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韦陀杵。”其中一个小和尚道。
杜陵梦偏头去瞧陆小凤,他会意同她低声解释:“韦陀杵乃少林绝技,本是杵法,玄悲大师已练至极致,将之化为拳法,即便无杵也能打出原本十成威力来。”
慧真垂泪道:“这奸人竟用我恩师的成名绝技害他,着实……哎。”他已极怒,只是到底是出家人,说不出什么恶语来。
一边人群中有人道:“用对手的成名技杀人折辱,这不就是慕容氏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
三人组都怒视向他,其中性子最急的瘦削汉子道:“非也非也,慕容公子此次也被诬赖杀丐帮长老,为述清白,早已到了杭州城,如何能在六百公里外一拳杀了少林高僧呢。”
杜陵梦不愿管那边争吵,又宽慰了慧真几句,道:“几位师傅到了杭州城,便去报官吧。”
她话音刚落,原先争吵的二人也停下了,一众江湖人士也都似乎愣住了一般,呆滞瞧她,倏忽间爆发出一阵哄笑,连慧真几人也面色古怪。
瘦削汉子道:“非也,非也!小姑娘轻功不错,原来不是江湖人士,这大师是少林高僧,自有少林替他出头,关官府屁事。”
这人正是慕容复手下的家臣包不同,他信玄悲绝不是慕容复所杀,可现下又是他家公子嫌疑最大,一旦报官,被官府注意是小,却有发现他们复兴大燕的风险。是以调转枪头,攻向杜陵梦。
杜陵梦方才听得几句他与人吵嘴,大概明白他这口头禅,似乎是以顶撞别人为乐,无理也要辩驳别人,好气得对方跳脚,所以也不生气,淡淡道:“这与江湖官府有什么关系?只要在这片土地上,便是我朝子民,只要是我朝人,又如何不能报官,官府又如何不该管呢?”
众人听得咋舌,却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自古以来,门派间有仇都各自报了,自己死了,就交给徒弟和儿子,江湖内的私斗已成默认,官府极少插手,如今竟然还有人要他们自己去报官?
一边一个年轻公子大为赞成:“这位姑娘说的太对了,一报还一报,私斗来去,何时能止,国法何在呢。”
包不同冷笑道:“段公子是瞧见漂亮姑娘说话就赞成,这会我们王姑娘不在,那其他的姑娘说的自然是王法了。”
段誉一时听他说起王语嫣,又被他忽然误解无从辩起,当下涨红了脸,不再说话了。
包不同继续发难:“姑娘若非江湖中人,也说不出这里头的所以然来,那还是不要挟恩多管闲事,叫这几位小师傅难做的好。”
杜陵梦笑道:“如果我能说出个所以然呢?”
陆小凤挪得离她近了些。
她故意漏了破绽道:“玄悲大师是死于昨夜午时左右,那凶手与他相识,约他到岸边谈话,出其不意,忽然出手,使了大师的拳法,将他击落水中。”
包不同摇头:“这种情形,我也能编出个好几种来。他半夜出门,自然就是死于半夜了。”
杜陵梦学他道:“非也非也,他半夜出门,大可以于今早被人杀害,那凶手再将他于此处抛尸,这样在飘过来的时间上也说得准了。”
她连神情也学得极像,一边不忿包不同的人都笑出来。
慧真听了,也大为惊讶:“不错,师父若是昨夜被杀,又怎会现在才飘到此处来。”
陆小凤将手中那块青色布片交给慧真,道:“只因为玄悲大师落水时还未死。”
他道:“许是凶手的韦陀杵学得还不到家,所以玄悲大师尚有一丝气息,他自知内脏俱碎,无力回天,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水下渔家用来绑缚木桩的布条,就是不想让尸身飘远,最好是被今早出来寻他的弟子发现,不叫凶手逍遥法外。”
慧真听后,大为震惊,双手合十,出言请教。
杜陵梦叹道:“大师的身上只有一处生前伤,便是正面胸口那一击,除此之外,再无打斗痕迹,凶手即便不是他极信任的,也是他很熟悉的人,而腿上的痕迹,均是死后在水中撞击所致。方才你为他整理胡子时,可有滑腻感?”
慧真点头。
杜陵梦道:“人只在溺水时,才会在救起后自口鼻溢出这些泡沫,死后入水,人不再呼吸,就不会有,所以断定他入水时还有呼吸,他眼睑下出血点,还有指甲缝中的青线与泥沙也可作证。”
一边看热闹的船工道:“不错,我也救过不少淹死的人了,捞起来后,过了一会就口吐白沫。”
她一番话下来,慧真回忆方才为师父整理遗容,便全数信了。一边围观众人也心服口服。
包不同又道:“那你是如何知道他何时死的?”
慧真见他蛮不讲理,在恩师遗体前大呼小叫,早已忍耐许久,现下又连连追问,冷笑道:“如此相护,这位施主莫不是就是慕容家的人?”
儒生打扮的公冶乾连忙出列,拱手向慧真致歉:“我兄弟几人确是慕容家下属,我三弟因我们公子被误会,一时口不择言,还望小师傅海涵。何况我们与玄悲大师从未见过,这位姑娘的话已排除我们公子嫌疑,三弟现下不过好奇,并无唐突之意。”
邓百川也忍不住请道:“还望姑娘解惑。”
杜陵梦道:“现下虽然入春,江南还未彻底转暖,人少说也要四个时辰才会出现这种状态的尸斑,更何况大师被打入水中,身体被水流冲刷翻滚,尸斑不会十分明显,能有现下模样,绝不会是在子时之后圆寂。此案复杂,我知道少林在江湖中地位,可到底是以武见长,后续调查,还需交予专精此事的部门去做,是以,我建议几位师傅报官。”
慧真迟疑道:“那该如何报官?”
杜陵梦听到这话,大为头疼。少林好歹是江湖大派,也搞得跟社团一样,便细致解释一通,继续道:“玄悲大师是高僧,我不太知佛门规矩,不如将他遗体停栖在杭州的寺中,又是我所发现,自当陪你们同去述清情形,不叫仵作惊扰他老人家。”
慧真一众自然感激不已,合掌致谢。
五
待一切事毕,连陆小凤那件披风也洇湿了,杜陵梦不得不回舱换衣裳。
陆小凤站在门外等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他忽然道:“现下我有些后悔了。”
杜陵梦在里间疑惑问他:“为什么?”
陆小凤叹气:“我不该将你再牵扯到江湖里来的……”
对方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屋内一片安静。
陆小凤偏头,忽然听见她惊呼,脸色一变,顾不上许多,刚推开门,下一刻已到她跟前。
大夫还完完好好站在那,披散着发,发还是湿的,衣裳已换好了。
她惊讶瞧着他。
陆小凤又环视四周后,松了一口气,心才跟着落了地,连恢复跳动都满是久违的陌生感。
他哭笑不得:“又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杜陵梦沮丧起来,提起手上软趴趴的绒布袋。
“方才忘记把烟叶也给你了,现在全泡废了,我的三百两银子啊……”
陆小凤:“……”
作者有话要说: 考虑到版权原因,换了个新封面,自己瞎画的,虽然我是个审美黑洞,但是还是觉得谜之带感hhhh希望没有辣到你们的眼睛。
感谢九烟和轻晴请庆的地雷w
第3章 杭城邂逅
岛主姓黄,甜到忧伤。
一
杜陵梦其实是个很爱笑的人,而且大部分时候她的心情都很愉快。
没有吃饱饭的时候除外。
所以她现在又是那副消沉清淡、生人勿近的样子,坐在喧闹的大堂里,隔壁桌的糖醋鱼香味不住往她鼻子里钻。
陆小凤偏偏还要故意戳她的伤心处:“趁此机会,你可以将烟戒了。”
杜陵梦冷冷道:“哪天你将酒戒了,我就戒烟。”
陆小凤继续气她,胡扯道:“这不一样,我打记事起就喝酒了。”他认识大夫时,她还是个规规矩矩的小姑娘。
杜陵梦反而笑了。
她一旦笑起来,明朗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说:“其实我上辈子就抽烟了,你信不信。”
陆小凤当然不信。
烟草还是近几年才从海外传来的新物事,要是人真有上辈子,那自然是在好多年前了。
但是陆小凤还是被她噎住了。
他自己就是个酒鬼,如果说有人告诉他,现在他得了怪病,喝了酒就死,那他就要买了最好的酒,坐在棺材里喝完。
她说“上辈子”的样子实在认真,好像真的活到第二世了,岂不是在告诉他,她也打算抽个一辈子?
所以他忽然理解起杜陵梦来。
杜陵梦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发现这家店火爆还是十分有原因的,免费供应的茶水竟然是雨前龙井。
陆小凤一直是个十分会享受的人。
这家酒楼便是他选的,招牌菜是醋鱼,所以就立在西湖边,随时瞧中伙计钓上来的鱼,付过钱就立马拿去后厨做。
春雨如烟笼着湖面,远处的画舫中,有姑娘弹唱一首李后主的词,声音也像烟一样隐约飘过来。
杭州,实在是个风景很美也很奇妙的地方,它连名字都有好几个,若你问江湖之外的人,武林在哪,那武林作为地名,便是杭州,若你问老人或是公门之人,这里是哪,他便会告诉你,这里是临安。
当朝地政划分,最大一级的是路,之下是府和州,州府相平,但是府的地位还是高一些。
再次迁都,临安府自然又降级改回了杭州,可人人尤记得为外族掳走皇帝、丧师割地的耻辱,所以公门中人,仍将此地称为临安,警醒在心。
酒楼台上那位说书老先生,正好在讲诸葛神侯助先帝夺位,运筹帷幄大败金军的故事。
诸葛正我武功高绝,有治国才学,先帝在他的献策下,重用岳将军,屡战屡胜,将金人和辽人都赶回关外,最终又迁都北京。他如今是十八万御林军的总教头,封了神侯,身兼太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见当今对这位老师的信任。
老先生说到最后,岳家军大胜归来,堂中人都叫好起来,连楼上不少雅间也推开窗子打赏。
杜陵梦便在这时候起身了。
陆小凤就听见她说:“咱们那条鱼只怕还要等好一会,我先去蹭个饭。”
二
杜陵梦敲开了一个雅间的门。
她果然完全不将自己当外人,使唤一边的小僮帮忙添饭,接过后熟门熟路说了声谢谢,那主人也全不管她,在一边镇定喝茶。
雅间主人是个清瘦的白衣青年,丰神俊逸,可惜的是,他双腿只及双膝那里,下头便没有了。
陆小凤知道大夫认识不少公门中人,却没想到她连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都很熟。
无情道:“想来阁下便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了。”
虽说四大名捕算是江湖中人,可陆小凤见了无情,也忍不住掰出文绉绉的话来:“久闻无情公子大名。”
无情道:“二位也是为这次丐帮大会来的?”
陆小凤惊讶起来,没想到此次丐帮出事竟还惊动了朝廷,只点了点头。
杜陵梦开始盛汤,随口问他:“你说‘也’?”
无情道:“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中的长老与副帮主死的蹊跷,何况这两人分别有杀金国王爷与契丹元帅的义举,朝中有人认为是关外的人作祟报复,关系甚大,我便顺路过来查查。”
原来丐帮一直暗中助朝廷抗击外族,杀过不少大官,上一任的洪老帮主认为,张扬行事容易为丐帮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低调做大事,许多本该传颂千古的大功,也只有朝中少部分的人与丐帮高层知晓。
陆小凤也是第一次听说,当下明白了这案子后头的势力复杂。
自他入江湖以来,遇到的麻烦已经数不胜数。现下他更在意的是,无情将这辛秘说出来,到底是因为他的名声好,还是太信任杜陵梦?
陆小凤还在纠结,杜陵梦已经撇了碗。
她的餐桌礼仪不差,连半点声响也无,仍是他见过吃相最不斯文的女人。
陆小凤以前觉得,毕竟那些在他眼前吃饭的女孩子,都或多或少对他有点意思,所以要做出秀气的样子来,他俩这么多年好朋友了,她没什么好掩饰的。
没想到现下在这么俊美优秀青年跟前,她也是这样的。
一路乘船过来,这是吃得最好的一顿了,杜陵梦现在的笑比先前好看真实了很多。
她先问无情:“诸葛先生没来?”
无情道:“世叔自然在京里。”
又寒暄几句后,杜陵梦将前日捞起玄悲尸体的事情与尸表检查情况详细说了,才道:“既然你来了分局这边,我便不用再跑一趟了。”
今早抵达武林门码头,因为慧真一行计划将师父停于灵隐寺,杜陵梦与陆小凤便先进城,约定于三日后到六扇门杭州处的大门口碰头。
无情点头:“好,我会叫竹剑在那候着。”
陆小凤同她道:“虽然希望不大,在丐帮大会结束前,咱们最好还是折回来问明结果,可能于那边有益。”
杜陵梦道:“你认为玄悲大师与马大元、汪剑通都是一个凶手所杀?”
陆小凤道:“即便不是,这里头也有联系。”
“你看,他们都是死于自己的成名技,而且少林的人平日是不插手其他帮派事情的,玄悲大师此次过来,可能是少林知道了什么隐情与秘密,交他转达给乔峰。”
“鉴于他是方丈的师弟,由他传递,只怕是关键性证据,这才遭了凶手灭口。”
杜陵梦点头:“可是这样一来,考虑到机密性,他们徒弟几个,很有可能也不知道此次要转述的是什么。而且,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借机会模仿丐帮这边的凶手,其实只是障眼法?”
无情忖道:“陆大侠这想法可能性最大,一是他们的绝技都可以算是举世无二,若是要趁势借此方法杀人,难度太大;二是一旦露马脚,前头的命案便也扣在自己头上了,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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