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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想起大夫让准备白事给贾敏冲喜那天贾敏跟他说的那句‘林家只能是你和黛玉的，娘一定会帮你们守住林家’。
不过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死人的消息在汤姆看来不算什么，但是也不该现在就告诉贾敏。可是显然这件事不在他的想法之内，刚嘱咐了不要叫醒贾敏，院子里就喧哗起来了，灯也点起来了。
“太太，求太太救救二爷。二爷也是太太的儿子呀，太太为什么就这么狠心，连个大夫都不肯请。老爷，你看看呐，二爷没了，二爷没了。”外面的声音一听就是二爷的奶娘钱嬷嬷。
汤姆心里气急，言语间也越发的狠戾：“都杵着做什么？都是死人吗？还不去堵了她的嘴，等父亲来了发落。”
那钱嬷嬷在院子里吼了好些说不得的话才被人绑起来，这下子也不用专门去请林如海了，林如海已经过来了，不仅林如海过来了，贾敏也早就醒了，听着院子里的话，贾敏一口心血喷出来，立时便面如金纸。
林如海一进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幕，看得目眦尽裂：“敏儿。”
贾敏喷出这一口血之后立时就晕过去了，任凭林如海怎么叫都没有办法再叫醒她。林如海只一气的担忧，好在林嬷嬷和吴嬷嬷还算靠谱，现如今只得她俩调度了，大夫很快就来了，不仅来了贾敏这里，另外还请了一个大夫去了林安玉那边去。
等大夫到了，把了片刻的脉，看着大夫脸上放弃的表情，林如海和汤姆的心都沉到底下。等大夫扎了针了，林如海总算是镇定了一些，跟着大夫出去了。
汤姆坐到床边，贾敏的意识已经恢复了一些了，睫毛微微颤动着，眼睛总算是睁开了。
“母亲。”汤姆此刻的害怕让他有些克制不住的颤抖。
贾敏攒了好一会儿力气才开口说话：“我的儿呀，妈的日子到了。快别哭丧着脸，人总要去的。”
说着这些话贾敏停了停，眼睛看向身边的吴嬷嬷，吴嬷嬷立时俯下身去，悄声的在贾敏耳边：“老爷和大夫在外间呢。”
听了这话，贾敏才对汤姆细细的交代：“汤哥儿，母亲的时间不多了，你好好的听着。林家五代列侯，前朝时也是封疆大吏，家底薄不了，好在没人再和你们抢，也没人能掣肘你们了。”贾敏微微喘了喘气，强撑着继续说：“你父亲现是巡盐御史，但是如今天有二日，这个位置不容易，一切都要小心谨慎，更何况你父亲之前折了圣人那么些放在江南的臂膀，这一日，母亲是做好了准备的，天子之威，不是那么简单的，哪怕只是一个受辖制的天子。”
她捂着嘴又狠狠的咳了两下：“朝堂之事动一发而牵全身，你别的不用管，有你父亲在前面挡着呢，你只管跟着他。你父亲是实心人，你千万帮母亲照顾着他，只是如今这局面，我一死，你父亲你也照顾不了几年了，你父亲身后你不一定赶得上，但你要记住，到时候林家就剩了你和玉儿两个，你记得，带着玉儿献上林家大部分的财产给朝廷，买一个安宁，你们孤儿两个，再有我娘家照应着也不会有事。只是我的儿，一时的蛰伏不代表永世，等风头都过了，你也大了，有你父亲留下的那些个人脉，你再图以后。”
贾敏之言，句句肺腑，挣扎着最后的时间，恨不得立时就把脑子里的东西一鼓作气的塞进汤姆脑袋里。她艰难的拉出枕后的一个小香囊：“拿着，好好收起来。这些钱是母亲这些年一点点挪出来的，你爹不知道，朝廷也不知道，等你爹去后，你和玉儿的日子必定不能如现在这般容易，这些钱你拿着，好好用。”
汤姆接过香囊，扶着贾敏让她躺下：“母亲，儿子知道，你好好休息，父亲从京里寻了大夫来，马上就要到了，他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
“我的儿，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你父亲傻傻的，妹妹也还小，你好好照顾他们，母亲现在能指着的也就是你了。只是苦了我儿了，好不容易过上些好日子，现在又要提心吊胆的活了，我的儿，是母亲对不住你。下辈子母亲再来报你。”贾敏说着话，情绪愈发激动开始有些气喘吁吁了。
“妈，我不苦。我好着呢，有父亲，有你还有妹妹，我没有更好的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的照顾父亲和妹妹，只要我还在，我一定好好的照顾他们。”汤姆的声音都在颤抖，眼前模糊不清，已经是看不清眼前贾敏的样子了。
贾敏此刻心里倒没有汤姆这样的沉重，有些事，接受了，心里也就不累了。现在的贾敏现在还有心思微笑着打发汤姆：“去吧，去妹妹那里。母亲也该梳妆了。”
她的语气听不出有任何的悲伤，也听不出有什么异样，说出来好像平时带着汤姆和黛玉去上香一样，嘱托着哥哥带着妹妹。
汤姆走出去，在门口站定，横着胳膊狠狠的擦了擦眼睛这才推开门走出去。
“给我梳妆。”贾敏费力的依靠在桃新的身上，脚软得像踩在云上。
黛玉早就醒了，院子里来来往往的震荡早就惊动了她，汤姆过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穿戴整齐了，坐在大椅子上，明明心里很害怕却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屋里的奴婢也各司其职，没有一丝慌乱。
“玉儿。”汤姆握住她的手，一片冰凉。
黛玉看着汤姆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哥哥，是不是妈……”接下来的话再也问不出口，既是心里头怕，也是说不出话来。
汤姆也比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稳稳的牵着黛玉的手，两只颤抖的手握在一起反倒没有那么恐惧了：“我们去妈那里。”
杨嬷嬷赶紧给黛玉披上小斗篷，这个时候也不兴轮值了，郭嬷嬷在后面安排着丫头小子守着院子。
一行人飞快的穿过回廊往正房走，沿途的丫头媳妇婆子无不禁声谨行，整个林府都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沉重。
守门的丫头打起帘子，汤姆牵着黛玉走进去。
“玉儿，汤哥儿，快来。”贾敏依旧是依靠在床头，但妆容已于平时无异。
妆已是上好了，眼角眉梢都透出健康的粉色，穿着一身繁花引碟的衣裳。
这样式让林如海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贾敏时的情形，那时候的贾敏还是荣国府的姑娘，她就穿着这一身，俏生生的站在花丛庭院中，回过头娇羞一笑又消失在花海里。
“妈。”黛玉靠到贾敏怀里。
贾敏抱着她，像往常一样轻轻的拍着她：“玉儿。”
“妈，你好了吗？”黛玉抓着贾敏的袖子，小脸上全时担忧：“妈，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好了，怎么会不好？”贾敏低头看着黛玉：“也是我平日里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我的玉儿哟，这世上哪有不散的宴席呐。”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和妈一起，妈去哪里都不能丢下我。”黛玉死死的抱着贾敏的手，说着话都带出了哭腔。
贾敏却没有如往常一样什么都应她，只是抱着黛玉像往日里哄着她睡觉一样：“我的傻女儿哟。”
一家人都默默的围坐在一起，房间里除了贾敏哄着黛玉的声音便再也不能听不到别的声响。
“玉儿，下来吧。让你母亲好好的休息休息。”林如海把黛玉抱进自己怀里，汤姆和桃新过来扶着贾敏躺下。
贾敏躺在那里，侧着头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林如海带着两个孩子围在床边。
深夜中最黑暗的时刻，贾敏在爱人和孩子的陪伴下放开了抓着这个世界的手。
林如海伸手去探了探贾敏的鼻息，然后坐回位置上，依旧是守在那里，好像床上的那个人并没有去世，只是深深的睡着了一样。
夜里黑得深沉，烛芯上已经结了好几个烛花。整个房间只能听见烛芯燃炸的声音。
夜走得很安静。
“去和你的学校请假吧，尽快回来。”林如海眼也不转的看着贾敏，只是从身侧的小桌子上抽过一张纸递过来。
汤姆接过那张纸，是贾敏的笔迹，上面写的是母亲过世，请假回家守孝的内容。“我马上就回来。”汤姆把怀里憋着哭憋得快要撅过去的黛玉交给林如海，转身回了霍格沃兹。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事情，不是我们不想就不会发生，处在这样的局势里，权利的交汇下，每个人的命运都生不由己。装了一回逼，很好，这句放在下一章里面。
第35章 稍微修改一点
这个时候，整个霍格沃兹都很安静。
汤姆正要开门去霍拉斯教授的办公室，脑袋里却一阵眩晕。他扶住门口的大柜子，使劲儿的摇了摇脑袋，才稍微好一些，不等情况完全好下来，汤姆已经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身上穿着的仍然是林府的常服，腰上还是贾敏亲自选的一块玉佩。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大斗篷，行走之间斗篷的边缘在脚下翻起波浪。
“扣扣扣。”霍拉斯教授等了一会儿才来开了门，他穿着舒适的睡衣，这个时间看着汤姆过来已经很惊讶了，再看他的穿着和神色，霍拉斯教授心中存疑却也赶紧让开身让他进来。
站在客厅，汤姆压了压自己的情绪，但语气仍然有些急切：“教授，抱歉现在来打扰你。但是我刚才收到一封信，我的母亲过世了，我现在需要立刻回去。”
霍拉斯教授背对着汤姆在箱玻璃柜里找些什么，听到他的话顿了顿，但是很快就挑出了一支魔药出来：“你需要多长时间的假期？”
“这个学期的剩下时间。”汤姆看着是平缓过来了，但此时的他神经像是一条绷紧的弦，随时都可能断掉。
霍拉斯教授听了没有任何的停顿：“当然，你可以现在就回去，但是回去之前先把这个喝了。”说着他把手上的魔药递了过去。
汤姆接过魔药，从闻到的味道里就能知道这是一瓶快速回复魔力和体力的药水，他没有一丝犹豫喝了下去。
“好吧，先生，现在请允许我送你回伦敦，我相信你会需要这样的速度。”霍拉斯教授没有问多余的任何一个问题，从头到尾节约了不少虚伪的怜悯时间，在第一时间里就把汤姆送到了伦敦：“去吧，愿你的母亲灵魂永安。”
“多谢你，教授。”汤姆真心的在感谢面前这个穿着拖鞋和睡衣站在伦敦的街头的教授。
霍拉斯教授看着汤姆拐了个弯才回了霍格沃兹。
本应该立刻就回林家去的，但是汤姆从心底里就不想回去，就好像不回去贾敏就还活着一样。
这个时间的伦敦街上还没什么人，巷子的阴暗处藏着一些流浪汉，偶尔有人也行色匆匆的低头走过。空气潮湿冷凛，像把锋利的小刀子扎在肺里。
汤姆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耳朵灌进去汹涌的风，和闷雷一样哄哄的在耳朵里震荡，呼吸和心跳被放大，响成一首协奏曲，好像全世界只剩下风声、呼吸声和心跳声。
四周的风景在迅速的倒退，急速的奔跑中，汤姆一头扎进了打开的大门。
“大爷。”农平看着汤姆回来，赶紧迎上来。
“玉儿呢？母亲那边怎么样了？”汤姆一手扶着椅背，喘着气问。
农平端着一杯温水递上去：“整夜没睡，现下哭得累了，好容易睡着。外头已经装裹了，灵堂也布置起来了，讣告也都发出去了，各班的道士和尚正在来的路上，二门也已经锁了，就留了老爷外书房那一个门。老爷现在在外书房坐着，外头都是林管家在打理。”
汤姆听了点点头往外走，农平拦下：“大爷，厨上备了加了老参的粥，好歹先吃一口再走。老爷心中悲痛，姑娘人又小，一切都要靠着大爷，大爷可要好好的保重自己才好。”
汤姆本不想喝的，但听着农平的说法又勉强自己喝了一碗。
一路走进林如海的书房，他坐在书桌后面，周围的窗户都关着，光线显得有些阴暗。
汤姆站到书桌边上：“父亲，我回来了。”
林如海没有说话，依旧是闭着眼端坐在那里。
贾敏就这么死了，前两天她还带着汤姆和黛玉在后花园里看花，对林如海说黛玉的头发长了，该留起来，要打新首饰了。可今天，她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再不能动弹的尸体。
这么突然的死亡，让人猝不及防。
林如海从来没有想过贾敏会这么早就离开他，他们是少年夫妻，一路相互扶持着走下来，可如今，她竟就舍下了自己先一步去了。当年那个在花丛里回眸一笑的姑娘转眼间便要变成一堆白骨了。
心里的悲伤和屈辱无限的扩张着，林如海甚至想着，那就这样吧，不管是老圣人还是圣人，大家一起灭亡好了。可是不能，不仅要克制住自己不能想，还要好好的跪在他们脚下，以求子孙得保，以求不危及百姓。
无力感深深的刻进了林如海的骨头里，他像被锁住四肢的野兽，任人剥皮抽筋，却不能动弹。
贾敏是怎么死的，林如海心知肚明，也从来没有隐瞒过汤姆。正是没有隐瞒过，所以现在的汤姆现在才这么清晰的体会都权势到底是怎么样的。
拥有魔力的汤姆总觉得自己才是最顶端的那个人，这些普通人不过就是自己脚下的泥土。可现在他才知道，这世上还有比魔力更让人折服的东西—权势。
就比如现在，贾敏明明因圣人而死。那位圣人甚至只是在千里外稍微表露了一下自己对林如海的深恶痛绝，就有无数人抢着来做这件事，狠狠的打击林如海。而林如海，明知发妻的死因却还必须要跪在那个杀人凶手脚下称臣。
他不能说，不能骂，不能报复，甚至要恭恭敬敬的上折子为自己的妻子的死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为高高在上的那位遮掩。
哪怕爱妻的死是对他自己的警告和泄愤。
汤姆顺着林如海的那张大书桌跪在了地上。抬头看着林如海紧闭双眼低垂着头，他的双手紧捏成拳抵在桌边，脸色憋得青紫，青筋狰狞的蜿蜒在脖颈。
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无声无息的坐在书桌边上。
汤姆跪着，并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多久了，他只是看着林如海，任由，或者说更本就不能控制，放任自己心中的恐惧逐渐的放大，甚至到了笼罩他的地步。
“汤哥儿，你要记住，堂堂男儿，行于世间，当顶天立地行丈夫之事。世间阴诡私欲甚多，但行事一定要记得光明磊落，即使以命相争也不能行女子内宅的阴谋小道。一个男人做出这种事来，枉生做了一个丈夫，也枉受了圣人教训、父母之传，污了祖宗名声。”林如海说这话的时候想的是高高在上的圣人，想的是得意洋洋自以为踩稳了船的那些阴险小人。那语气是汤姆没有见过的严厉，他眼中的沉痛和恨意几乎压得还年轻的汤姆直不起腰抬不起头来。
“去吧。”林如海镇定下来，睁开的眼睛里有一丝光亮，但一闪神又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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