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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抬头看着林如海，现在的林如海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像一座山一样挡在汤姆面前，神情之间没有一丝怯懦与颓唐，只是脸色有些疲倦罢了。汤姆吸了口气，定了定神：“是，父亲。”
行完礼，汤姆便走了出去，回身关门时，汤姆看着林如海一点一点的被锁在黑暗里，可是他的身形一点没动，就像泰山耸立一般，不动不摇。
汤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的黛玉房里，身边的身影都有些飘忽，耳边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大爷，但是那声音仿佛是从天边来的，叫人听不清楚。
“哥哥。”黛玉这声哥哥彻底把汤姆叫醒了。她斜靠在床边，手上的娟子已经湿透了，双眼通红，脸上苍白一片，没有一丝血色。
黛玉的苍白脸色在汤姆眼里似乎和躺在棺椁中的贾敏重合了，心里的恐惧催着汤姆回过神来：“玉儿。”
汤姆坐到床边，握着黛玉的手，手里的冰凉让汤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同时又一阵邪火直窜：“怎么回事，怎么伺候的，玉儿的手都凉成这个样子了，没有人发现？要你们何用，不如通通扔到庄子上去，你们伺候不了，有的是人来伺候，别以为母亲去了你们就能放肆了，父亲还在，我还在，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群奴才慢待小姐了。”
“哥哥，你别生气。是我让她们退得远远的，我心里不好受，见不得她们在眼前。”黛玉说话的气息都弱了，汤姆提起心根本就放不下。
“哥哥还在。”汤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黛玉，他甚至在想，是不是直接用遗忘咒让黛玉忘了贾敏，可是想着那个温柔的母亲，汤姆却下不去手让这个爱她的女儿忘了她。倘若真忘了，母亲在地下也会伤心吧。
汤姆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是低头握着黛玉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哥哥还在。”
很多事情，不是我们不想就不会发生，处在这样的局势里，权利的交汇下，每个人的命运都生不由己。
第36章 36
汤姆出去了，去前面准备丧礼去了。黛玉靠在床边，浑身乏力，一屋子的丫头站在那里，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里头烦得很：“都出去吧。”
薄被被堆在脚边，连个脚都盖不住。要是让妈看到，又要碎碎念了：“我的小祖宗哟，怎么就不爱惜自己，你若是有个什么病什么痛的，这不是在剜我的肉吗？快快盖上，去熬一碗浓浓的姜汤来，去去寒。你若再不听话，仔细我告诉你爹捶你。”
想着贾敏平日里的唠叨，黛玉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没娘的孩子了。
再也没有那个人晚上抱着她给她说着小故事哼着歌了，再也没有人温柔的给她梳头说要给她打首饰了，再也没有人那么耐心的教她这教她那了。
黛玉想着贾敏在时的温馨，想着日后再没了这个人，心里硬生生的撕裂了一大块。
一个人伏在床头无声的哭泣。
太阳渐渐的往西边去了，黛玉的眼睛几乎要睁不开：“来人。”
嬷嬷丫头都进来，看着黛玉红肿的双眼，吓得心中猛跳，这要是让大爷看见，他们指不定都活不成了。
“洗脸，把眼睛处理一下，别让人看出来了。”黛玉努力的压住内心呼啸的悲伤，极力使自己稳定下来，坚强起来。
丫头婆子听了令各自准备着洗漱用品，一行人折腾了半天，黛玉的眼睛才勉强看得：“去外面看看，丧礼准备到什么样子了？哥哥和爹爹现在干什么？叫厨房把参汤备好。”
桓琅出去吩咐了两个二等丫头。过了片刻回来，便引了进去回黛玉：“姑娘，外头丧礼已经备齐，明日就会有客人上门了。大爷还在各处巡视，打发了两个不安分的出去，其他的便没什么了。老爷一直在书房，书房伺候的翠微姐姐说老爷今日见了几个客人。厨上已经命人备好参汤了，厨上的婆子问晚上的饭要怎么备，备在哪里。”
“知道了，去前面请哥哥和爹爹，晚上的饭就摆在正房。”黛玉道。
三个人在正房里默默的吃了饭，丫头收拾下去。林如海起身便想回去书房，黛玉立起身来：“爹爹。”
林如海转身，看着一脸哀容的女儿。黛玉语气里有藏不住的哽咽：“爹爹要好好保重。”
“和你哥哥回去吧，丧礼严苛，但你年纪还小，莫要伤了己身，引得你母亲伤心，反倒不美了。去吧，爹爹知道的。”黛玉的苍白引得林如海心中不安，只是如今正是多事之际，也不能面面俱到的照顾，好在还有汤姆，让林如海放心了不少。
“送爹爹。”黛玉和汤姆两人在林如海背后行礼。
林如海走出去，汤姆扶着黛玉也回了黛玉的小院儿。黛玉梳洗去了，汤姆在外面和只翠说话：“去父亲书房和翠微嘱咐一二，现在是丧期，父亲心里哀戚，劝着父亲早些休息，多看顾父亲的身子。让她和书房的小厮多盯着点，要照顾得比平时更周到才行。”
只翠领命去了。
黛玉正好出来，荩草扶着她上了床，只是她也不躺下，就靠在床头，汤姆坐到边上：“怎么不睡？”
黛玉也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汤姆握着她的手，叹了一口气：“我在这里陪你好吧？就睡你脚踏上。”平日里黛玉守夜的丫头都睡的脚踏，因此脚踏上还算得上宽敞。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睡什么姑娘家的脚踏。”黛玉低声啐了他一口。
汤姆倒是不在意，他没皮没脸的时候是无敌的：“你看，每次我在你都会好很多，连父亲和母亲都知道，我可是你的药。相信我，这一次也不会有错。”说着汤姆扶着黛玉睡下去。
农平带了两个二等丫头过来伺候，换了只翠回去守屋子，伺候了汤姆梳洗，出来的时候脚踏早铺好了。
黛玉的床幔是撩起来的，汤姆躺下，握住了黛玉放在床边的手：“好好睡吧，哥哥一直都在。”说着自己也合上了眼。
见两个主子都睡下了，杨嬷嬷吩咐着熄了屋里的灯，去了外间，只留下郭嬷嬷守在屋里。
一室静默。
这几天贾敏的丧礼还在继续，吊唁的人来来往往。
汤姆本来一直跪在灵堂，林管家突然来请：“大爷，老爷在书房等你。”汤姆站起身，走在林安身后，一路去了外书房，到了门口林安自然是守在门外，汤姆自己进去了。
“为父打算送你妹妹去京里你母亲娘家的荣国府。”林如海说起话来有些低沉，说着又递过来一封信。
汤姆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低头细细的看了信。这信是荣国府的老太太的，内容是希望把黛玉送到荣国府去养着。理由也正当，只是汤姆心里却不怎么愿意。只是这世道容不得你顺心顺意，汤姆低头想了好久才带着不情愿的问：“儿子知道了。”
“去吧。”林如海打发了汤姆，又埋首到公文里了。
汤姆回了灵堂却没有把这事情和黛玉说，只是依旧恭敬的跪在灵前，又应付着家里各处的回事，贾琏也在帮着各处应酬答应。
内宅之中没有个女主子，这样的丧葬大事，林如海本就心神具碎，能拿出的心思就少了，黛玉又小，也只能跪灵，这一大家子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得不让汤姆操心。
而这贾琏他是几日前刚到的，本想着这次来扬州可以好好尝尝瘦马的滋味，可到了这地界，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许多事贾琏也不得不站出来以娘家人身份帮些忙，这事情一忙起来便是昏天暗地，每日各处奔波，回房倒头就睡，倒把瘦马的事情给忘了。
这日客送毕了，家中各处也安置妥当，汤姆自己却没回房休息，反而去了林如海的书房：“父亲。”
“进来吧。”林如海的样子看上去老了好几岁。
“白日里父亲说的事情，儿子想清楚了，只是什么时候送妹妹走？”汤姆脸色肃然，眉宇间带些疲惫。
林如海靠在扶手一边：“等你母亲下葬了就送她去京里。”
“这也太急了些，现如今忙着母亲的丧葬，哪里还有余地为妹妹准备行李。”汤姆有些惊讶和着急。
林如海支着额头：“也不必准备些什么，带上一个嬷嬷一个丫头就让她随琏儿去吧。”
“父亲。”汤姆是真的急了，黛玉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在林家黛玉是真的如珠如宝吞金咽玉长大的，现在要要远去他乡了，竟自带一个婆子一个丫头，这点儿人，连平日里跟着黛玉从自己房间走到正房的下人的数量零头都没有。汤姆如何放心得下：“这么两个人哪里够……”
不等汤姆说完，林如海就打断他：“我如何不知道这不够，只是你不是不知道你母亲是如何死的，现在送玉儿去京里本就是无奈之举，哪里还能带那些个人去扎人眼睛。”
“父亲，我明白。送妹妹去京里本就是无奈之举，但是如今把妹妹如此孤零零的放京里去，这幅作态，难免让别人认为妹妹已经是弃子了，这样既不能示忠心于上，又让妹妹在他乡生活艰难，易被磋磨。这并非父亲的本意呀。”汤姆停了停又说：“既然要送，咱们就大大方方的送，该是林家嫡女的待遇就一丝也不能少，这样才能显示父亲的一片诚意，也能让别人惧于威势而不敢轻慢妹妹。”
林如海看着汤姆，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来：“你说的对，你去安排吧。等你母亲下葬，准备好了再送玉儿上京，到时候你去送她。”
“是，父亲。”汤姆行礼作揖这才转身离去。
第37章 下一章开启红楼地图
这头从林如海的书房出去，刚走出院子就遇到了贾琏。这段时间在林家，贾琏是见识了林如海对汤姆的看重的，而且听说明面上汤姆是养子，但实际上户籍上上的是承嗣子，而且是上了族谱的。
贾琏对汤姆的态度是越发的好了：“怀表弟。”
汤姆回礼：“琏表哥，表哥是来见父亲的吗？”
“是了。眼看姑母就要下葬了，我未免担心姑父的情况，来看一看。二来，姑母下葬后我就要带林表妹去京了，也想来问问现如今行李准备得怎么样了？要我说，很不必备些什么，京里老祖宗见天儿的盼着，一应物什都备得妥妥当当，只等着林表妹了。”不得不说，贾琏虽说急色，但行事说话却颇有章法。
“并非是我拦着琏表哥，只是父亲与母亲感情甚笃，我已是劝过了，只是现在也得要父亲自己想通才好。另外，玉儿上京的事情，琏表哥只同我说便好了，父亲已将此事交托于我，一路上还请琏表哥照应了。只是还要请琏表哥再多等些日子，毕竟父亲爱玉儿情重，让他们再多呆一些日子也算是稍解情谊。”汤姆抬手引路，带着贾琏往外走。
汤姆说得合情合理，贾琏也不好强让人家父女分离：“那是自然，怀表弟不需和我客气。既然已经有安排，那我就等怀表弟通知了。”
“有劳琏表哥。”汤姆抬手作揖：“虽说丧仪已然完结，但下葬之事还在筹备，此时杂乱，琏表哥不如先行休息，或去四处闲散闲散。母亲丧仪期间，全靠琏表哥相助，弟不胜感激。”
贾琏还礼：“既如此，我也不推却，只是怀表弟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和我提，我贾琏任凭招呼。”
“琏表哥客气了。”两人一番客气，贾琏这才离开。
贾琏是走了，但是汤姆却站在路中间没动，他心里想着该怎么和黛玉说她要去京里的事情。她还那么小，就要远离家人，远离熟悉的故乡去到千万里之外独自生活了。
汤姆还在思索着，管家林安匆匆过来了：“大爷，老爷之前说为夫人祈福，家里要放些人出去。这是老奴初拟的名单，请大爷过目。”
汤姆知道这是在清理可以清理的钉子了，里面还包括下手的那几个。可是现在纵使杀了他们，母亲也回不来了，这样想想，汤姆顿时觉得这事情干得百无聊奈：“照你拟的做吧。那些人，沉塘吧。”说完就急匆匆的去了黛玉的房间。
进了院子，汤姆抬手止住丫头们的声音，自己打着帘子进了房里，打眼望过去，黛玉正在窗下抄佛经，那是要在贾敏下葬那天烧给她的。
看着汤姆过来，郭嬷嬷打着眼色给汤姆比了一个二。汤姆走到黛玉身后：“休息一会儿。”
黛玉没有理会，就像没他这个人一样。汤姆叹了一口气，等她抄完了这张便直接抢过了她手上的笔：“别抄了，歇息一会儿吧，你不能让母亲在那边都放不下心来。”
“我能怎么样，我现在能做的不过就是写两个字罢了。”黛玉拿帕子捂着脸，声音听起来很是悲伤。
黛玉早慧，汤姆也说不出些妈妈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我们之类的话。
汤姆蹲在黛玉脚边，拉下黛玉的手，用自己的指尖一点一点的擦干黛玉脸上的泪痕：“每个人在这是世界上的时间都是有定数的，我们阻止不了死亡，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哪怕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黛玉看着汤姆，他的眼神那么认真，漆黑的瞳孔里面倒映自己的脸，那张脸上全是悲伤，那悲伤满得好像要从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涌出来一样。
黛玉微微的点点头：“你们什么时候送我去京里？”
冷不防黛玉问出这个问题倒把汤姆问到了，他没反应过来，只能迟疑的问：“你怎么知道了。”
“我听到你们讲话了。还有母亲，还有安弟......”黛玉说得淡然，汤姆却吓了一跳。
“你是怎么知道的。”汤姆坐到旁边很认真的问黛玉。
黛玉往榻上靠了靠，她确实累了，汤姆扶住她，鸣雁把引枕安置好：“我怎么不知道呢？你们说送我进京的时候我就在门外。”
汤姆听到着话扫了一眼屋里的下人，一群人整齐的跪下。黛玉闭着眼睛继续往下说：“安弟，母亲从前少有看他，就算看也只是让钱奶娘抱来看，我知母亲不喜安弟，既然母亲这么不喜，那母亲贴身伺候的吴嬷嬷在母亲病重时悄悄找了两次安弟院子里的大丫头，这就不对了。”
汤姆向来知道黛玉聪慧，但是聪慧到了这个地步却不是他能想到的，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可是你知道，母亲都是为了我们。”
“我知道的，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不是为了我们，妈何至于要如此行事。”黛玉捂着脸，片刻又问：“爹爹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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