,百官合政才有朝,千人万人才是天下,法家兵家农家皆如此,独有你们的儒道只需一个人便可代表,也可折损风骨?”
多随便的语气,多从容的眉眼,没有批判,没有教导,只有她淡然如水的姿态。
儒生们如当锤一击,皆是神色震惶。
“这般浅薄脆弱,他在这花月坊内,还是你们在花月坊外有什么区别。”许青珂这番话是一把刀,切割了这些儒生的脸面,一群人一时也哑口无言。
内外有什么区别?他们以为自己在外面的,张太傅在里面。
可现在……她说没有区别。
为首儒生有些不甘,竟又上前一步,辩驳:“可是许大人,张太傅可是太傅,他这般,且被杀了……您难道不觉得我儒道没落了?”
贪官那般多,皆是儒道所处,该是何等让人失望啊。
所以他们不安,且一个张太傅就让他们惶惶绝望了。
若是不觉得,那么许青珂也不堪为如今儒道学子。
景修想,这样的局面怕是很多人没想到了,道的信仰,于他们这些已经入了官场的人是何等渺茫可笑的东西。
想必许青珂再聪明也解决不了这样的问题。
但是呢,他没想到许青珂看着那为首儒生,这些儒生的脸面几乎是一致的,她的指尖松开,勾起的袖子落下,上面的水纹轻荡,她笑了。
竟是笑了,她怎么能笑,这时候怎还能笑。
但她说:“不是还有你们吗?”
似乎觉得他们很幼稚,连这样的道理都看不懂。
但她又那样风月绮丽,一笑,一句,蛊惑人心,似战场擂鼓,一下子让所有儒生拨开云雾。
是啊,还有他们!
这位天之骄子竟也能低头寄希望于苍生吗?
这些人欢喜的时候,却也看见她转身甩袖,淡淡一句:“莫胡闹,散了!”
简单两个字,才是真的落地有声。
是啊,刚刚在她眼里肯定已经十分可笑了吧,千万不能在可笑下去了,于是儒生们齐齐收起那丧气脸,站直身,朝着许青珂深深一作揖。
“诺!”声音齐整而静穆于四野。
如斯安静。
两司的人恭敬让开路迎着她进门,但跟在后面的谢临云留意到她侧头看着一处,那是一辆马车,旁边是骑马俊彦的公子。
那公子有一半皇族血脉,只因他的母亲是公主。
而那位公主竟出没在这种地方,而且,她还撩开了帘子,也看着许青珂。
四目相对,许青珂眸色浅淡,但阳光余晖落尽眼中,昭昭风华,马车里的人藏在黑暗中,背着光,那本艳丽的眼也曾经瑰丽过,如今却只剩下了深沉。
知道许青珂进门,衣角消失不见,帘子放下了,微微荡。
但外面包围此地的老百姓们久久不能恢复原来的吵嚷,只有安静的敬畏。
景修定定看着那扇门,转头的时候发现许家的人已经走了。
这似乎是离城的方向。
他上马准备离开,听得马车里的几个妹妹们按捺不住问他:“四哥,那位就是青珂公子许青珂吗?”
景修皱眉,“她已不止公子,非你们能多问的。”
他的声音严厉,眼角却瞥了下马车里唯一不问且安静的景萱,眼里若有所思。
上楼的时候,谢临云吩咐人去通知邯炀府派人过来清理周遭街道拥堵。
若不是拥堵,怎么会让那等人家的马车过了这条道,若不是巧合,那就耐人寻味了。
他吩咐完,对上许青珂的眼,“大人可是觉得我过于趋炎附势了?”
许青珂不置可否,“许,皇族,侯府,再算上一个秦家,都被困在此地,也是朝中开天辟地第一次了。”
秦?当时还有秦家的人?不过选秀在即,秦家又速来低调,恐怕当时也在附近,被许青珂观察到了。
但她觉得是巧合?谢临云心中暗附,却也看到许青珂翩然一笑。
“但没有一家会对太傅大人的死感兴趣。”许青珂这般说,带着些微嘲弄,让两司的人跟谢临云都是一愣。
但前头照面而来的人显然有些不悦。
目前负责此案的是刑部的王泽,他听到许青珂的话,上前来,“但许大人还是来了不是吗?”
也有些嘲弄跟不满,自然了,他是刑部主管此案的官员,从职位上还略高了许青珂一些,何况御史台以前在三司素来地位最弱,如今竟要仰御史台之鼻息了。
不,应该说仰许青珂之鼻息。
他不懂太尉大人为什么要让步许青珂,就算这案子难查,也未必一定要求助许青珂吧。
“我来,是因为我跟这位太傅大人有些不和,特地来看看他死状,不行吗?”
许青珂淡淡一句,众人皆是错愕,既惊讶许青珂如此直白,又不安她这话的冷淡跟锋芒。
王泽恼怒反击:“那看来我是需要好好调查一下许大人了。”
这人真是!周边刑部的人脸色都变了,但来不及阻止。
“衣服都穿得不甚妥帖,靴子上的淤泥未干,是刚刚被叫来的吧,临时被叫来接这烂摊子还一副怕被人抢功的模样,平日里在刑部必然是被边缘化的人物,要么能及不足,要么不懂规矩。”
“而现在的规矩就是……”许青珂走进那扇门,“你胡说八道惹恼我,我怒而离去,大不了拐道去隔壁去尝一尝天香楼的美食,而你要么被你们的太尉大人直接贬走去偏远地方吃红薯,要么就是熬着这个案子,等实在查不出结果了,被摘了帽子回家种红薯。”
她进门闻到强烈的血腥味,入目也是恐怖的景象,但她眉梢都一动不动,只转头看向门口表情僵硬的王泽。
“现在轮到你选择了,王大人。”
王泽此时才忽然想起不久前偶然听过几个刑部的同僚私底下谈论起许青珂这个人。
——许青珂,那是一个不能慢慢接触越发领教厉害的人物,因她若是愿意,可一照面就扼住你的心脏。
致命的探花郎。
王泽的确不够聪明,致命的还是他相当耿直,前者导致能力不高,后者导致他人际关系不好,以至于这般被送来当了背锅的人。
可怜他刚刚还以为自己终于被太尉大人看到了才能,一路急赶过来。
然后呢,许大人亲自给他了他一锤子。
——你这人是不是傻?
第97章 密室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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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泽站在原地缄默思考了良久,也是, 不是所有人都如许探花这般聪明绝顶, 一点就通的, 事实上, 也没什么人有资格有能耐点通她。
谢临云看了王泽一眼,也懒得再搭理。
他肯在许青珂身上折腰, 可对于这世上多数人, 他有资格保持自己的骄傲。
不过眼前这死状实在是。
谢临云下意识看向许青珂, 这人却是神色淡的很,就是有点为难。
——地上被刮砍出来的血肉太多了。
血流了一地,其实主要是那张端濡死的姿态。
谢临云看到这人全身赤~裸, 尤是下半身那儿, 简直不堪入目, 谢临云直接脱下衣服往这人下半身盖了。
许青珂也看向他, 皱眉。
谢临云:“别看, 脏。”
跟一个上司,一个男性的上司说这种话?
还好在场的人不多,许青珂默了下, 道:“我已经看到了, 而且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这问题就大了。
谢临云也是没法子,只能淡淡道:“盖都盖了,掀开也太刻意了, 而且只是因为我不想看而已, 跟许大人无关。”
许青珂不置可否, 这张端濡死的样子的确不堪入目,仰躺在地上,胸口有好几处伤口,嗯,上面跟下面都有,似有什么人痛恨极致。
但伤口很混乱,不是有意的谋杀,倒像是情急之下……
许青珂目光在他手臂位置看了下,有抓痕,椅子倒了两张,桌子腿往外侧移了一寸。
“门是锁的?窗子也是封的?”许青珂发问,王泽才反应过来,便是上前有些恭敬得回答:“是的,乃是龟倌前来送之前订好的一些玩意儿,却没得到屋中回应,叫了几次有些担心,试着推门却也推不开,后来是太傅大人的护卫到来,才将门打开。”
“太傅平日里来这里,都不让护卫守门?”
谢临云觉得不太对劲,张端濡这个人他以前隐隐听两个老师跟他爷爷说过,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物,内在也十分怕死,平日里都带着护卫,怎么会让护卫离得太远。
王泽一时也回答不上来,只能说:“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这花月坊的人说,以前倒是一直都让护卫守门的,但最近几日来得少,来了后也分外小心,仿佛怕被人撞上认出是他,于是都让护卫乔装打扮呆在楼下院子里,若是有危险,他自然传唤就是了。”
这是最近的改变?缘何改变?跟他被杀有关系?
“是因为我”许青珂忽然说,谢王两人都是一愣。
跟许青珂有关?难道是她……王泽不自觉想歪,却被谢临云警告看了一眼。
脑子真够直的,难怪在刑部一直爬不上去。
“死的人多了,怕死的人总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官员狎妓虽不算大罪,但他是太傅,传出去名声十分不好,君上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再担任皇子老师。以前是无人在意,如今他与我不和,自然怕我挟私报复,让护卫在后院,只是不想熟人认出而已。”
原来是这样,这也恰好让凶手有可乘之机,但问题是……
“这门窗都是密封的,如何能让凶手无声无息逃走,他又是怎么杀死张大人的!”王泽这人也是心大,之前对许青珂不敬,一番思虑后变得恭敬,但也很好问,一点都不在意之前的尴尬。
但这不代表许青珂会理他。
她弯腰看了这尸体一会,但并未伸手去碰,只是看,也观察这个几乎密闭的空间。
大床,小箱子,大衣柜,桌椅,酒肉,门窗,屏风,布帘……
自然还有死人。
顿了下,许青珂问:“那个女子呢?”
谢临云看向王泽,王泽:“我马上将她跟那龟倌一起传唤过来。”
人来了,一个矮个又驼背的龟倌,还有一个身姿妖娆的女子,两人战战兢兢的。
但谢临云总觉得不太对劲,多看了这女子几眼,顿时皱眉:“你不是女的?!”
这话问得突兀。
那“女子”似尴尬,又恐惧,忙说:“大人,贱婢的确不是女子,而是……”
那龟倌也忙说:“大人务怪,我们这青楼妓馆的多花样,也不止我们花月坊这般,别的地儿也一样,玉秀也的确是男儿身,可这身段,这脸蛋一般女子还真比不上,端是~~”他下意识就拿了招揽客人那一套来,惹得旁边王谢两个正经男人都十分不舒坦,尤其是谢临云还发现这人跟那玉秀还忍不住瞟许青珂。
下一句是不是想说只是还比不得许青珂这般天姿国色?
谢临云觉得自己在这地儿老压不住火气,恨不得将这两人给灭了。
“张太傅原来是你服侍的?”许青珂问的平淡,原来那玉秀以为自己死定了,被看管起来的时候十分恐惧,如今见许青珂波澜不惊的样子,不由生起些微希望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禀大人,是贱婢伺候的,可后来好像有人敲门,似乎是认识太傅大人的,说了一句话,太傅大人当时还挺高兴,便差我退下了。”
“看到那个人了吗?”
“没有,门外没有人,这边本就是隐蔽的包厢,寻常没有人,贱婢当时还觉得奇怪,但也不敢多想,便是赶紧走了。”
“门外的人说了什么话?”
“好像是什么慈母手中线,我还以为是太傅大人家里有老~母亲,叫他回去穿新衣服呢。”
这话说的谢临云都忍不住抽眼角了。
“他让你退下的时候还让你传唤了酒肉,可对?”
玉秀忙说:“对的对的,是以我下楼后还叮嘱了小厨房。”
龟倌:“也是小的亲自送上去的,太傅大人还亲自来接了,似乎心情极好。”
许青珂:“还收走了之前的碗筷菜肴?”
龟倌:“嗨,大人您真是神机妙算。”
谢临云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肴,暗道这筷子都没动过,肯定是换过的。
但他留意到许青珂若有所思,王泽却是还摸不到头脑。
这是密室凶杀案,本来最有嫌疑的就是玉秀跟龟倌,可两人能互证,时间来回也比对不上,若是他们杀的,必然是一伙的才行,而且那样的厮斗之下,身上也会留下痕迹,他们来回的时间跟状态又有小厨房的人证明,根本就没有办法在短短时间内杀死张太傅又处理痕迹——比如手掌抓痕,比如身上会沾染上的血,还有那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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