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行周也听得摇头,“打疯起来了,总要有个输赢才行,这个都不算什么,前几年在有两个部落里打,下着大雨也不停,最后全被泥石给淹了,活下来的不过二三。”
不然好斗这个形容词怎么安在蛮人的头上的,陈郄听得眼皮都在跳,有些不祥的之感。
她以往也好战过,但也绝不是武疯子,像他们这种说起来是打架,那也因为是人少,其实已经算得上是战争了,所以每一场都必须有个输赢。
“后来呢?还打啊?”傅家表妹在一旁听了好奇问。
木行周就笑了,“下雨下大了互相就不打了,大家手里人都不多,哪舍得死这么憋屈。”
对好战人士而言,打架打死的那是荣耀,要被山洪、泥石淹死的就得是棒槌了,何况山洪泥石乃是天灾,还有上苍警告的意味,就更没蛮人愿意触霉头。
“那我们继续走还是歇一歇?”陈郄就问道。
皇宫里,朝廷大臣们家里有的是计时的用具,手里银子多的乡绅大户也买得起,其他的就只能看天算时辰了。
特别是在外行走的人,每一地每一季的时辰都在心里记得清楚。
之前木行周也出洞看过时辰,此时就道:“还是要去的,不然再在洞里歇一夜干粮就不够了。”
陈郄想了想,发现里面有个问题,眨巴着眼问人,“那他们要还在打,是帮还是不帮?该帮谁?”
探路的人回来说的是,跟孟土司打的就是孟土司的隔壁,被孟土司占便宜占得最多,他们刚好也要路过,帮不帮,帮谁可是个严肃问题。
木行周让人去准备前行,随口道:“我就是个卖东西,哪管得谁打谁。”
那就是谁都不帮了,大约是因为还靠着木行周走买卖,这样的行为大家算计一下得失之后,就不会计较了,因而木行周说话才有这样的底气。
如此陈郄也就放了心,顺着护卫们依旧朝着峡谷里面走。
下了雨,再等了一阵子,这往里去的路本就少泥土,也可能当初开道都是挖的山,之前积水被晒了个干净,走起来又是之前没下过雨的模样。
但此时比之前要凉快许多,峡谷里也有不小的一条河流从上而下流淌过,还有悦耳的流水声过,让人走路都有了些劲头。
往深处走去许久,就得见一处河流分成了两股,他们是顺着一股进来的,而另外一股就朝着另外一头下去,丫字倒型的河流处,看到的就是沾在河中间石头上还没散尽的血迹,尸体倒是不知道去了哪,旁边都剩下被砍断的木柄,兵器也毫无痕迹。
陈郄是从山底往上爬的,见状有些接受无能,“怎么跑到山上来打了?”
木行周跟陈郄解释,“逍遥城跟孟土司隔着这座山,这山就是分界线,逍遥城地势低,其余的地势就高。”
也就是说逍遥城周围的人认为这是一座高山,但住在高山上的人因为另一头也是这般的地势,就不这般认为,反而觉得他们这才是正常的平地,而逍遥城自己挨了些。
木行周伸出手给陈郄指路,“再往里面走一个时辰,就能到地方了 。”
等走到小峡谷的尽头,陈郄没想到孟土司也有自己的城。
之前他们走过的这一座山名为诮,而这城就为诮城,木行周指着远处的城说着孟土司其人。
当年百族与中原停战,中原皇帝在封土司的时候就存了教化之心,一个个的给这些个部落取名字,不管是从音还是从意,都是费了不少功夫。
孟土司的爹当年不过十六,就从他祖父手里接过了部落,借着战斗力惊人,最后借音受封了姓为孟。
等到了孟土司这,扣扣索索下来,手里的奴隶长了一倍,地盘也长了近一倍。
孟土司比杨土司小了十岁,但人小心不小,瞧着杨土司建城,他也在诮山这选了块较为平整的地开始修建。
只是到底比不过杨土司靠近中原南安县的优势,请不来中原建筑的工匠,修筑的诮城就只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城。
但这城也不小了,旁边傅家表妹远远瞅着,迟疑道:“这不算城,只算堡垒吧?”
陈郄心想你个老实孩子,说什么老实话,面上却批评对方,“堡垒哪有能住这么多人的?明明就是个城。”
也不知道诮城里有没有懂中原话的,可千万别有,不然一下子管不住嘴就得招祸了,陈郄暗戳戳的祈祷。
傅家表妹却是一本正经的跟陈郄道:“传闻当年世家犹在之时,就喜欢带着自己的私兵修建坞堡,妹妹瞧着这跟书上画的坞堡差不离的。”
坞堡,就是在外面修建一圈城墙,里头吃穿住行都能解决,拿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个末世文里的基地,能做到最起码的自给自足。
陈郄指着城低声道:“人家丑是丑了点,可也没种地的地方吧?哪能算是坞堡?你看中间那条大路,城里的房子布局,明明就是个城。”
木行周在旁边笑了,摸了摸胡子,跟陈郄和傅家表妹道:“待会儿进了城,两位姑娘可千万别说这是什么坞堡之类的,这的的确确是座城,只是孟土司向来讲究实用,不喜欢花哨而已。”
也就是说孟土司是个爱面子的人,虽然这城修建得不算好,却是听不得别人半句不好的话,那是个会记仇的。
陈郄捏了捏傅家表妹的手,傅家表妹扁嘴表示知道了。
木行周这才又跟陈郄解释,“之前山路多难走,陈姑娘也知道,诮城能成如今模样,已然是大不易。”
陈郄点头表示理解,想着闹不定就是你岳丈拦着路,不愿意有人跟他一样能修建起城来,不借给人家工匠,人家自然大不易了。
等走进到城门前,此时天已灰,山边月牙在云中隐隐藏藏爬出了山头。
木行周使人去叫了门,说明了身份,又等了许久才大门打开,有人亲自迎了出来,立在一侧的人打着火把,一眼就能让人瞧出这二十多岁的青年,穿着半身裤子,皮肤古铜,上半身的手臂上肌揉和腹肌鼓胀,一看就是武力值奇高的打架好手。
青年与木行周互相对话了许久,眼神扫过陈郄一行,复又继续跟木行周说了下去,只是脸色严肃,想来说的事情十分严重。
陈郄在旁边想着,孟土司比杨土司小了十岁左右,这青年看样子就当是他儿子,或者是手下得用之人。
今日孟土司正跟别人打了一仗,也不知胜负损伤如何,再有他们一行带着三百多的壮年男丁入城,就是为安危计,也不太可能允许,最多不过是让他们几人进城,剩下的留在城外 。
可若是只让他们几个进城,带着少量护卫,想来他们自己也不放心了,毕竟与孟土司并无半分交情,要有个意外,谁都承担不起。
木行周也的确如陈郄所想的遇到了这般困境,对方觉得他们带的人多了,能进城的看在他面上只能有五十左右。
孟土司跟人打仗的事情木行周心里也清楚,就道:“孟兄弟,我们一行只需借住一日就好,且保证对诮城绝无他意,也还请宽容一回。”
青年摇头,“木兄弟从诮山而来,就当看见河边的血迹,要是往日,兄弟我必然欢迎,只是今日实在是不成。”
木行周叹气,“可他们自中原而来,要是睡在荒郊野岭,被虫蛇所咬,也怕不美。况今日竟是下了雨,只怕夜里还有,要是少了人,回家也不知该如何与家母交代。”
木家的主母是打别处搬迁至南安县来的,后与一直居住在南安县的木家联姻,此回带着这么多中原人,木行周对外的借口就是自己母族的几个兄弟姐妹,想见识一番西南与中原的不同,便相邀一道前来。
别看孟土司这座城修得寒碜,却是逍遥城有的他都有,自然就有别院一座,木行周就想着在那一处休息。
只是哪料得走到一半,才知道一直趁火打劫的孟土司也有被打的那一日,这会儿倒是被这么连累不给住了。
说起来木行周在西南这一片的名声也还不错,他岳丈自修建逍遥城后,就不再与人相争,做个闲散似的土司,只想着跟中原南安县做生意和让自己的奴隶下属种田这等事,倒也是有十多二十年不跟人动手了。
而木行周又是个妥帖人,走南闯北的办事爽利,谁都要赞一声厚道。
看在他岳丈面上,看在他为人不错的份上,那青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去问问我爹了,还请木兄弟在此等一等。”
木行周连忙作揖,虽嘴里不知说的是什么,但素来有点敏感的陈郄立马就猜了出来,应该是在拜托对方。
陈郄等着人走了才跟木行周道:“今天我们就得睡这荒郊野外啦?”
木行周笑着道:“还不至于此。”
陈郄摇头,“今日期辰选得不好。”
木行周也有些叹命运不济,道:“要真不行,我们只得寻他们要些干粮,再绕城继续赶路,行至半夜,才能有容下三百多人所居之处。”
陈郄有股不好的预感,“山洞?”
木行周颔首,“虽是山洞,却是并排五口,连着马车,装下三百多人也绰绰有余。”
本还想洗个澡的陈郄:……
诮城修建在山顶,瞧着月色越来越亮,天色黑尽,气温也低了下来,陈郄站在城门外跟木行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心里却在想,要走至半夜,睡在山洞里,也不知道第二天会有多少人会受风寒。
风寒在古代也算是大病了,一个不小心就是转肺炎,一转肺炎基本就逃不过一个死字。
再瞧着去的人迟迟不来,陈郄都有些绝望,想着今天晚上就得跟在山洞里睡了,她有马车还不打紧,就怕跟着的这几百护卫谁在冰凉的泥土上实在是让人不忍心。
万幸,在陈郄琢磨着要做什么才能引得孟土司愿意让他们借宿一宿的时候,城门又打开了。
还是之前那青年,笑得露出了满口白牙,让人大开城门,上前来跟木行周说了句话,便请了木行周进城 。
木行周便回头对她做了个进去的手势,“幸得孟土司之子愿意协调。”
陈郄跟一直没说话的刘喜玉看了一眼,旁边无为就已经吩咐了下去。
进了城,路边的房屋里虽还有人声,但都如床头耳语一边,声音低沉,可看得出日出而起,日落而歇的习作来。
木行周唯恐惊到了早已歇息之人,一路上手脚轻便,轻声与青年说话:“还多谢孟兄弟在孟土司面前与我说了好话。”
青年一笑,“我是知道木兄为人的,这般小事何足挂齿。”
要是小事也不会到现在才来开门,想来在他亲爹那不知磨了多少口舌,说了多少保证与好话,才让孟土司放下成见来。
木行周不是懂不起的人,就问道:“也不知城中兄弟损伤如何,我正从中原得到一些伤药,此行也带在身边,还请孟兄弟不要嫌弃。”
青年也不推辞,拱手道:“那就多谢木兄弟了。”
木行周这才笑了起来,“好说!好说!”
青年又问候上杨土司如何,话中还有未尽之意。
木行周知晓青年担忧的是此回自己岳丈会趁机来袭,便笑着道:“父亲近来忙着盯着下面的人给稻花授粉,又想着从中原要些别的粮种来,盼着跟中原有更多生意,都忙得吃不上饭了。”
青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放,回道:“杨土司治下有方,真是羡煞我等。”
带着木行周到了诮城别院,青年留下亲信安排一行人食宿。
木行周当下拿了一箱子伤药送给了青年,得了青年致谢,笑着道:“孟兄弟,你我之间,何须说这般客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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