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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听着她的话，虽说是商户出身，但这行止之间世上也没有几个女子能比得上了。
“宝姐姐同我们客气什么，快来同我画画吧，咱们昨天说好的飞鸟图，我专门让入画把画拿来，你们可得帮我把画好好的做完的。”惜春不爱这些说法，只念叨着自己的画。
几个姑娘亲亲热热的一同画了一下午的画总算是做完了一幅飞鸟图。
临近晚膳，贾母派了人来叫，丫头们围上来给姑娘们披了斗篷，又引着往荣庆堂走。刚到门口，宝玉也到了，两拨人正好在门口撞上。
丫头们打起帘子，宝玉跟在最后面进去。
“我的儿，今日怎么这么晚回来，不就是个文会吗？”贾母抱着宝玉问。
“老太太，文会来了个姓武的新人，满口的科举前程，我听着烦就走了，本想回家来着，路上遇上冯紫英便一同喝了茶，想着老太太便推了他晚上的饮宴回来了。”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宝玉都不用讨好就是老太太的心头宝，更何况他嘴甜，哄得老太太饭都要多吃一碗，那里爱得过来。
贾母抱着宝玉脸上笑成一朵花。
“能得你一声不喜欢的读书人，必是个忠君爱国的良才，你且说说是谁这么有荣幸进了你的慧眼。”黛玉本来不怎么感兴趣，只是本着没事怼怼的心态问了一句。
贾母爱看他们小孩子玩闹，况且宝玉心情温柔从来不同姐妹们生气，即使有些不爽快，最后还是他老老实实的去告罪，兄弟姐妹间并无嫌隙，因此也不以为意。
对黛玉这种行为贾宝玉当然不以为然，被怼多了就习惯了：“妹妹想是不知道的。来的人姓武，他们家是秦中武氏，他是嫡枝上的次子，朝上内阁的大学士是他嫡亲的二叔，这次来是送他妹妹来参选的。”
宝玉这孩子挺实诚，把事情来来往往都交代得挺清楚。
宝钗听了这话眼神有些波动，黛玉倒是不以为意，既然是来参选的，想必也在京里带不了几天，第三轮或者第二轮过了也该回秦中才是。事不关己，黛玉也没多说些什么。
这选秀的事情说着，也就在这一两个月了，众人皆知薛宝钗上京是为了备选公主侍读的，若选上，对这区区薛家可是一场泼天富贵，因此人人都盯着梨香园。
贾母都是不在意，人老成精，什么看不清楚，她也只做不知，还有这些老小孩的性子想着要看热闹才好。而黛玉，是早知道原委的，因此也不怎么上心，只是日常与宝钗相处久了，难免也替她担心会不会下不来台。
果然，选秀在顺顺利利的选着，但是打着选秀名义进京的薛家却悄无声息，好像当时根本没人说过这事一样。下面的人说惯了闲话，这次也不例外，只是好歹当家的是薛家太太的姐姐王夫人，因此这种事情一旦发现就被严打了，不过一两日也没有人提这话头了。
这倒不奇怪，本身就是个谎言，自然会被戳穿。
不过选秀这个话题虽然下人不说了，但提起的却是宝玉。
那日几个女孩子正围着贾母编着络子，宝玉气冲冲的进来。
宝玉这脾气温柔，鲜少发火，这样子贾母倒是少见，只是见了不免担心问他：“我的心肝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了你不高兴？是不是下面的小幺伺候得不好？只管同祖母说，祖母替你打发了这起子没眼色的东西。”
宝玉还有些气，只是在贾母面前了不好放肆，于是解释道：“不是下面的小厮，是武家的二郎。”
“他？他怎么欺负你了？”黛玉估摸这这都几月了，那武家人也该回秦中了，都不在京里，怎么就能惹得这凤凰蛋不高兴了。
宝玉的语气还有些气呼呼的：“我以为以他的样子，他妹妹必定是落选的，估摸这也该走了一两月了，所以我今日应了文会的约去了，谁知那武家的姑娘竟被选中进了宫，还封了嫔位，现在那武家二郎在京里等着送他们家姑娘进宫。我事前竟不知此事，兴冲冲的去了文会，却听了一耳朵的国贼禄蛊之言。”
宝玉凭着气性说了这话，说出口了才想起黛玉是最不爱听这样的话的。心里一怂，偷偷的瞟了瞟黛玉，见她脸色无异，这缓缓的松了一口气，放下了心来。
黛玉倒不是他想的那样子，虽对此事心中有疑问，却并没有说出口。这事与大家无关，众人也就抛开了这个话题，嘻笑着起了别的话头。
第65章 65
这日里东府有人来请，说是府里花开的好，请老太太和姑娘少爷们过去瞧一瞧。贾母是个爱热闹的，心里自然愿意，满口答应着。谁知晚上竟没忍得住，和宝玉分着多吃了半个桃，结果晚上多起了两次夜，第二日早上就没起得来。没办法，姑娘们和宝玉就只得大太太和王夫人领着过去了。
到了东府，王熙凤少不得和贾珍媳妇解释一番。
花倒是赏了，贾母娘家的小外甥女被贾母接了过来，和姐妹们一同玩，这丫头很有些活泼，清脆的笑声就没停过。黛玉本就是个清静的，喜散不喜聚的性子，初始还好，多了也就觉得不耐了。
宝玉想是昨夜没睡好，今天不过听了一折子戏便有些困倦了，贾珍媳妇连忙打发儿媳妇叫可卿的领他去休息。
黛玉这边见有个领头先走的，同王熙凤说了说，自己也后脚回了荣国府，只打发一个丫头留下告罪。
且不先回耿道院，黛玉先去了荣庆堂，见贾母睡得好了，这才带着嬷嬷丫头回了耿道院。
时值夏日，黛玉畏热，恹恹的不想出门，贾母知道她这脾气，因此也放她自己在耿道院，让她不必时时到荣庆堂来。
这一两年，为了黛玉日常物器用得顺手，汤姆另外又在京郊偏远些的地方买了个不小的庄子，又让林和招了不少能工巧匠在里面，为的就是专门做些黛玉爱用的，或是新鲜的东西来讨巧。
前年有大旱，京里很是来了些逃灾的难民，本来是为着积德，黛玉让林和收留一些，谁知里面有个莳花高手，经他培育一年，最近庄里总能出一两盆新品种的花来。
这日，恰巧又来了几盆，虽不太新，但颜色极好。黛玉分了分让郭嬷嬷带了几个小丫头把花送到各处去。
只是送了花回来的郭嬷嬷脸色却不太对。黛玉倒没怎么注意到，反倒是郭嬷嬷支吾的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咱们姑娘也大了，虽说都是一个家里住着的兄弟姐妹，但是也该有些距离了，这府里丫头眉眼轻，也是个祸害。”
黛玉只以为由有丫头婆子在背后嚼舌头，因此并没有把郭嬷嬷这话放在心里。反倒是杨嬷嬷听了问了两句。
郭嬷嬷这才说了：“昨日里见宝玉房里的丫头还好，今日里去送花，那个叫袭人的丫头眉头就散了。并没听见老太太和二夫人吩咐什么，想必是奴才自己骨头轻贱，招惹主子。”
不过两位嬷嬷私底下说些什么，黛玉不知此事，年纪小也不通人事，因此晚上仍旧去了贾母处，和宝玉说话也一如既往。
宝玉倒是一派天真，显然之前发生的事情并没有把他成长成一个男人，他仍然有些稚气的在贾母怀里说着今日打猎的事：“他们说我年纪小，并没让我同他们一起进去，我不过是在外围打着马玩儿。不过玩了一两时，便见他们抬了个血人一样的人出来。因为伤得太重，因此不敢带着他奔波回来，随身带着的大夫先看了，又打发了奴才骑快马去请太医，谁知这太医还没来，这人就没了。”
薛宝钗和探春才进来，一进来就听宝玉说人没了，探春问了一句：“二哥哥说谁没了？”
宝玉转头见是探春和宝钗，又解释道：“你们来晚了，没听到，是吏部右侍郎家的赵平彦。我门今天去猎场打猎，他遇着了猛虎。挺好一个人，看着也干净利落，就这么没了。”
“你们今日去的不是皇家的猎场吗？怎的就遇上大虫了？”探春多想了一步，但是也就只到这一步了。
“人在世间，祸福难料。总要惜福的好。”贾母眼光闪烁，想是想得比较深，只是也不愿意在此多话，因此也就不提了。
旁人或许真没想那么多，但是黛玉却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虽然也派了人悄声的去打听，可她在贾府中，心中有疑问却找不到人来论，好容易这天汤姆来了，这事总算有人可以同她解惑了。
“宝玉前些日子去打猎，听说吏部右侍郎家的公子遇上大虫当场就没了。”黛玉和汤姆说着，脸上的疑惑很明显。
“然后呢？”汤姆闲散的泡着茶。
黛玉被他带着，自己却没发现：“那可是皇家猎场，日常也开放给官员家里使，况且现在是什么天？又不是什么大典，怎么可能把那种东西放出来。”
明知道有问题却不知道问题到底在哪里：“还有，前几月，边境秦中的武家竟被选中了一个姑娘，甫一进宫便进了嫔位。我记着你们同我说过内阁的武大人是老圣人的心腹，可他家的姑娘怎么就进了圣人的宫里，还是这么高的位份。”
近日的事，让我颇有些摸不着头脑。”黛玉疑惑着，抬眼去看汤姆，发现他竟然还闲散着，很是惬意的样子。心里一怒，夺了他手上的杯子，顺手就倒了他好不容易泡出来的茶。
汤姆拦都拦不住：“诶，那可是你最喜欢的。”
“你管我喜欢不喜欢，我纵使喜欢，倒了也可得。”黛玉在汤姆面前是从来都不用掩饰自己的，小性耍得飞起，总要汤姆来哄。若是旁人，汤姆是多看一眼都不愿意，到了黛玉这里，却是早已习惯了做着样子讨她欢喜了。
“你也别气，你是不知前因后果，况且你在这宅院里许多事情并不知道，因此找不到事情的节点也是应该的，日后我让林和把日常的消息也送一份到你这里来，许多事也就通了。”汤姆牵着黛玉的手道。
黛玉气性下去了，也知是自己鲁莽了：“说了这许多，我心头的问题你却一个都没有提。”
“我说给你的岂能是你的。你且说说你知道的，我们来好好的判一判。”汤姆给黛玉倒上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黛玉理着心头的疑问，一点点的顺着心里那点可有可无的线索和推论说出来：“这第一件，武家姑娘进宫的事情。武姑娘的父亲是秦中武氏的族长，任着边关武备统勋的职，为老圣人守着边疆抵抗戎狄。朝中内阁大臣是武姑娘的二叔，这两个职位一文一武，重中之重，均是老圣人的心腹。有这样的背景，武姑娘怎么会进圣人的后宫？”
“圣人现在的权利和老圣人比起来如何？”汤姆问。
黛玉都不需要细想：“圣人如蜉蝣，老圣人似大树。”
“这就对了，武家是老圣人的心腹，武姑娘如何能如圣人宫里，即使圣人要，老圣人又怎么会给，老圣人不给的，圣人能拿到吗？”汤姆把茶泼了，让只翠另泡了他带来的咖啡。
“老圣人不给，圣人就拿不到。但是这次圣人却拿到了。”黛玉苦思，忍不住咬着下唇，糯米牙在下唇上留下了一点小印子，汤姆见了捏了捏她的脸颊。黛玉还深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觉的随着汤姆的力气松开了：“难道真是老圣人给的？这是一个信号，老圣人在向外表示要把武家给圣人？武家何其重要，把武家给了圣人，岂不意味着就意味着把属于圣人的权利还给了圣人。”
虽说这个结论看起来那么不可能，但是似乎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黛玉自以为想通了，汤姆却随意的甩出一句：“圣人下旨的时候，老圣人在行宫。圣人的圣旨下得匆忙，这个嫔位的圣旨可是第一个出宫的，而圣人心腹周家的二等妃旨意那时候怕还没写出来。”
“所以，其实这旨意是圣人避着老圣人下的。”黛玉顿时豁然开朗了：“老圣人可以剥夺圣人的权利，也可以辖制他，不让他下旨。但是一旦圣人的旨意下下去了，老圣人就不可能再反对甚至驳回，毕竟他的圣人前已经有个老字了。老圣人若真做了，名声就彻底没了。”
“而圣人呢，这个信号一旦发出去，以前被老圣人压制着不敢投靠圣人的官员，就会彻底投向圣人，圣人在扬州的危式也可解了，再多做些什么甚至可以离间老圣人和武家的关系，断了老圣人的胳膊。若趁着这个势头下去再多做些什么，指不定圣人能拿回更多的权利。”想通了这些黛玉有些兴奋，可转念对武姑娘却有些物伤其类的悲哀：“只是可怜了武姑娘。”
汤姆不愿意看她这样的悲伤姿态，赶紧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吗？”
“就是吏部右侍郎那件事。”黛玉道。
汤姆连想都没想，显然事先已经和林如海讨论过了：“这就是你说'再多做些什么了'。”
第66章 66
黛玉皱着眉深思：“可是，虽说吏部右侍郎也效忠于老圣人，但死的不过是一个后嗣，于朝堂能有什么影响？”
“吏部尚书现在不过是占着个位置，耄耋之年的老人，也不知道是死在任上还是死在回乡路上。吏部右侍郎赵参清流一派，书香传家，四十无嗣方可纳妾，这赵平彦乃是三代单传的独子，赵大人的老母亲现在高寿六十二了。”汤姆把这件事的背景补充清楚。
黛玉算是明白了：“赵平彦一死，赵家祖母必定撑不过去，赵大人守孝三年，这右侍郎的位置就算是空下来了，三年过后指不定还要为其妻再守一年，这四年下来，黄花菜都凉了，况且家破人亡之下，赵大人自己立不立得起来还是两说。右侍郎的位置空下来，圣人之前做那么多准备，指不定就能争取时间把这个位置按上自己的人，再分一份权利。”
“那你猜谁是圣人的选择？”汤姆问。
“太常寺少卿杨寅。”黛玉一口说出，几乎没有考虑。杨寅虽然未进六部，但是他与赵参有同年之谊，虽然隐隐有偏向圣人的倾向，但是他一直是老圣人阵营里的人。如果是他来接替赵参，一来不至于让下面的人反弹，能降低老圣人的防备，二来能以此职位来牵引杨寅加入自己的阵营，方便安插自己的人。
双赢。
想必这杨寅的隐隐也该是实实在在。
黛玉看着汤姆，却看他摇了摇头：“你还没发现不对吗？”
黛玉转头思索，她却是没发现什么不对，汤姆安静下来没有插嘴，任由黛玉思考。屋里伺候的桃新、只翠和郭嬷嬷低头敛息的站在角落里，就像挂在墙上的美人图。
四周的窗子开着，偶尔有微风吹进来带着帘子有些飘扬。
“这不该是圣人的手笔。”黛玉惊醒：“咱们这位圣人长与小婢之手，又不曾受学与大儒，登基后又受制于老圣人，按圣人往日手段来说，他没有脑子来布这么大的局。他背后有人，或者有人在借他之手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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