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茴颇好奇凌肃口中的阿韶,遂继续问道:“可惜什么?”
“只可惜后来嫁入皇家,所托非人。”凌肃一时默然,当年他妹妹贵为中宫皇后,不也死于非命了,帝王之宠,何其薄幸。
“……”凌茴霎时反应过来,这个阿韶应该是她的太姑祖母,前朝末帝的皇后,也就是蔺家姑姑的祖母。
见凌茴似是听懂了,凌肃端持一笑,郑重道:“太爷爷不会把你许配给皇室的,放心。”他不会叫阿韶的悲剧发生在阿茴身上。
“貌似晚了。”凤显冷不丁的插了一句。
“嗯?”
“这丫头自幼许给了并肩王世子,现任并肩王妃是前朝末帝的孙女,已经面北称帝了,并且并肩王世子是她的独子,所以这丫头注定要嫁入皇家。”凤显解释道。
“什么?”凌肃惊得站起来了,一时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只镇定了心思说道,“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你的意见不重要,小丫头已经过继给了季家,婚书直接下到了季家,当年蔺家下的是麒麟婚书,无法更改。”凤显默默补刀道。
要他说,蔺家小子除了脾气差点,别的都特别的不错,而且宝贝他的小徒弟宝贝的什么似的,恨不得掏肝掏肺,蔺家儿郎向来宠妻,一生一世一双人,多好啊,这还不满?!
作者有话要说: 论演戏,凌檀说第二,没人敢认领第一。这也是为什么凌家子中只有他出仕尚朝,还在视凌家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尚朝皇帝眼皮子底下,混得风生水起,他聪明腹黑呗,招招踩人死穴还不让人呼痛。
☆、第七十九章
“姑姑称帝了?!”凌茴闻言着实吃了一惊,“可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凤显自知失言,再缄口已是不及,只得打了幌子蒙混过去。
自那日之后,信鸽频频飞上岚山,他受人所托看顾这丫头,差一刻都不能放出去,不然前功尽弃。
凌茴见凤显不肯说实话,也不追问,只一门心思的给凌肃调养身体,呵,托太后娘娘洪福,这些年她倒是没亏待了他。
这年夏至,凤显特意擀了面条,打了酱卤,饭后,顺便表达了一下对凌茴祖孙白吃白喝一年的不满,闹着凌茴让季家多孝敬几条肥鱼,又将一瓶药丸塞到凌茴手里,毫不犹豫的将她赶下山。
理由是他实在供养不起了。
凌茴语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问道:“是不是哥哥出什么事了?”
凤显抬头看天,小徒弟太聪明了一点儿都不好,容易泄露天机。
“还请师父明示。”凌茴瞬间变了脸色,虔诚问道。
“去年冬,并肩王命世子出战,却在世子归城时关了四方城门,世子先后被匈奴骑兵追杀六次,最后一次匈奴骑兵不知在哪儿得了火、药,欲用火、药炸毁燕州城,世子拼力将人引开,再也没有回去过,没多久燕州城外的燕山传来一阵阵爆破声,世子不知所踪,并肩王妃怒而称帝,与并肩王决裂。”凤显缓声说道。
凌茴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明明是夏至却如坠冰窟一般。
“你怎么不早说?”她哑声问道。
“我受人所托,不能早说。”凤显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说道,“你去吧,去找他吧。”
“师父,您推演之法最是灵验,您一定知道哥哥在哪儿的,对不对?”凌茴豆大的泪珠不要钱的往下洒,苦苦哀求道。
“世间诸多星辰,唯有帝星不可测,不过我可以将雕借给你耍。”凤显补偿道,哎,其实他说了谎,他觉得蔺羡给自己出了大难题,牵一发而动全身。
凌茴顾不得别的,只骑了白雕在渤海空中漫无边际的遨游,她不知道哥哥在哪儿,白雕也不知道。
凌茴心思烦乱的无以复加,最后只得命白雕将自己送回季家。季家有逐月,追风与逐月是最有灵性的一对马,哥哥出战必和追风在一起,所以,只要放出逐月找到追风,就可以找到哥哥了!
岂知,她失踪的这一年,季家都要急疯了,季行简天天在家着急上火,命属下四处寻找凌茴的踪迹。
今日见她从天而降,顿时懵了,他的女儿向来不走寻常路。
“你这丫头去哪儿了?可要活活急死我了。”季行简不由气骂道。
“这个说来话长,我回头再跟爹爹解释。”凌茴放走白雕,急匆匆的朝马厩跑去。
“你这儿又要去哪儿?”季行简问道。
“哥哥不见了,我去找哥哥。”凌茴长话短说。
“你这消息滞后了,小镜子早没影好几个月了,兴许早就被狼叼跑了,爹爹再重新给你择一门好亲事。”季行简讷讷道,“乖,不哭。”
凌茴全身脱了力,寒意四起,在见到马厩里的追风时,简直不敢相信。
“爹爹,怎么追风在家里?”凌茴止了脚步轻声问道。
季行简没有说话,只命人将一件带了血的披风呈上来,披风本是玄、色的,上面风干了不少血渍,凌茴浑身发冷,这是她亲手绣给哥哥的。
怎地在季家?!
她不信,她不信,哥哥没了。
追风马见了她低低的哀鸣,凌茴抚着围栏慢慢走过去道:“追风……追风,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谁稀罕他的追风宝马,谁稀罕他沾了血的披风,她只稀罕他啊。
凌茴转身回了玲珑塔,一年未来,船王密报堆了一桌子,她挑挑拣拣只看并肩王府的部分,自然得知去年冬天,燕州突然爆发了一场瘟疫,并肩王速速命人封城,他将世子挡在外面不是想他死,恰恰相反是为他留一条活路。
可她的小镜子哥哥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
凌茴跌坐在椅子上,心里空了一片,涩得发疼。
“禀主子,云城刺史每天都送一封密函来。”赵何进门禀告道。
“云城刺史?”
“您的小叔叔,凌大人。”赵何解释道。
凌茴蓦然反应过来,小叔叔被外放到云城做刺史了,“何事?”
赵何轻叹一口气道:“都是绝密信函,属下不知。”
凌茴一一打开这些密函,上面只有短短两个字“速来”。
云城在燕州西面,与燕州接壤,小叔叔的信函从去年冬到如今,一天一封,整整二百封,她突然福如灵至,扭头起身往外跑,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此时大白雕正在湖中捉鱼吃,自己一只雕玩的不亦乐乎,听到凌茴的召唤方才不情不愿,撅着尾巴走过来。
“雕大哥,送我去云城,拜托了。”凌茴低声恳求道。
大白雕的喙轻轻啄了啄凌茴的手掌心,似是在讨赏,又似是在安慰,片刻后,一人一雕一飞冲天。
季行简瞅了瞅眨眼没的倒霉女儿,心里虐极了。
飞的总比跑的快,是以从渤海到云城两天的路程,被大白雕一天赶完。
此时的云城正是傍晚落霞缤纷的时候,大白雕停在云城刺史凌檀的别院。
榴花正火,红彤彤的丹云下安放着一张能前后摇的香木椅,椅上青衫疏阔,正闭目养神着一个人,一个极美的人,昳光容色,将漫天云霞都比了下去。
凌茴堪堪停住,竟不敢往前走一步。
那人似有所感,蓦然睁开双眸,凌茴只觉天光乍开,星河入海。
“哥哥……”凌茴轻声唤了唤。
那人拧了拧眉,薄唇轻启:“姑娘是凌刺史新请过来的大夫吗?”
凌茴猛然滞住。
“不知怎的,今日心跳的尤其快,莫非是伤了心脉?”淳淳如清风抚泉的低音划过凌茴的耳朵,迫得她再不敢轻易往前走一步。
“你可知我是谁?”凌茴仍不死心的追问道。
“还不速来给我把脉。”那人似笑非笑的嗔道。
凌茴后退一步,差点儿被脚下的石子绊倒,她怎么也不肯相信哥哥就这么忘了她,彻彻底底的忘了她。
那焚骨引路的情深,那青梅竹马十余年的厚意,难道只有她一人记得吗?
泪珠瞬间从凌茴眼中抖落,眼前的一切乍悲乍喜的差点将她逼疯。
“阿茴,你来了?”凌檀走进门看到这副场景,不由心中一愣,这孩子消失了一年,总见到人影了。
“忘了给你介绍了,这位并肩王世子,你帮我把他送到燕州城并肩王府,王爷找他快找疯了,别人我又信不过,还得你亲自走一趟。”凌檀吩咐道。
“小叔叔……”小叔叔不应该不知道啊,自己与哥哥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还用介绍什么?
凌茴咽下心中的疑惑,只对那人道:“我乃季璎,一路同行,不周到之处还望世子见谅。”
“季姑娘客气,如此便有劳了。刚刚将季姑娘认成大夫实在抱歉。”那人微微点头,一口一个季姑娘,扎得凌茴内心鲜血淋漓。
你忘了么,我是你的璎璎啊。
作者有话要说: 蔺镜本镜无误,他没失忆。
★
本文伏笔:
1.凤显是受人之托看顾凌茴一年的,受谁所托?
2.凌茴离开岚山时,凤显给了她一瓶药,干什么的药?
3.蔺镜没失忆,凌檀认为凌茴不认识蔺镜没问题,那谁有问题?
★
我是个画风清奇的作者菌,这篇文不是虐文,不是虐文,但我想,因为这篇文的行文叙事风格,得有几个小天使牢牢记住我这只奇葩,肯定出乎大家意料。
☆、第八十章
虽然不合时宜,凌茴还是悄悄的旁敲侧击了一下小叔叔,哥哥真的没有伤到失忆的地步吗?!
惹得凌檀一阵哭笑不得,这二人怎么回事?一个怀疑自己伤到心脉,一个怀疑对方伤到脑子……真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虽然难以置信,凌茴还是相信小叔叔不说谎的,那到底是怎么了?
凌茴回到房间里,百思不得其解。
——这瓶药赠你,你知道什么时候吃下。
师父的话冷不丁的在凌茴脑子里冒出来,压都压不下去。蓦然间,凌茴产生了一个极可怕的念头,小叔叔和哥哥没问题的话,那么有问题就是她咯。
这不可能,季家船王何其神通,怎么会……
渐渐地挣扎着,纠结着,凌茴的心慢慢冷却了下来。她向来对别人狠,对自己比对别人还狠,不然如何震慑四方漕运。
那粒药丸含在嘴里的时候,她依旧仍未后悔。
脑海中闪现一片乱相,凌家的,季家的,渤海的,尚都的,小时候的,长大后的,一幕幕的飞过,唯独没有那个叫蔺镜的少年的。
凌茴摩挲着玉瓶,瓶身用小篆刻着“梦回丹”三个字。从初尝第一缕苦涩到咽下最后一丝苦涩,她早已泪流满面。
多么可笑,简直可笑至极,她爱的人只存在于一颗药丸中。
玲珑塔第九层——逃出生天,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要闯的是情关,凤显是玲珑塔第九层的长老,他给了自己黄粱三生梦,替她用药致幻,编织了一个情深如斯的少年。
那个为她焚骨燃香引路,轮回转世重生,爱她护她十余年的哥哥只存在于梦境里。
而现实里,他从未见过她,刚刚那是平生第一次相见,多残忍啊。
她所谓经历的与他相关的事儿,都是不存在的,虚构的。
难怪她从尚都惹了那么大一个祸端,他都从未找过她呢,即便她被凤显软禁在岚山上,凭他的本事怎会找不到,从未找过才会找不到……
凌茴手里紧紧攥了攥梦回丹玉瓶,为什么要叫她做这个梦,为什么要让她醒来,她的委屈无处可诉,她的哥哥再无处可寻,生死尚可期,可她呢?
凌茴心内冷的发抖,明明是炎炎夏日,她竟无故生出许多冷汗来。
她于他来讲,只是初初见面的陌生人啊。
“当当当”,门外传来一阵清越和缓的敲门声。
凌茴心内猛然一缩,连忙拿袖子擦干泪水,清了清喉咙方道:“进!”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未见其人先闻到一股清冽的冷香,凌茴抬头望了一眼,只见那人悠悠而来,极其闲适洒脱,带着一股莫名的云淡风轻。
“打扰姑娘歇息,是在下冒昧了,我听凌刺史说姑娘生母是御医之女,想必姑娘也懂些医理。”蔺镜缓缓说道,“不知姑娘能不能给在下看看,我今天心跳的有些不正常,莫名快了许多,像是要蹦出来一样。”
“……”凌茴翻了个白眼儿,心中的气越发不顺了,对此只敷衍道,“我才疏学浅,不足以解决世子的问题,世子不妨另请高明。”
那人不言语,竟自坐在旁边的檀木椅上吃茶,两两静默了半刻钟的功夫,他突然开口道:“姑娘怎地哭了?”
“有人喜欢哭,有人喜欢笑,这很正常。”凌茴真的心累至极,不想回答。
“不知怎的,就是见不得你哭。”那人喃喃自语了一句,便闪身离开了。
好啊,见不得就不要见,谁稀罕?!
不多时,凌茴红肿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时,有人不厌其烦的把她摇醒,她还没顾得睁眼,嘴里被塞进一颗蜜饯儿,是软蜜金丝小枣。
凌茴蓦然睁眼,便见床头坐了一个样貌极美的木桩,她陡然惊醒,连着往床里退了好几下,太骇人了,他不是走了吗?怎的又回来了?
“……”蔺镜有些无语,这个姑娘怕他,甚至有些不乐意见到他,身为并肩王世子,从小要雨得雨要风得风的他,头一次感到了挫败。
“世子,你……你快去休息吧,明天就要赶路了。”凌茴找不到更好的托词赶他走,只好这样说。反正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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