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菲儿原本在喝茶, 听贾琏这么一说差点被口中的茶呛住了。史菲儿道:“果然三日不见刮目相看, 琏儿最近本事长了许多嘛!一来会拍马屁了,二来会问话设套了。本老太太日后可要小心了。”言罢史菲儿拍拍胸口, 喘了口气。
“老太太, 瞧您说的。琏儿这不是才在老太太指点下才长了点见识嘛。”
“不过, 关于营生之事, 你到底说到我的心里去了。我也确有此意。只是现在府里诸事繁多,不是时机罢了, 待得了功夫, 我便好好整理整理。”祖孙俩又说了些闲话, 这才各自散去。
经历了二府分宗一事, 宁国府分宗之后倒是比先前静了几分。府门口也冷清了不少, 而府内主人贾敬也没再去了道观,每日只压着贾珍贾蓉在祠堂内背祖训、背家规,也不见外客。
贾珍自然对此事烦不胜烦, 可是又无可奈何。每日跪得双腿酸软,背得头晕脑胀。可是也不敢抱怨,这些时日贾敬归府第一桩便是将贾珍贾敬身边的一票管事的都换了去,说其这帮下人只顾着讨主子欢心,主子为所欲为也不知道帮助规劝,反而撒这欢,陪着其闹,将其中不少人好生惩治一番后才轰出府去。贾敬如此一来,让贾珍在府里失去了左膀右臂一般,着实难受。好容易得了空,贾珍便借着给太太请安的由头去了朱夫人处,跟朱夫人大倒苦水,希望其能在贾敬面前说些好话,让贾敬不再对自己严苛管教。
朱夫人如今身上有孕,月份又大,本来她年岁颇高就有些吃力,况且这些日子经历事情又多,本就烦心,这身子便是不大好,听贾珍又来诉苦,少不得要打起精神硬撑着劝慰一番。好容易将贾珍劝走,自己又实在担心其再遭责罚,便强打精神来见贾敬。
贾敬这些时日责罚贾珍去祠堂思过,自己则抽出手来调查贾珍在其管理府里时候的行径,这不查不知道,一查气得贾敬胡子都翘了。也不知道这贾珍受了何人蛊惑,放着好端端的差事不做,尽和一些军卒走马结交打混,而那些人偏又是极有背景的,不少还是昔日里府上的政敌,也不知贾珍是不知此事,还是以为自己能有本事不钻了人家圈套。贾敬正在来气,偏偏朱夫人又捡了这个时间来说请贾敬对贾珍少些责罚,如此更是火上浇油一般,不仅又将贾珍叫来责骂了一顿,还直接责难朱夫人平日里就知道放纵贾珍,如今有孕在身就好生休养,别妄言干涉此事,令朱夫人每日在自己房内待着便可。
朱夫人被贾敬责备又禁了足,原本身子就不大好,如此更是又添了病,只能每日静养在屋,不问府中之事。这宁国府内院管家一事便全都落到了尤氏一人身上,好歹尤氏也算个能干的,打理起来也算是没有大错。
朱夫人禁足十余日,一日忽觉的腹痛难忍,便知自己已是发动要生,可这时日倒是比先前早了些,尤氏急慌慌忙将一并事宜筹备得当,朱夫人挣了一天,终于诞下一名女婴,只是身体力竭,若不是有太医医救及时,怕是当时便要没了命。只是从此之后,也不用贾敬在出言禁足,朱夫人也只能躺在床上静养了。
府里添丁增口,好歹也是桩喜事,贾敬因瞧见枝头花少尽末,又在四月,便给其取乳名唤作惜春。因朱夫人无力照应,尤氏身下又无子,这嫂嫂见其也算是生的可爱乖巧,便将其抱过来养在了身边。每日打理完府中之事,和其都弄一番也是开心。
因荣宁二府分了宗,宁国府添了口一事,贾敬想了良久给贾母送去了喜帖子。史菲儿看着喜帖,忽然间觉得自己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这原应叹息倒是齐全了。遥想当初自己来此地本就是为了给十二钗改命而来,如今耗费了十余光景,这才将四春盼了个齐全,也是不易啊。毕竟纸上千年好过,世上一日难熬,自己经历一番才知道此言真是不虚。
因惜春降生,又是四春之一,史菲儿倒是分外想见见。可如今两府分宗,也不好过去,只是叫人备了厚礼随贺喜的帖子一并送还了回去。又听闻朱夫人缠绵病榻,便又加送了些滋补调养的药品,让其好生休养。朱夫人收了信,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慨,遥想早年,两府女眷齐聚一处,很是热闹,而如今两府却是闹到如此,一回想起来,朱夫人倒觉得心里更生出几分悲凉之感。
史菲儿这几日将自己的营生帐册都汇聚一处,仔细盘点了一番。那日贾琏问自己有何私心时,自己便已是想到了,自己的私心不在别处,就在这群女孩子身上。恐怕这里边没有人比自己更希望这群才貌双全的女子远离了那薄命司,能幸幸福福过一生。可是这又谈何容易!毕竟在如此一个皇权父权男权的时代中,对于女性想要过的幸福真的不亚于买彩票中了大奖。凭借自己一人之力想要撼动这层层禁锢简直犹如蚍蜉撼树,这种无力感着实是穿越到这里越久便越明显。
史菲儿思来想去,如今贾府也不算是日落西山颓败之势,对于十二钗而言至少其中大部分人的主要依托应该不会很快倒了。但这世上想安身立命过得舒坦还得要有经济实力的,史菲儿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反正穿越来用现世的知识搞起来的营生,日后可以拆分细些给这些姑娘各留一份,毕竟这种是活钱,而且可是实现钱生钱的,在这里女子不可能如现世一般还有个不嫁的可能,如若是成了亲,那至少经济上能让其腰杆也硬气些。
当然史菲儿也清楚,若是想彻底改变这些,还是要从制度根本上来,只有让所有人认识到男女平等,才有可能会让普天下的女子从这皇权、父权、男权中的压迫彻底解脱出来,但即便是文明的现世,也却未能实现,史菲儿摇了摇头,自己一想到这些事就会越想越烦,如今自己这身份,某些时候所做的事也是在悄悄维护了那些权利,真是有些左右为难呢。
史菲儿又将视线回到这些帐册上,心里暗想,还是料理好当下要紧。铺开一张纸,将目前手里的营生一一写下,又在旁边注上小字,整理一番,史菲儿点了点,这营生要让十二钗人手一桩还着实差了好几个,看来是要再拓宽出些新路子了。
“老太太,老太太,您在写什么那么入神?我叫您好几声了,您都没听到呢!”一旁的迎春不知何时来的,扯了扯贾母的袖子,史菲儿才回了神。
“你怎么来啦?怎么没和姐妹一起?”史菲儿摸摸迎春的头问道。
“她们都逛园子去了,迎春不想去了。想起前两日在老太太这边玩过的游戏,倒是还想玩,就来烦老太太了。”
史菲儿笑笑,知道这迎春是又想玩跳棋了,那一日几个小家伙不知晓因为何事闹了起来,史菲儿被吵得头痛,便拿出来自己平日解闷的跳棋,哪里想到迎春倒是分外喜欢。看来这迎春不只是爱下棋,和围棋类似相关竞技棋类她都是喜爱,今日这才又来了。
史菲儿和迎春对弈,这小丫头也算是聪慧,对这类游戏颇有心得。跳棋讲究的是一走二看三跳四堵五拆六借。就是讲要走一步时要看好接下来的棋,最好能连跳同时堵住别人的路拆了别人的桥,而自己却最好能借到东风。可看迎春下棋,却是个愿意与人搭桥的,颇有点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意思,更显得大气。史菲儿瞧着倒觉得有几分欣喜,这迎春也远不是书中那样木头怯懦,虽不好胜,但心中自有想法。史菲儿忽然灵机一动,方才不是还琢磨还缺了几桩营生呢吗?这不是现成就摆着一桩。这竞技棋牌的游戏,现世不知有多少种,自己平日里闲时画了样子,命人做了几样自己玩,今日倒是觉得,不如慢慢想着都做出来,将来再这桩营生给了迎春也是不错,正好也算是投其所好嘛!兴趣本来就是最好的老师,她既然喜欢,想来日后作为营生料理也是会格外上心吧。
史菲儿如此想着,心里又乐了几分,看来自己最近也是有些犯懒,如今十二钗就快要齐了,自己真正的任务才算是开始了嘛。
第二百七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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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清明,天气倒不像往常渐热起来, 整日里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没完。院子里的绿叶像是被水浇透了, 一股脑儿的冒出来, 愈发的翠绿,甚是繁茂。
史菲儿瞧着倒觉得甚喜, 如此下去,到夏天越发有了阴凉。如今或许是老了的缘故,史菲儿一到夏日尤怕暑热, 可是这里没空调没电扇, 连每日想天天冲个澡也都是麻烦。哪里有现世半分好。所以一快到夏日, 史菲儿便更喜起阴雨天来。
除史菲儿外贾赦对着连日阴雨也是甚喜,毕竟前两年因为风雨不顺, 田庄收成不是太好, 今年雨水充足, 谷雨时节雨下的爽透, 这谷物灌浆甚好,贾赦自然开心。
毕竟今岁是分宗分家头一年, 这世道人多半还是相信天数的, 若是今岁田庄收成不好, 指不定到时候就会有人背后议论定是贾赦做了分宗分家一事, 令祖宗不喜, 故而才略施惩戒。可若是收成甚好,自然就会堵上了众人的嘴。
贾政接了调任的文书,收捡行囊离京赴任, 带的人也不多,只带了几个长随管事。临行之前将贾珠叫到跟前,仔细交代叮嘱一番,令其好生进取求学,自己不在家中,其便算是家中长男自当主持家事云云,贾珠一一记下。至于对王夫人,贾政只说自己到了地方会寄信回来,让其更加上心元春婚嫁之事,若等自己在任处安稳了,再派人接了众人过去。贾政走前还专门去拜见了林如海,林如海倒是言语不多,只是让其一路小心,到了记的捎信回来,若是日后京中又了差事,自己想办法帮其运作回京,贾政自然是谢过不提,临行之时又辞别了贾母,这才上路。
这几日贾赦倒是难得放松,原本压在头上的几桩心事,如今到一并都解决了,自然松快许多。现在只要等王夫人等搬离原本住处,自己再收拾得当,到贾瑚大婚时候入住便可了。毕竟还有些时日,贾赦也不急,总不能刚分好家,就立刻让人挪地方,那也太无人情味了。况且如今看着那边也在不停收拾,丝毫也没有眷恋不舍的意思,贾赦自然也是放心。
难得清闲这几日贾赦便每日去去碑林馆、或者寻几个好友一处闲聊。这一日,贾赦在书房,因前两日得了一处汉代碑刻拓本正在欣赏,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寻了人做份摹本收进碑林馆内,便有管事的来报,说是收到了二老爷的书信。
贾赦心里暗自奇怪。自己和贾政因分家之事虽说不至于撕破脸皮,但双方多少心里还是有些芥蒂的。只是贾赦觉得自己在分家一事行事公正,上对贾政并无亏欠,谅其也挑不出大错来,况且他们一房在分家时还横生枝节,自己还命人不可妄议,也算是为其找回了些面子。
可是你若说贾政为此感激自己,出京就会给自己寄信,贾赦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信的。贾赦命管事将送信的人领了来,倒不是贾政的那几个长随之一,只是馆驿中人捎带过来的。贾赦赏了钱,问其此番送了几封信来府上?那人回话称只有这么一封,而且府上二老爷称一定要当面交到您手里。贾赦听言更觉得奇怪,心里盘算着这论给谁也不能单给自己一人啊。再多问几句,那人均是一问三不知,贾赦无奈只得将人打发走了,独自看信。
这不看还好,一看贾赦这气都不打一出来。信纸之上洋洋洒洒写满了三大篇,满篇写的都是贾赦操办军需一事有多失职,现如今贾政赴任路上在瞧见那些军队士兵手持兵器破旧、衣衫褴褛,有些甚至连一日一餐都不能吃饱之类的云云,反正满纸之上只现贾赦办事不利,作为其弟瞧见了深感其有负圣恩之类的话,末了还说,若是日后王爷打赢了胜仗,小心回头好好参奏贾赦一本,日后再治其个罪名。
贾赦看完信将信往地上一掷,又用脚跺了几下,这才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气得直喘粗气。贾赦心里对自己这兄弟好一通抱怨,你忽然升迁去了外任,就好生生麻麻溜溜去赴任就好了。这军队军需如何又关你何事?况且平日里贾政对自己的事情极少问询,怎么出了京反而还关心起来了?这也是奇怪。况且你个工部做了多年,本就对兵部户部的事知之甚少。你怎么会知道其中的流程?自己若不是经历了这一遭,自己也不会知晓。
这本来出了京就这军需之事也就不归自己管理了,兵源由战事所辖区域及邻近州府调派占了大头,从京中出发了也只有一小部分而已。况且自己讨要的银两也是义忠亲王自己点头认可的,他都点头了拿钱走人了,现在士兵吃不上饭、穿不好衣、拿不上好兵器,都是自己的过错了?自己去哪里说理去?
贾赦越想越气,心想这贾政在京中没事给自己添些小堵,出去了,还不能让自己消停,真是气人。信躺在地上,贾赦又踹了一脚,那信被贾赦这一脚生起的风翻了个面,贾赦忽然瞧见这信封背面居然还有四个小字,贾赦不解,弯腰拾起,只见上面写着:第一要紧。贾赦没好气,心里腹懑道,合着你写信将我说落一顿是第一要紧的事!信拾起放在桌上,贾赦没好气端起茶杯来,心里自然还是忿忿,也不知是缘何故,往信上一瞅,贾赦忽然直了眼,手一抖跌了茶盅,外面管事听见一声脆响忙进来瞧,还未等开口,就被贾赦厉声哄了出去。此时再瞧贾赦,脸上已是变了颜色。
你道贾赦为何变了脸色,原来贾赦喝茶之时,将那信横眼一扫,却发现信的第一页每行第一个字连起来竟是王存逆心,谨慎小心。这叫贾赦如何再坐的安稳,这魂都快吓出来了。这这这是什么意思,贾赦捏着信的手都抖了起来。仔细将信又看了几遍,贾赦越发觉得这绝对不是自己多心。
可是贾政是如何能够知晓这义忠王爷存了反心呢?他就是一个去京外赴任的小官罢了。就算是王爷起了逆心,这样机要的事是怎样会被其洞察出来?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而且平日里见其也不算是个机警的人,不擅政务,为何此事反而机警了呢?贾赦又仔细看了遍信,觉得这信的确是出自贾政手笔,而非假借他人。
贾赦捏着信顿时心里没了主意,这等事却也不能找旁人商议。毕竟这一开口便是可能要掉脑袋的死罪。不管义忠王爷是否谋反,自己这话都不能乱说,没有的话就是诬陷王爷,死罪一条。要是真的,自然会有人来质疑其如何得知,说不定还会怀疑其是同党。贾赦越想心里越乱,那薄薄的三页纸仿佛是烫手的山芋一般。
贾赦慌了一会儿神,渐渐冷静下来。姑且先不论贾政是如何得到信的,可是这后半句让自己谨慎小心又是何意?自己虽然和义忠王爷不算和睦,但是自己如今也只是个虚职,对外也没啥事,自己谨慎小心该小心些什么呢?贾赦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本来的好心情被这封信彻底搞糟不算,还让自己惶恐起来,贾赦一肚子气,却也无从发泄,只得将这信小心折好,贴身装好。
入夜,贾赦在书房待了许久,才会房休息,躺下没多久,便梦见义忠王爷带兵口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杀回京城,对于昔日功臣如四王八公之类都是痛下狠手,自己荣国府也毫不例外,被其列了八大罪状,不但治罪还要抄家。贾赦吓得一激灵,直楞楞坐起。他如此自然将一旁的张夫人吓着了,忙掌了灯,见其一头冷汗,又急急绞了帕子给其擦汗。看其回了神,便端了汤水来,让其喝下。贾赦此时才彻底回了神。
“老爷可是被梦魇了?从不见你这般模样。”张夫人轻声言道。
贾赦自然知道自己所梦之事觉不能向外人道,只是点点头,好在这张夫人甚是懂得眼色,见贾赦不主动说,自己也不多问,只是取来干净衣服服侍贾赦换上,贾赦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梦汗拓湿了亵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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