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喜玉哪不知陈郄想法,但素来性子有些端着,想要挤眼回去又怕不雅,便嘴角勾了勾,算是看见了。
这表情有股说不出的熟悉感,也是陈郄确定自己的的确确是穿越了,不然还以为又见了那遭瘟的。
再看堂下跪着的三人。
曾县令发话,自然有捕快带着人前往司府上门拿人。
小孩子不提,两个大的看起来并无半分慌乱,甚至比之前来衙门的时候还要镇定。
看来司家被彻底清洗过这一点不用再怀疑,陈郄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就等着司家的仆从管事上门。
就是曾县令也看出这两人的镇定来,免不了也看了陈郄和刘喜玉两人一眼,但见两人面色无异,以为是有杀手锏在,也就跟着沉默不语。
沉默里别人在想什么陈郄不知道,不过她要解决的问题太多,倒是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仔细想一想。
衙门就这么安静下来,除了茶盖与茶杯之间的搭碰声。
一直到许久之后,衙门捕快回来复命,已将司府上管事的尽数提来,现下就在衙门外被人看守着。
陈郄听闻人来了,就跟曾县令道:“还请曾大人一个一个提审,免得他们之间有串供。”
这本也是如此,曾县令就点头,“来人,将人带上来!”
第一个上来的就是一年三十多,留着三羊胡子的中年。
两边的衙役一杵法棍,齐喝:升——堂——
陈郄一边暗想以前电视剧里叫的都是威武,这叫升堂几回了又是什么讲究,一边就打量已经跪下的这人。
以这人的穿着稍微有些精致,想来也该是管事里混得好的一类。
才这么一想,曾县令就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
跪在下面的中年男人连忙磕头,回道:“回大人话,小的姓姚,是司府中的管事。”
陈郄一挑眉,跟刘喜玉互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上来就来了个对方的‘亲信’。
曾县令也没想到第一个审问的就是先前司家人嘴里的姚管事,但人来了总得问下去,就立即又拍了下惊堂木,“你可知罪?”
姚管事的脑袋着地,连忙道:“小人知罪!”
别说是曾县令,就是陈郄跟刘喜玉都有些无言,这还没开口数落罪状就承认的人,不是有毛病就是有问题。
曾县令一声冷笑,觉得自己官威受了损害,“我不曾说你倒就知罪了,倒不知道你知的是什么罪!”
要管事这才小心翼翼抬起头来,陈郄一下子就皱了眉,这人眼睛太精神了点,活像老鼠眼睛一样好似随时都能滴溜溜的转开,让人难有好感。
然而老鼠眼一开口认罪就挺唬人的,“小的认罪!小的罪该万死没能保住我家小主子!求青天大老爷给我家小主人做主呀!”
再砰砰砰几个头下去,抬起头来已经是满脸血泪横流。
这磕得惨烈,让陈郄都忍不住偏了偏头,忍不住跟刘喜玉低声道:“奇怪。”
按道理,能让老三房和司朗父亲放心的人,不说肯定拿有他的把柄,就是好处该也给有不少,这样的人突然这般给司朗报冤,实在是引人怀疑,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就是在旁边跪着的司朗父亲与老三房的司家老头子脸色也各不相同,前者十分惊讶,好似没想到姚管事会说出这种话,这惊讶里又带了两分心虚,并不敢明言。
后者倒是摆出一副生无可恋不忍说出欲言又止的脸了,跟旁边的司朗父亲,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这戏就好看了,陈郄心里冷哼,只管听着姚管事继续说下去。
姚管事倒也不啰嗦,曾县令一让他开口,就直接把司家这段时日的事情真真假假全给抖落了出来。
内容无非是司朗母亲过世,司朗在前几日却突然不知道去了哪。
母亲过世,别说是亲儿子,就是庶子都得在堂下跪着守灵的,司朗不在,礼数不齐,日后对他的名声就极为不利。
司朗母亲这一房独得司朗一子,干系着这一房的未来,名声和人都丢不得,他们这些当下人的愁得半死,又不敢表露出来,只敢在暗地里寻找。
但要上门来祭奠的客人们又不可能拦着,司朗这个小主子必须得在,不然惹了嫌疑,就怕给司家惹麻烦。
后来司朗父亲就不知道从哪找了个跟司朗长得极为相似的孩子来,因司朗一直没找到,司家也没办法,只能让这孩子先顶替了上去。
姚管事认罪认得利落,就认了这么一个没看好主子的罪名,倒知道找官府做主了,“求曾大人给我们司家做主呀!”
活像之前司朗不见,司家就真急了一般。
这一扯,就扯到了司家的对头刘家,两家都是茶商,又都在江南地带,刘家还是老茶商,资历比司家更久,只是这些年一直没有竞争过司家,当年司家也算踩着刘家被选中当的贡茶。
拦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司家跟刘家这仇完全都没法化解整个一直摆在的明面上,整个江南的生意人也算无人不知。
姚管事拿刘家说话,很明显就是为了遮盖司家全部对换人的事沉默的缘由,把整个司家的人都洗清了。
就是司朗父亲,这会儿也是灵机一动,跟着磕头道:“求曾大人明鉴,形势迫人,草民这也实在是不得已为之。”
可怜给司家背锅的刘家,这事儿至少现在是看不出来跟他家有什么干系的,很明显是司家发现纸包不住火了所以才寻的一个借口。
曾县令也挺服气,先前一个两个都肯定是下面这孩子是司朗,这会儿一有人改口,其他的全部都改了口,逗他玩还是看不起他?
“既是如此,先前官府破了拐子案,本官要没记错,你们司家可是连个下人都没上门来寻问过!别说刘家如何,怎知你们不是欺负司家小子年少,想要霸占司家这一房的家业,故而把孩子藏住,又不知哪处拿来一个假的冒充?”曾县令呵斥道。
陈郄也在一旁道:“可不就是,先前拐子的案子闹得那么大,连城郊的都知晓,就你们司家是瞎子聋子?开始说这孩子是司朗的是你们,这会儿说不是的又是你们,嘴长在你们脸上,随着你们说是吧?要不是我等有怀疑,你们是不是就把这假货塞给我们带回京城了?”
曾县令也有此怀疑,“好好一个深宅大院里呆着的孩子,你们说不见就不见了,总不是凭空没的,这里头不说司家别的人,就你这个当管事的,还有你这个当亲爹的,又有什么话说?”
司朗父亲见孩子丢了的事瞒不住,心里怪着姚管事不按牌路出牌,嘴里还得叫冤,“可是冤枉死草民了!回大人的话,自内子过世,府中虽是早有准备一时里也难免忙乱,才有疏忽犯下此大错。还请大人明鉴,阿朗是草民亲子,司家这一房的指望,草民如何会见不得他好!”
要不是事先知道孩子的事,这满屋子的人说不准还真被蒙骗了过去,毕竟从利益最大角度来看,司朗父亲想拿到最大的好处,还真得把司朗好好养着。
可司朗父亲瞧着这模样也不是个聪明的,这取舍也跟一般人的自然就不一样,陈郄嘲讽道:“儿子之前有儿子,老婆之前有老婆,死个老婆丢个儿子算什么?司家也不是没钱的人家,赘婿要走,辛苦这些年少不得也要送点卖身银子吧?回头拿着银子回家买点田地当个乡绅老爷,运气好能中个秀才,这出身可比给人当赘婿,花点银子都得从儿子手里要的要强不是?”
眼见着司朗父亲满脸涨红,又打算要愤而怒起,陈郄瞅着人慢悠悠道:“不过就是上嘴皮子搭着下嘴皮子的话,谁也没证据,谁也别当真,我也就说着玩玩呢。”
“不过我这话没证据,你那盼着司朗好的话也没证据,大家都是溜嘴皮子,谁也别嫌弃谁,就说说孩子是怎么丢的吧?司家大院也不窄,上下仆从又那般多,司朗母亲过世,他除了守孝想来也只有在自己院子里歇息,这人说不见就不见了,总不能一个府上的下人都是瞎子谁都不知道。你说你们是清白的,可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们是清白的?是不是这个道理,曾大人?”陈郄回头跟曾县令道。
曾县令摸了摸胡子,微微点头,“此话极是。孩子如何丢的,总要有个说法,另有照看孩子的仆从们,又在何处?也当上堂审讯才对!孩子虽小,也是我治下之民!今日要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本官就只能认定你们有故意谋害之嫌了!”
第087章 全留下
司家虽然是商户人家,但身份的限制仅限于科举,有数十年的资本累计,加上手里有银子,能使唤的仆从管事跟一般的官宦人家也相差不离,司朗作为这一房的独子,身边跟着的人只会更多,说里三层外三层会有点过,但减一减里两层外两层也不算夸张。
在这种条件下,孩子要丢了,要说没线索根本不可能。
陈郄就盯着姚管事看,想知道这人嘴巴里又能编出什么花儿来,“可别说什么主子死了下面的人忙没来及看顾小主子之类的,司家那么多仆从莫不是用来吃白饭的?”
姚管事的朝着陈郄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果真没有让人失望。
伺候司朗的仆从自然因为看顾不周被看管了起来,但孩子怎么丢的,从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开始问,总能问出点线索来。
然而这一问,只问出了个那一晚守着司朗的小厮睡得十分沉,并不知自家小主子在大半夜里是怎么丢的,睡在隔壁的就更不知道了。
仆从的命并不算金贵,照顾的小主子丢了得算严重失职,更别谈为了防止他们说谎,主家里也有权利动用私刑。
私刑之下,死几个人并算不得什么,就是官府知道了,只要主家能给出理由也不会多过问。
仆从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也得死命的找证据给自己开脱。
这一找,倒还真找着了一点,那一夜司朗院子里的人睡得死沉,全是因喝了加了麻黄散的茶水的缘故。
司家本就是制茶之家,上等卖往各家达官显贵,中等卖给一般官宦人家,就是下等也能买卖给一般人家,最后剩下最次等的,就落在了下面仆从手里。
因而茶叶虽贵,司家上下却是谁都能每日能喝,加之喝茶可提神醒脑,那些夜里看守的人最爱喝不过。
有人就趁着这个机会给司朗院子里下了药,因司朗是司家这一房独子,跟着司朗的人待遇自然比一般的仆从要好,许多时候司朗吃什么他们这些伺候的也跟着吃什么,所以一下子就药倒了一大片。
这个时代的麻黄散少者能使人深眠,多者能让人昏迷,更甚至死亡。
故在本朝医馆里买卖,买家是谁售量几何都要记录在案以备有意外官府查询,这么一查下去要查出是谁下的手,再从这个人身上着手就能找出线索来。
诸多仆从们本以为自己的清白在这一回就被洗干净,又哪知道还没来得及去医馆里查这麻黄散的记录,伺候司朗的一个小厮就挂脖子自尽了。
为防串供,这些仆从都是分开关押,小厮上吊之时,旁边没有别人,自然救助不及,等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死得硬得不能再硬。
而这一条有用的线索,就这么给断了。
陈郄听得仔细,随后就找出了一个漏洞,“司家前前后后都围墙围着的,就算是有人把整个院子的人都给麻翻了,要把孩子运出去有那么容易?”
“院子里守门的呢?出了院子夜里在各处看守的呢?看守大门和看守侧门、后门的人呢?难道都没看见?”陈郄冷笑。
一个死了的小厮就想在他们面前把事情抹平了,又哪来的底气。
陈郄戏谑的看着下面跪着的姚管事,想着人呐总是这么自信,自信自己说的毫无破绽,自信自己做的毫无痕迹。
或者,他本就是故意的?
姚管事面对陈郄的诘问倒也反应极快,“这些线索自然都要一一查问的,但谁都没看见夜里有人出去。一个人许是会说假话,但不至于每个人都说不出实话来,且有嫌疑的现下都还被关着在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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