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史菲儿命人摆了宴,众人一起和乐融融吃了一餐。昨日史菲儿便命人将西暖阁给收拾出来了,方便元春回来住。自然王夫人也将自己院里元春的住处打扫干净收拾停当。史菲儿也不愿与其争,让元春自选便是,想住哪里就住哪里。好容易回趟家,自然是我怎样舒服怎样来。
这假期短促一晃便到了第三日。接连两日元春在家中过得甚是舒心惬意,可转眼又到离别时,心里自然又难受起来。众人瞧着也是不忍,口中都不说离、行等字了。
未到晌午,便有丫鬟来禀告说是门口有人自称是元春的熟人,想要入府一叙。元春听着有些奇怪,自己回来本就是悄悄的,怎么会有外人知道?况且自己认识的也都是些大家闺秀,哪里有不下帖子,不派人请就自己登府拜访的?元春怎样也想不明白,又忙问那人姓氏来历。丫鬟均是摇头,口称不知,只是捧出一块玉佩来道:“此物是那人的,说是若是姑娘想不起来,见这个便认识了。”
元春将玉佩接过来一看,忙命人相迎,自己也去了二门迎着。那玉佩本是郡主贴身带着的一块儿,如此来找自己应是王府的人,元春心里琢磨怕是郡主有什么事,所以才差了人来。史菲儿听闻也自然不敢太怠慢了,忙让丫鬟去将那人迎进来。
等来人到了,元春彻底傻了眼,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刚想跪下行大礼,便被那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道:“元春姐姐,好久不见了。今日我也是郡主让我给您送个信来的,郡主怕您忘了归期,命我来接你回去呢。”那人说罢又将目呆呆的元春拉至近前,压低声音小声说:“快别如此,今日我是偷偷溜出来的,若是旁人知道了,传出去,我是少不了要挨顿罚。”
来着不是旁人,正是芳娴郡主本人。只不过其换了身便服,而且这便服还是下人的。元春不住猜想,究竟这郡主是怎么从宫里跑出来的啊?而且也不知道她出来多久了,此时宫里会不会乱成一锅粥了?元春自是又惊又急,可又无法询问。
芳娴郡主倒是一脸轻松,入了府后一直四处打量一脸周围都是新奇的表情。元春也不敢多讲,毕竟自己身边还有丫鬟和嬷嬷跟着,生怕自己说错什么给郡主添麻烦。
元春昨日是歇在西暖阁的,想着今日便要辞行,住西暖阁也好跟贾母多聊一聊。毕竟现在贾母应该也是知道有人拜访,不将人带过去也是不礼数。正琢磨着呢,再一抬眼便到了贾母的住处了,此时也由不得自己了,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屋。进了屋,元春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郡主上前一步给贾母行了个万福,笑着道:“芮儿给老太太请安。祝老太太福寿康健。”
史菲儿瞧了瞧这打扮利索的小丫头,心里暗自嘀咕,若说这是个忠胜王爷府里的小丫鬟,自己是不信的。瞧着模样气度可真不是个丫鬟的样子,可不是丫鬟又能是谁呢?再瞅元春,怎么这孩子接了个人回来就紧张成这样。若是实在不想回去,就再想办法好了,也不至于愁成这样。
郡主又道:“平日里总听元春姐姐提起老太太您慈爱,今日一见果然是面善的如菩萨一般呢。”
这也太会说话了吧。史菲儿忍不住想,忙开口道:“元春也是,既然来了贵客,自当给我也介绍介绍,怎么好让人家一直说。芮儿姑娘,你且坐下歇歇。”言罢又瞧着元春道:“元春,这位芮儿姑娘在王爷府里掌何事?怎么也不见你提起?”
元春心里暗自嘀咕:这怎么提啊。我也没想过一个堂堂郡主会穿了下人的衣服来找自己啊。可老太太问话又不得不答。元春硬着头皮道:“芮儿姑娘确与我熟识,只是府内人多,一时说不得许多。”
郡主站起来道:“老太太容禀,芮儿不过是个小人物,哪里还值得说道。承蒙郡主抬爱收到身边料理些琐事,不足挂齿的。芮儿也就是常做做这等传话的事罢了。”
史菲儿瞧着更是奇怪,怎么这个叫芮儿的回个话,倒是将元春快急出一身汗来。可又不便细问,史菲儿笑笑点点头,算是过去了,想了想命人拿下了精致之物当作见面礼赏了。
元春瞧着都快捏了把汗出来,照例老太太给赏是不错的,可是这是郡主啊,哪里合适。可自己又不能拦着,拦着更说不过去了。等见贾母取来赏的东西却与赏给下人的不同,甚是精巧,又见郡主喜滋滋收了,脸上未有不悦,这才稍稍安了心。
史菲儿瞧着两人,越瞧越觉得两人心里有事不愿道。自己想了想索性开口道:“芮儿姑娘难得来府上,自然要吃了饭才能走,这离午膳还有段时日,不如让元春领着在府中花园坐坐看看。不过我们府上花园可比不得王府,还请芮儿姑娘不要嫌弃才好。”
听了贾母说了这话,元春终于如释重负,忙谢了贾母拉着郡主往外走,出了院子,见四下无人才松了口气道:“可算是出来了,方才吓死我了,生怕一不小心就说错话了。”
郡主笑道:“我都不怕,你却怕成这样?你也是太胆小了。不过你家老太太倒是如你所说确实慈祥,而且出手大方。我装扮成丫鬟都会赏这么些,要是下次已郡主身份登门,不知会有什么礼?”
元春大惊,还有下次,这次就已经被吓到了好么!元春不语忙带着其去府中花园转转,一路暗自祈祷最好别再遇到人,生出事儿来。
“我便是好了奇了,怎么你每次来我府上总要去园子转一圈。我家花园比起你们王爷府上的可要小多了。”贾瑚跟在翰琪身后道。
“我自是有我的道理。况且不就是让你陪我逛个园子么,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唠噪,昔日你陪我去边塞也没这么多话。”翰琪背着手捏着把扇子。
“那是自然,本来逛园子多是女眷。你一个外客撞见了自然不好。”
“所以才要你做陪。况且我哪里是外客,本是常客才对。”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翰琪公子你赶紧转完了出来便是。”
“贾瑚,你现在一点伴读的样儿都没了,莫不是中了举就变了,还如此催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元春:今日可是吓到我了。
郡主:啊?吓到了吗?没事没事。
元春:所幸没事,没出岔子。
郡主:哦哦,我意思是说你以后习惯习惯就好了,慢慢这就觉得不叫事啦。
元春:……这才是大问题好么!
第一百九十九回
199
且说芳娴郡主出宫,换了身下人的衣裳来贾府寻贾元春, 这等行径着实让元春受惊不小。可芳娴郡主还让自己保密这身份不能暴露揭穿, 这可是难坏了元春, 毕竟自己从小到大还未对贾母说过谎呢。万幸,贾母也仅是问了几句便让其去园子里看看, 这才令元春稍稍安了心,忙带着人往花园去。
因怕丫鬟婆子跟着自己,自己和郡主说话被人听了去, 元春令下人都不必跟随, 只是两人单去逛逛, 丫鬟和婆子便都退下了。一路上元春都在心里默默祷告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郡主倒是毫不见外,一路上颇有兴致, 见了株漂亮的花要停下看看, 瞧见棵奇形的数也要议议, 亭子要去坐坐, 小径也要走走,倒是什么都觉得有趣。元春也不好出言阻止, 想着芳娴郡主也是在宫里憋久了, 不论如何, 难得出来看看转转, 自己还是别败坏了人家的兴致。
元春陪着郡主一路往园子深处走, 芳娴郡主生性活泼瞧见一条小路便要走此处,说是能看见的风景定是与大路的不同。元春想了想,觉得小路向来路窄人稀, 应该不会撞见谁,也确实幽静,景色雅致,便顺着芳娴郡主的意。
可人算不如天算,这小路快要走到与大路交汇的地方,便隐隐听见有人说话,而且好似还是男声。元春心里不免腹忿,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人。此时再想往回走,已是来不及,那人还说这条小径僻静要来这边。若是自己往回退让人撵上,倒是更不好。而且以郡主的性子,若是如此躲开了,让其知晓八成是要挨数落的。这个时辰在园子的应是家里的下人吧,若是如此倒是不用太在意。元春心里定了主意,索性快走几步,遇见了再说。
小路迂回,几抹树影将人形遮住了大半,方才元春也没瞧真切。这会转过弯来,元春倒是将人都看清楚了。这没看见还好,看见了更觉得奇怪,还不如方才退回去算了。
这路衔接处,翰琪正与贾瑚经过。翰琪公子见此路曲折,也要从这里走。而其身后跟着贾瑚,好似拉着他不让其往这边来。
可是正巧此时芳娴郡主快走了几步,便走到了前头,见路前有人便停住,待看清来人是谁,便“咦“了一声。
翰琪自然也是想不到能在此处撞到芳娴郡主,视线微微往后一挪便又瞧见急急想拉着郡主的元春了。脸上倒是有笑,身子往边上一让,不堵在路中。而跟在后面的贾瑚此时也是瞧见了郡主,他自是没见过郡主,也是好奇怎么自家园子里忽然来个生面孔,再往后才瞧见了元春。
四人如此遇见,脸上都有些尴尬。翰琪瞅了瞅芳娴郡主这身怪异的打扮,又瞧见元春在后面焦急的样子,心里倒是能猜出个七八分来。翰琪此时倒是生了点逗弄的心思,退后让出路,拱手一礼朝二人道:“今日是我唐突了,惊扰了姑娘与妹妹游园,还望赎罪。”
芳娴郡主听了这话,气得牙根痒痒,这翰琪肚子的几根花花肠子自己自然明白,这摆明了是揣着明白到糊涂,看自己笑话呢。今日这丑是丢大了,日后再遇到其还不会被其笑话才怪。芳娴郡主也不好与其较真,只是咬着牙,不愿吭声。
翰琪这话让贾瑚也是不爽,这姑娘是谁暂且不论,可后面的元春是自己的堂妹,哪里轮得着翰琪在这里充大。
元春自是知晓翰琪公子的,自己幼时还叫其“常客哥哥”,后来还因此被贾母玩笑过。虽是之后也再未见过,但府里时常还是会提起,况且今日又是贾瑚跟在身边,应是其没错。可若是翰琪公子,又怎会不认识芳娴郡主呢?这倒是让元春奇怪,暗自猜想莫不是郡主这身打扮另其没认出来。
元春近前一步,略行一礼道:“不知公子在此处,也是我等疏忽,还望公子莫怪。这小路幽静,景致不错还请公子与哥哥先行。”
贾瑚在一旁道:“妹妹自请,不用顾忌其他。今日是我等冲撞了,之后我再去与妹妹赔罪。”说罢一错身,拽着翰琪大步流星的离开。翰琪倒是未料想贾瑚会如此,这一拽差点被拽了个踉跄。本还想再说两句也没了机会。回头时只见元春的背影以及郡主气呼呼离开的样子。
翰琪在心中感慨,这一转眼昔日对自己甜甜一笑的小姑娘竟然已经这么大了,不由得回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句脆生生的“常客哥哥,有空多来府上玩”来。
元春引着郡主走了大路,转头再瞧郡主一脸气呼呼的样子,便开口说道:“还是我考虑欠妥,未想到会在园子里遇到客,还望郡主恕罪。”
芳娴郡主忿忿道:“此事与你无关。我就是瞧着翰琪那样子生气。你看他满眼里都是在嘲笑我。等我写信给父王,其若是还要去塞外时,我让父王再好好收拾收拾他。”
元春听芳娴郡主如此说,便知那人真是翰琪公子,又想起昔日自己曾叫其“常客哥哥”面上一阵泛红。沉默片刻道:“郡主莫气,说不定只是他没认出是郡主罢了。”
芳娴郡主听闻道:“绝无可能,我都能感觉到他憋笑快憋的肚子痛了。对了,若是他在你们府上,那刚才跟着他,你又唤其哥哥的那位莫不是贾瑚?”
元春点点头:“确是我瑚儿哥哥。”
芳娴郡主听闻这话,忙停了步,一跺脚转身欲往回走,元春见了忙拉住其问道:“郡主这是要去哪里?”
芳娴郡主道:“方才就顾着生气了,都没想到这一桩。你哥哥救了我父王,我见了自然要对其说声谢的。”芳娴郡主跺了两下脚道:“哎呀,穿成这样也不能行礼的。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谢上一谢,要怪都是怪那翰琪。”
元春道:“如此我便替我哥哥先行谢过郡主。那日事我虽不得亲见,但也算是略有耳闻,想来忠胜王爷身系国之安危,自然遇上那样的事都会奋力相救,我想那时瑚哥哥也是顾不上许多。幸而有惊无险。”
“哪里有惊无险,明明是万幸万幸。幸好那一剑刺中的是左肩,要是伤了右肩写不得字捏不住笔可如何是好,听闻你哥哥可是写得一手好文章。”芳娴郡主自顾自说着,听不见元春应声,这回头一看才见元春愣住了。
“郡主你是说我瑚哥哥受了伤?”元春问道。
芳娴郡主一愣:“你竟然不知。”言罢忙捂了嘴:“我还以为你知晓此事呢,我是又多嘴了。”
翰琪一脸笑意走在前面,贾瑚倒是想不出,为何此时翰琪心情如此好。翰琪见贾瑚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方才遇见的两位姑娘,一位是令堂妹,那另一位是谁你可知?”
贾瑚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我不在府中多日,许是哪房新到的丫鬟。可是瞧着气度又觉得不像。”翰琪听言哈哈大笑:“你也是个有趣的。我不妨提个醒与你,你我二人何等关系,她们二人也是如此。”
贾瑚听了一愣:“你是、你是说她是芳娴郡主?”
翰琪捏着扇子在掌心敲着一字一顿道:“如假包换!今日真是有趣的紧,你们堂兄妹做了我们兄妹的伴读,却又在此处巧遇,可见这无巧不成书不是虚言。”
贾瑚一愣道:“可是她今日竟穿成这样!”
“那算什么,比这更夸张的都有呢。你还没见其舞剑的样子,丝毫不逊于男子。”贾瑚听了点点头:“怨不得我觉得她也不像个丫鬟,瞧着性格行事颇为飒爽。”
“那丫头可机灵着呢,我自小便认识她。我瞧今日定是寻了由头哄了皇后娘娘欢心出了宫来,原本忠胜王爷让其入宫请皇后娘娘看着就是怕若是将其留在府上无人约束翻了天。可如今看来,却似乎用处不大。”
“怕是皇后娘娘无力顾及吧。听闻当今太子病重。”贾瑚道。
“你消息倒是也快。”翰琪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在意这等事,只顾着读书呢。”
“有言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回边塞走了一遭,我倒是对这话多了几分认同。想要做点事单凭一己之力或热忱初心怕是不够。还需有容你能力施展的地方。故而归来后这等事我也会多留意些。”贾瑚眉间微皱道。
二人都不再言语,心中各怀心事,默默出了花园。而芳娴郡主与元春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也出了园子。出这园子元春倒有些不舍,今日之后不知是何时才能又回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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